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生跟着王蔷去蛋糕店,她烤蛋糕时,他就充当保母照顾甜甜。王蔷拿了小面团给女儿玩,要戚慕生注意看着别让她吃下去了。
他抱着女儿看她拍面团,一边快速地捏了一只小狈给她。甜甜惊喜地叫着,想抓起小狈时,面团断成两半,她瘪着嘴呜咽起来。
“不哭,爸爸再做一个给你。”他快速捏出许多小动物,看着甜甜再次绽出笑容。
王蔷一边将面糊倒进烤盘一边注意两人的互动,她从没想过戚慕生对小孩会这麽有耐心,只希望他不是三分钟热度,带小孩最需要的是耐心,虽然甜甜很乖又好带,但拗起来时也是闹得人没辙。
倒好面糊後,她将烤盘放进烤箱中,调好温度跟时间後,又开始注意父女两人。甜甜玩了一阵,想下来走路,戚慕生只得坐在椅上,看她摇摇晃晃地学走路,他拿起随身携带的数位相机开始拍,王蔷受不了地翻白眼。
“来爸爸这里。”戚慕生招手。
甜甜嘻笑着往前走,没几步便摔坐在地上,戚慕生刚想扶她,她已经站了起来,也没哭,仍是笑咪咪的。
他高兴地咧嘴而笑,在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时把她抱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看着戚慕生疼爱甜甜的模样,王蔷心里浮趄一抹异样,说不出是甜是苦,是酸涩是无奈……或许都有吧,若说是父女天性,为何自己的父亲却狠得下心离弃她,多年不闻不问?
母亲也没好多少,只是偶尔来几通电话,不咸不淡地问候,更多的是不自在的沈默。
她已经学会不去思考父母的无情,只想着养育她长大的阿嬷阿公。以前阿嬷曾对她说:“是我没把你妈妈教好,她才会这麽软弱、这麽不负责,可是你不要恨她,只要好好长大,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就好,这样阿嬷就很安慰了。”
想到阿嬷慈祥开朗的面容,王蔷的眼眶怱然湿了起来,她转过身,抹去眼角的泪。
“怎麽了?”戚慕生抱着甜甜回头时,恰巧看到她抹眼泪。
“没什麽,眼睛痒。”她扯了扯嘴角。
戚慕生走过来。“我看肴。”
“现在没事了。”她模模女儿的头,迟疑地喊了声。“戚慕生。”
“嗯?”
她抓着甜甜的手轻轻摇晃。“将来你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孩……你还会来看甜甜吗?”
他在刹那问领悟,她方才不是眼睛痒,而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王蔷。”他抬起她的下巴,见她想闪躲,他一把揽住她。“别动,我还抱着甜甜。”
“你……”
“我不会结婚。”
她轻哼一声。
“我知道你不信,但现在除了你以外,我没别的候选人,你也知道我女人缘很差。”
她露出一丝笑容,可眼中的忧虑未褪。他保证道:“如果你还不信,那我答应你以後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丢下甜甜。”他叹气,气息拂过她的头顶。“你不能因为你父亲如此对你,就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丢下孩子……”
“我没这样想。”
“你如果没这样想,就不会这样问我了。”他抚着她的发。或许是父母离异的影响,她对男人、爱情、婚姻都不信任。
王蔷轻叹一声,虽然还无法全然相信他,但无疑地,他的话还是起了安慰作用:心中安定不少。
甜甜模着父亲衬衫上的扣子,说着含糊不清的字词。
察觉王蔷想退开,戚慕生低头看她。“我们再试试看好吗?”
她讶异地望着他。“我说过不可能,你妈妈……”
“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他走到自己提袋旁,拿出iPhone再回到她面前,递给她。
她疑惑地望着他,低头看着iPhone与蓝芽耳机。“叫她买这个?”
他笑道:“不是,再想。”
“我猜不出来。”她直接放弃。
他将耳机塞到她一只耳朵内,甜甜叫着要抓线,王蔷立刻抓住她的手。
“你不用应付我妈。”他一脸认真。“就算她来找你,你也可以不用听她讲话。”他指着茸机。“塞着听音乐,再打电话叫我回来处理就行了。”
见她露出荒谬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扣着她的下巴,严肃道:“你别以为我在敷衍你,我说的是真的,戴上耳机打电话给我,让我来处理就行了。”
“这根本行不通……”
“为什麽行不通?”他逼她正视自己。“我妈迟早会知道我有孩子,你以为她不会来找你吗?当你决定生下孩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没那麽容易断得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她烦躁地说。
他摇头。“我怎麽可能不回来,我的家人朋友都在台湾,留在纽约是为了艺术生涯,以後我会两头跑,不过待在台湾的时间会久一点。除了纽约之外,我还会到其他国家参展,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
他皱眉。“你以前适应得很好不是吗?”
“就算这不是问题,但——”
“没什麽但不但的。”他打断她的话。“我一直在让你,这次你听我的。”
“你让我?”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真敢讲。”
“我讲的是事实。”
靶觉到两人气氛不好,甜甜不安地扭动着想下来。
戚慕生忙安抚地给她戴耳机,放了一首轻柔的音乐给她听。
“甜甜来,听音乐。”
当音乐在耳边响起,甜甜惊奇地睁大眼,伸手抓耳机线。
戚慕生接续方才的话。“不管是不告而别还是隐瞒怀孕的事,我都可以不客气地说你欠我,如果不是心血来潮决定找你算帐,我现在一定也还被蒙在鼓里。不管你这麽做是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你自己,我才是最无辜的人,你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自己下决定,我说你独断独行难道有错?”
她深吸口气。“你要说我独断独行我也认了,反正事已至此,我没什麽可说的。”
“你没什麽可说的,那就由我说。”他立刻道。“我妈是我妈,我是我,你别拿我妈当挡箭牌。”
“我没有拿她当挡箭牌,我只是不想再应付她这样的人!”她提高嗓门。“我昨晚已经说过了,很难懂吗?”
甜甜抬头看她,大大的眼睛盛满不安,下意识地扭动身子。
“没事。”王蔷在她额上亲了下。“没事,妈妈在这里。”她伸手抱过女儿,温柔地拍着她,闻着女儿身上的女乃香味,让她慢慢安定下来。
戚慕生叹口气,有小孩在场实在不好谈事情。“我们晚点再谈,不过我希望你先想一件事。”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有人跟你说,因为你双亲都不是负责任的父母,所以你没资格养育甜甜你会怎麽样?”他严肃地说。
她震惊地瞪着他。“你想做什麽?”
“我没要做什麽,你别老是把我往卑鄙无耻的方面去想。”他没好气地说。
“我只是要你换个角度想,我没因为你父母论断你,你也别拿我妈当挡箭牌,父母不是我们能选的。”
她局促不安地垂下眼,他乘势道:“如果我没给你支持,你大可以离开,但现在是你一直在推开我,连试都不想试。”
王蔷蹙着眉头想说什麽,他的iPhone却响了起来,甜甜被铃声吸引,转过头来,戚慕生接起电话,一边拉着甜甜的手摇晃。
“什麽事?”
“东西送到了。”助手洪寿铭说道。
他立刻道:“我等一下就过去。”又交代了几句话後,他才结束通话,转头看向甜甜,脸上是依依不舍的表情。
“我今天得待工作室。”他低头亲了下女儿的小胖脸。“爸爸要去工作,晚上再来看你。”
他很想带她去工作室,但王蔷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甜甜跟他还不熟,就这样抱走她不大妥当,万一女儿哭着要找妈妈,他还是得把她送回来。
甜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戚慕生模着她软软的头发,说道:“下次爸爸录自己唱的歌给你听,培养你的音乐监赏力。”
王蔷受不了地翻白眼。“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自恋?”
他耸耸肩。“天生技能,没有办法。”
她放弃,懒得再讲他了。
戚慕生又啵女儿一口,趁王蔷不备,快速在她嘴上亲了下。王蔷僵住,想到她抱着女儿不能反击,他又顺势亲了几下。
“你……”王蔷气得满面通红,急忙後退一步。“不要太过分。”
“看在你帮我生了一个这麽可爱的女儿分上,我原谅你两年前不告而别。”他大方地说。“虽然我心底还是有几分气愤,但是算了,真的要计较也计较不完。”
“我不——”
“你最好赶快想通。”他打断她的话,碰了下女儿的小鼻子後才转身离开。
王蔷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受不了地摇头。“怎麽会有人这麽自大——”
戚慕生走了没多久,她接到秋月的电话。
“怎麽了?”
“阿葳在生气。”秋月叹气。“她说礼拜天不来吃大餐。”
王蔷怔住,过了几秒才道:“喔。”
“你要不要亲自打电话跟阿葳解释?”秋月说道。
“我会打给她。”王蔷回道。“不过我想她可能不会那麽快原谅我。”
罗品葳一向好打抱不平,而且最讨厌不公不义的事,她以为站在正义的一方保护王蔷,没想到最後却是一个谎雷,还是被好友欺骗,恼怒的情绪可想而知。
“我最近还真是里外不是人。”王蔷叹口气。
“你别这麽说啦。”感觉她心情不好,秋月立刻道:“我现在去找你好了。”
“不用,我没事。”
“甜甜是不是在旁边,我有听到她的声音。”
“嗯,她在,我正想把她送去保母那里。”
“等一下,我先过去逗她玩。”秋月挂上电话。
以前她想来蛋糕店就来,哪需要辜先打电话,现在怕撞见学长,只能先打电话探敌情。
王蔷收了线,不自觉地又喟叹一声,在女儿身边坐下,模模她的头。
“猴叽。”甜甜拉着小熊的手臂。
她笑道:“这不是猴子,是小熊,熊,熊。”她重复念了好几次。
甜甜含糊地念着。“有有……有……”
王蔷再次被逗笑。“熊,不是有,熊熊。”
甜甜咬住小熊的手臂,两人玩了一会儿,工读的小妹来了,与王蔷打过招呼,又逗甜甜说了几句话後便开始整理打扫店面,准备营业。
没多久,秋月来了,像暖风一样跑了过来,抱起甜甜亲个不停。“想不想乾妈?”甜甜格格笑得好开心,胖胖的手臂挥舞着,秋月轻轻咬了下她的小胖手。“要不要跟乾妈回家?”
“鸭鸭……”
“要对不对?甜甜最喜欢乾妈了。”秋月笑着搔她的小肚子。
甜甜又是尖叫又是笑,身体扭个不停。
“好了你们两个。”王蔷不得不出声阻止。只要跟甜甜在一起,秋月的智商自动归零。
“妈妈生气了。”秋月抱着甜甜坐下。“你跟学长谈得怎样?”
王蔷摇头。“他想复合。”
秋月不是很意外。“为了甜甜?”
她点头。
“那你怎麽想?”
“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他妈,两年前,我不想打这场仗所以决定离开,没想到回来後发现有了甜甜……我现在还是不想跟他妈接触,但戚慕生说的也没错,我既然生下甜甜,就注定我们牵扯不清,他也没法限制他妈的行动,只叫我不要理她就好了。”她把iPhone跟耳机的事也一并说了。
秋月笑了起来。“学长的幽默戚本来就比较奇怪,不过婆媳问题很麻烦。”
王蔷神色一整。“我绝对不嫁戚慕生,还没嫁他妈就看我不顺眼,嫁了还有好日子?婆媳这种名分一定下,我就先矮一截,我绝不当苦情媳妇。”
“不结婚的话……”秋月忽然想到一个人。“你记得李明芳吗?”
她点头,李明芳是大学同学,大一大二时跟她还不错,但大三时阿嬷过世,她无心课业,办了休学去纽约旅行,两人就没什麽连络了。
“有一次我们聊天,她跟我说她爸妈没结婚,但就跟一般夫妻一样住在一起,也生了三个小孩,唯一不同的是过年过节或者平常爸爸带他们去看女乃女乃的时候,妈妈都没跟去,因为当初她女乃女乃不喜欢她妈,不答应他们结婚,她妈个性也很硬,不结就不结,还跟她爸说好了,两人不结婚,要的话就同居,如果她爸变心要去娶其他女人,她也不会拦,可是说好了小孩归她,她爸不能来争。她爸也答应了,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後来她女乃女乃想孩子都生三个了,就叫他们结婚,反而是她妈说不结,有点赌气的意思。”
见王蔷拧眉沈思,秋月说道:“我不是说你一定要结或不结,而是人生有很多过生活的方式,明芳的例子算是特殊,最重要得归功她爸意志够坚定也不花心,这十几、二十年她女乃女乃不是没介绍女人给他,不是没一哭二闹三上吊过,但她爸不答应就是不答应。说起来她爸也算奇男子,顶得住她女乃女乃的威胁,她妈也是好女人,虽然她女乃女乃这样,她也没在孩子面前讲女乃女乃的坏话,只说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观念,反正逢年过节不用回婆家,她也轻松,不用看婆婆脸色。社会上这种例子应该不多,你跟学长也不一定要效法,只是我觉得你有时候太好强又固执,其实很多事都可以换另一种角度想。”
王蔷苦笑。“讲得我好像非戚慕生不行。”
她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不在的这两年你不是过得好好的,还把甜甜养得健康可爱。”
听见自己的名字,原本在玩餐巾纸的甜甜抬起头来,秋月忍不住啵了一口。“你是小天使,甜甜。”
甜甜呵呵笑,把餐巾纸撕成两半,王蔷原本揪紧的眉心松了开来。
“学长毕竟是甜甜的爸爸,他喜欢甜甜也喜欢你,想复合是人之常情,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帮你决定,只是提供另一种想法给你。学长这个人虽然强势又霸道了一点,但是心地也不坏,我弄坏他的东西,他也没要我赔……”
“你是理亏气短吧。”王蔷好笑地说,随即想到自己也是理亏一族,无奈地叹口气。
“我没说不给他钱,是他说不用,不过他一直找我麻烦,三不五时捉弄我一下,我就是他的玩具,你懂吧?”秋月突然露出愤恨的表情。“除了旭哥外,我最怕的就是学长。”
王蔷是不怕他,但理不直就气不壮,他死抓着不告而别与隐瞒甜甜存在两件事扣住她的脖子,搞得她很烦,他一向懂得蛇打七寸,利用优势,她现在理亏,没办法跟他抗衡。
她烦躁地拿下眼镜,捏着眉心与鼻梁,秋月叹气。“没关系,我们一起加入怕老公俱乐部。”
王蔷瞪她一眼。“少讲这种没出息的话。”
“不是没出息,是夫妻相处之道。”秋月辩驳。“互相让一下就好了,我妈说……”她降低声量。“旭哥不是没分寸的人,你让他一分,下次他就让你一尺,就我观察果然如此,我现在已经掌握到他的弱点了。”秋月得意窃笑。
王蔷赏她一记白眼。“懒得理你,你要这麽阿Q,我也没话好说。”
“我不是阿Q……”
“好了不讲这个,说阿葳吧。”她转开话题。
秋月垂下肩。“她是正义使者,很难说服。”她低头模模甜甜的脑袋,眼睛一亮。“有了,我们叫甜甜担任和平大使。”
王蔷戴上眼镜,看着女儿流口水的憨样。“也只能这样了。”
和平大使训练很快展开,但因为大使年纪尚小又不会说话,秋月只能以外表决胜负。她先帮甜甜梳一个可爱冲天炮头,帮她顺顺眉毛,用棉布擦亮四颗小门牙,期间甜甜奋力抵抗,口水流了一地。
接下来却无事可做,因为王蔷不让甜甜画腮红,也不能涂指甲油,她只好拿毛巾擦甜甜的小脚丫。
“打扮成小白兔的样子好不好?”秋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之前不是有送你老虎装,这次买小白兔跟乳牛的好了。”
听到乳牛就恳起戚慕生大言不惭的话,她立刻道:“不要乳牛装,穿老虎装就可以了。”
“老虎看起来不够可怜,小白兔才会引发阿葳的母爱。”秋月自信地说。
几个客人走了进来,王蔷起身前说道:“就小白兔吧,不要再弄有的没的。”
“再给你抓一条红萝卜好不好?”秋月摇着甜甜的双手。
甜甜叫一声。“好呜。”她左扭右扭地想下去。
秋月笑着放她下去学走路。“走慢一点。”
客人渐渐多起来後,王蔷顾不了甜甜,便想打电话请保母来接,秋月忙道:“我先带回去给我妈看一下,她也说好久没看到甜甜了,有点想她,等一下我再送到保母那里。”
王蔷颔首。“那就麻烦你了。”她拿起放着幼儿用品的侧背包给秋月,还顺便装了一小盒蛋糕给她。“我也好久没去看你爸妈,这些给他们。”
“我妈一定会说不用这麽客气。”秋月笑嘻嘻地抱着甜甜,拿着礼物往外走。
“小心点。”王蔷提醒,亲了女儿的手心一下才放开。
“放心,才几条街。”秋月开心地抱着甜甜离开。
甜甜喊着妈妈,挥舞小手,王蔷绽出笑,也举手挥了挥。
意外怀了甜甜打乱她所有的计划,不过当她决定生下来後,便没後悔过,女儿贴心可爱,与她又亲,多少补足了阿嬷离开後:心中填不满的哀伤与惆怅。
只是没想到戚慕生会回来与她抢甜甜——或许说“抢”不大对,但她还是小心眼地认定是抢,女儿本来是她一个人的,现在却得与他分享:心里到底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