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无论如何解释,不懂的人,就还是永远不懂。
那虽与所谓的借尸还魂大不相同,但勉强差堪比拟,不懂的人,就当作是新版的借尸还魂也罢。
总之,当邱老、庄文和杜文靖获报赶到车祸现场,警方正指挥相关人员,努力想办法把尸体从烂铁般的蓝色轿车里挖出来。
而“邱珊珊”——暂且这么叫她吧,否则真也不知该叫她啥?林枫儿的灵魂,邱珊珊的肉身,唉,多奇妙的组合啊!“邱珊珊”还陷在昏迷中,但那部子弹轿车未免太神勇了,坚固到怎么也挠扳不开,所以只好用拖吊车,把那部还好端端的子弹轿车,连同睡得十分香甜的“邱珊珊”,一并拖到原车厂去想办法。
总之的总之,解铃还得系铃人,那部从德国原装进口的子弹轿车,最后还是火速电请德国原装技师来台“技术支援”,因为那恐怖的一种,把车门卡死了,而全电脑化,车身为太空梭外壳同级品的子弹轿车,是连电锯也锯不开的。
唉,这就是科技太发达的麻烦。
饶是如此,还是费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把车门打开,而在这之前,其实“邱珊珊”就已经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人在里面,很是莫名所以,车外还有一大堆人像看猴子一样地看着她,她大声呼救,外头的人也大声说些什么,却因车子隔音设备太好,里面听不见外面,外面也听不见里面。
“邱珊珊”是又急又慌,又饿又累,外面的技师们也是不眠不休,却是无可奈何!
直到第三天中午十二点整,车门才终于被打开。
被救出来的“邱珊珊”十分虚弱了,只问一声:“我为什么在这里?”
就又以很美妙的姿态昏倒了——这回,想当然尔,她是饿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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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珊珊”作了一场虚虚渺渺的梦,醒来,却发现人事全非,仿佛又跌入另一场更不可思议的梦中。
“我告诉过你,我是林枫儿,不是邱珊珊,你要我说几遍才会懂?”
“邱珊珊”简直快抓狂了。
无论她怎么解释,就是没有人相信她就是林枫儿,一口咬定她才是邱珊珊。
邱老看女儿一场车祸下来,竟变得疯疯颠颠,不禁老泪纵横。
“邱珊珊”甚至不认邱老为父,也不记得有关邱珊珊的很多事情。
“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得了失忆症,还有,呃,有点——精神崩溃吧?”
医生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这样说。反正连续剧大部分也都是这么演的,无论有没有办法找到医学根据,类似的问题,都推给受了太大刺激、失忆症和精神崩溃准没错。
不过“邱珊珊”就算死过一千万回,恐怕也忘不了杜文靖这个足以令她一提起,就恨得咬牙切齿的畜牲——对,就是畜牲。
杜文靖虽很不愿娶邱珊珊为妻,但于情于理,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不来探望,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所以他来了,带着一束花。
“邱珊珊”一见到杜文靖,马上就把脸别过去。
她发过誓,和这个畜牲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她根本看也不要看到他。
“喏——祝你早日康复。”
杜文靖颇绅士风度地把花递送上去。
“我不要,你拿走。”
“邱珊珊”瞧也不瞧,口气甚且不太好。
杜文靖先是有点愕然,邱珊珊几时敢如此娇蛮?她对他总是百依百顺!“我可告诉你,如果是平时,你休想叫我送花给你喔——”
这倒是实情,这辈子杜文靖还是第一次送花给邱珊珊。他以为这么做,即使没有达成“花到病除”的效果,起码邱珊珊也会高兴得跳起来才对呀!
“你真的不要?”杜文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一遍。
“邱珊珊”连答也不答,只是很倔地摇头。
哎,女人家真是麻烦,大概是假装不好意思一下下啦,于是,杜文靖恨勉强降尊纡贵地,弯下腰,把花直接塞进她怀里。心想,这下,你可高兴了吧。女人!
未料她竟挥手,把硬塞进她怀里的花,向杜文靖摔回去。
好险!杜文靖身手敏捷,一把接住花束。他脸色更惊了。这哪像是邱珊珊?这东西飞摔过来的场景倒似曾相识——像——像——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或许人在病中,特别容易——歇斯底里吧?哎,杜文靖叹口气,在心里唱着要忍耐,继而也就很伟大地自动原谅了她,甚至还稍稍低声下气地说: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亲你,嗯?”
杜文靖说着,果真很尽责地俯,在“邱珊珊”的脸上轻轻一啄。
哇!这下可不得了了
“邱珊珊”翻——脸——了!
“我不想理你不行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一直来招惹我?我是和你有仇啊?你这个——这个——这个——畜牲,对,就是畜牲!”
“邱珊珊”气呼呼地,一直用力擦抹着脸上方才杜文靖亲吻过的地方,仿佛那点口水有毒似地,嘴里咒骂不绝。
哇嘴,她病得不轻呐!杜文靖被骂得心头七上八下地。
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随便被一个弱女子骂是畜牲呢?不行,即使她是病人,也绝对不行,开玩笑,还没嫁过门,就想爬到丈夫头上?
“你这婆娘,是嫌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杜文靖很威武不屈地把袖子卷了起来。
“杜——文——靖,你最好赶快从我面前消失,我——警——告——你。”
“邱珊珊”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脸色黑黑的。
邱老赶紧出面打圆场,他把杜文靖拉到一旁悄声地说:
“好女婿啊,珊珊她病得什么都忘了,才会这么不可理喻,看在我的老脸上,你就别和她计较了,好不好?”
瞧他老人家都快声泪俱下了,杜文靖也不好太发火,但觉得还是该表示一下做丈夫的尊严才是,于是说:
“好吧好吧,这次我原谅你,但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这样没大没小。”
杜文靖话没说完,迎面已经飞来无数杯盘,点滴瓶、药品,食物、饮料一应俱全,打得他抱头鼠窜,连邱老也惨遭鱼池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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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花多少钱,都没有关系,你一定把她医好。”
邱老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呀!
眼见就要把她嫁出去了,怎么还发生这么惨的事呢?
他要医生用最好的药物,来治好宝贝女儿,否则小心医院被他派人给拆了。
唉,遇到这种黑道大家长,院方真是伤透脑筋。
“她其他的情况都很正常,很稳定,只有一点点撞击的皮肉伤,我想是不需要住院,回家静养,定时服药,定期回来复检,可能还比较好一点。”
医生小心建议着,当然是被邱老给吼了回去。
但听到能回家,“邱珊珊”高兴极了,马上拆掉点滴,跳下床就要走,阿法小子那大猫熊见主人这么久没回去,一定急疯了。
“你要去哪里?”
邱老连忙拦住她。
“我要回家。”
“可是你的病还没好呀!”
“医生说我回家休养比较好,我听到了。”
“可是,可是——”
“如果你不让我回家——哼,我就——学于枫,上吊自杀。”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邱珊珊”威胁地说,马上拿起连在点滴瓶上的那根塑胶管子绕在脖子上。
这可又触及邱老的心头大痛。不过,这点总算多少又有点像女儿,大概是听到可以回家,病情就稍稍恢复了,也罢,回家就回家,他哎歇一声,终于勉强同意。
“歇歇——不是要回家吗?你去哪里?”
“回家呀!”
“邱珊珊”一副你怎么问这种蠢问题的表情。
邱老摇头叹息,又是一脸老泪,女儿口口声声要回家,却抵死不肯跟他走,最后,僵待不下,为了女儿的安全,邱老只好来硬的,命令随身保镖,把“邱珊珊”给架回家。
“你放开我,你有病啊?神经啊?你干么抓我?我要告你绑票!放开我啦!”
平时说话优雅的小姐竟这么口不择言地骂人,又张牙舞爪地,令那保镖好生害怕,吓慌了手脚,放开她。
“邱珊珊”马上拔腿就跑。
为免太剌激病人因而等在外头的杜文靖,这下可真的恼了。
不给这婆娘一顿教训,显然是不行了。他快步追过去。
可怜那“邱珊珊”怎跑得过长腿高人杜文靖?若在以前,以林枫儿之躯,虽是小陀螺一个,却是风轮似的短跑健将,但养尊处优的邱珊珊之躯,空拥有修长细致的双腿,美则美矣,不堪驱使呵!
只见杜文靖轻而易举地就一把捞起了“邱珊珊”,拦腰扛在肩上,她双拳猛捶,双腿猛踢,却如花拳绣腿,给杜文靖搔痒都还嫌不够力。
从未有哪一个男人敢这样对她,“邱珊珊”又惊又气又恼又羞,被杜文靖强壮的臂膀紧紧箝着,挣月兑不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那肌肤相近之亲,那逼迫而来的男性气息,那完全不理会她抗拒的霸道……他凭什么?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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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有啥不可以?老天爷若高兴拨弄命运,还管人们同不同意吗?
“邱珊珊”问天无语,只觉悲从中来。
究竟是着了什么邪魔歪道?“自己”竟落得如此晦气?
天底下,就有这么离奇诡谲的怪事!
“邱珊珊”既懊丧,又惊惶。
被黑道大佬挟持为押寨女儿,已经够悲惨了。这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参加“自己”的丧礼。
怪事荒谬滑稽,莫此为甚。
但她可笑不出来。
躺在棺木里的“自己”,经殡仪馆化妆师的妙手处理后,神容相当安详,就像足睡着了一般,并没有如报上所形容的那样死相恐怖。
“神秘才女初现身,当日魂归离恨天!
盛大丧礼,择期举办”
报端大标题所指的要礼就在今天举行。
想她林枫儿也是有够歹命,真该去算一算,是否八字真不那么背?才揭开神秘面纱,现身见人,竟就倒霉地挂了,岂非比布袋戏里跑龙套的还不值。
可那活着的“邱珊珊”一出现,则万人空巷,除争睹影后风采外,更对她竟能死里逃生,毫发无损,视为奇谈,原已淡出影坛的过气影后,突然又声名大噪,成为焦点。
不过她林枫儿虽死犹荣啦,丧礼可谓盛况空前。
治丧委员会由邱老主持,所有的钱,也都是他拿出来的。
由于林枫儿一直是那么神秘,遗世独立,无人知道她有无父母亲友,搞不好“林枫儿”这三个字也只是笔名。唯一能证明她身分的,是那本刚出炉的剧本,和当日见过她的几个人。
对于拿出这笔钱来,邱老丝毫不心疼。
女儿能大难幸存,完美如初;林枫儿却当场死于非命,不得不令邱老慨叹世事之无常,生命之坚韧与脆弱了。
虽说林枫儿不算是被“邱珊珊”撞死的,没有刑事责任,不必坐牢,但她总也月兑不了关系。
所以,尽己之力,把丧礼办得比王储还风光,邱老认为自己是责无旁贷。
杜文靖很难弄清自己的心情。
对于林枫儿,他算是才刚认识,却又明明相处过一小段鸡飞狗跳般的日子,两人见面就斗,互相争吵,只差没动手!不,林枫儿槌过他,他是没齿难忘,于今那缺了一小角的牙,还来不及去补呢,幸亏不太明显,否则他这个萤幕大帅哥还混啥混。
他必须承认自己有点怀念她,即使她长相抱歉,身材五短,又泼辣凶悍,但吵归吵,想起来,也挺好玩的,起码使那段避难假期颇有聊,而且,她还会打俄罗斯轮盘呢,唉,没想到这样的珍世奇才,竟死了!
不用说,邱老、庄文、杜文靖,一致同意,他们应该把林枫儿的遗作,好好拍成电影,以告她“在天之灵”。
而丧礼完,当务之急,就是先举办婚礼,把杜文靖和“邱珊珊”送作堆。
“我的想法呢,这应该也可看作是林枫儿的遗愿之一吧?”庄文说。
他很以林枫儿的发言人自居,反正谁也不知道,他和邱老、杜文靖同样都只见过林枫儿面。身为经纪人的他,理所当然是“会”比大家更了解林枫儿一些嘛!
邱老看了杜文靖一眼,杜文靖未置可否。
“这么冲冲喜,把晦气尽去,无论对小杜夫妻,或对即将开拍的电影都好,新婚燕尔,情浓意蜜,演起爱人来,更加入味三分,是不是呢?呵呵呵……”
搞半天,原来庄文的真正用意,还是在此,电影大卖座,他这经纪人,好处可多咧!
“既然如此,贤婿,你怎么说?”
邱老很用力地问。但愿这一冲喜,女儿的病就会好起来。
都既然如此了,他还能怎么说?杜文靖只是叹了口气。
哎,就算给那最近反常万分的臭婆娘赚到吧——杜文靖仍以为“邱珊珊”邱珊珊呢。
对于这一点,杜文靖虽是很怨叹,但天命如此,难不成还能把老天爷拖来海扁一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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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但这到底是怎么个天理昭彰法呀?
经过这一大串非凡打击后的“邱珊珊”,原以为自己之欲哭无泪,已经坚强到金刚不坏,再也没有任何打击,可以使她悲极而泣。
可不是吗?眼见“自己”被“死埋”,千呼万唤也无法“活回来”,林枫儿的肉身既已入土,在想不出任何对策前,她也只好认分地,暂时安住在“邱珊珊”体内,走一步,算一步。
她都已经这么“逆来顺受”了,老天爷到底还要怎么整她,才觉得过瘾啊?
硬是被押到了邱家住下,活似软禁般,黑道大佬之家,门禁森严,严密的保全系统,兼之到处是满脸愤肉、身形彪伟的大汉防守,“邱珊珊”是插翅也难飞。
但这也就罢了。
仆佣成群、锦衣玉食,人人对她毕恭毕敬,公主般的生活,日子虽不自由,却还是挺新鲜过瘾的。
她才勉强忍耐住下来,试着习惯了这种千金大小姐的日子几个月,硬要当她老爸的那个很“慈祥”,却没人不怕他的家伙,竟要她即日与杜文靖成婚。
这岂非直如晴天霹雳?轰得“邱珊珊”泪如雨下。
不要不要不要……一千万个不要,他整她还不够吗?
她恨死杜文靖了,那个——那个——奇怪,她怎么老想不出来那个词儿——
畜牲,对,就是畜牲。她抹了抹泪,想起来了。
若不是因为那个畜牲,她林枫儿于今还好端端地在写书创作,主持广播节目,日子逍遥自在,也不会沦落到身、灵分家,寄居在陌生的美丽躯壳里,莫知所终。
认陌生人为父也就罢了,反正他对自己也真是百般呵护,就当作多认了个干爹,但要她嫁给个——畜牲,那是万万不可能!
“你要我嫁给那个畜牲?休想!”
“邱珊珊”哭得实在是有够凄厉的,吓得邱老爹差点落荒而逃。
幸好这阵子,他原就不小的胆量,已经被女儿的诸般怪行径,吓得更大许多,所以他稳了稳心神安慰着劝说:
“我知道林枫儿的事,给你带来很大的冲击,但是善良的女儿啊,你真的不必内疚自责,人不是你撞的,为了帮助你早日走出梦魇,我们还是——”
“我不要嫁给仇人,我恨死他,恨死他了!”“邱珊珊”的脸埋在枕头,哭得更声嘶力竭。
看到女儿的反应,邱老跌足痛心,想她当日不顾一切也要嫁给那杜文靖,费尽多少心思,这一场车祸下来,不仅性格举止变了个样,竟连抵死也要把人家硬拗来的丈夫也当仇家看?
不成不成,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他一定要救她。
从小到大,他无事不顺着她,若在之前,女儿真要突然翻脸悔婚,有他这个老爸撑腰,谅那杜文靖也莫敢罗嗦半句,然而现在,女儿颠颠狂狂,连老爸都是很勉强才认的,病得如此之重,又快四十的女人了,还嫁给谁去?
杜文靖能不弃婚而逃,已经是很给面子,这么个讲情重义的俊帅男子,女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太歹命才对。
即使“邱珊珊”哭得泪眼婆娑,让他这个当老爸的闻之鼻酸,但冲喜之说,搞不好还真的有效,为了女儿终生的幸福,绝不能让她因一时心神丧乱,而做下错误的抉择。
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风风光光地把她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