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毒打他一顿?”丁巧莉挨在楼梯口,看到了楼下那两个“急着被整”的人。
“非常想!”丁曼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于是在一个会心的眼神之后,姊妹俩使出浑身解数地做起戏来。
“还说咧,你每次约会都向我借衣服。”首先登场的是丁巧莉的声音。
“你那些衣服,还不是我帮你去挑、去选、去杀价买来的!”
“那终究是我的钱!”
“有钱就了不起?要不是我帮你月兑胎换骨,你会突然拥有那么多仰慕者吗?”
“至少比你好,你的男朋友,要我不要你!”
接着就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你再说一次!”
砰!
突然有东西摔到楼下来了,然后就是丁巧莉边跑边躲地下楼来。她赤着脚、乱着头发,毫无形象可言。有谁听说吵架还要顾及形象的吗?“说就说,怕什么?丁曼雯光长得漂亮,但却毫无魅力可言!”
“有胆你就别跑!”
然后两个人在客厅中追逐起来,丝毫不理会存在的两个客人。
“曼雯——”徐忻弘想阻止她的追逐,不但心有余力不足,还被她手中的衣服挥中几下,一阵刺痛。
徐忻弘也想向巧莉解释所有的事,却被她撞来撞去的,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两个梦游啊?三更半夜的,小心隔壁抗议。”丁明崇正端了茶要招待客人。“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嘴里说着,手里抖着,步伐却没停下来。他十分顺利地把茶端给他们,“正巧”丁巧莉从身旁溜过,丁明崇作势一倾身,温热的茶没喝进他们的喉咙,却全进了他们的领口。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别再吵了,快拿拖把来把地板拖干!”
“哼,徐忻弘是小瘪三,你那群狂蜂浪蝶也好不到哪里!”丁曼雯与丁巧莉听话地拿了拖把来,不过她们虽然手上做着哥哥吩咐的事,嘴巴仍不停地唇枪舌战。
“有本事你也去找一群人,展现你‘猎狼’的本事,要是做不到,别在那里丢人现眼!”
两人努力地吵着,也努力地拖着地,吵不出个输赢,倒把徐忻弘的白袜子拖成黑袜子,把徐忻弘的干袜子弄成湿袜子,两人还不时拿拖把撞他们的脚,这下子,不“乌青”处处也难。
徐忻弘看她们两个吵得这样天翻地覆,心里实在难过,想不到他竟然还害得这对姊妹也失和。“曼雯,不要吵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你姊姊!”
丁曼雯突然停手,穷凶恶极地转头看着他,在徐忻弘还没反应过来前,丁曼雯已经拿起拖把往他身上挥了。“混帐!你吵什么?我跟我姊姊吵架,关你屁事?识相的就给我闭嘴!”沾了水的拖把实在重,丁曼雯改拿起报纸、椅垫,以及三角架上的书。
“好了!你想打死人是不是?”丁明崇上前拉开丁曼雯,丁曼雯趁机用手肘撞了徐忻弘一下,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踢了他一脚。
“我告诉你,早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就不认识你了。”丁巧莉和徐忻弘吵得正厉害。“走开,我们的家务事,请勿插手!”原来徐忻弘正踩在她的拖把上。
“你听我说,你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徐忻弘无比诚挚,丁巧莉几乎要软化了。
“哼!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已经没有回锅的价值了。”丁曼雯用力抢过丁巧莉手中的拖把,徐忻弘跌出一声巨响。
“早跟你说过,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千万不要轻易去相信!”丁曼雯拿起拖把、提起水桶,往后面走,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桌上的水果竟然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往徐忻弘的身上飞过来——
原来,是丁巧莉的杰作。“谁说我相信男人了?我是相信我自己!”丁巧莉眼见自己的行动未能动徐忻弘分毫,真是心有不甘,水果篮一丢——不偏不倚,正中徐忻弘的脑门。
真是精彩绝伦。
徐忻弘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沙发上,心中大感庆幸,幸好只是个竹编水果篮,如果是个陶的、瓷的,或者运气更差一点,是铜的、银的,被她这一砸,自己不是死于非命?幸好是竹编的,真是祖上有德。
丁明崇见丁巧莉最后一击“正中红心”,立刻对其投以激赏、鼓励的眼光,随之,走到徐忻弘的身旁去,一边手中拨着他的头发,作势检查看看有没有外伤,一边口中责怪着:“吵吵吵,就爱吵,吵出问题了吧!”然后趁机拳头一挥,落井下石。
徐忻弘正慌忙从沙发的另一边想过来看看哥哥的伤势,不料湿袜子又卡到躺在地上纳凉的芒果,于是就跌了个标准的狗吃屎;这还不够惨,惨的是他还以重力加速度的绝妙压力,扑在许多柳丁、荔枝、芒果上,虽说这些水果不起眼,但光是那股反作用力,就够他唉唉叫了。
这会儿丁巧莉与丁曼雯正为了略表待客之道而将他扶起来,徐忻弘也正想着自己这一跌不但跌得值得,还得到了向丁曼雯解释的机会,心中还在窃喜呢!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丁曼雯在粗鲁地把他拉起来之后,又粗鲁地把他“丢”往徐忻弘,让他们两个不知所措地跌成一团。
而丁巧莉与丁曼雯则蹲在地上检视那些被他压得皮破汤流的水果,边哭丧着脸说:“我可怜的水果,谁让你这么惨,剥夺了你们为人服务的机会?好可怜……”
“就是你,就是你,你没良心,把我可爱的水果弄得这么惨,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在说话的时候,丁曼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些原本不太烂的水果弄得稀烂,这会儿更是把那些水果原汁往他们两人身上抹,由于其动作极为粗鲁、夸大,连他们的脸上、头上,也沾了不少水果碎片。
而丁明崇这会儿正从厨房提了一桶水来。
徐忻弘斜眼瞄到,手脚立即发软。
就在此时,外面铁门大开的声音响起,为每个人带来了不同的反应。
丁明崇动作迅速地趴在地上“追”水果;丁巧莉与丁曼雯则飞也似的在客厅里拿着抹布推来推去,未了还用那条抹布擦擦他们的衣服、头发和脸。
徐忻弘为这么神速的动作怔住了,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不是正在作梦?否则刚刚那一片混乱怎么全不见了?
徐忻弘则更提心吊胆,在见识过丁曼雯的整人功夫后,不禁惴想,那进来的人,会不会比他们更绝?他们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睡了。”说着,丁曼雯与丁巧莉争先恐后地又回二楼去。
而丁明崇这时则非常明智地扭开电视。
不到五秒钟,丁伟光夫妇已经进来,手中提了些饮料、盐酥鸡,和一些逛夜市买回来的日用品。
“咦,你们怎么来了?”丁伟光打着招呼。“我们买了些东西,你们一起吃吧!”
“巧莉跟曼雯已经睡了吗?还是跟彤彤、敏敏出去了?”林素芸有意无意地问。教她无视于这对兄弟对她宝贝女儿的伤害,实在不可能,可是她总不能一见面就兴师问罪,那实在有损长辈风范,还是强压下那一股怒火,看丈夫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曼雯的情绪很不稳定,哭累了就睡了。”丁明崇脸不红气不喘的,也不怕徐忻弘或徐忻弘揭他底细。
“那你们是没见到她们喽?”丁伟光问,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家,是来挽救?还是来摊牌?或者另有一番打算?
“我们非常希望能见到她们——心平气和的。”徐忻弘一语双关地说。“伯父……”
“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丁伟光打断徐忻弘的话。“请你们等到真正弄清自己的心意和感觉时再来吧,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谁对感情抱持草率的态度。”
丁伟光讲得不愠不火,却足以让人严肃地思考。“至于你们能不能得到她们姊妹俩的原谅,那只有看你们自己喽!”
“伯父,我们是非常诚心地专诚前来想请求曼雯和巧莉的原谅,绝不是一时冲动。”徐忻弘希望得到丁伟光的支持。
不是一时冲动,也是感情用事。林素芸在心里想着,这种人的感情起伏变化很大,今天嘴里说得真挚诚恳,搞不好明天又朝秦暮楚,谁拿得准?
丁明崇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感情的事,他才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只管参与妹妹的计划,替她们出口气就行了。
丁伟光则是保持原来的祥和表情。“那就要看你们能不能让她们感动了。如果哪天她们不想见你们,我是会下逐客令的!”丁伟光不卑不亢,非常有技巧地说出他所抱持的态度。“如果你们一直无法肯定自己的主意,也请别勉强。”
徐忻弘对这位长辈开始佩服起来,他不动声色地表明了自己保护女儿的立场,还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更表明了他开明、开通的态度。要是天下所有的长辈都如此,那么,大概也就没有什么所谓代沟、家庭问题了吧?
徐忻弘又找到了他爱来丁家的理由:因为他们的家庭气氛是如此的轻松、融和。丁伟光夫妇把他们的子女及子女的朋友,都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丝毫没有批判,没有压力。而丁家三兄妹,除了自然而然地也把父母当成朋友之外,还有一种晚辈对长辈应有的敬畏,他们家在彼此的关系上,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平衡点,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是,伯父,我们一定会对这件事抱持慎重的态度,绝不负伯父的期望。”徐忻或拉着弟弟起身告辞。“我们都需要一段冷静的时间思考,相信在此之后,我们都能成长、成熟,蜕变得更完美。”
丁伟光也开始欣赏这个才思敏捷、诚恳正直的孩子了,他对他的答复非常满意。“我期待。”即使不能成为女婿,有个这样的忘年之交也不错嘛!
就在徐忻弘与徐忻弘走了之后,丁伟光向林素芸使个眼色,林素芸会意地走到楼梯口,朝楼上喊:“他们已经走了,你们下来吧!买了盐酥鸡和你们爱吃的烤鱿鱼。”
没一会儿,丁巧莉和丁曼雯便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下来了。
“妈,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没睡?”丁曼雯边问着,边有意无意地瞪丁明崇,眼神里的意思是:八成是你出卖我们。而丁明崇的表情则是既委屈又无辜。
“猜就知道喽,你们从来没这么早睡过,”林素芸满怀自信的。“再看看地板,你哥哥是不可能这么勤劳动手拖地的。”
看着父亲、母亲了然于胸的表情,丁家三兄妹又一次证实:没有事能够瞒过两位老人家的眼睛。
“你们也算是报仇了,那一口怨气出尽了没有?”丁伟光边递零食给她们边说。“基本上我是不赞成报复这种事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嘛!不过如果只是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当然是无可厚非。”他相信他们能够拿捏好分寸。
“今天只是略施薄惩而已。”以后还有得瞧,丁曼雯大口咬下鱿鱼头,好像咬下的是徐忻弘的肉。
“你们听到他们说的话了,怎么样?”丁伟光尊重他们的选择与决定。
“当然是拒之于门外,他们一个轻易放弃,一个贪心不足,两个人都自私得可以。”林素芸逮到发言的机会,毫不错过。“徐忻弘还可以,人比较沉稳一点,修养气质也都还不错,徐忻弘我只给他五十分,没定性、思想不成熟、风度更是乏善可陈。”原则上,她还是不鼓励丁曼雯这么早就交男朋友,牵扯上爱情。
“对嘛,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真是母女一条心。丁曼雯又气愤地咬下一口鱿鱼,好像它跟她有仇。“希望他会自责而死。谁教他存心伤害我这脆弱的心灵!谁教他从来没注意过我!从来没为我动心过!”碰到伤口,眼泪竟然又轻易
地落下来,她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让眼泪决堤,才能抚平心里那股怨恨和不甘心。“我还是很在意他,但是,我绝不原谅他,绝不!”
“赞成,我赞成你先别交男朋友。”林素芸又逮到了恰当的时机。“等你心智都成熟了,有了自己的见解、自己的人生观,再来谈论感情也不迟。”
“无论如何,我不希望这段初恋影响了你往后对爱情的看法。”丁伟光接下去,不想让妻子左右女儿的想法。“爱情来了,你就大方的接受,并且保护好你自己,坦坦白白、真真诚诚地谱段美丽的恋曲。爱情走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重新调整好自己,等待它的再度光临。反正,怕什么,下一个男人往往会更好!”
丁伟光以一句俏皮的话当收尾,彼此间的气氛更轻松、更包容了。
“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才不稀罕他!”丁曼雯喝一口绿茶,用十分不屑的口气回答。是决定也罢,是赌气也罢,反正在她气过之前,他最好都别出现。
“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丁巧莉出人意外地主动开口。“这段感情结束得太无辜了。”
“看来,‘好花堪折直须拆’这句话,连对女性都适用了。”丁伟光打趣着,他十分欣慰女儿终于长大,懂得去争取、去表态了。“爸爸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也支持你的眼光。”
“谢谢爸。”丁巧莉十分感激。“不过您放心,我不会这么早就走进婚姻的,我还有好多事要学习,好多生活要体验。”不成熟的婚姻只会害人害己——这是她最近所体验到的,就像不成熟的恋情也会误人误己一样。
“那我呢?什么时候能结婚?”丁明崇竟然也有问题了,现在他想知道的是:他们会不会派他们家的小魔女丁曼雯再去破坏他的约会、阻止他的求婚?
“你很急吗?”林素芸板起脸来。“莫非你怕自己魅力不够,守不住芳莲?”她是责难儿子对自己缺乏自信。
“不是啊,我是怕这两个妹妹破坏我的好事。”丁明崇连忙解释自己这么说的原因。“我现在是很喜欢她没错,可是我们的了解还不够透彻,我们都还没有互相信赖到足以相守一生的程度,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也难说多久。缘分嘛,现在我们是有缘,就得看看将来有没有分了。”
“哗,鼓掌,鼓掌!”丁曼雯起哄着。“想不到我那总是郁郁不得志的哥哥会讲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崇拜崇拜、佩服佩服、偶像偶——像。”丁曼雯故意拖长两个音,加重自己夸张嘲讽的语气。
“可是,你这么说就太不够意思了。”是丁曼雯翻旧帐的好时机。“要不是我费尽唇舌去请夏芳莲来,又给你制造了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要不是姊姊在一旁鼓动她,依你的个性,只有郁郁不得志的分。”至少得讨句谢谢回来,让他对自己心怀感激,否则,他老记着破坏他相亲的事,没事就拿来叨念她,真令人受不了。
“那我还得感谢你喽?”他对这个小魔女向来都是又爱又恨的。
“感谢是不用,要是你表现好一点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代劳,替你去求婚。”所谓表现好一点,当然自有丁曼雯的尺度。
这无疑是个陷阱嘛!答应她“表现好一点”,不啻就是任她欺凌、压诈;要是不肯,搞不好自己大半辈子的幸福就让她给毁了,倒不如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以后有什么状况再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看来,你不如去开一家婚姻介绍所好了,兼代占卜、安排相亲、制造机会、替人求婚、送入洞房后,又专治不孕。”丁巧莉建议着,她这个妹妹真是宝,无价之宝。
“怎么?还要我制造机会让徐忻弘再来追你?”
丁伟光夫妇配合地关上房门睡觉去了。他们一向对丁曼雯那有点缺德的小伎俩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反正她也不会捅出大漏子,他们是依照惯例——宠溺性的回避。
看样子相亲终结者又要大发慈悲,假扮月下老人了,到底牵不牵得成这条红线呢?
她说:不成也得成!
秀秀又打电话给徐忻弘了,她约他去万寿山公园、垦丁和旗津。
徐忻弘觉得自己近来诸事不顺。不但出门常踩到香蕉皮、狗屎,他的爱车也跟他作对似的,没事就熄火、爆胎、漏气,光这个礼拜,他已经到机车行五次了。更奇怪的是,他这几天来,不但吃不饱、睡不稳,连吃饭都会噎到,喝水都会呛到,散步都会跌倒,压根儿就像哪根重要的筋脉被抽离了。
这又能怪谁,是他自己心神不宁,是他亲自把那根维持他生活平衡的筋脉——丁曼雯——抽离了,受苦受难,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秀秀也不知是串通的,还是早有预谋,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来找他。
秀秀当然是早就有预谋。澄清湖之游,她是很喜欢他,所以想给他一些机会让他主动来追求自己,可是在丁丁的事件之后,她只想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她跟丁丁可是同仇敌忾、同一个鼻孔出气的。
骑出了漫长的过港隧道,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达旗津海水浴场。
“快来啊,快下来玩水!”秀秀在沙滩上,对站在岸上的徐忻弘疾呼。
看着这绚丽的彩霞、光鲜灿烂的沙滩景色,徐忻弘却没有什么好兴致。
这些都太相似了,不禁使他想起丁曼雯,那个活泼、善良的小女孩,和所有他能掏出来细细品味的有关她的记忆。
他突然觉得自己愚昧得可怜甚至可悲,他曾经是那么幸福地拥有她,他曾经为她产生过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愫……为什么自己却不肯承认对她动心?为什么自己偏要执着于那一帧无法给他反应的照片?
又抬眼看见正朝他走来的秀秀,他不禁无限惶恐,在自己仍牵挂着另一个女孩时,他该不该再与这个女孩坠人情网?自己能否全心全意地去谱这首恋曲?这个答案是否定的,他错了一次,不想再重蹈复辙。
“在想丁丁?”秀秀倒有如神机妙算般的点出他的心思。“干么?你又不是真的喜欢她,而她也说死也不原谅你,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牵扯的?”秀秀用她擅于讥讽的口气说。“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讲归讲,她倒不相信天底下有几个女人会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
“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很愧疚。”除了愧疚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吧?徐忻弘找不到任何线索来证明它的存在,可是它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
“那你再去追她呀!为了愧疚再去追她,等到你哪天觉得补偿够了,不再愧疚了,再把她甩掉。”秀秀很轻易地就揪出了他的语病和心结。
有的人可以因同情而相恋、相爱,他当然可以因愧疚而去爱人。怕只怕他还没开始治疗自己的愧疚,就已经先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我不会再去伤害她了,”这个决定是所有愧疚的终结。“我还要跟她在一起,全心全意的,不管我们将来会怎么样……”
“真教人感动!”秀秀嘲讽地。“她说死也不想再见到你NB123#毙阈闶分尖
锐地提醒他,丁曼雯的个性倔,要她马上接受他,恐怕是件缘木求鱼的事。不过,若他有“卧冰求鲤”的精神,可能有希望扭转乾坤。
“我会用我的真心诚意去感动她,直到她首肯。”徐忻弘无比坚定,这对他而言是个挑战,而他也乐于接受。
“还是算了吧!暑假都快结束了。开学后你上你的大学,我们上我们的高职,反正像巧莉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只怕他看到那些同校的学姊、学妹,又会心猿意马。
秀秀像在剥洋葱般,一层一层地把徐忻弘剥得无地自容、惭愧难当,而他又无法加以反驳,唯一能加以认证的是他愈发坚定,想突破万难的决心。
现在他终于知道:爱是难以说出口,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的。
“我会证明给你看,给所有的人看。”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那么愚蠢那么无知了。
开学近了,徐忻弘忙得焦头烂额,
一整个礼拜都在台中、高雄两地跑来跑去,交接手续、学生名册、学生生活纪录……当老师的就是这样,要为学生疲于奔命,尤其是导师。
才一个礼拜,他竟然对丁巧莉有着无比的思念,好像他已有好几个世纪没看到她一样。
天哪!他觉得那思念像茧,一层又一层,正慢慢地把他捆缚起来,他无法挣月兑,也不能挣月兑。他无法见到她,让她在自己身边,他只能任那雷霆万钧的思念,将自己折磨至死。
交接手续终于告一段落,徐忻弘偷得了半日闲,算准了时间,正想去工业区接丁巧莉下班。反正无论如何,他今天非得接到她不可。
正当他拿起安全帽,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喂?”他只得又回来接。
“喂,”电话那边是婶媲——薛大妈的声音。“忻弘啊?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我可找你四、五天了。”
找他?有什么急事吗?“前几天都在忙学校的事,交接职务嘛,很忙。找我有事吗?”
“哎哟,还不是相亲的事……”薛大妈惯有的媒婆语调传来,但是一提到“相亲”这个字眼,他马上回绝。
“婶婶,我不相亲了,我不想再相亲了。”相再多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能像巧莉那般令他心动。
“傻孩子,怎么这么说?上次你跟巧莉的相亲失败了,那又没什么,婶婶帮你找一个更好的。”薛大妈百折不挠,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这次这个更好!家世清白,也是大学生,温柔娴静、思想成熟,丝毫不比巧莉差的。”
“婶婶,你就别再多费唇舌了,我是不会答应的。”徐忻弘若不念在她是长辈,早就喀擦一声挂电话了。
“为什么?你总该有个理由啊!我好去向人家小姐解释一番,人家可是指名道姓要跟你相亲的。”
指名道姓?难道他婶婶把所有相亲者编成了名册,任人挑选?满腔的无名之火,倏地升起。“谁?怎么指名道姓?莫非你把我当货品,当众展览、供人挑选?”
“喂,是你长辈还是我长辈?我问的话你还没回答,怎么就向我兴师问罪起来了?”电话那头传来指责的声音,和一些杂音。
徐忻弘这会儿才警觉到自己的态度不恰当,一面道歉一面解释:“我不想再相亲了,一来我还年轻,二来就要开学了,开学后我铁定没空陪人家。”当然,这些只是搪塞之辞。
“什么还年轻?二十八了耶,现在不找对象,要等到七老八十吗?开学?开学有什么好忙的?高职老师不是有课上班,没课下班吗?你别再给我找借口,我已经答应你母亲,今年替你娶媳妇儿!”电话那头的声音竟然无限权威起来。
徐忻弘不觉叫苦连天,这简直是“逼亲”嘛,这世界还有人权存在吗?宪法、民法上该有明确的条文吧?
“就这样,明天晚上……”
眼看着婶婶就要对这个提议下结论、作决定,这下子,不坦白似乎不行了。
徐忻弘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断了婶婶的话:“婶婶,我实在不行,我不想让别的女孩子失望。我喜欢巧莉,说什么我都要追到她,你就别再替我安排相亲了。”
“哦……”电话那头有一会儿的迟疑,让徐忻弘意外地听到一些声音,有丁曼雯的、丁明崇的,还有一些没印象的声音。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丁巧莉的?徐忻弘看看表,这时候她应该在公车上。
“婶婶,曼雯在你那里?”徐忻弘试探地问,如果这是丁曼雯的把戏,他庆幸自己拒绝得对。
“是啊,”继续传来的是丁曼雯的声音。“曼雯说,你要追她姊姊,可以,”这小妮子不知又在玩什么把戏。“挂号排队!现在曼雯是巧莉的机要秘书,要跟巧莉讲电话、约会、接上下班,都要先预约,安排时间。”
“曼雯,别这样!”徐忻弘苦恼着,他真拿她没办法。
“照顺序来没错啊!”丁曼雯才不会轻易软化。“我姊姊正值花样年华,追求者当然难以计数,要是不编派号码、顺序,她岂不忙死?对啦,叫你弟弟也来挂号!”
“曼雯……”徐忻弘隐隐感觉到丁曼雯这小妮子忸起脾气来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群人龙争虎斗,肯定比自家兄弟明争暗斗来得有趣,快来挂号吧!”丁曼雯的话,句句带剌,刺得徐忻弘隐隐生痛。
“曼雯,你别这么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谁都不该再被它所羁绊。”
但愿她能够接受这样的建议。“我现在希望能再与巧莉重新开始,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
“我当然有办法!”真是好消息,徐忻弘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问题是,就算她答应跟你在一起,也难保明天会有个比你更温柔体贴,比跟你在一起更相知相契的人出现,那我不是白忙一场?”
这确实是问题所在,但是,他绝不会再让巧莉被别人抢走。
“即使那样,我也会让巧莉知道,我比任何人更在意她,更——爱她!”他的心已经被巧莉掳获,但愿他也能抓住她的心。“帮帮忙,帮我约约她!”
“约她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约会时间都排满了,你大概要排到下学期末!”
那简直要他的命嘛!幸好,丁曼雯又开口了。
“不过,看在你那么有诚意,又念在你曾请客的分上,我就帮你插插花!”
徐忻弘这会儿又觉得死而复生了。
“哪,她今天晚上七点半在奥斯卡有个约会,你去碰碰运气吧!”
真是上天莫大的恩宠啊!
“喂,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说是我安排的,否则,我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唯你是问!”
哇,可见他徐忻弘的对手之凶悍,他要是不快马加鞭,恐怕还没拉到丁巧莉的衣角,她就嫁作人妇了。
现在,他终于有了真正见她的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他绝对要对她倾诉自己的心意,他绝对不让她再从他身旁溜走!
月下老人啊,请用你手中的红丝线,紧紧地系住这两个人吧……
曼雯请她看电影?真是怪事一桩。还说她会见到一个连作梦都想不到的人。
只有丁曼雯才能玩得出这种把戏!她轻啐一声。
反正去就去吧!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曼雯所说的怕被卖掉,或怕被绑票的胆小女子,她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倾城倾国、沉鱼落雁。
其实她早就猜到曼雯所指何人,一颗心也险些没跳出喉咙来,只是拘泥于曼雯不道破,她也不好表现得太直接,只有将计就计地陪曼雯做了好一会儿的戏。
这会儿她已经坐在公车上了,公车转过几个弯,绕过圆环,又钻进巷道,再加上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路上塞车,到现在都已经七点四十分了,还没到奥斯卡。
丁巧莉愈来愈不安,那颗心已经不是雀跃万分的跳,而是胆颤心惊的跳了,还有她的左眼皮,竟然也跟着一下一下跳得惊悚吓人。她从来没有过这么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且,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
“是车祸?难怪塞车塞成这样!”坐在前排的老太太说。“现在的年轻人,骑车像不要命似的,连我们站在旁边看都害怕。”
丁巧莉也颤抖地望向车窗,心里忍不住祈祷着:但愿不是这个,但愿不是这个……
车子从车祸现场旁驶过,车内立即发出不少声音:是少年NB123#真不要命,好在有戴安全帽,不知在赶啥、你要是这样给我骑车,我先打死你,以免你被撞死……
黄色计程车车头凹了一大块,倒在地上的机车车轮向外,再加上夜黑,辨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刺耳的救护车声中,救护人员正把那名血迹斑斑的骑士搬上救护车,其中,有一个人正解下他的安全帽。
天哪!是他!
真的是他!
一股战栗无可负荷地窜上丁巧莉的背脊,眼前一黑,她差点没晕过去。幸好,一个念头及时闪过她的脑海——她要见他!她必须见他!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她自座位上倏地跃起,狠狠地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