在这间位于台东偏乡以温泉观光闻名的小部落里,以利冬阳为首的这五个同父异母的兄妹,一直是当地居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俊俏多金却花心的男人,仗着当时家有恒产,前前后后共娶了五个老婆,生了五个孩子,却只把利冬阳这个长子留在身边抚养,其他几个孩子统统丢给离婚的老婆,顶多在她们尚未再婚之前,按时给一笔养育津贴。
所以他们五个兄妹全都不同姓氏,有的甚至是跟继父同姓。
俗话说:坐吃山空,真的是很有道理。
原本有好几座山头的祖产在他父亲有生之生,几乎全部卖光光,直到他过世之后,利冬阳继承了仅存的几笔土地。年仅十六岁的利冬阳自作主张,开始设法把其他的弟弟都接回来一起生活,因为母亲再嫁,而搬到外县市去的海小霓,是耗费最久才寻回的手足。
他还记得当初看到这个小妹的第一眼……
那时年仅十岁的海小霓遍体鳞伤,骨瘦如柴,双眼却像天边的星子一样闪闪发亮。
而一个酒气冲天的猥琐男子正压在她身上,不顾她如何奋力抵抗挣扎,就是要扯掉她身上的衣服。
几个血气方刚的兄弟们当场把那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想尽一切方法合法收养这个上个月刚刚失去母亲的小妹。
然后他们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她欢心,希望用很多很多快乐的回忆,洗刷那段他们来不及阻止的过往。
或许他们一直对于发生在海小霓童年的悲剧无法释怀,才会在知道她居然罹患名为红斑性狼疮的免疫系统失调疾病之后,对她的关爱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他们显然都忘了物极必反的道理,才会把海小霓逼得狗急跳墙,干脆离家出走算了。
利冬阳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暂时先不通知其他兄弟们海小霓乘机落跑的事情,他很有耐心的等着这个小妹主动跟他联络,如果她脑筋够清楚,就会知道他在给她台阶下。
海小霓果然一拿到利冬阳的新手机号码,立刻主动打电话自首。
大冬是四个哥哥里面最好讲话的一个,却也是最固执己见的一个。
他可以是好好先生,任凭你搓圆搓扁,不过一旦牵扯到他早有定见的事情,那就完全没有商量妥协的余地。
所以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帮海小霓在那间小木屋里打造一间专业厨房,让她尽情的钻研厨艺,只要她不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情。
他也可以独排众议压下其他兄弟的反对声浪,支持海小霓中断原先的类固醇疗法,改用当时还颇有争议的生物制剂来控制病情,因为他不忍心再看到自己原本活泼的小妹因为类固醇的副作用变成月亮脸、青蛙肚,甚至还严重掉发,自卑得不肯去任何的公开场合。
但是他不接受任何自私又任性的行为,才会当机立断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林玉琳分手。
所以海小霓认为首要任务,就是说服这个一路陪她经历病情起伏的大哥,让他支持她离家出走的理由。
“我想跟一般人一样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我不想再当你的拖油瓶!”她知道大哥的前女友曾经这样抗议过,她扪心自问,大哥的确在她身上付出了好几年的宝贵青春。
让她相当意外的是,大哥没有逼问更多的细节,只是确认她现在是否安全无虞,健康状况是否维持平稳,这一个月的时间究竟想要怎么好好利用。
“大冬,你不生气?”她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我生气,当然生气。”利冬阳在电话那头懒懒的招认,“尤其是当我从西班牙千里迢迢赶回来台湾,发现你竟然不告而别的时候,我很想把你的厨房给砸了。”他这几年修养好多了,看着小霓生病受苦的模样,他突然顿悟到人生苦短,何必浪费宝贵的生命在这种负面情绪上。
“不会吧?”海小霓紧张万分的哀号,她最宝贝的就是那些锅碗瓢盆、刀叉匙筷了!
“我只是很想,并没有这么做。”利冬阳偷偷窃笑,知道那间厨房里每一个大小配件,都是海小霓的心头肉。
开玩笑!那间厨房可是他们几个兄弟的心血结晶,很多高档厨具还是常常在世界各国游历的老三不计代价用国际快递送到台湾的。
海小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要抱怨几句,“早知道你那么好讲话,我就不用偷偷模模的了。”
有大冬当帮凶,很多小细节,都可以直接省略。
“你还好意思说!你最好是准时回来,免得让其他几个知道,我可帮不了你。”利冬阳自人为自己的出发点是基于亲情,可是其他三个弟弟的所作所为就有点超乎常情。
“别说别说,说了,不就拖累了我的朋友?”海小霓连忙求情,还真怕哥哥们到时候会迁怒在无辜的陈若瑀身上。
“跟我说说你的新朋友。”利冬阳想起陈若瑀理直气壮反驳他的倔强神情,嘴里却数落里电话那头的海小霓,“你就这么放心把人家丢到这个荒郊野外?要不是我正好比她提早了半天回来,你真的以为凭她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有本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山区里活过一个月?”
包别说他还放了好几个捕兽夹,要是这个都市来的小姐异想天开要去猎区探险,一不小心误踩陷井的话,事情就闹大了。
“哎哟!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刚好一个想去都市闯一闯,一个想窝在没人打扰的地方放空自己的。小瑀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淡,不过其实很好相处。大冬,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她喔!”海小霓热心的叮咛,希望陈若瑀这趟冒险之旅能够不虚此行。
“你确定她的健康没问题?”利冬阳想起陈若瑀那张白皙脸蛋上格外怵目惊心的蝴蝶疹,就无法阻止自己为她感到心疼。
“没问题!我们交换过彼此最近的诊断证明,小瑀已经三年多没有病情恶化过了……不过你知道的,我们就是见不得光,空气中的湿度一有变化,我们就是会有轻重不一的关节炎……”海小霓再三保证,她们是要冒险,不是要玩命,最高指导原则就是健康第一。
利冬阳沉吟了了下,然后提出条件交换,“要我把她列入保护名单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认识她多少?全部!不能有所隐瞒!”
“我们是在一个专门为SLE病友开设的交友网站认识的,她的代号是[蝶语]……”海小霓真的很听话,把她所认识的陈若瑀全盘托出。
还记得千禧年的第一道曙光落在台东太麻里,那时在台湾欣起一股曙光热,许多人都特地来到这个原乡,只为亲眼目睹那具有希望象征的千禧之光。
自从高二年级之后就自力更生的陈若瑀没有赶搭那一年的热潮,接下来几年也都默默在睡梦中度过那让很多人趋之若骛的惊艳刹那,就算她已经靠着自己的才华致富,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去追逐这些浪漫,她还是沅无法理解疯狂追逐的人到底为何如此狂热。
不就是每天都会看得到的阳光吗?就算看见了新的一年的第一道光芒升起,难道未来就会从此跟着大放光彩?
陈若瑀从不相信任何的幸运象征,她从小就在单亲家庭中长大,自从高中二年级时,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过劳成疾,不过四十出头就香消玉殒,她被迫独自成长,独自面对面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
她和母亲位于中部渔村的亲戚鲜少来往,和父亲的联系更是从小就少得可怜,她勉强靠着母亲留下来的微薄存款熬到高中毕业,然后开始疯狂的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大学的时候,她和两个学长合夥开了一间网络游戏工作室,她负责撰写故事脚下本,拟定人物特色,设定游戏关卡,接连推出几个叫好又叫座的游戏之后,她在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果不是后来生了病,她会自傲的跟全世界宣称自己过得好极了!
如果不是后来生了病,让她对人性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她会继续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四处展示自己身上华丽的羽毛,沉醉在别人迷恋推崇的目光中。
陈若瑀拉拉身上的薄外套,坐在缓坡草地上看着灰暗的天际慢慢迸裂金光,浩瀚汪洋上冉冉升起一轮耀眼的火球,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
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美的日出,宁静、庄严,却充满了活力。
“这么早起来?不会是特地来等日出吧?”利冬阳的声音划破清冷的空气,惊扰了正在回忆过往的陈若瑀,当下她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任由他自作主张的坐在她身旁。
他依旧只穿着一件坦克背心,下半身套上一件迷彩工作裤,工作靴上还沾满了草屑泥泞,仿佛刚刚自丛林中回到现实世界。
陈若瑀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充满了原始的野性魅力,像电影[阿波卡猎逃]中的男主角。
而利冬阳坐下来的第一个动作是——帮陈若瑀打开洋伞。
“别闹了,太阳出来了。”他宽大厚实的手掌握着那把水玉蕾丝洋伞,看起来实在相当搞笑,若不是陈若瑀太过惊讶,恐怕会当场笑出声音来。
她双眸闪烁着浓浓笑意,从他手中接过自己那把洋伞,有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太多复杂的情绪同时在心里冲撞,最后她只能简单说出这两个字。
利冬阳仅仅回以一笑,就跟着她一起沉默地欣赏日出美景。
陈若瑀看似专注在海平面的灿烂,心思倒是统统绕着身旁的男人打转。
他不像以往那些刻意讨好的男人谄媚奉承,尽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开心,他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过一句好话,却三番两次让她心头发热……
“你住得还习惯吗?到底有没有在吃饭?我怎么觉得你又更瘦了?”利冬阳再一次打破沉默,非常严格的审视着身旁那个纤瘦的女人。
“还好,我当然有吃饭。我没变瘦,我的体型本来就是这样。”陈若瑀让他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的拉拢身上的薄外套。
“你天生就这么瘦吗?真的吃不胖?女人还是要有点肉会比较好看。”利冬阳好像没有发现陈若瑀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继续大方发表自己的审美观。
最后一句感言让陈若瑀惊讶的瞥了他一眼,从没想过自己的标准身材会有让人嫌弃的一天。
她走在台北街头,可是会接收到不计其数的艳羡眼光耶!
“我不瘦!这是标准身材!”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她突然开口为自己的身材辩驳。
“我不知道标准的定义是什么,在我眼里,你就是瘦得皮包骨,严重的营养不良。”利冬阳忍住伸手捏捏她手臂究竟还有没有肉的冲动,几乎没有发现她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利先生,当着女人的面讨论她的身材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陈若瑀有点恼羞成怒的从草坪上站了起来,手上的洋伞晃动的有些不太自然,好几次都差点戳到利冬阳。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回去吃早餐了。”她刻意强调吃早餐三个字,一时之间还是无法释怀他刚刚说的那些个个见解。
利冬阳终于发现陈若瑀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却还是从草坪上一跃而起,紧跟在她身后。
“你都吃些什么?冰箱里的食材还够不够?我明天要下山去补货,你可以列一张清单给我。”他一边说中,一边留意阴影的位置,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影子可以将她完全笼罩。
陈若瑀注意到他顺着小径弯度频频变换位置的举动,不太情愿的软化了脸上的神情。
“利先生……”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体贴又这么鲁莽?
“叫我冬阳,或者跟小霓一样喊我大冬也可以。”他微拧着浓眉,睁大了原就深邃的眼瞳,充分表达出他的不满。
陈若瑀站在小木屋门前瞪着他,同时收起了洋伞。
“冬阳……”好半晌之后,她妥协了,有些憋扭地开口,“你明天怎么下山?方便带我一起去吗?”
她前几天抵达台东的时候,急着把自己安顿好,根本没有心情浏览沿途这一片大好风光,而且她发现自己可能需要一个轻便的交通工具代步,不然光是靠两条腿走路下山,可能就会花掉她半天的时间了。
利冬阳露出了笑容,“好啊!我们早点出发,我会过来接你。”
他没有多作停留,微微仰起性格的下巴作为道别,就大步离开。
陈若瑀眯起了双眼目送他消失在树林里,怎么觉得眼前的色彩都变得更加鲜艳明亮了?
还有,他刚刚说几点要来接她呢?
早上七点,利冬阳准时在小木屋外面敲门,老早在客厅等他的陈若瑀故意拖延了几分钟,才刻意匆匆忙忙的开门。
“早……”基于某种无法理解的女性自尊,陈若瑀不希望让他发现自己不到六点,就已经在客厅等他敲门。
“早安。吃过早餐没?等一下到镇上有一间早餐店口碑还不错,小霓每次下山,都喜欢去那里用餐,你要不要去吃吃看?”
利冬阳今天穿着一件纯白的V领棉衫,刷白的破旧牛仔裤,还有一双深咖啡色的经典勃肯鞋,让陈若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勃肯鞋够粗犷豪迈,却让利冬阳看起来更加慵懒随兴。
“好啊!小霓的厨艺不错,这家店能让她时常光顾,我想,我一定不会失望的。”陈若瑀走过那片绿油油的草坪,细心的调整洋伞的角度,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戳到走在身旁的利冬阳。
“你吃过小霓做的菜?她果然不是普通的喜欢你!”这个小妹一向只为喜欢的人做菜,陈若瑀在她心目中果然有特定的地位。
“我们很聊得来……她很活泼,有一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愚勇。”陈若瑀特地多看了利冬阳一眼,怕自己对海小霓的个人观感会引起他的不悦。
结果,利冬阳居然一脸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一转头过来时,却差点让伞傍戳到了脸。
“对不起!”陈若瑀吓得花容失色,稍嫌慌张地停下脚步仔细瞧着利冬阳的脸,就怕自己刚刚真的戳伤他了。
“没关系,我没事。我拿。”结果,利冬阳干脆伸手去撑伞,把自己长发及耳的脑壳也放在洋伞伞面下,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造成了多么冲突性的画面。
陈若瑀暗自吞下笑意,忍不住要夸他几句,“你看起来很不拘小节,没想到居然这么贴心。”
“我?贴心?!”利冬阳忽然仰头大笑,还夸张的抹抹眼角,“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跟我交往过的女人听到,八成以为你脑筋不正常!”
就拿最近分手的林玉琳来说,她就是不停的抱怨他不够温柔体贴,不够关心她,才会把矛盾指向小霓,埋怨都是这个久病不愈的小妹瓜分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才会让他们没有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陈若瑀默默瞅着他仍带有些微笑意的嘴角,还是坚持自己刚刚的论调。
“或许你只是不认为她们是需要细心呵护的对象。”她停在地道入口,在他带头走入阴暗地道时,又补上一句,“我觉得小霓有你这样的哥哥,真的很幸福。”
“显然小霓有不一样的想法,要不然怎么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离家出走呢?手给我。”利冬阳一边说,一边朝后头的陈若瑀伸出右手,要她把手心放在上头。
“什么……喔!”陈若瑀有那么一瞬间心跳加快,却很快的恢复镇静,若无其事的把手递给他。
“快要下雨了,石板滑滑的,你自己要小心。”他轻声叮咛,配合陈若瑀的步伐,慢慢的爬上一阶又一阶的阶梯。
密闭的窄小空间里容易让人产生太过亲密的联想,为了阻止自己太过活跃的脑细胞制造出不该有的暧昧画面,陈若瑀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这地道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是特地为了小霓做的吗?”她小心翼翼的踩踏那些石板阶梯,发现果然就像利冬阳说的一样有些湿滑。
“不是,这是我父亲的某个祖先当初为了躲避日本警察的追辑,特地偷偷建造的,不过我也是继承了这块山坡地之后,无意中才发现的,那时候还一直觉得这尊木雕为什么要摆放在这里风吹雨打,有一次,为了搬动它,才误触了开关,干脆就在这里盖起了瞭望台。“他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陈若瑀从地道里给抱了上来。”我把这里当作工作室,楼上则是我休息的地方。”
他行云流水似的跨越地上零星散落的木头和工具,跟陈若瑀寸步难行的模样大不相同。
“这一整片山坡地都是你的?你是农夫吗?”她绕过特别凌乱的区域,然后小跑步跟上正在打开车门的利冬阳。
“名义上是我的。不是,我不是农夫,你看到的农作物是别人种的,最近是休耕期,下个月就会开始忙碌了。”他看着慌乱撑着伞闪躲阳光的陈若瑀,突然有感而发,“要是小霓可以像你一样这么懂得照顾自己,说不定我就不会这么操心了。”
陈若瑀坐上小货车的前座,默默的把洋伞收在腿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评语。
如果她有这么关心的哥哥,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自立自强。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小霓一样?”等陈若瑀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时,已经收不回来了。
利冬阳发动了车子,一脸有趣的睨着身旁明显尴尬的女人。
“因为你全身包得你颗棕子,因为你手上的洋伞从不离身,因为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有只粉红蝴蝶停在这里。”他修长粗糙的手指轻轻点在陈若瑀白皙秀气的鼻梁,然后短短的轻划一道弧线,“而且小霓昨晚在电话中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不打算告诉她,小霓昨晚还说了很多跟她有关的事情。
他的碰触让陈若瑀颤动了一下,带着隐形眼镜的双眸不无惊愕的看着早就转回头专心开车的他。
“原来如此……”是蝴蝶疹露馅了!
“看来你很认真的做过功课。”她的前男友就少了这么一份心意,口口声声说很爱她,不会放弃这段感情,却总是拿她当麻疯病人看待。
利冬阳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不懂她怎么会突然露出自嘲的笑容。
“这不是绝症,只是需要调整一下生活方式。小霓有几年病得特别严重,都是我带她去急诊,陪她在医院休养,我有很多时间和资源可以充分去了解相关的知识……”利冬阳侃侃而谈海小霓的病史,然后突然问起陈若瑀的经历。
“我?我大概是五年前发病的,那时候口腔整个溃烂,味蕾失去了功能,不停的发烧,关节疼痛,全身都是不规则的红疹……”陈若瑀发现利冬阳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便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亲人在身边,我有几个交情还不错的工作夥伴,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他们透露自己生病的消息。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又不想这样没完没了的痛苦下去,所以我选择当一个完美的病人,把医生说的话奉为圣旨,直到医生宣布我可以出院……”她陷入了回忆,弯来绕去的山路好像她心里曲曲折折的情绪,她缓缓说着从来没说给别人听过的寂寞回忆,就连海小霓也没问到这么详细的发病史。
“出院后到现在,已经好几年过去了,我控制得不错,这当中只有一次严重发病的记录……”
那时候,交往好多年的男友赫然发现她推拖出国散心的那段期间,其实是在医院的单人病房休养,一得知她罹患的病症甚至可能比癌症还难治疗,情绪顿时失控,毫不犹豫的提出分手。
是她有错在先,不该隐瞒自己的病情,不该因为害怕失去而选择逃避问题。
可是更让她寒心的是,那个男人最后要求复合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可能活不久了,而她名下还有价值不菲的不动产和网游公司股票,引发他的觊觎……
陈若瑀陷入了回忆洪流,没发现自己早已经沉默许久。
利冬阳没有试图打破眼前的宁静,就这样开着那台中古小货车,载着身旁来自台北的娇客,稳稳地朝市区前进。
他计划要带她去热闹一点的地方,或许她的眼神就不会这么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