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近藤家的上上下下,真的都好奇怪,
这是童心在近藤家待了一个星期之后的结论。
这里该不会是冰宫吧?
每个人都像是戴面具似的,遇到人也不会微笑点头,更不要说打招呼了,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像在唱独脚戏似的,逢人大声问好,可得到最多的回应却是——没有回应的面无表情。
真的好怪,她怀疑这座别墅是不是被下了魔咒,死气沉沉的,叫人待得难受。
不过话说回来,有那样的主人,也难怪下面的人会不敢有太多的情绪抒发了。
她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打她巴掌的就是近藤家的老夫人唐丽文,难怪会那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些有钱人或许都自认为高人一等,以为用钱就可以买到一切,甚至人格跟尊严。
真是可悲可怜又可恨,她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活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就是用钱来抬高自己的价值吗?
那种世界对她来说太遥远,她还是不要浪费脑细胞去思考那些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中心思想吧。
不过话说回来,她已经待在近藤家好一阵子了,除了每天被打扮得美美的之外,就无所事事的闲晃,不要说扫地拖地了,连想拿抹布擦擦灰尘都不许她动手。
这样怎么会是来赎罪补偿的呢?
她以为自己是要“卖身”赎罪,补偿自己不小心砸到近藤枫的罪过,可怎么……她好像反而是来近藤家享受的?
而且这种享受对她这劳碌惯的人来说,根本就是种折磨嘛。
所以喽,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现在会穿著衬衫跟工作裤,一身泥土的站在庭园中的原因。
她再也受不了像个洋女圭女圭一样的被摆著,她要活动才能感觉自己是活著的,尤其是接触她最爱的花花草草。
月兑下累赘的装饰,不顾其他人的侧目与反对,她决定把这片荒废许久的庭园好好整顿整顿。
瞧瞧这么宽广的庭院,多少人一辈子想拥有都无法达成,而近藤家却这么暴殄天物,放著完美的庭园不管,任其杂草丛生,看在她眼里真是心疼死了。
“嘿,不要管近藤家的人怎么想,我们一起来让你变漂亮好吗?”童心弯起唇,朝著眼前翻松了一部分的土地道。
风吹过,好似在回答她的话般,将树枝上下的摇动著。
“你在干么?”
正当她弯子,准备继续美化庭园的工作时,一道低沉淡漠的声音自她身后传了过来。
站起身子,她望向身俊的男子,纯真的脸上霎时绽放出一抹开心的笑靥,“你回来了!”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炫目与真诚,让近藤枫有瞬间的失神,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单纯简单的笑容了。
“你的伤口没事了吧?”童心走向他,没有多想的就伸出手轻抚著他头上还有浅浅伤痕的伤处。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或“敢”这样碰他了。
一股陌生的暖流骤地流过他的胸口,却也启动他冰冷的防卫网,让他蹙起了眉头。
“啊,对不起,我的手都是泥土。”瞥见他拧起的眉心,她赶紧道歉,以为他的皱眉是因为她手上的泥土。
他没有回应这个道歉,一贯冷淡的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她侧头想了想,随即拍了下脑袋,莞尔道:“对喔,你刚刚问我我在干么对吗?”
她看了看周遭,拍掉手上的泥土,“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整理庭院啊。”
“整理庭院?”他重复了一次她的话。
“是啊,整理庭院。”奇怪,她说的不是国语吗?他听不懂哦。
“谁叫你做这些的?”
“没人啊,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童心说得理所当然。
“进去。”近藤枫冷冷的道。
“对喔,现在风还满大的,你才刚痊愈,还是赶快进去屋里吧,我也该继续手边的工作了。”她微微一笑,不管他的反应,蹲开始铲土。
“这不是你的‘工作’。’他口气很不悦。
“没关系,我不介意多点工作。”没意会到他的不悦,她还开心的继续铲土。
“在近藤家没人可以违抗主人的命令。”声音一沉,他冷漠的道:“你马上给我进去。”
童心站起身子,转身望向他,困惑的看著他脸上的严厉神色,“但是我到近藤家已经好一阵子了,除了每天打扮得很华丽之外,什么工作都没有做,我不懂,你到底要我到近藤家做什么?我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的工作?”近藤枫的眼中闪过一丝芒光,冰冷的语调宛若冬天冷冽刺骨的寒风,“你很快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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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会为了钱而贪婪,不会为了钱而堕落,人性的丑恶与黑暗在金钱之前将会完全表露无遗。
这是近藤枫自有意识以来,所体会到唯一一个世界上永远不变的铁则。
当他还是个被排挤冷落的二房之子时,所有的人对他只有鄙视与冷淡,但等他成为掌权的汇津集团总裁之后,那些原本不屑与嫌恶的嘴脸全都换成一张张挂著虚伪奉承的笑脸。
嗤,这就是人心,没有人会例外,包括她——童心。
他就不相信世界上有人只有单纯而毫无贪婪之心,那双晶亮无瑕的黑眸之下,隐藏的会是怎样的污垢跟贪念呢?
想到她那张总是带著纯真笑容的脸庞,他的感觉是复杂的,但他不想去深思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觉,他对自己说那一点都不重要。
他是近藤枫,除了商场上的嗜血厮杀对他有必要的意义之外,什么温情、柔软,在他眼底全都是狗屁。
不过当然在这世界上,也是有人可以得到他仅存的一丝丝情感,那就是他唯一的弟弟近藤柳跟未婚妻石淑臻。
但比起对石淑臻的友谊,柳才是这世界上他最重要的唯一。
从小到大,看尽人情冷暖的他,只有这个弟弟愿意在他处于黑暗中时伸出援手,也只有柳才能稍稍让他脸部冷硬的线条软化。
他知道柳是真心的崇拜著他、敬爱著他,然而他也很清楚,在柳背后,却有个始终想要赶走他、撂倒他的大妈唐丽文。
小时候或许他们可以无视这一切而交心往来,可随著年纪的增长,他几乎可以预见兄弟必须对峙决裂的那一刻的到来。
而针对唐丽文最近种种的行动来看,这一天似乎已经距离不远了……
近藤枫浓密的双眉轻轻蹙起,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的波澜。
“大少爷,恭喜您康复。”洪伯平稳的声音于站在大厅前的近藤枫身后响起。
“嗯。”转过身,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无法到医院探望您,还请见谅。”洪伯早已习惯他的面无表情,他微微屈身道。
“嗯,我住院期间,他们有什么异常活动吗?”近藤枫淡淡询问。
“老夫人不只阻止所有人去医院探视您,还积极安排二少爷的婚事。”
“柳的婚事?”那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是的,是二少爷跟国友集团独生千金成天丽的联姻。”
成天丽……嗤,那个女人他记得,一个外表端庄贤淑,骨子里却闷骚之至的假面千金。
“她打算跟国友联手攻击我。”真是个肤浅的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成功吗?
“是的。”洪伯点点头,“请您千万不要大意,汇津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件婚事可能会带来的好处而转靠老夫人一派,若再加上国友的援助,对您会是个不小的威胁。”
近藤枫冷冷的扬趄唇,“你认为我会让这桩婚事谈成吗?”光凭成天丽以前对他毫不掩饰的露骨爱慕,他想要让她转移目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相信您可以处理好每一个危机。”洪伯恭敬的回答。
他微微的扯动唇办,黑眸闪过抹自负的芒光。
从小在家族斗争中成长到现在的掌权,他的确凭著过人的聪慧与毅力安然渡过每一次的难关。
以前如此,以后他也不打算破例。
“对了,那位童心……”洪伯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原本以为她是要来当佣人的,可怎知之后大少爷突然改变了心意,只交代他让她过著舒适安逸的千金生活,除此之外,不需要让她做任何事。
但这样的目的为何?他实在很困惑,毕竟大少爷是个从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的男人。
“她不需要做任何粗重的工作。”这不是他要她入近藤家的目的。
“对不起,我不会再大意让她迳自行动的,”洪伯抱歉的道:“但是,她似乎很难控制,”这样的女人,他有预感,将会对近藤家造成很大的影响。
近藤枫背过身子,将视线望向窗外被她翻整过一次的庭院,缓缓开口,“没有人是不受控制的。”尤其是被金钱控制。
而童心将会是下一个……他手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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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回来了。”近藤柳看到走进书房内的近藤枫,脸上露出真心的喜悦。
“你在忙?”近藤枫原本冷硬的脸上线条霎时柔软了下来,让他英俊的容貌增添了些没人看过的温情。
近藤柳自嘲的扯扯唇,“我只是趁妈妈不在,做些我喜欢的事情。”
“这次的题材是什么?”他了解的点头,关心的问。
他知道这个弟弟一向对做生意没任何兴趣,反而独钟文学写作,甚至偷偷的投稿出书,而这一切,都必须瞒著一心一意希望他夺回汇津集团的母亲而为。
“没什么特别的。”近藤柳盖上笔记型电脑,神秘的笑笑。
“连我都不能知道?”他挑眉道。
近藤柳摇摇头,微笑的说:“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也好。”在近藤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想让人窥探的秘密,而写作应该就是柳发泄的方式吧。
有时他甚至会羡慕起他,毕竟他还可以保有他的“兴趣”,而他,除了赚钱跟夺权之外,任何兴趣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大哥……”近藤柳的笑脸忽然收趄,欲语还休。
“直说吧。”近藤枫凝视著他道。
“我妈她对你做了些事情,我想我应该替她向你道歉。”他神情很凝重。
近藤枫扯扯唇,戏谑的问:“你是指哪件?”
近藤柳脸上布满尴尬,他知道母亲对大哥做过太多需要道歉的事情了,而这让他无时无刻不被罪恶感所折磨。
“那些不干你的事。”近藤枫了解他心中的想法,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
“但是她竟然阻止所有人去医院探望你,那真是太过分了。”近藤柳想到连自己也屈服在母亲的权威之下而没有去探病,不禁感到惭愧极了。
“没关系,我了解。”近藤柳轻声道。
“大哥,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近藤柳期待的看著他。
近藤枫微微眯起眼眸,“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近藤柳迟疑的垂下睫毛。
“继续。”近藤枫鼓励他直说。
鼓起勇气,他继续道:“我迫于无奈听我妈的话,请你原谅我。”
看著他,近藤枫沉默了半晌,空气似乎霎时在他们周遭冻结了起来。
这个敏感的话题,他们一向都极力避讳而不碰触,但没想到今天却是由一向软弱的柳提起。
这正表示他所担心的情况已经逐渐逼近,甚至连一向对这种事情不太敏感的柳都感觉到了。
他们兄弟对决的一天或许是无可避免。
“柳。”近藤枫严肃的正色道:“如果那一天真的来到,你要知道绝对不要心软。”
“大哥?!”近藤柳讶异的抬起头望向他。
“因为我也不会对你留情。”他冷硬的道。
这是大哥第一次用这样无情的神情跟语调对待他。
近藤柳感觉到胸口一阵闷痛,但终究还是默默的点头。
“既然如此,也就用不著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能怪自己能力不如人,没有其他借口。
“我知道了。”就是这样冷静理智的大哥才能让他如此折服。
近藤枫俊薄的唇办微微牵动了下,拍拍弟弟的肩膀,随即转过身走开。
才走出书房,他脸上的线条霎时又冷硬了起来。
该面对的始终是该面对,但是,想到世界上那唯一可以让他安憩的温暖如今也必须割舍,即使刚硬如他,也不禁感到黯然。
“你到这里干么?”唐丽文尖锐的声音在近藤枫关上书房门之时骤地扬起。
他用面无表情当做回应。
“才住院没几天,就忘记该有的礼貌了吗?”她讽刺的道:“还是你骨子里压根就没有尊重那两个字。”
“大妈。”他徐缓的开口,语气平淡,“看样子你精神很好,应该不差我的问安。”
“呵,若你希望我身体欠安,那你的确是要大失所望了,没有看到柳成为汇津集团总裁之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她的声音尖细而刺耳,虽面带微笑,却流露出对近藤枫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我希望你可以长命‘千岁’。”他嘲讽的扬起唇角。
他的意思是柳永远不可能当上汇津总裁?唐丽文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再维持佯装的笑容,“你以为你还可以霸占柳该得的权力地位多久?乌鸦生的儿子永远都会是乌鸦,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变成老鹰。
“你就跟你那像小偷般的母亲一样,自以为得到了一切,却忽略了自己永远只是个垃圾,不配拥有不该属于自己的高贵,这一切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正统,归还原来的主人,就跟我的丈夫一样,最后选择的女人还是我。
“而你母亲……那个小偷,只能孤单绝望的死在阴暗的角落中,呵呵呵——呵呵呵——”
“闭嘴。”近藤枫的牙齿紧皎,低沉的声音虽不大,可充满让人颤抖的权威。
“你说什么?!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唐丽文收起尖锐的笑声,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否则我该怎么对你说话?‘母亲’。”他冷冷的道。
“不许你叫我母亲。”他根本只是个野种,一个让她痛苦跟怨恨的根源。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近藤枫就是近藤真彦的‘长子’,也是你法律上的‘儿子’,就算你恨死我,汇津的总裁也永远会是我,这点,就跟我身体中永远流有近藤家族血液一样,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近藤枫犀利的黑眸宛若要刺穿唐丽文般的直视著她。
那双无情冷静的眸子跟他父亲是如此的相像,唐丽文的心不禁紧紧的揪了起来,原本就盘据在胸口的怒火此刻更加的炽烈起来。
“你跟你父亲唯一像的地方就是对女人的品味,都喜欢那种身分低贱的女人。”她怒气冲冲的道。
“你是在指你自己吗?‘母亲’。”近藤枫讽刺道。
“哼,你带回来的那个臭丫头,跟你‘母亲’当初进门的模样一样,有相同的肮脏味。”她压抑下怒气,泛起冷笑,“你要生几个野种是不干我的事,不过不要妄想近藤家会承认她。”
“这用不著你费心。”近藤枫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处理,没办法跟你‘闲聊’再见了,‘母亲’。”
“慢著。”唐丽文喊住了已转过身子的他。
近藤枫身形顿了顿,回首讥诮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跟我说话?”
“我警告你,以后少来打扰我们柳。”战争已要开始,她不允许他们有任何亲近的机会,那对柳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已经是个男人。”有个这样的母亲,真是柳的悲哀。
“他是我儿子。”她强势的道。
近藤柳怜悯的瞅了她一眼,随即走开。
上一代的恩怨却要下一代承担,他替柳跟自己感到悲哀与愤怒,而这一切会到何时才结束?
或许等真正决裂那一刻的到来才会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