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通知,嬴池匆忙来到行馆,他一打开房门,就见古清如坐在席子上,脸上泪痕犹未干,双眼无神的望着匣子里的短剑发呆,思绪已不知飞到哪去。
见她这副憔悴的模样,他有说不出的心痛,「清如?」
她微微的转过头,在瞧见他后,才刚停住的泪水又不自觉的夺眶而出,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好糟,她好讨厌这么脆弱的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无助的模样,不禁有些惊慌失措,「清如,告诉我好不好?」
没有人知道古清如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崩溃,大家只知道在她见到他送来的礼物后,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个样。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她掉泪,他的心好痛,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能分担她的忧愁,不让她如此难过。
古清如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中大声哭泣,「呜……池,怎么办……我回不去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掉入绝望的深渊,心情沉入谷底。
嬴池感到怀中人不住的颤抖,极力安抚着她,「就算回不去也没关系,有我陪着你啊,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尽一切力量的保护她,再也不想看见她像现在这么伤心的模样,他的清如不该是这样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懂吗?」
「呜呜……池……」
她现在只剩下嬴池了,如果他也离开她,她的世界就会天崩地裂。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时代的,上天一切巧意的安排全都是因为他而起。
就只为了他……
◇◇◇
接下来几天,古清如的心情始终处于谷底,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任何事都了无兴趣,虽然不再哭泣,但她心里还是无法释怀。
回不去二十一世纪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情绪,像往常一样面对众人。
她需要的是时间,好接受残酷的现实。
嬴池虽然担心她的情况,但也不想打扰她,只是派人每天报告她的情况,默默掌握她的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古清如也开始接受事实,思考着往后她到底该怎么做。
当一切都想通之后,只有努力去创造未来的生活,不再让自己有后悔的时候。
她走出房间,沐浴在阳光下,感觉是无比的舒爽痛快。
「啊!好久没有晒太阳了。」
晴儿瞥见她的身影,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欣喜道:「主子,你终于肯出来了!」
太好了,她真担心主子会想不开,干脆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古清如漾开久违的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
「只要你肯出来就好了。」晴儿兴奋的问:「主子,你肚子饿不饿,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瞧你都瘦了一圈,奴婢得赶紧帮你补补才行。」
「不了,我想出去一趟。」
古清如知道嬴池每天都派人来询问她的情况,面对他的关心,她是该亲自去向他解释。
况且,她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驱车来到嬴池住的别馆,她向婢女询问他的行踪后,便来到书斋前,伸手轻轻推开门扉,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嬴池倚在架边翻着竹简,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去,讶异的看着来人,随即松了口气。
等了这么久,他心系的人儿终于出现了。
古清如不知道该怎样启口,只能吞吞吐吐的说:「池……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将竹简放回架上,咧嘴一笑,「怎么说?」
「呃……总之这段时间替你添了不少麻烦。」
她事后才知道,原来那天嬴池本来是走不开的,因为朝中有重要的大事,但他却抛下要事赶到行馆,只因为听到她莫名痛哭的消息。
「麻烦是没有,倒是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这才教我担心。」
在她紧锁心房的那段期间,嬴池没有一天不担心的,但她什么都不说,将所有心事深埋心底,就算他想帮忙,却也被她摒除在外,让他无可奈何。
只能在一旁干著急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他好厌恶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只会让他焦心不已。
「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原因。」
她很想毫无保留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但该怎么说出口,她还是非常的犹豫,而且……他会相信吗?
「不急,慢慢来,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只要她有向他打开心房的想法,就已经让嬴池十分欣慰了,他不奢望她一下子能有多大的改变,一步一步慢慢来,他总有完全了解她的一天。
嬴池伸手揉开她紧皱的眉心,语气是无比的温柔,「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这种让人眷恋的感觉,深入古清如的内心,滋润着她枯竭已久的感情,让她心中充满了甜蜜滋味。
她好高兴、好怀念这样的融洽气氛……
抬头迎视他的笑容,古清如也回以甜美的微笑,「好。」
◇◇◇
自从来到秦国后,古清如与嬴市鲜少见面,两人可说是生疏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嬴市对她似乎有什么不满,偶尔见面,他都只是礼貌性的向她打声招呼,然后便离开。
今天嬴市却亲自登门拜访,让古清如十分纳闷,心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满月复疑惑的看着嬴市,客气的说:「嬴公子,请坐。」
嬴市漠然的回视她,「不必了,我来只是要告诉你几句话。」
他的口气还真是冷淡呀。「既然如此,那就请说吧。」
「我想说的很简单,请你别误了我们的计画。」
「啊?」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误了你们什么计画?自从我来到秦国后很少与外人有接触,哪里会误了你们的计画?」
「只要你待在王兄身边一天,就等于在破坏我们之间的默契。」
为了扳倒魏冉这个干预朝政的外戚,嬴池和嬴市之前不知想多少办法,即使手段再狠、再绝也不曾犹豫过。
但自从古清如出现后,嬴池就变了,他虽不改除去魏冉的念头,但那种强烈的执着却逐渐消退,行动也不复之前的积极。
嬴市认为这全都是因为古清如的关系,在嬴池的心目中,她的重要性已经超过除掉魏冉的大计,就连他以前最热中参与的朝政,也因为听到她哭泣,他便抛下正事,只为了赶回去看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不行,再这样下去,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为了你,他不知错失多少削弱魏冉势力的机会,不但让魏冉乘机坐大,还夺去了宰相一位。」
虽说古清如已经极力避免介入历史事件中,但对于王宫内所发生的事,她仍是一清二楚,「我不认为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至少在你出现后,王兄做事的魄力已大不如前,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你从中搞鬼。」
这话分明是在污蔑她,古清如听了极为不悦。「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去干涉你们的事,就算嬴池有任何转变,也不是我逼迫他的,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你在他身边,才会让他有所转变。」
「什么?我……」
他的指控沉重得让古清如差点喘不过气来,她哪里想害池了?她从不曾这样想过!
她没有要池为了她而改变什么,她只想单纯的待在他身边,只是这么微小的心愿,却还遭到他人的质疑。
嬴市抬头看着她,语气冷淡的警告道:「我来的目的就是请你收敛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不待她有任何反应,话一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他不希望嬴池为了一个女人,不但将自己的前途给毁掉,还将他们这几年所费的心力都付诸流水。
那他绝对不会甘心的。
◇◇◇
嬴池从王宫回来后,便独自一人坐在池旁的亭子里喝酒,他表面上看似非常优闲,其实内心一直有件事悬而未决,让他十分苦恼。
虽然知道他应该一口就答应,但他却犹豫了,只因为……清如让他无法断然作出决定。
「池!」古清如急急忙忙的冲进亭子里。
「清如?」嬴池讶异她会在这时候出现,「瞧你匆匆忙忙的样子,找我有急事啊?」
「我……」她话已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改口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你。」
「真的?」他轻笑一声,可以听得出来是完全不相信。
她瞥了眼几上摆放的酒瓶,「你在喝酒?」
「一时无聊,就拿出来喝了,你想试试吗?」
她很少喝酒,却又很想试试,她先倒了一小口尝尝,发现味道出奇的好,便倒了满满一盅,开心的喝了起来。
「别有酒喝就忘了正事,你跑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嘛……」
古清如轻啜着口感极佳的甜酒,心想该怎样开口才好。明明说过她不会插手历史的发展,但在事情真正发生后,她还是忍受不了那股冲动,无法制止自己不去趟这淌浑水。
「池,你是不是即将带兵出征?」
嬴池有些惊讶她会知道这件事,「你的消息挺快的。」
秦国即将与韩、魏两国交战,朝中为了该派谁迎战而争论不休,魏冉主张派近来崭露头角的武将白起出征,嬴市却与魏冉僵持不下,直推嬴池出面接下这个任务。
秦昭王为了避免魏冉的势力继续扩大,也倾向由嬴池带兵出征,但他却迟疑不定,要秦昭王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
或许在作决定之前,他该听听古清如的意见。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依你之见,我该答应带兵出征吗?」
「这是你自己该作的决定,何必问我?」
她很想告诉他别答应,但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就她所读过的历史事件,这场仗应该由白起去打,而且秦国还大获全胜?
听她这么说,嬴池故意带着失望的口吻说:「难道你就不担心,我这一去有可能没办法再回来了?」
「唉,生死有命,一切都是天注定。」她刻意说着风凉话。
「你真这么看得开?」这不在他的预期中。
「不看得开成吗?」
如果不看开一点,她根本没办法接受自己得老死在战国时代的事实,这可以说是豁达,但换个角度说,也是消极的认命吧。
但是对于嬴池,她却是怎样也看不开,她不要他去涉险。
「好烦哦,为什么这段和我所知道的历史不一样呢?」气恼之下,古清如一口气将满满一盅的酒给灌下肚。
瞧她把酒当水喝,嬴池也没时间细想她话中奇怪的地方,连忙阻止她倒酒的举动,「清如,酒不是让你这样喝的。」
「小气,你就让我喝嘛!」她小脸红通通的,肯定是醉了。
这酒虽然好喝,但它的后劲很强,没有一点酒量的人很容易醉的。
嬴池将酒瓶抢过来后,发现里面的酒只剩下一点点,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究竟喝了多少呀?
「池,把酒还给我啦。」古清如抓着他的衣袖嚷道,神智已经有点不清了。
「不行,你已经醉了,况且也没剩多少酒可以给你浪费。」
「这酒真的很好喝,你就给我嘛。」
嬴池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干脆将剩下的酒往自己嘴里倒,滴酒不留。
见他竟然把酒喝光了,古清如登时闹起脾气,握拳捶着他的胸口,「我不依,你把酒给我吐出来!」
真是糟糕,原来她的酒品并不好,瞧她撒泼的模样,嬴池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制止了她的躁动。
甜甜的酒香在唇齿间扩散开来,古清如陶然欲醉。
同样是醉,一个是神醉,另一个则是心醉……
古清如只觉全身酥软无力,但她分辨不出到底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嬴池的深吻所造成的。
嬴池轻舐着她的唇瓣,「现在酒都被你喝光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傻傻的瞠大双眼,眨都没眨一下,思绪仍停留在那个吻,那无法自制的迷醉,以及心中被翻搅挑动的情愫……
脑筋一团混乱,她觉得头好昏,双眼不由自主的合上,醉倒在他怀里。
见她醉了过去,这让嬴池松了口气,要不然她真的无理取闹起来,他还不知该如何安抚呢。
他一点也不费力的将她抱起,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啧,真是爱逞强。」
将她抱到客房内安置好,并替她盖上棉被以免着凉,然后他坐在榻边仔细端详她的睡颜,微微泛红的皮肤,秀气的柳眉,秀发披散在床上,那纯真无邪的睡颜,真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抚过她闭上的眼、鼻梁、红唇,感受她柔女敕肌肤的舒服触感,现在的她毫无防备,却也是极度的诱人。
古清如微蹙起眉头,低声咕哝,「池……不要走……」
「怎么,酒后吐真言,现在终于肯讲真心话了?」
她拉住嬴池不让他离开,口里不停的呓语,「池……别答应他们……求求你不要答应……」
其实她内心非常害怕,她不要嬴池离开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剩他,如果连他也失去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别人说她有私心、只为自己着想都没关系,她只想紧紧抓住这仅有的幸福,不让它从指尖溜走。
嬴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激动起来,只能极力安抚她的情绪,「清如,什么事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吧。」
「拜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答应他们带兵出征,这根本不是你该插手的事呀……」古清如不安的流着泪,只想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就算能大胜韩魏联军又怎样?胜利的背后沾染了无数的血腥,我不希望是由你来造这个孽呀。」
轻轻拭去她的泪,嬴池虽然心疼却又混杂着不解,不懂她这么深的恐惧究竟是从何而来。
「赢了战争,却斩杀了对方二十四万人,这种赶尽杀绝的事要做就让白起去做吧,我不希望是你来承受这个历史污名。」
她对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史书上记载着,白起在胜了这场战役后还杀了二十四万人,手段之残忍前所未见,让人读了不禁对他的行为十分反感。
如果这段历史是由白起来创造,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意外的发展?她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清如,你在说什么?」
嬴池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她可说是直接预言这场战役的最终结果,但尚未发生的事她又怎会知道结果,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
「清如,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古清如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她只是无意识的将话说出口,完全不知道自己透露了多么重大的秘密,「我不要你答应,池……我不想失去你……」
「你怎么尽说些傻话?」
为了消除她心中的不安,嬴池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脊。
但他心中疑窦丛生,她刚才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她喝醉酒后的醉话,根本不足为信。
该走?该留?古清如的反应左右着他的思考,让他难以作出决定,而她此刻脆弱的模样,更是加深他心中的牵挂,让他想走也走不开。
◇◇◇
古清如睡得极不安稳,恍恍惚惚间,她觉得嬴池就在身旁,一刻也不离的守护着她。
等她真正清醒过来时,天早已亮了,而嬴池也不在卧榻边,昨晚的事就像是模糊的一场梦,好不真实。
「哎呀,头好痛……」
早知道头会痛得这么厉害,昨天她就不会贪嘴喝了那么多酒。强忍着疼痛坐起身,古清如突然想到,不知嬴池对于出征这件事到底决定得怎样?
古清如慌慌张张的冲出房门,随手抓了一名婢女,急声问:「-家公子呢?他现在在哪里?」
「主子一早就进宫去了。」
「什么?他已经进宫了?」
这么说来,就算她想要挽救什么,也来不及了。
好害怕、好痛苦,现在她只能祈求上天,别狠心夺走她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