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白一直半梦半醒着,当他听到小齐的叫声,还以为自己又作梦了,或病得产生了幻听。
但紧接着,他的额头被覆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那冰凉感减轻了他的头痛,也降低了他额上的温度。
他张开眼,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又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看到某人还是出现了幻觉。
“谁……你是谁……”他望着沈茉馨喃喃低语。
才两天不见,齐绍白就瘦了一大圈,满脸的胡碴和苍白的脸孔,让沈茉馨吓了一跳,又十分心疼。
“你到底是谁……”他再度询问。
听见他喃喃呓语,轻抚着他紧蹙的眉宇,沈茉馨相当不舍,低声安抚,“那么痛苦的话,就别想了,都别想了。”
沈嘉齐知道齐绍白病了,便安静的在一旁待着,不吵不闹。
她替齐绍白熬了白粥,洒了一丁点盐巴,放凉了后一小匙、一小匙缓慢的喂齐绍白喝下。
他被动的喝下那些粥,人有片刻清醒,他紧瞅着沈茉馨,感觉这样的情境似曾相识,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片段。
他似乎也像现在一样卧病在床,因为长水痘而发着高烧,身体发痒,那时他一个人住在台北,以为自己会病死在家里,结果,沈茉馨像天使般出现了。
此刻在他眼前的沈茉馨,也像个天使一样。
但是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就像他也不确定现在感觉到的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
所以他不敢眨眼,怕影像会消失,于是,在沈茉馨转身要走开的时候,他使尽了力气,把她拉向自己,吻上了她的红唇。
封存的记忆一点一滴被挖掘出来,沈茉馨还沉浸在那份甜蜜当中,惹祸的人却又毫不在意的抽身离去。
齐绍白吻完她之后,又昏睡过去,平静得仿佛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知道,没必要跟生病的人生气,那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她决定在齐绍白醒来之后,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她忘了还有儿子这个目击证人。
天亮时,齐绍白终于清醒。他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沈茉馨和小齐,更夸张的是,在梦里,他竟然吻了她。
而当他睁开眼,看到沈茉馨和小齐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不禁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没清醒。
“爸爸,你病好了吗?”沈嘉齐扑上去抱住他,很关心地问着。
“爸爸好多了……你们……怎么在这里?”他的视线从小齐缓缓移向沈茉馨。
“小齐吵着要来找你,到这里的时候正巧遇到你的助理,他说你病了,是他让我们进来的。”
“我病了是吗……我以为我只是睡着了,还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沈嘉齐大剌剌地问道:“爸爸在梦里也有亲妈妈吗?”
一句童言童语,惹得沈茉馨和齐绍白一阵尴尬。
“我说梦话了吗……”齐绍白尴尬地问着。
“不是,爸爸亲了妈妈,还叫妈妈学妹……”
沈茉馨窘得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怕儿子会继续爆料,她忙抓起背包,拉着儿子说:“好了,你爸爸醒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等等,我们聊聊可以吗?”齐绍白从床上坐起来,对儿子说:“小齐,你先去爸爸的书房玩一下电脑,让爸爸和妈妈讲几句话好吗?”
“爸爸是要和妈妈谈情说爱吗?”他笑眯眯地问着。
这句童言童语又把两人搞得很尴尬,但为了让他乖乖把空间让出来,齐绍白点头,大方承认,“没错。”
“没问题,我这电灯泡马上闪。”他爽快的跳下床,一溜烟跑出房间。
“你不该那样跟小孩说的,小齐会误会。”
“误会?但我是真的吻了你不是吗?”
“那是一个失误,你病了……以为自己在作梦……”就像记忆被翻开,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真实还是在回忆里。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片段,以前总是模糊的人影和你的样子重叠了,很真实,感觉好像真的发生过,又仿佛那些事情才发生不久。”
“不要再想了。”见他又皱眉深思,她不禁担心的月兑口而出。
“什么意思?”
“很痛苦不是吗?你不是因为太想记起些什么才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这样折磨自己,甚至还把自己弄出病来,既然那么痛苦,又为什么非想不可?”
“是你希望我想起来的不是吗?因为我忘记了,所以你一直不谅解我,总是误会我在欺骗你、玩弄你,不相信我真的忘记了所有事情。而我也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卑劣的一个人。”
一开始真的是那样认为的,她以为他是故意装失忆,但看到他病倒,在梦中不断问着她是谁,她知道是她误解他了。
“我相信你失忆了,这样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再逼自己了?”
“不,现在我更觉得非想起来不可。”因为那些渐渐清晰的片段,让他更想知道,那些被他遗忘的甜蜜记忆。
“你又何必自找苦吃!”
“如果你也觉得我辛苦的话,就帮帮我吧。”
怎么帮?又不能在他的脑中植入她的记忆芯片。就算能那样做,植入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原档,仍然没有意义。
“我相信你失去记忆,不要再给自己制造压力了。”
“你不帮我没关系,我会自己找答案。”
看来他已经打定主意,那她呢?真的有办法对他的自虐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一个吻,沈茉馨和齐绍白的距离突然拉近了,虽然齐绍白仍旧没想起过去,但是他变得更加积极。
可他的积极却苦了沈茉馨。
他开始不按牌理出牌,一想到什么,就打电话给她——
“你说我们大学时期是学长、学妹对不对?”
“对。”
“那我们读的是哪所学校?”
“T大。”
“喔。”
“我在忙,还有什么事吗?”
“那你忙。”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但没多久,电话又来了……是谁说她不帮忙也没关系,他会自己找答案的?根本就是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我念的是什么科系?”
“企业管理。”
“嗯。”他又挂断电话。
这家伙简直就像是来闹场的,还好现在是客人少的时段,还不至于影响到工作……
不过,那通电话之后,沈茉馨的手机就真的安静了,但齐绍白不再打来,反而换她变得有些失落。
就在她想说服自己他不打电话骚扰她是好事的时候,电话却又再度响起了。
“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加快了速度,仿佛他就在她的耳边说着话、仿佛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温度从她的耳根一路烧上她整个脸庞。
她知道,那个吻,把她的防护罩统统瓦解了。
因为知道他没有说谎,知道他是真的失忆,而不是故意舍弃她和小齐。其实,她早已原谅他,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说吧,又有什么问题?”
“跟我说说话吧,我想知道,我们在T大校园里做过些什么事情。散步也好、骑单车也好,跷课躺在草皮上睡觉也行,只要是我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情都可以,我想知道。”
踩在应该熟悉的校园里,他却像个迷了路的孩子,没有一处是熟悉的,他想借由她陈述的故事,找出一些什么来,哪怕是一棵树、一栋建筑,他多希望可以想起一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证据。
看他那么认真找寻遗失的美好,沈茉馨也深受感动,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为他说故事。
“我以前都怎么去上课的?骑单车,还是机车,或者是搭捷运?”
听到他的问题,沈茉馨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贵公子齐绍白,读书时就开始学习管理他们家的公司,过的就是准企业家的奢华生活,住豪宅、开名车,交往的朋友也都是名门后代,要不是认识了她这小老百姓,他的生活应该还是会继续优雅得不知人间疾苦。
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事实,却换得齐绍白一阵惊呼,“你开玩笑的吧?”
“当然是真的。”
“好吧,那这刻开始,我会认真重温小老百姓的生活乐趣,你忙吧,我继续我的寻根之旅。”
“加油。”现在除了替他说故事,她也只能在一旁替他加油打气了。
电话响了,萤幕显示着“妈妈”,以及熟悉的号码,但是齐绍白却迟疑了许久才接起电话。
“妈,找我有事吗?”他用平淡无起伏的语调问着。
“你这孩子说这什么话,妈有事情才能找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人不舒服吗?是不是又头痛了?妈不是跟你说过,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费力去想,你一个人在台湾没人照顾,要是头痛又犯了,该怎么办啊?”张丽英急切地说着。
以前,齐绍白会认为母亲不让他想起过去真的是因为对他的疼爱,怕自己难受,但是,遇到沈茉馨和沈嘉齐之后,他开始对母亲的话产生怀疑。
为什么不让他想?又为什么欺骗他高中以后就一直住在美国?
当发现一个谎言以后,对其他的一切也都会开始不信任。
“我想要想起来,我以前应该有要好的朋友、有感恩的师长,也说不定有不想忘记的人,想起来不是比较好吗?”他拐着弯试探着。
张丽英听儿子的语气不对劲,开始紧张起来,“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是啊,你能想起来当然好,不过,如果因此一直犯头痛,也不需要太过勉强,未来的路比较重要。”
“嗯,也对。”他敷衍着。
“对了,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你表姨想替你作媒。那个女孩是柏克莱毕业的,现在也在台湾,你表姨想让你们两个见见面,我已经替你应允了,你挑个时间,我好回复对方。”
“我最近很忙,恐怕没有空闲的时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公司又没出什么大事,再怎么忙也不至于抽不出一个时间。就今天晚上吧,你去见见那个女孩,照片我看过了,长得漂亮条件又好,不会让你失望的。”
母亲赶鸭子上架的态度,令他感到厌烦。
“妈所谓的条件好是怎样才叫好?”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只是能替我们家的事业加分,那大可不必,我相信以我的能力足以把家里的事业发扬光大,所以妈就不要忙着替我找靠山了,我还要忙,先挂了。”
“不是……绍白……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