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姨,不必这样吧!」望著芳娘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千娇百媚,凤璇舞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在家也没这么装扮过。」
「那不一样,」芳娘又将一个薄纱手套套上凤璇舞的乎,以掩盖住她手中的伤口,「你现在可是青楼女子,当然得艳光照人些,要不被识破了怎么办?」
「好吧,反正你经验比我多。可是芳姨,你还没教我怎么气走他,让他不再来啊。」凤璇舞叹了口气後,抬头望向芳娘,「万一他每回都来我们怎么办?」
「没事,包在芳姨身上!」芳娘仔细打量著凤璇舞的模样,心中满意得不得了。她就不信了,哪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女子,能不往手心里捧、往怀里头抱。
当凤璇舞一身华丽的坐在榻上时,令狐存曦的脚步声也传了进来。一听到脚步声,芳娘立刻迎到了帐口,对他盈盈做了一个揖,「令狐大人可真准时。」
「凤五呢?」令狐存曦掀开帐帘後随口问了一句。
「凤公子不满意我带来的姑娘,所以一个人进洮州城里玩耍去了!」芳娘望著令狐存曦看见凤璇舞时,眼神突地变得深邃,心中满意的一笑,「令狐大人想听什么曲儿,尽管让璇舞唱,我先到别处招呼其他姑娘了!」
「芳……」想到又要两个人在帐里大眼瞪小眼、相对一下午,凤璇舞著实有些忐忑不安,她轻唤了声,然後望著芳娘给她丢了个「没问题」的眼色後,便转身走出帐外。
「摆棋!」大剌剌坐到杨上,令狐存曦望著凤璇舞,望著她脸上的浓妆艳抹,眉头有些微皱。
「喔,摆棋。」听到他要下棋,凤璇舞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棋盘取了出来。
「让几子?」
「你什么意思?不必你让!」听到这话,凤璇舞眯眼瞪著眼前人,「有你这样看不起人的么?」
微微一笑,令狐存曦索性拿起黑子自己先下了起来,然後看著凤璇舞又开始深思,然後小心翼翼的放下白子。
这手……令孤存曦望著棋盘上的小手,脑中不住的转动著,这模样、这发式……
看似心不在焉的下著棋,但突然,令狐存曦的手在落子的一瞬间,往前一伸,竟将凤璇舞头上的发钗全部拔下!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望著自己的头发整个披散在肩上,凤璇舞真的生气了,芳姨好不容易才帮她弄好的发式,居然被他给破坏光了,「给我弄好!」
「自己弄。」令狐存曦眼抬也没拾,淡淡地说著。
「我——」突然一愣,因为凤璇舞除了「凤五」那一把捉绑在脑後的发式外,其余的全不会,因为在家里时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梳头啊!
不会正好!但突然,凤璇舞在心中窃笑了起来,她就不信弄个疯婆子发型,这男人还愿意这样傻傻的待下去。
本来就不会,再故做手忙脚乱的,凤璇舞把个头发弄得歪七扭八,然後傻傻的望著令狐存曦,「该谁下了?」
「你!」站起身来,令狐存曦站到凤璇舞身後,把她歪七扭八的头发再放下,用手指梳理好,然後随手拿起一条布绳,将她垂在额前的发拢成一缯,松松地往後扎上。
坐回原位之後,才坐了一会儿,他又伸手,将凤璇舞唇上艳红的困脂用拇指给擦了去。
「我不下了,不好玩!」愣了一会儿,凤璇舞丢下棋子背过身去,脸庞有些微热。
「那什么好玩?」令狐存曦抬眼瞥了她一眼。
「你不好玩,我要去外头!」凤璇舞站起身来往帐外定去,「你太闷。」
「那是。」令狐存曦不疾不徐的说道:「不过还好我营里多的是有趣的军士,你出去倒可以找到不少乐子。想想,那么多男人抢著抱你、亲你、把你压在床上,是比我有趣多了。」
脚步蓦地停住了,因为凤璇舞知道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一个全是男子的军营,若见到一个以卖身为业的青楼女子,会发生什么事她比谁都明白。
「给我唱曲儿吧,我爱听。」
默默坐回杨上,凤璇舞低著头,不出声也不回应,就是低垂著头跟他睹气。而令狐存曦竟是一点不以为意,自个儿拿著棋子下著,就当房里压根儿没别人。
「令狐大人!」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军士慌慌张张的狂奔到帐外,「陇西节度使……伍夫伍大人……造访!」
「是么……」令狐存曦沉吟了会儿,懒懒的站起身来,「请他在我帐内稍事休息,我一会儿就来。」
「不用了,哪敢劳烦令狐大人你哪,我自个儿来了!」令狐存曦话声才刚落下,一个粗大的嗓门便在帐外响起,然後一个身形粗壮的男子说也不说一声,一把便掀开帐帘走入帐内,「你的时间那么宝贵,宝贵到来了两个月都没空来见我,我怎么还敢-误你的时间啊!」
「伍大人见谅。」令狐存曦边笑边向前走了两步,恰巧挡在了伍夫与凤璇舞之间,然後头一侧,低声斥道,「到屏风後头去,伍大人是你能见的么!」
「有什么见得、见不得?」没等凤璇舞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伍夫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在这西北,就甭提那什么规矩了。好!我也不浪费你的时间,说一句话我就走,你原来在做什么就继续,我……」
话声突然停住,因为伍夫的眼直了,在凤璇舞好奇地偷偷把脸由令狐存曦背後探出的那一刻!
「愣在这里干嘛?」令狐存曦冷冷的斥责著凤璇舞,「还不进去!」
「不必进去、千万别进去……」伍夫吞了吞口水,「这位是……」
「伍大人不是说说一句话就走?要是内容重大,还是到我帐里谈的好,这里人多口杂。」令狐存曦瞥了一眼帐外一脸焦急的芳娘,淡淡地对来通报的军士吩咐道:「来人,带伍大人到我帐内,好生伺候著。」
「都给我退下!」瞪了进来的军士一眼,伍夫转过头望向站在令孤存曦身後的凤璇舞,「这小娘子长得挺俊,做什么的?出来给大人看看……」
原来是这个大莽夫!早听说他粗俗得很,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凤璇舞睨了伍夫一眼,别过头去,压根儿就不想搭理他。
「拿什么乔?!不就一个青楼女子吗?还等本大人请你出来不成?」伍夫冷哼一声,然後一把上前,拽住她的手,想将她硬拉出来。
「放手!」凤璇舞眼睛眯了起来,甩开伍夫的手,眼见怒气就要发作。
等、等会儿!如果她假装跟他怎么样,然後跟著他出营,出营後再把他打个半死逃走,这世上不就再也没有璇舞这个人了吗?那她跟芳姨也就不必再为令狐存曦要见她的事伤脑筋了。
更何况,她也听说这人在西北胡作非为多年,害得西北百姓民不聊生,若她能趁机整整他、给他点教训,也算替百姓们出了口气,不枉她身为凤家人。
「大人,你捉得我手疼!」主意一定,凤璇舞莲步轻挪的由令狐存曦身後走出来,对伍夫绽出了一个笑容,「我出来了,大人满意了么?」
「满意!满意!」看到那倾国倾城的笑颜,伍夫的魂都飞了。
一旁的令狐存曦先是一愣,然後低下头去笑了笑,一把坐回榻上,就当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那满意了你可以走了么?」凤璇舞也坐回杨上,用手支住下巴,手肘放在案上,又是一阵银铃似的轻笑,「要是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说出来吧。」
「没什么不满意的……」伍夫失魂似的一步步靠近凤璇舞,「若是小娘子能跟大人我走,那我就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大人,我很贵的!」凤璇舞轻轻闪过伍夫的碰触,「不过要是大人能满足我一个要求,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人早被迷住了,因此伍夫自然毫不考虑便答应了。
「大人能把您的节度使令牌给我看看么?」凤璇舞娇俏的说著,「我从来没看过像大人您这么大的官哪……」
「好、好!那有什么问题!」一听是这种要求,伍夫二话不说,连忙抽出令牌递给凤璇舞,然後偷偷模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模?我让你模!
凤璇舞气得手一用力,「啊,折了!」然後赶忙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望著突然断成两半的令牌,伍夫傻了眼,但一看到那泪眼欲滴的美丽双眸,他的心又软了,「啊……坏了就坏了,没关系、没关系!」
「本来我还想看看大人的印玺的,」凤璇舞低下头去,小声的说著:「可是现在大人一定不让我看了……」
「看看、让看!没问题,不过这回你小心点看!」望著那绝美的容颜,伍夫毫不考虑的又模出印玺,然後小心翼翼地递给凤璇舞,「千万小心点……」
「我一定会小心的,」凤璇舞也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然後在伍夫手又模上她脸蛋时,轻叫一声,手一抛,让印玺硬生生的掉落地面,「啊……大人,都是你哪……我……怎么办……」
撇过脸去,凤璇舞用袖子遮住脸,肩膀不断地抽动著,但袖後的脸却得意到不行,她在心中大笑了起来。折了令牌、坏了印玺,我看你这回怎么跟皇上交代、怎么再出文牒、怎么再下命令!
「你……这……」望著自己的印信居然在一日内尽毁,伍夫真的傻了!这怎么得了啊?在自己家里坏了也就罢了,在这里坏了,还全看在令狐存曦眼里,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难道、难道这是令狐存曦的阴谋诡计?早听说这西北特使是只老狐狸……眼光一闪,伍夫冷冷地瞪向令狐存曦,却只见他无奈的耸耸肩,一副他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模样。
好,既然这样,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能置身事外,就看看你这九品芝麻官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一把捉起凤璇舞的手,伍夫狠狠的笑了起来,「小娘子,既然你要看的都看了,要玩的把戏也全玩完了,该换我了吧?」
「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你自己非要在我看东西的时候乱模,要不然我怎么会失这个手?」凤璇舞一把甩去伍夫的手,冷冷说道。
「全部给我出去!老子今天就在这里要了你,我看有谁敢说话!」心中本就有一股恶气,再听到这种话,伍夫不发作都不行了,他手一伸,趁凤璇舞不注意时,一把将她推倒到榻上,立刻欺身而上。
原想一把将他踢飞的,但凤璇舞脚才刚伸出,却同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分。不行!她要是在这时暴露了身分,这一切全玩完了。
可是怎么办呢?她一边抵挡伍夫的进逼,一边不断的思索著,最後,她将眼眸投向令狐存曦。
本以为他好歹也得帮帮她的,但凤璇舞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在此时缓缓地起身走向帐门,似乎当真打算不管这档子事了。
「令狐……」凤璇舞轻声唤著,但见著他依然无动於衷,她心中一阵慌乱,但更多的却是气愤!
这个人真的这么冷情啊,真的不来帮帮她?如果真不帮她,那也走远点啊,那样至少等帐里都没人时,她还能好好揍这个王八羔子一顿!
但令狐存曦却只是笑望著天,站在帐门,也不往前走,也不向後退,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直到那唤声愈来愈惊慌、哀求意味愈来愈明显後,他才笑了笑,清了清嗓子。
「伍大人,容我提醒你一声,你身下的这名淘气女子,正是长安凤家独子、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太后曾将先皇『免责金环』亲手月兑下戴到他手中的凤五的小媳妇儿!他适才出门买酒去,让我照望照望他的小媳妇儿,你不想让他回来後看到你正在调戏他的媳妇儿吧?」
「长安凤家?免责金环?!」伍夫一愣,手连忙放下,人往後一退,因为虽不知道凤五是谁,但他不可能不知道长安凤家:况且,若这人真有太后赐下的「免责金环」,那就算他把自己大卸八块,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好,算你们狠,我今天认栽了!」
望著怒气冲冲走出营帐的伍夫,沉默了许久许久後,令狐存曦才回头对著惊魂未定又一脸怒容的凤璇舞淡淡说道:「好玩吗?」
「好玩死了!」凤璇舞倔强的瞪著令狐存曦,「比你好玩多了!」
干嘛这么讽刺她?要不是他那样烦人,她也下用这样啊!更何况,要是他转身就走,她早一脚将那个无赖踢飞了,还用在这里装模作样的要他帮她么!
「那早知道就让你多玩会儿,」望著凤璇舞又恼又倔的可爱神情,令狐存曦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後走到她身旁,为她将头发再次扎好,「最好能将他的命根子也一块儿折了。」
「粗俗!」凤璇舞脸一红,啐了一声。
「好了,今天也玩够了,」令狐存曦笑了笑,望望天色,「半个月後见。」
奇怪、奇怪!真的很奇怪。她每回都闯祸,每回都处心积虑的找他麻烦,甚至不理他,可他竟然都无动於衷,也不责怪她,还每隔半个月就准时到帐里找她,并且对她的来历一点都不起疑心。
更奇怪的是,她竟开始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讨厌女子浓妆艳抹,每回来只要见她又挽上发髻,一定会将它弄散,然後拿条发带为她绑上。他喜欢听小曲儿,兴致一来自己还会唱上几句,那声音虽谈不上美妙,却也浑厚有韵味。他老要下棋,可下棋时又心不在焉,话题东拉西扯,让她也跟著心不在焉,然後每回在她要输给他前,他就会突然下出一个昏招,然後躺在榻上唱小曲儿。
她也发现,他虽满脸胡子,看起来一副脏老头模样,但身上却一点也不脏不臭;他虽老说她琴艺好,却从不要求她抚琴;他虽看似凡事全不放在心上,可事事却又处理得妥妥当当,军士们也都爱跟他勾肩搭背,像兄弟一样熟稔。而且,他跟「璇舞」在一起的时候,好像特别自在,说话跟举动都很君子,有时竟会让人感到温柔
「凤五!」
「干嘛?」沉思中的凤璇舞一愣,有点心虚的答道。
「我命你今日前去夜探陇西节度使营帐,探察他的近况,明日未时回来向我报告。」令狐存曦淡淡说道。
「干嘛要我去?让王大士去!」凤璇舞望了令狐存曦一眼,「我不喜欢晚上出门。」
「王大士功夫没你好,官位也没你高,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小命就保不住了。」令狐存曦抬眼望向凤璇舞,「不过如果你真不想去,我派他去就是,不过到时如果……」
「知道了。」懒懒的答道,凤璇舞站起身来走出营帐。
这事是不能-搁,上回她惹恼了伍夫,伍夫一直怀恨在心,早听说他想尽法子要报复了。这事是她惹起的,确实得自己去收拾,要不万一波及这军营里的军上们,她多过意不去。
咦?不对!
凤璇舞还没走到自己的营帐,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明天他不就要到帐内去看「璇舞」了么?他午时去见「璇舞」,未时又要见「凤五」,她哪来得及啊?更何况万一她明天赶不回来怎么办?
赶不回来就赶不回来,乾脆让芳姨告诉他「璇舞」生病,这样就不麻烦了。凤璇舞点点头,继续向营帐走去,收拾好东西後,立刻驱马出营。
她却没发现,远处竟有一人在悄悄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并在看清了她的行进方向後,一闪身,进入了令狐存曦的营帐。
「走了?」令狐存曦淡淡问著。
「是,向城里方向走。」来人隐没於屏风後俏声说著。
「盯著他,随时回报。」
「是。」
待帐内的声音又趋於寂静时,令狐存曦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躺到了榻上,脑中不断地转动著。
凤五……璇舞……究竟怎么一回事?
一直以为璇舞是凤五的妹子,抑或是远房亲戚,毕竟他们的面容实在太相似,且那神情、个性及说话的语气更是肖似。可奇怪的是,为何璇舞每回来时,凤五总要避不见面,那样放心的留她一人在营房中与他相处?就算关系再远、再生疏,也不该如此。况且……凤五的性子也不是那样。
凤五大大咧咧、性子直、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根本憋下住话。这样的一个人,竟能忍住两个月的刁难、忍住自己对他的百般嘲讽、忍住在这鬼地方生活了近半年,却一直没有递摺子进宫,这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毕竟再怎么说,虽无直接血缘关系,但好歹凤五也算是皇上的远房表亲;更何况,皇太后一直很宠爱长公主,只要凤五递摺子上去,皇上就算与长公主生疏,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应该不会予以刁难……
或许根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能……令狐存曦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凤家当初的事或许外人不知,但他却了然於心。那时,先皇将他最宠爱的长公主嫁给出身低微、却屡有功绩的彻藩派统领凤去颐,并不时赠与黄金、珍宝,更连连提升凤家九族在朝为官。这个举动,早引起了四方藩镇的不满。
而没几年後,凤去颐竟突然暴毙,这让那群藩镇头领各个磨刀霍霍,纷纷想藉此机会一举铲除凤家及其同党。眼见一场硝烟即将升起,老皇上无奈之余只得赶忙削去凤家及其亲族的所有政治势力,暂时平息了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纷争。
但沦为平民的凤家,财富及女眷却又成为某些人觊觎的对象,好在当时凤三娘及时生了对龙凤胎,让老皇上终於松了一口气,连忙加封那个甫出世的男婴一个虚职,让凤家藉这个有名无实的小小光环,保留住最後的尊严。
此後,除了那名男婴外,凤家的九族全月兑下官服,然後依著他们过去的声名、威望及努力,在各行各业中各显本事。
就是这名男婴,保住了凤家一家老小,也成就了他们亲族今日的辉煌。
「但若不是呢?」令狐存曦眯起眼问著自己,「会不会当初出世的其实只有一个,并且还是个女孩?」
绝没有人会这样想的,就算是他自己——在遇见「璇舞」之前,也从未这样想过。
或许在外人眼里,凤五跟璇舞根本不相似,毕竟凤五的肤色黝黑,脸上还有著一块硕大的眙痕及伤疤,但与长安仵作顾老先生生活过三年的他,知道若以木兰花及兰荪草薰染,可以轻而易举在自己脸上做出同样的东西,而让皮肤黝黑、让嗓音变哑,则更加容易了。
遇见「她」绝对是个意外,令狐存曦知道,否则那天她也不会吓得脸色发白。他一直没有说破,执意继续见她,就是想多加观察观察这之中的奥秘,看看凤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但随著见面的次数增加,他愈来愈倾向於相信自己的看法:但却也在同时,对那个古灵精怪的「璇舞」愈感到好奇……
她淘气得厉害,也任性得厉害,就拿上回伍夫那件事来说,就让他不得不佩服她下手的狠劲,他自认自己绝没有那能耐,能让伍夫吃这种怒在心里、却有口难言的哑巴亏。
但她也美得厉害,纯稚得厉害,让人在望著她那张明明倔强,却又天真、绝美的面容时,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
不想了!反正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令狐存曦叹了口气,闭上眼。
但若是真的呢?若真如他所料,他会据实以报吗?会将这些事都报与那个多年前曾与他一同玩乐、而今已成为喜怒不形於色的当朝天子吗?
「真他妈的要命!」不想讲出口的,但凤璇舞此时此刻再也顾不了这些了。在旁有窥视、後有追兵的情况下,她实在没心情去斟酌用语。
明明不可能出问题的,可她怎么会这样不小心,竟在最後时刻大了意,然後就落得这样惨烈的下场。
不过,那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神秘人究竟是谁?见著她如此狼狈,既不帮忙,也不落阱下石,就是一直在远处窥视著。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黑夜里策马奔逃,听著身後的镖、箭声不断,凤璇舞知道被射中是迟早的事了,因此她突然悄俏、却很快的转了个身,背对著马头,双手反转过去握住缰绳,继续逃命,然後当终於被镖射中时,惊呼一声,用左手紧抱著右手……
「射中了,快追,别让他跑了!」
追?我让你追!
凤璇舞双腿夹紧马月复,抽出小刀一刀剌人马,就见马儿突然疯狂似的狂奔了起来,而就在此时,一阵不知由哪里来的刺鼻烟雾,将追兵阻在她身後……
马下停蹄的狂奔著,凤璇舞直奔洮州城而去,在即将到达城门口时,一个飞身,弃马由城门上飞跃而入,七窜八钻的在房顶上跑著,然後在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出现时,狼狈地冲入一间府宅中的一个睡房。
「芳姨?!」凤璇舞焦急的低叫著,「醒醒!」
「嗯?」在梦中被人唤醒的芳娘睡眼惺忪的望著屋内,「谁?」
「璇舞!」
「我的天!你怎么了?!」听著那声音如此虚弱及狼狈,芳娘连忙披起外衣,然後定眼一看,人整个傻了,「快!赶紧躺著!芳姨立刻给你止血!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我太大意了!」知道终於到了安全的地方,凤璇舞安心的吁了一口长气,让芳娘将她扶躺到榻上,「怪不得别人。」
「我就要怪!怪那个令狐存曦!他怎么能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芳姨一边帮凤璇舞止血,一边不断的咒骂著:「要死他不会自己去死啊!」
「事是我惹出来的嘛……」凤璇舞苍白著一张脸笑了笑,「我有点困,芳姨,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桶水,并在午时左右唤醒我,我未时还得回去回报。」
「乖,你睡,芳姨会帮你全弄好的。」将带血的布整在一块儿,芳姨红著眼点点头,然後轻关房门,将血布找了个地方全烧了,又急急的去烧水。
而这一觉,凤璇舞睡得极不安稳,因为在梦中,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视著自己,让自己无所遁形……
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当凤璇舞被一阵细微的说话声吵醒时,她立即警觉地坐起身子,并竖起耳朵仔细听,然後脸色整个苍白,慌慌乱乱的起身。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她得赶紧躲起来才行!
「令狐大人,璇舞真的不舒服!」芳娘挡在大门外,怎么也不让令狐存曦进屋,并不时放大自己的音量,希望屋内的凤璇舞听到後能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不舒服?那我更要探望探望他了。」令狐存曦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对那个与他同来的军士使了个眼色,让他架住芳娘,迳自向内屋走去。
「不行!你不能进去!」芳娘焦急的大声叫著,几乎惊动了半条街。
听到芳娘的叫声,令狐存曦更是毫不迟疑的一把推开房门,然後看著屋内架著一个屏风,而屏风後,隐隐约约传出了阵阵水声及浓郁的花香。他关上房门,静静站著。
「芳姨,是你么?我的衣裳……」半晌後,屏风後传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能帮帮我么?我不小心放远了,构不著。」
瞄了一眼放在旁的衣物,令狐存曦取起其中一件,然後绕到屏风後,望著一个女子果著身、背对著他,长发披散在肩上,坐在布满花瓣的水盆内。
将衣裳递了过去,但令狐存曦却故意将它悬在她眼角能看著、却拿不著的地方。
就见一只白女敕无瑕的右手由水中懒懒地伸出,在模不著衣裳後,头,缓缓地向後转,「芳姨,再拿近些好么……你、怎么是你?!出去!」
「芳娘说你今天不舒服?」望著那略带苍白的精致脸庞,再瞥过她雪白的双肩及右臂,令狐存曦淡淡的问著。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凤璇舞紧皱起眉,赶紧转回身去,用右手遮住前胸,「不舒服不行啊,谁规定我时时刻刻都得伺候你?!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难道不是?不可能啊!
眉一皱,令狐存曦将衣裳挂在屏风上,一转身,大步踏向屋外,但眼眸却眯了起来。凤五明明回到了这里,明明也没有人出去,可璇舞的右手根本没受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情报不可能有误的,凤五的右手绝对受了伤。但他亲眼所见到的事又如何解释?令狐存曦的眉愈皱愈紧,可是突然,又慢慢的松开。
未时快到了,凤五也该回来了,或许他不该太早下定论,因为这个游戏,才刚开始。
一见令狐存曦离开了,芳娘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观察了半晌後,才颤抖著手关上大门,慌慌张张的进入房内,「璇舞,你怎么样……」
「走了么……」趴在木盆的边缘,凤璇舞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缓缓将左手举起,上头是一片血红。
「宝贝儿……」看著那惨不忍睹的伤口,芳娘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滴落下来,随手拿起一件衣裳,轻柔无比的为凤璇舞擦拭著血渍,「疼么……唉,我怎么那么笨,这么大个口子能不疼么!」
「没事的,芳姨,什么时辰了?」凤璇舞抬起头虚弱的问著,「离未时还多久?」
「就剩半个多时辰了,你就别回了吧,这样的身子怎么走啊?」芳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著。
「不行,他既然会到这里来,就表示已经起了疑心,我若不回就更糟了。」凤璇舞由盆中缓缓站起,下半身的衣物已染得血红,「快帮我把头发弄乾。」
「可是……这伤怎么办?」芳娘哭著为凤璇舞擦乾头发,「若他发现了怎么办?」
「他不会发现的……」凤璇舞突然一笑,然後用著颤抖的左手拿起镖,用力的往右臂一刺,再用力一转!
「璇舞,你——」眼泪简直是喷出来的,芳娘抱著凤璇舞,再也克制不住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是凤家人,」凤璇舞凄然一笑,「凤家九族上上下下的命运,就在这条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