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蛊怎么解?」这是霍尔弘康听完雅丹泊的话后的第一个问题。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说出了实情之后,他就会离开她,而且放弃王位……是了,她早该有心理准备了。为了环宣丫头和皇孙的幸福,她只好让一切恢复原状。
「喝下你心上人的血。」太后说道,「所以,你不能让皇后死,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解蛊了。」
「不可能!这么荒谬的事……」凭什么这么肯定他爱的人是她,那个不贞的女人。「你们怎么肯定,她就是朕的心上人?朕一点都不喜欢她!」
「你玷污了她的清白,那个掳去她的蛮人就是你,你还不了解吗?」
这句话让霍尔弘康震惊地退了数步,这、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祖女乃女乃又为什么会知道?
彷佛是看穿了他的疑问,太后拿出一块玉□,「这是你给她的东西,弘康,这上头有你的弘字。」
他看了眼那块玉□,当日她曾要拿还给他……整件事情联贯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但那疑惑早在心头深植,要除去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片面之词能办到;如果她的血真的能解他的蛊毒,那他就信了祖女乃女乃的话。
「那么,就叫她拿血来交换朕的信任吧!」他沉声下令,脸上的冷冽仍在。
「弘康……」虽早就明白解了蛊的霍尔弘康会离她远去,可见他执意这么做,太后仍不免心痛。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们不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吗?」霍尔弘康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他的痛苦。如果他真是那个他人口里所说的蛮人,那么他带给她的伤害,岂是一辈子可以弥补的?
**
*「他要我的血?」止不住惊讶地,哈塞环宣瞠大了眼,随即又闭上了眼,「难道他连秋后都不能等吗?」
原来,侍卫的话被她解读成——他要她的命。
「皇上说立刻就要。」侍卫不知道她心中的几波转折,只照着皇上的话说。
「立刻……」她喃喃自语着,想起他过去的冷漠,她记忆中竟再也没有与他温存的片段。或许,过去的美好只是一场梦吧!
「皇后娘娘,请您快点。」侍卫急着回去复命,没时间看她在发呆。
听完侍卫的话,哈塞环宣霍地抽起他的佩刀,抵住自己的脖子,缓缓地挥下,「告诉皇上,此生环宣与他无缘,但愿来世再也不要相识……」
**
*一群人等在大殿上,就等着哈塞环宣的血,来揭开这一切疑问。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手里端着一碗血,本来是满的,到了大殿时,已经给他抖洒掉一大半。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坐在大殿上,冷静过后,霍尔弘康对她的歉疚还是覆盖不了那浓浓的猜疑。
「皇后、皇后娘娘她自缢了!」侍卫抖着声音说,这血还是他不辱使命由皇后的脖子上取来的。
「什么!?」霍尔弘康、太后、雅丹泊,还有一群等着接受政局变天的大臣全都愕然了,脑中盘旋的就是那句「皇后自缢」了。
弘康哥哥,环宣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弘康哥哥,只要你快乐,我愿意成为你复仇的棋子……哈塞环宣清灵的水眸透出忧郁,像是在控诉他的错待,那样清丽的容颜一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最后换上她全身浴血的一幕……「快传太医!」先回过神的雅丹泊,唤醒了所有人,并端起了那剩下不到一半的鲜血,喂入霍尔弘康的口中……**
*三天了!哈塞环宣已昏迷了三天,这三天来,霍尔弘康守在她的床榻前,夜里也不曾合眼。
他看着她颈上的红痕,她是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她的决裂、证明她的傲骨,他实在很难去想象,当初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活在每一个被他伤害的日子。
她是这样的倔强、这样的刚烈啊!
已经整整三天了,她不但没有张开眼,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彷佛她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不相信她会舍得死去,在竹林里那七天的美好,她会眷顾的吧?她怎么舍得死去,然后忘了一切。他不相信……她说过那七天是她最美好的回忆啊!
弘康哥哥,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那时的她多么坚强,不曾掉下一滴泪来留住他;因为她知道,那留不住他的。那时的他好残忍啊!竟然妄想欺凌她来达成羞辱自己哥哥的目的,他利用了她,她却不曾怪他,甚至愿意下嫁给一个强暴她的蛮人……
如果知道霍尔熙康会这么早离开人世,他会不会就此罢手呢?不,他想他不会的。可就是因为这股强烈的恨意,让他伤害了她,也让他嫉妒自己这么久!
是了,那是嫉妒。他终于承认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嫉妒的感觉,他并不知道,可他却清楚明白,当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欺侮她的人之后,他喜胜过忧。因为她是他最珍惜的女人-!
现在清楚了自己的感觉,他对她的歉疚却只能在她耳畔说给她听,人间最残忍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想到她的左耳失聪是自己造成的,他就痛不欲生,他这一生有办法弥补她吗?
她可否清醒过来,说一句原谅他的话呢?或许他不该奢望……「咳、咳、咳……」哈塞环宣突地自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声音。
霍尔弘康回过神,马上伸手拍她的背,「来人啊!快传太医!」
「皇上……」咳嗽让她难受得眉头深锁,不禁心忖,连梦里都看到皇上抱着她,她真是太奢望了。
「你还好吧?」霍尔弘康见她咳得难受,脖子的红痕渗出血水,不禁心痛难当。
「皇上?您真的是皇上?不,我一定是眼花了,皇上不会抱着我的,更不可能对我这么温柔……」
她的喃喃自语勾起霍尔弘康的悲伤,一切都是他的错。「不,我不是皇上,环宣,我是你的弘康哥哥。」
「弘康哥哥?我知道,可是弘康哥哥等于皇上……」她一定是在做梦,再不就是死了,否则她不会听见皇上叫她环宣。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唤她的名。
「环宣、环宣……」他落下心疼的泪,想到自己曾经伤害她那样的深,他心头猛然揪紧,不自觉地叫了她数声。
「若是在死前能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我恐怕就不会想死了。」哈塞环宣一直认定自己死了,来到只有她和霍尔弘康的天堂,真主阿拉听到她的呼唤,也成全了她,真是谢谢真主……「环宣,你没死,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能死!」他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握紧她的,「感受到我的温度了吗?」他的掌心,是热的!?哈塞环宣低下头看着他发热的手心,似乎还想不透。
霍尔弘康又指着她脖子上的玉□,「你看,如果你死了,这块摆在祖女乃女乃那里的玉□怎么会被你带走?」她依言的抚上颈上的玉□,上头有她的体温。她这才确定自己没死,可为什么皇上会对她笑,还笑得如此心疼?
「环宣,我要请你原谅,不论是为了误会你,还是害你伤心,当然还有最不该的……强暴……」霍尔弘康困难的坦诚自己的罪行,对一个君王来说,他可以不必对任何人道歉的。
「为什么?」哈塞环宣不明白,他对她温柔的转变,是因为他的蛊毒已解吗?
「很简单,因为我爱你。」
「这不会是骗我的吧?对,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会是另一个伤害吗?她不禁怀疑,她受过太多的伤害、太多身边的人在欺骗她;这次,她要学聪明些。
他望着她,用再坚定不过的语气和神情对她说:「不会骗你,再也不会。」
「你真的爱我吗?你想清楚了?」哈塞环宣自然地将右脸贴近他的唇畔,想听清楚些。
然,这个举动却刺伤了他,他想也不想地道:「是真的,从见到你的那天开始。」
「那臻妃呢?」她苍白的脸庞泛上一层虚幻。她横在他们之间,永远都会是她心中的疙瘩。
「臻妃她……她只是一个习惯。」臻妃没有犯错,他还给了她封后的承诺……「我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你的一个习惯。」哈塞环宣点点头,恢复以往的冷然,「我累了,想睡了。」
霍尔弘康只能将她放回床上,替她盖上棉被,却不能再说什么。
她也不再睁眼看他。
***
一日上午,霍尔弘康上朝去了。
哈塞环宣很庆幸的是,他听她的话留在东诏国、继续做他的君王,没有离开;因为这是他出生的地方,更是他该落叶归根处。
「禀皇后娘娘,臻妃娘娘求见。」
「不见,让她离开吧!」这样混沌未明的情况是她不乐见的,弘康没有废后的意思,却给了表姐一个承诺,这让三人的关系复杂难解。
「表妹,怎么,不想见我啊?」木克臻已经自行闯进来。
她的态度十分和善,空气中带着些许诡异,她的微笑透露着不寻常。
「有事吗?」哈塞环宣心生警戒,希望绿竹能找到皇上。
找皇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将他融入她的生活中。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只是来和妹子叙旧,妹子不会不领情吧?」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叙旧的。」
「怎么没有?好歹我们也共事一夫半年多了。」
听到这句话,哈塞环宣诧异地抬起头来,她的话提醒了她,她从来没有伺候过皇上,除了她……「皇上不曾碰你吧?你知道自己不贞,配不上皇上,为什么还赖着不走?」
哈塞环宣明白她想说什么,她是来探听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皇上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你仗着太后的权势,皇上早废了你,你以为皇上真的是爱你吗?他只是同情你,同情一个被蛮人强暴的不洁女人……」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哈塞环宣气极,全身愤怒地发颤,她一古脑儿的将自己的愤怒宣泄出来,「皇上不是蛮人,是你的丈夫,侮辱他等于侮辱了你自己!你想怎么样我都管不着,但是请你不要再四处散布谣言,因为那个强暴我的蛮人就是你的丈夫,当今的皇上!」
她知道是她一直在宫里散布谣言的,甚至在大殿上玩把戏,间接造成她左耳受创;她怒极了,也不再跟她客气。
「你说什么?」
木克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不相信哈塞环宣所说的,那根本不是事实,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处心积虑地计划了这么久,不可能在最前头的环节就出了差错。对,一定是她骗她的,这个女人既不贞又满口谎言,她才不会被她骗了。
「是男人太多了,你分不清楚吧?皇上根本不想碰你这个不洁的女人。」她邪笑了声,证明自己没被骗倒。
「不,你错了,真正没有节操的女人是你。」霍尔弘康出现在她们身后,清楚地听到所有的对话。
「皇上……」
「环宣说得没错,我是那个占有她的男人、是你流言里的蛮人。」他拥着哈塞环宣的身子,她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臻妃,你不该背叛朕对你的信任,你做了太多自寻死路的事了。」他示意身后的米泊,带上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善舞。
「善舞!?你这个死丫头,又在胡说什么了?」意识到善舞可能说了什么,木克臻立刻上前甩了她几个巴掌,以宣泄怒气并表示自己的无辜。
原来,善舞在替她进行一个计划,就是从外头找来死士,要杀哈塞环宣;所幸事情及时被米泊发现,这才阻止了一件憾事的发生。
「是不是胡说,你们自己去讨论吧!」霍尔弘康示意要米泊将善舞和木克臻带下去。
木克臻不甘心,拿起袖中的短刀,准备和哈塞环宣同归于尽!
但她还没有接触到哈塞环宣,便被霍尔弘康给拦下,当场劈晕了她。
「臻妃娘娘!」善舞眼见大势已去,忙不迭地向哈塞环宣求情,「皇后娘娘饶命吧!善舞只是一时胡涂,加上臻妃的怂恿,你就大人有大谅,看在善舞服侍你那么多年的份上……」
「善舞……」哈塞环宣有些不舍。
霍尔弘康可不同,他冷着声,无情的下令:「米泊,把她们带下去。」
「皇后娘娘!」善舞哭着被带走了,心中暗悔自己的短视。
**
*「你爱她吧?」哈塞环宣问,对于一个已心死的女人来说,她实在不该问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啊!
她问自己,自己的心真的死了吗?
「不,我说过,她只是一种习惯。」他对她很冷,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可偏偏最重要的人看不出来,许是事不关己则已,关心则乱吧!
「我不想变成你的习惯。」她的内心是哀伤的,她曾经很想,现在却不能了。
「你会的,为了我的快乐,你会的。」霍尔弘康意有所指的说。她曾经为了成全他,不惜以忍辱活着来成全他,这点他从没忘记。
她的表情看似平静,心却起了一阵波澜,那是一种回到从前的波澜,那个回忆似在前方等着她,彷佛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好了。
「这么有自信,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环宣了,不是追着你的环宣。」她心中已有决定。
「我也不是从前的蛮人!不是无情离去的弘康,而是一直爱着你的傻瓜。」他告诉她,也承诺了她的未来。
「那……你就废了我吧!」
「什么?」
「我总要成全你的,不是吗?」他从娶她至今,便一直嚷着要废后,今天她就成全他了,为了他的复仇。奇怪的是,她心中竟一点痛也没有。
「环宣,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在我爱上你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
*三天后,哈塞环宣还是宣妃娘娘,不过已经不是皇后了。
这是她对霍尔弘康的考验,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环宣、环宣,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人?」霍尔弘康身后跟着两个人,他的希望全在他们身上了。
「阿爹、萨那亚!」哈塞环宣回过头来,看见她心中惦记着的两个人全都来了。她看向霍尔弘康,看来他已经原谅他们了。
「环宣,你怎么让皇上废后呢?」哈塞策开口就是替霍尔弘康问这样一句话。
「这是真主阿拉安排的。」她看向霍尔弘康,是主安排了他的复仇之念,将他带到她的身边。她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领悟一件事;那就是,不论她是不是皇后,都将是他一辈子唯一的妻子。
「胡说!主不会拆散有情人。」萨那亚说道。
「所以,主也不会拆散家人。」哈塞环宣接下萨那亚的话。
霍尔弘康明白了,她是在说当年父皇和母后不得已将他弃养的事。
她要的,是他的真正原谅,放开心胸去原谅整个霍尔家族的成员。
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环宣的用心良苦;现在他想通了,对于后位,他不再勉强她。反正自始至终,在他心底只会有她。
「环宣……」
「别说了,我累了。」她又来这一招累人的游戏。
霍尔弘康明白,一把将她抱起,走往寝宫,-下一句:「岳父、萨那亚,你们自便吧!我和环宣还有话要说。」
「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哈塞环宣羞红了脸,在阿爹面前轻薄她,他也太大胆了。
「不放,这一辈子都不放手了。」
竹林外阳光普照,照在他们的身上,金黄光芒四射,让人心生暖意。
他们相信,竹林再不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他们也相信,一切的缘分冥冥中早有安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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