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战记 第十章 作者 : 杜默雨

车子弯进了一条小路,远离大马路的喧闹,弯弯曲曲开了许久,经过好几栋独门独院的大宅,这才停在一扇高耸的大铁门前面。

她下了车,从生锈的雕花栏杆问看了进去,里头是一栋老式的别墅,或许曾经豪华气派,但经岁月侵袭,白墙转为霉黑,墙角的青苔往上蔓延,纱窗破了,裁一块水果箱纸板封起,大门褪了原木颜色,陈旧斑驳。

看得出这房子还有人在整理,但也仅止於打扫乾净,让像块荒地的院子不至於野草丛生,并没有整修成更适合居住的住宅。

「樱花枯了。」王明瀚走到她身边。

「那是樱花?」她望向围墙边。

开了花的樱花树她认得出来,满满一树的桃红或粉白;但那几棵树光秃秃的,只留下败坏颜色的枯枝,看起来死掉很久了。

「很多野生的山樱花不用人照顾,不也开得很好?」她问。

「水土不服吧。再怎麽悉心照顾,也是勉强存活,一旦不再有人施肥除虫,就活不下去了。」

他有心事。她不知如何接话,伸手去模铁门,模下了一堆铁锈屑。

「这间别墅看起来挺大的,怎麽不住了呢?」她又问。

他沉默。

算了。她低下头,轻踢脚下的泥土,真正感受到两人的隔阂。

不能跟她说吗?

王明瀚看到她略显落寞的神情,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

今天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开心,他不该陷溺在自己的心情里。

很多事情想让她知道,但也有很多事情怕让她知道;她绝非那种势利眼的女孩,却不代表她会愿意承受他所曾经承受的一切难堪。

他突戚心慌,抬头看到天空,难得挥别绵绵冬雨,温暖的阳光把人们从家里赶出来游玩,他是否也能稍微晒一下自己始终藏在暗处的心?

「我十岁那年,我妈妈车祸过世,我阿嬷上来照顾我。到了冬天,她嫌山上天气又湿又冷,她骨头会酸痛,我们就搬到市区的大厦去,房子空了下来,一直到我出国前,我偶尔还会回来看看。」

几句话交代过去,萧若屏却觉得这背後还藏了很多事。

该问吗?若是问了,他会不会又故意转开话题避而不谈?

「是呀。」她选择不再问,而是回应:「山上湿气重,不适合老人家。再说你一间大房子在这麽偏僻的地方,如果没装保全,小偷翻墙就进去了,不如搬到有警卫的大厦比较安全。」

「可是大厦就没花园了。小时候我个头小,一块花园就像深山丛林一样,有小山,有水池,有石板路,有一丛又一丛的杜鹃、山茶、金露、茉莉,我成天在里面探险,自己一个人都能玩得很开心。」

「那时候你有在樱花树下荡秋千吗?」

「女生才荡秋千,我是直接爬上去。」

「猴囝仔!」她笑了,好高兴看到他恢复笑容。

「冬天下雨,猴囝仔没办法出去玩。」他从铁栏杆空隙指过去。「你看,那是客厅的落地窗,我和我妈妈就待在屋子里面,她会帮我泡热可可,做饼乾、蛋糕给我吃。人家总说阳明山的冬天很冷,但我印象中的冬天很温暖,一点都不冷。」

「你妈妈很疼你……」她怕他触景伤情,忙又问说:「所以是因为你家有一个大花园,你就喜欢花花草草喽?」

「应该是,我自然而然就喜欢了,没人教我,自己就懂得拿小铲子移植花木、挖排水道。後来住在大楼,我也会在阳台养盆栽,本来大学想念园艺系,可惜成绩太好,就去念电机系。」

「是!王同学你最优秀了。」真受不了,又在臭屁了。

大眼明亮,笑历如花,她就是最美丽的春光;他心头一动,立刻拿出手机,点出照相功能,递给了她。

「你帮我跟房子拍一张。」

她接过手机,将他框在三点五寸的萤幕里,也将有他童年记忆的房子和晴朗的午後蓝天拍了进去。

「换我拍你。」他拿回手机,直接对准她。

「我?」她诧异地指着自己。

「站好。」他微微笑,喀嚓一声。

「啊!我还没站好啦。」

「笑一个。」

「不要。」

「看这里。」

她吐舌头扮鬼脸给他看,他又是喀嚓一声。

「不行,快删掉。」她抢着要看手机的相片,他不给看,将手机塞回外套口袋里,她不好去抢,只好叉腰跺脚。

「这是我的避邪照。」他笑着拍拍口袋。「半夜遇到鬼,拿出来念个咒就能保平安。」

「你敢?!」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嚷道:「我也拍你一张。你尽量拿出平时说教、零下四十度的冷冻脸,我印出来贴在门上当门神。」

他好整以暇,双手擦在胸前,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达人姿态。

帅呆了!不,是她看呆了,只能痴痴看着萤幕里的他,指头就是按不下去。要是真拿他照片当门种,恐怕芳心寂寞的女鬼全跑来敲门了。

「若屏,我们再去绕一绕,然後去吃晚饭。」他声音好柔和。

「啊?喔……」她收起手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今天还没结束。能跟他在一起,像个快乐的梦,却又真实地让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她真的不想这麽快结束,显然地,他也不想。

她抬起头看他,他也在凝视她,四目相对,她的呼吸停止了。

风和日丽,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摆月兑发圈的束缚,纵情飞扬,他伸手为她拂顺,指头轻轻地拨弄,再缓缓地停留在她的鬓边……

他的手机响起,她立刻跳开,转过身去。「接电话啦。」

「明鸿?」王明瀚带着微笑接起。

「大哥,你能不能现在立刻回家?爸爸要见你。」

「爸爸要见我?!」他顿时震愣住了。

「是的,大姊、二姊他们都来了,你不能缺席。」

「不可能,爸不会想见我……」

「明瀚,回来。」旁边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大哥!大姊他们吵得很凶,我等你。」

明鸿挂了电话,他耳边仍回荡着那个熟悉却变得苍老沙哑的声音,握着手机的左手无力地垂下。

萧若屏听到他的谈话,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扯出笑容说:「你要回家?那你载我出去搭公车,你赶快过去。」

「若屏……」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

紧紧的掌握令她乱了方寸,她以为他要来个拥抱吻别,吓得一动也不敢

动,可她僵着没动,她的手却被剧烈晃动了。

他在颤抖?一个向来沉着稳重的男人,刚才还在跟她说笑,现在握着她的

手竟在颤抖?!

「发生什麽事了?」她有些害怕,这不像他。

「我……」他看着她,神情慌乱。

「你这样没办法开车啊,是你爸爸怎麽了吗?」

「他……我十二年没见到他了……」他喘着气,眼眶发红。「就算有,也是在报纸上……」

怎会这样?她问不出来,只能按上他的手背,试图用力抑下他的颤抖。

适是一个受惊的小男孩。曾经是备受母亲疼爱的么儿,却在母亲意外离世後,远离了童年的快乐花园,住在踩不到泥土的高楼大厦里,或是日后後奔波於繁重工作时,他还能做的,就是栽出一株又一株延续美好回忆的花朵,然後在其中寻得心灵的纡解。

「你看!」她东张西望,寻到了一片艳彩。「这墙边有一大丛花耶,我认得,这是日日春,厂区花圃也有种,整年都能开花的。」

他低下头,望向那片点缀旧砖墙的日日春,茂盛的对生椭圆绿叶里,密密聚集了鲜艳紫红小花,花心颜色最深,再向外转淡,有的还镶上了白边,五枚花瓣伸展开来,尽情展现它们的姿色。

再抬起头,望定了她,混乱的心思在瞬间得到宁定。

「十二年前,我被爸爸赶出家门——我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儿子。」

他服预官役的隔年五月,祖母病逝,他以长孙身分为阿嬷捧斗,在结束备极哀荣的告别式当天晚上,他站在阿嬷照片前思念她。

「大少爷,董事长请你过去书房。」家里佣人喊他。

他向阿嬷道别,来到书房。书房里有父亲,还有一向为王业集团处理法务问题的何律师。

「爸,我来了。」他恭敬地喊着。

「何律师,拿给他看。」父亲隔着大桌,坐在高背椅上,并不看他。

「这是亲子监定结果报告书,检验机构并不知道检验者的名字。」何律师解释说:「上头的A是董事长,B就是明瀚你。」

亲子关系:否定

他震骇得说不出话来。他和爸爸是非亲子关系引怎麽可能?!

「这是第二次检验。」父亲面无表情,声音一如平常冷淡:「第一次是你十八岁,我拿你的牙刷去验,证明不符;你可能要说验一次不准,所以去年你入伍前,我要你去健检中心做体检,我叫他们多抽一管血,这回直接验血,检验技术又有所进步,不可能出错。」

他惊疑莫名,冷汗直流,突如其来的青天霹雳,他无法接受!

自有记忆以来,爸爸便对他十分冷漠,也因此他有点怕爸爸,父子关系仅存於日常吃饭问候,爸爸甚至不过问他成绩或填志愿之类的大事。

但他是王家长子,从小阿嬷就告诉他,将来他要接下爸爸的事业,所以他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选填了工科,寒暑假时便请求到公司见习,务必让自己达到爸爸的期望和标准。

「从你妈妈怀孕,我就怀疑你不是我的种,但我不能确定;後来看你长大,完全不像我,就算人家说你是像你舅舅那边,我看也不像。」

很多父子也不像啊,岂能单单以外表来判断?

「你妈妈死了十三年,问不到她了。我不管你亲生父亲是谁,科学已经给我答案,这事不能给你阿嬷知道,她最疼的金孙竟然是别人的,所以我一直在忍,忍到你阿嬷过身,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叫我爸爸。」

难道一张检验报告就斩断了他们的父子亲情?他曾经是那麽渴求爸爸的认同;不再调皮捣蛋,而是谨书慎行、用功念书、做个好学生、考上好大学、交往名门女友、认真学习公司的事务……

「明鸿、明灌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休想继承我王家的财产!」父亲丢出一支笔。「叫他签。」

看到何律师送过来的「放弃遗产继承权同意书」,化脑袋一片空白。

「不想签是吗?」父亲冷冷地看着他。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要他签什麽都可以,只要他还是爸爸的儿子……

「爸……」他艰困地喊了出来。

「看在你叫了我二十三年爸爸的份上,你名下有三栋房子,还有户头里的存款,我全给你了。你是成年人,要怎麽使用随便你,唯一的条件是,你不准说出去,我王家丢不起这个脸!你妈妈的家族也丢不起。」

爸爸和舅舅还有政商互利关系,他甚至不能让已经很生疏的舅舅知道,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良好教养的千金竟然偷生别人的儿子。

「你不要怪我无情,是你妈妈自己不要脸,我帮她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够了!」

爸爸几乎撕裂般的吼声令他心惊,而那双燃烧着忿恨火焰的眼睛更令他畏惧。

是怎样的恨意,让爸爸如此痛恨妈妈?连带将他一起恨下去了呢?

原来,打从他还是妈妈肚中的胎儿时,爸爸就开始讨厌他了。

「三栋房子你要住哪里自己决定,我叫人将你的东西搬过去,你下次休假就不要回到这里,当完兵後立刻出国,永远不要回台湾!」

「爸爸!」他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要赶我……我不要房子,不要存款,我……」我只想当你的儿子啊。

「你肖想我的事业就是了?才上大学就迫不及待进去看,要不是那些拍马屁的以为你是接班人,主动叫你去,我会放你进去吗?你还得寸进尺跑去旁听主管会议,最好你知道你见不得人的身分!」

他终於明白,那次结束会议後,爸爸叫他过去痛骂一顿的原因了。

「我会让明鸿接班,你不配继承我的财产。」

「爸,让我帮你,等明鸿长大,我再走,我绝不会要你的财产……」

「你是谁?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我能相信你吗?」

爸爸的话重重地伤到他了,最後,他签下那份同意书。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军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野战演习,却也从消极的接受事实转而为愤怒、质疑、否定,等到了休假日,他忘记爸爸不准他再进门的命令,直接冲回家。

他不能选择不要被生下来,但他愿意选择继续孝顺养他长大的爸爸。

「你自己走出去,不要让我叫人赶你。」父亲冷眼看他。

「爸!我不相信,我们再去验一次DNA,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你想闹到大家都知道,可以!我立刻跟你断绝亲子关系,大家一起丢脸,你什麽都拿不到!」

「爸,我说过了,我不要钱,不要房子,我只想留下来。」

「休骗了你阿嬷这麽多年,你没有资格再在我王家待下去!」

「又不是我想骗阿嬷,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这样赶我出去,我实在……我实在不能接受啊!」

「那我又能接受你妈妈做的肮脏事吗?」父亲用力拍桌,朝他怒吼。

「爸,你误会妈妈了。我小时候妈妈总是站在落地窗前看花园,等你回来。」父亲的暴怒牵动他压抑多时的情绪,忆及母亲寂寞等待的身影,他越说越激动,变得口不择言。「可是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还带新妈妈到洛杉矶生下明鸿,妈妈太伤心,这才出车祸……」

「逆子!」

啪!父亲怒不可遏,随着这声暴吼,举手死命往他甩下一巴掌,他顿觉脸上一道刺痛,眼角闪过爸爸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

那是新妈妈送爸爸的结婚戒,圆钻围住的整颗大翡翠象徵富贵权力,K金戒台刚硬如刀,爸爸一直戴着,也象徵他和新妈妈的感情弥笃。

他错了,错得离谱了,原想挽回父子感情,反倒激怒了爸爸。

记忆中的大屋子里,只有他和妈妈住在一起,他很少看到爸爸,偶尔爸爸回来了,年幼不懂事的他想跟爸爸玩,顽皮地爬上爸爸的大腿,爸爸却总是拿手掌拨开他的攀爬,拒绝他的亲近。

这麽久以来的再一次父子碰触,竟然是一个耳光!

爸爸就是讨厌他,他被讨厌了二十几年竟仍无所知觉!是他太迟钝?还是爸爸忍耐功夫太好,以致到了极限,终於一古脑儿爆发出来?

「滚!我不准你再踏进我王家的大门!」父亲气到全身发抖。

他打开书房的门,不敢回头,直接往外冲,正好迎上刚走进客厅回娘家的大姊大姊夫和二姊二姊夫。

「阿嬷才过世,爸爸心情不好,你什麽事吵得那麽大声?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大姊质问。

「明瀚,你的脸流血了?!」二姊惊叫。

他没有心情理会她们,大姊大他十二岁,二姊大他十岁,在他还没学会叫姊姊前,她们已经出国念中学,後来她们相继结婚生子,又忌惮他的接班可能性,除了帮姊夫在公司搞小动作外,对待他总是客气而疏离。

可她们却是跟他还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姊!

他一路狂奔而出,直到看到路人的惊骇目光,他才伸手抹到脸上的血迹,他找到一间西药房,进去买药处理伤口,贴上一块纱布。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感到绝望,感到生命即将窒息死亡,很多念头在脑海里打转,他想逃离这个再也容不了他的地方。

他想到了交往三年的女友,立刻打电话约她出来。

「你怎麽不来接我?这麽急来不及叫我家司机,真不习惯坐这种小车。」

下了计程车的女友抱怨,随印花容失色尖叫:「你的脸?」

「演习时不小心让刺刀划到。」

「哎唷,好危险,我就叫你不要当兵嘛,又不是没办法拿免役。」

「我打算退伍後出国念书,我们一起出去。」

「好啊。」跟他同年毕业的女友很高兴。「我去我爸爸公司上班好无聊,我就辞了准备申请学校,那个……我们要结婚再出去?」

「是的,先结婚再出去。」望着女友美丽的笑容,他点头。

「啊!我要开始挑婚纱了,还要订喜饼……」

「我们公证就好。」

「公证?我们要去教堂结婚啊?我们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爸爸一定要请上一百桌客人,他说他老是包红包出去,等到嫁女儿就可以回本了。」

女友咯咯娇笑。

「公证简单隆重。」如今爸爸是不可能出面为他主婚了。

「我们又不是没钱办婚礼!你当兵没空没关系,我来筹备就好。」

「我出国後,大概不会回台湾,就在那边找工作定居下来。」

「你不回来?不接下王业集团?!」女友的脸孔开始扭曲。

「我不能……」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王业集团的小开耶!你不回来接班我怎麽跟我爸爸说?!每次寒暑假我想找你出国玩,你都说要去工厂实习,好了,现在说不接就不接?那我牺牲假期陪你留在台湾是干嘛呀!」

他离开了大发娇嗔的女友,他无法向她说出他的痛苦。

疼爱他的阿嬷过世了,爸爸立刻赶他出门,他以为可以从女友处得到慰藉,结果却是让他更加烦躁。

二十三年的亲情算什麽?三年的爱情又算什麽?这世上还有什麽是他抓得住的感情?

他无处可去,整个人郁闷到快疯掉,抱着最後的希望,他找到了念研究所的大学同窗辛绍峰,正巧当兵休假的姚克钧也在那边,他们是同班实习分组的三人组,曾经一起熬过许多个跑资料、赶报告的夜晚。

他们先到篮球场和别人玩三对三斗牛,他没有休息,三人组也没休息,换了对手一场又一场打下去,他汗水直流,渗进了脸颊伤口,他不觉得痛,继续跑,继续流汗,继续消耗他无从发泄的体力。

天黑了,别人都回家了,他还在拚命运球上篮,辛绍峰抢过他的球,他再抢回来,继续上篮;姚克钧抢下篮板,丢了球,和辛绍峰两人一左一右架他离开。

来到绍峰的住处,两罐啤酒下肚,他开始说话,吃一口菜,大灌一口酒,说着说着,他哭了,再狂灌啤酒,大声说话,大声哭吼,控诉老天鸿何要如此待他!两个好友默默地陪他喝酒,听他说话,最後,三个大男生喝到烂醉如泥,睡倒在客厅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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