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邰明礼坐在餐桌前准备吃午餐,却仍不见孙女邰诗韵的人影,心里明白她昨晚八成又去飙车,玩到凌晨才回来。
「梁妈,上去叫小姐起床吃饭。」邰明礼压抑著怒气说。
睡了一觉,邰诗韵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可很快又在床上发起呆来。
又是第二天了,又到中午了,每天的日子这样日复一日,真的很无聊。
「小姐,醒了吗?老爷请你下去吃午饭。」梁妈敲她的房门。
又是吃饭!邰诗韵更觉无聊了,可是肚子确实已经咕噜咕噜地叫著。
她翻身下床,走出房间,随随便便洗漱一下就下楼。
披头散发的邰诗韵懒洋洋地走向餐桌,一言不发地坐下就吃。
看她全无大家闺秀的邋遢样,邰明礼的不满全写在脸上。难道她就不知道收敛一下,非要这么糟蹋自己吗?
「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这么狼吞虎咽像什么?」他生气地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餐桌礼仪,现在怎么反而退步了?」
邰诗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是小时候的事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她的不语并没有令邰明礼气消,因为他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不置可否,甚至不屑一顾。这个倔孙女总是这样,不是和他顶嘴,就是对他爱理不理,总之就是喜欢和他作对。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说出来。」他按捺住性子,沉声说。
哼,每天都是这些陈腔滥调,有什么好说的?邰诗韵还是不吭声,只是一直地往嘴里塞东西。
「吃饱了。」邰诗韵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席。
「坐下!」邰明礼一扬眉,「你没有话说,我有。」
邰诗韵撇撇嘴,坐了下来。
「你这样不学无术,到处厮混,总有一天会出事的。」邰明礼不无忧虑地说。
「会有什么事,我这些年都这样啦!」邰诗韵讨厌爷爷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好端端地干嘛诅咒我?」
「一个女孩子家,打扮得奇装异服,整天跑出去飙车、酗酒、打架、惹是生非,这是我们邰家的千金小姐吗?根本是一个街头太妹!简直丢尽我们邰家的脸!」邰明礼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这个叛逆孙女的不良言行实在罄竹难书。
「张口闭口都是我们邰家,邰家就很了不起吗?」邰诗韵一脸不屑,「难道有钱有势就高人一等?」
从小生长在富豪之家,享尽荣华富贵,受尽旁人艳羡的目光,她却始终不以为然,因为自从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双双因车祸意外去世后,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发自内心的快乐。
偏偏这个毫无家庭温暖的单调家庭,似乎总是弥漫那种似有若无的贵族之气,好像很想与那些下等阶级划清界线,这点让她最为恼火。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也不会像你这么不懂规矩!」邰明礼怒火更甚,「不但叛逆狂野、胡作非为,还目无尊长!」
邰诗韵为之气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一大早起来就东骂西骂的,也不知道你想放什么屁……」
闻言,邰明礼气坏了,但他心知这个孙女是管不动了,不禁叹口气。「你在外面怎么疯我不管,但你毕竟是我们邰家唯一的血脉,我必须为你死去的父母负责,所以你的安全一定要有个保障。」
「什么意思?」
「我要为你请个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邰诗韵瞪大眼睛,「我靠!你不如说请个人分分秒秒地监视我!」
她说粗话已经习惯了,在爷爷面前也没有忌讳,特别是这么情急的情况下。
「你每天在外面混,不请人保护你,随时可能会出事。」邰明礼说,「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又这么张扬,万一被人绑架……」
邰诗韵不以为然地打断他的话,「你以为自己有钱,人人都想谋你的钱,自寻烦恼!啐!」
「你那么喜欢惹事,万一和别人发生口角起冲突,也有个人可以帮你。」邰明礼克制著自己的脾气,他知道要说服这个顽劣孙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为了她的安全,又不得不这么做。
「那你想怎么样?」
「只要有保镖跟著你,我就放心了,所以……」
邰诗韵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只想快点溜之大吉。「好了好了,本姑娘怕了你,你爱请就请吧。」
她抬脚就想溜,邰明礼却叫住她。
「慢著,因为这个保镖是你的贴身侍从,我希望他能令你满意,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到保全公司去挑选。」
有没有搞错?请个保镖也要这么大费周章?邰诗韵觉得头都大了,但转念一想,老头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贴身保镖可是一天到晚要跟著自己的,如果找了个大白痴,岂不是气死自己?
「好吧,去选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她妥协了,心却已经飞了出去。
今天和那些朋友们约好去赛车,现在还不能月兑身,真是急死人了!
「就现在去吧。」
「现在?」
「不能再拖了,我只有今天有空。」邰明礼慢条斯理地说,「早点解决,我也好放心,最近公司里事情很多,我不想再为你分那么多心。」
邰诗韵皱皱鼻子,不情不愿地点头。「走吧、走吧。」
泰安保全公司
「你真的很忙吗?回来这么久也不来找我?」泰安的年轻负责人钟阳,坐在办公桌旁笑问好友叶司然。
叶司然是台湾房地产大亨叶效天的三公子,在剑桥拿到博士后回到台湾,又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家族企业做事;今天难得有空,便到好友的公司探望许久不见的好友。
他微微一笑,「是你忙,夜夜笙歌,我怎么找你啊?」
「知道你是乖乖牌,不过男人嘛,再乖也应该找几个女人……」号称「情场杀手」的钟阳暧昧地笑著。「难道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不曾找些洋妞开开荤?」
叶司然很了解这个幼时好友,事业有成,为人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多情,所以他是不可能理解自己对情感的要求的。
看他笑而不语,钟阳仿佛看穿他的内心般,表情更是狡猾。「外国女人太开放,我知道不合你的胃口,可现在回国来了,也该……」
叶司然摇摇头,「回国后,我发现现在的女孩子都变得很开放,好像也没有一个是懂事乖巧的。」
钟阳哈哈大笑,「拜托!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择偶条件也该改一改了;再说,女人嘛,多尝试几个才知道哪种好啊!」
好友的理论叶司然向来不敢苟同,在他的心里,如果和一个女人没有感情,是很难发生性关系的;在国外的时候,他也曾和几个华裔女孩谈过恋爱,但始终觉得不符合自己对爱情的理想,最后都以分手告终。
「好了,不跟你废话,我要回公司了。」他起身告辞,本来就是利用中午时间顺路过来看看这个好友的。
钟阳送他出办公室。
「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大的保全公司连个像样点的保镖都没有,干脆关门算了!」
一个声如洪钟般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叶司然循声望去,看到大厅里有一个顶著一头红发、一身奇装异服的女人在大声嚷嚷。
「老头子,不要怪我不合作啊,这里的保镖个个都呆头呆脑,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你叫我二十四小时都对著他们,我情愿去死!」邰诗韵气急败坏地对一旁的爷爷邰明礼嚷嚷。
邰诗韵看到正向这边走来的叶司然,一下子怔住。
此人身型高大却不魁梧,挺拔却不单薄,身上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气质,完全不同于刚才看到的那些呆头呆脑的保镖,邰诗韵眸光一闪,喜上眉梢。
「喂,老头子,有了有了!」她迳自向叶司然走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著这个俊男。
哇塞!简直像极古希腊神话里的美男子,五官出众、轮廓分明、气质月兑俗,邰诗韵赞许地频频点头,嘴里自言自语。
「不错,这个还过得去,起码看著就可以养眼。」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叶司然身上。「就你了!」
叶司然冷傲而困惑地回望这个怪异的女人,他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甚至看不清她的五官,一脸五颜六色,仪容又脏又乱,头上顶著一头红色乱发,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喂,我看你比你那些兄弟好多了,你的价钱怎么算?」邰诗韵错把叶司然当成这里的保镖,没头没脑地抛出问题。
叶司然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她到底在说什么?认错人了吗?
「喂,你是木头人啊,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邰诗韵黑眸怒睁,「本小姐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怕我请不起你啊?」
她转身冲著陪同她挑选保镖的公司主管嚷道:「只有这个合格,我要了,多少钱你们说好了!」
保全公司的主管一脸的尴尬,必恭必敬地说:「邰小姐,我想你误会了,这位先生他不是……我们可以再给你提供别的……」
邰诗韵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搞什么呀,都挑了老半天了,没一个像样的,我告诉你,我就要这个!」
她这番话终于让叶司然和钟阳明白她把叶司然错当成泰安的保镖了。
哭笑不得的钟阳上前一步,好言解释:「这位小姐,我叫钟阳,是泰安的负责人,我想你弄错了,这位先生不是……」
「你们怕我没钱付啊?」邰诗韵气到不行,「我知道他可能比较特殊,那又怎么样?如果他不做我的保镖,我就把这里给砸了!」
钟阳知道她来者不善,悄悄问主管她的身分,得知她是超级大富豪邰明礼的孙女时,暗暗吃了一惊。
他为难地看了叶司然一眼,还想再说什么,叶司然却突然说话了。
「要我做保镖,你恐怕会很麻烦。」他目光冷冽,语气平淡。
邰诗韵顿时精神大振,「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怎么样,你有什么条件?」
叶司然从来没见过这样霸道又自以为是的女人,对于这种女人他向来敬而远之;可奇怪的是,眼下他并不想走开,反而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吸引他靠近这个女人。
甚至,对她闹的乌龙有种将错就错的冲动。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是一个听话的保镖。」他从容不迫地补充一句。
邰诗韵先是一愣,眼里随即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好-,有个性,我喜欢!」
她的直率让叶司然的俊脸微微一红。「那么,也就是说,我以后就是你的保镖了?」
「废话!具体工作内容让我家的老头子跟你谈吧。」邰诗韵一招手,示意爷爷她已挑到人了。
邰明礼打量著叶司然,赞许地点点头。「嗯,外型、气质都不错,只是做我这个孙女的保镖,还有很多严格的要求,我希望可以和你私下详谈一下。」
「悉听尊便。」叶司然不卑不亢地说,脸上露出一抹对长者的礼貌浅笑。
钟阳纳闷地阻止叶司然:「司然,你开什么玩笑……」
叶司然对他说:「钟总,麻烦你帮我和邰老先生安排一个办公室谈谈吧?」
钟阳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暗示,虽不明白他胡芦里卖什么药,也只好先照办。
和邰明礼谈了约莫半个小时后,叶司然答应三天后正式走马上任。
对整件事一头雾水的钟阳追著问叶司然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啊,你不是说我生活太单调了吗?那就陪她玩玩-!」叶司然轻描淡写地道。
钟阳不敢置信地看著这个向来正经的好友,「你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拿这个来玩?」
不要说钟阳不理解,就连叶司然自己也颇为纳闷,他怎么会答应这件事?
他明明跟那个邰诗韵素不相识,而且最讨厌像她那样嚣张跋扈的女孩,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就像街上的小太妹;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她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息吸引著他,鬼使神差地驱使他接受当她的保镖。
「你该不是看上邰诗韵那个女人吧?」见他沉思,钟阳忍不住揶揄他。「不过你的品味也太独特了,那个怪模样,简直……」
「别瞎扯。」叶司然轻声反驳,心里反感到了极点,他怎么可能喜欢那种怪女人呢,乱七八糟的装扮、粗俗又没礼貌……
「你要玩没问题,可你要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呢?」钟阳提醒他。
「很简单啊,告诉他们我要休假一段时间,反正家里几个兄弟个个都足以挑大梁,缺我一个也没差。」叶司然一点也不担心,「刚才邰老先生说要我住到他们家。」
「你真是不玩则已,一玩惊人啊。」钟阳眸子瞪圆,直呼不可思议。
以他对叶司然的了解,实在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么无聊又刺激的事,居然去做邰家千金的贴身保镖!可是不管他是否接受,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三天后的上午,叶司然带著行李正式入住邰家,而他才进门就撞见邰明礼和邰诗韵这对爷孙发生激烈口角。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看见邰诗韵一气之下夺门而出。
叶司然没有多想便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邰诗韵瞪住他。
「我是你的贴身保镖啊,必须保护你。」叶司然语气平淡地回答。
邰诗韵厌烦地推开他。「叫你保护我,不是叫你做贴身膏药!」
她的讽刺并没有让叶司然恼怒,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很少发脾气。
「你这样情绪激动地跑出去,很容易出事,所以……」
没等他说完,邰诗韵就大声说:「我现在要跟人家去飙车,不是去闹事,不用你担心我的安全!」
叶司然看著这个泪迹未干却一脸倔强的女孩,突然有几分不忍。「我知道你心情不太好,不过……」
「啐!自以为是!」邰诗韵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打击他。「怎么,学人家安慰女孩子啊?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
她的激烈反应在叶司然的预料之中,曾修过心理学的他知道,像她这样倔强的女孩子是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她的脆弱的。
这个时候应该给她尽情发泄的机会。
「你要去哪里?」他放缓语气。
「问我去哪里?我看你是疯了!」邰诗韵声音更大了,「你是我的保镖啊,敢问主人去哪儿?」
叶司然好脾气地笑了,「邰小姐好像不是很讲究阶级观念的人吧?」像她这种性格的人,整天和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哪里会讲什么尊卑观念?
邰诗韵有些尴尬,「你管我!我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她的强词夺理令叶司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但眼下他必须让她充分发泄刚才内心的怒火……或是痛苦。
「不管你看我顺不顺眼,我都必须要陪著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邰诗韵挑衅地看著他,目光充满了怀疑。「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后悔。」
她走向她那辆重型机车,一步跨上去,动作潇洒俐落,然后望向叶司然。
「还发什么愣?上来啊!」
叶司然犹豫了,坐上这种人的重型机车,岂不是自寻死路?
「怎么,怕死啊?」邰诗韵嘴角泛起嘲讽的冷笑,「那我走了!」
她发动车子,叶司然突然一跃,坐到她的后座上。
他豁出去了!
邰诗韵不停加速,风驰电掣,一路狂奔,一直骑到郊外才停下来。
叶司然在后面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对于他这种一向循规蹈矩的乖乖牌来说,这绝对是个前所未有的体验。
哪里是什么骑车嘛,简直像飞车一样!
邰诗韵回头看到他吓白的脸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能够坐本小姐的机车后座这么久都没吭一声,算是很厉害了!」
叶司然虽然被吓破胆,却不会在她面前叫苦,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示弱呢?
邰诗韵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真虚伪,明明怕得要死,却不敢说出来。」
叶司然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听到嘤嘤的哭泣声,而且越哭越大声。
「妈的,我自己也虚伪,靠!」邰诗韵一边大哭,一边骂自己。
叶司然知道她是在发泄,安慰了她几句。「哭吧,我相信无论是飙车还是流眼泪,都是发泄痛苦的方式。」
没想到他的话却引起邰诗韵的极大反感,她飞快地擦干眼泪,狠狠地瞪他。
「你以为你是谁啊?心理专家?」
「我虽然不是什么心理专家,不过,一个人开不开心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邰诗韵张口就骂:「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
「我有吗?」叶司然淡淡地反问。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啊?」
「你是不是看谁都这么不顺眼?」叶司然确实很想了解像她这种愤世嫉俗的人,到底有什么心理阴影?
「你值得我看你顺眼吗?」邰诗韵反唇相稽。
「不单是我,你想想你爷爷年纪这么大了,你居然还和他吵架……」
邰诗韵咬著下唇,怒目相向。「你信不信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虽然她在威胁和警告他,但是敏锐的叶司然却捕捉到她眼里飞快闪过的受伤神色。
他不想太残忍,也知道不能太心急,于是把想劝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真没想到,才第一天上班,他就觉得这个打扮夸张、行为乖张的女孩子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坏,也许她只是脾气特别暴躁而已。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这次假扮保镖的游戏更好玩了,除了可以体验疯狂的飞车惊险之外,还可以多一个心理辅导的对象,反正他向来对心理学也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