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暖洋洋的日光拂照下,满室的阴暗早被窗外射进的光亮驱赶走,阳光细细碎碎的散落在床榻上相拥而睡的人儿身上,衬得有如一幅名为幸福的画作。
封敏敏才自睡梦中醒来,龚诚然安详的睡脸便映入她的眼帘,她嫣然一笑,修长的手指轻缓的抚过他微乱的黑发、浓密的眉、紧闭的眼,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这一切,是梦吗?不,她很清楚不是,但为何心底深处仍然隐隐存著害怕呢?她怕这样幸福的日子不会长久,怕有一天会失去他,也许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全都只是因为“爱”吧!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温柔抚触,龚诚然徐徐的张开了双眼,他的嘴角微扬,温暖和煦的笑容中似是带有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的驱散了她内心莫名的忧虑。
“早。”他捉住她欲溜走的指尖,放在唇上轻吻。
“早。”封敏敏羞红了脸,脸上的笑意如春花绽放。
他迷恋的望著她的娇态,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中。“答应我,你不会对别的男人展露相同的笑,否则我很有可能会因嫉妒发狂而死──”
“龚老大,哟呵,都日上三竿了,你还在睡懒觉吗?龚老──”
原本的美好气氛被由远而近的呼喊声打断,她一惊,还来不及躲进被窝里,房门已被粗鲁的推开,露出一张布满惊讶意外的脸庞。
这个杀风景的不速之客,自然非粘旭升莫属,只见他不出三秒钟又恢复了平日嘻皮笑脸的模样,明知故问的装胡涂。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粘旭升,你没别的地方好去吗?干么一大早就上门来扰人清梦?”龚诚然板起了脸不悦的问,言下之意,当然是要他“有多远滚多远”。
粘旭升非但对他的话听若未闻,还刻意将眼光放在他们两人脸上兜转一番。
“唉!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就能成双成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我至今仍是形单影只、孤家寡人呢?再怎么说,我也是社会的栋梁、一位优秀的青年才俊呀!”他一个劲的自怨自艾。
龚诚然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咬牙切齿的下达最后通牒。“粘旭升,限你十秒钟内滚出这个房间,否则我向你打包票保证,你这位青年才俊将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尽管面临如此致命的威胁,他依然咧著一张嘴笑得极为开怀。“快快离开你的温柔乡吧,我有个好消息要说。”他扔下话,反手带上门。
龚诚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朝著一直躲在他怀里的封敏敏笑了笑。“别不好意思,我先去准备早餐,你梳洗好了就出来,嗯?”
见她顺从的点头应好,他这才起身套上简单的棉质衫和休闲裤,转身步出房外。
待脸上红潮稍退,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换上家居服梳洗好,封敏敏出了房间走向厨房时,空气中早已满溢食物的香味,而粘旭升正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著。
“小封,丑媳妇终于肯出来见公婆啦?”他一手拿著三明治,嘴巴仍不肯闲置下来,不正经的调侃了她几句。
“还多话,专心吃你的早餐吧!”龚诚然用锅铲末端往他的头上一敲,顺手将刚榨好的新鲜柳橙汁递给封敏敏,态度判若两人。“快坐下来吃东西。”他朝她笑说。
“不公平!我要抗议差别待遇,龚老大,你这摆明了是重色轻友嘛!”粘旭升揉揉被袭击的后脑勺,心有不甘的嘀咕抱怨。
龚诚然这会儿正忙著伺候爱人用餐,根本懒得理他。“吃饱喝足了就快快把你所谓的‘好消息’供出来,然后自动闪人,别期望我会留你喝下午茶!”他头也不抬的说。
粘旭升随手将一片苹果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大木头……他回来了,今天早上刚抵达中正机场。”
“大木头?”封敏敏好奇不解的望向龚诚然。
他替她添了碗蘑菇浓汤。“他是我们大学时代最要好的死党之一,本名叫夏森非,绰号木头,刚从马达加斯加回来。”
“他去马达加斯加做什么?”她又问。
“谁知道那颗木头脑袋在想什么!”粘旭升插嘴道。“他开了一家烂征信社,一年大概只开门营业两、三个月,其余时间他就在各地四处游荡,做个不务正业的浪子,这种镇日无所事事的人最要不得了!”
“奇怪,某人说话的语气好像变得有点酸喔?老实招来,你该不会是羡慕他可以云游列国,顺便见识各国佳丽,心存嫉妒才这么说的吧?”龚诚然挑起眉,语带嘲弄的掀他的底。
“我、我才没有!”哼!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这种污蔑,想他堂堂粘旭升,怎么可能会羡慕一根大木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我就……”他面红耳赤得说不出话来。
“就怎么样?咬我一口、还是踹我一脚?”龚诚然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他。“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喔!”他好心提醒。
粘旭升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倒在桌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封,你忍心见我继续被这恶霸欺凌吗?快帮帮我吧!”他开始搬救兵。
封敏敏正极力忍住笑想安慰他,不料腕上电子表却突然发出低鸣,一个“R”字占据了全部画面,她不由得脸色微变,连忙按下停止键,表面又恢复成报时状态。
龚诚然和粘旭升都没能察觉她的异样,尤其粘旭升更是马上把刚才的愁苦抛一边,兴致勃勃的蹦到她身旁盯著那只独特的电子表。
“哇,这表真好玩,简直像个小型的通讯设备。小封,这上头该不会有什么机关吧?”他自动自发的解下了表拿在手上把玩。
龚诚然也跟著凑过来,两人埋头讨论研究。
偏过头,一抹忧愁的神色暗暗飘上了封敏敏美丽的脸庞。
如旭升所猜,电子表的确是组织成员间通讯专用的设备,是她在逃离别墅时顺手戴上的,而方才的低鸣和萤幕上出现的“R”字,正代表著凯尔所发出的求救讯号,那意味凯尔此刻正身陷险境,亟需她的援手。
她该怎么办才好?基于道义,她该毫不犹豫的前去救人,但那也同时意味她必须放弃刚刚降临在地身上、得来不易的幸福,她,做不到呀!
双重的矛盾在她心底反覆挣扎,她著实难以抉择……
诚然:
一直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爱上你,我想,你或许是我这一生中,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和你相遇之前,爱根本不存在我黑暗无光的生命之中,我不懂得爱却唾弃它,紧紧关闭起自己的心,而你来了,为我带来最耀眼的曙光,让我从苟延残喘的深渊中得以获救,因为有你,使我体会到爱人的满足,也让我享受了被爱的幸福。
你的爱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勇气,所以,不管我人在何方,我都将不再恐惧害怕,因为栽知道你的爱会无时无刻的,与我同行。
请原谅我只能藉著一张纸对你说,我爱你。
敏敏
龚诚然惨白著脸反覆读过摊放在茶几上的字条,一遍又一遍,直到能够一字不漏的完全背诵。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撑著茶几边缘使自己不至于倒下,然而过度的震惊让他全身不自禁的颤抖著,最后再也支撑不住,终于颓然往后坐倒在沙发里。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离开家上超市买火锅材料不过区区半小时,他却再次失去了她,老天究竟跟他开了一个什么样的玩笑呀!
刚进门的粘旭升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儿的嚷嚷,“小封,你最喜欢的火锅大餐回来喽!炉子、汤头都准备好了没?”看见龚诚然的异常模样与茶几上的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两大袋的火锅料往地上一搁,飞也似的奔到茶几前,快速浏览过字条内容,笑脸越来越凝重。
大掌重重的爬过黑发,龚诚然奋一起身,抄过字条紧捏在手心里,大步往门口走去。
“我要去找她,好好问个明白字条上的意思,我一定要去……”他口中念念有词,整个人显得惶惶然不知所措。天!他不能再承受她第二次由身边消失,他答应过她,要全心全意的爱她,陪她到天涯海角,让地从此过得平凡却幸福,她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怎么可以?
“诚然,你清醒点!”粘旭升一把拉下他,两手握著他肩头不断摇晃。“清醒点好不好?你连她人在哪里都不晓得,要上哪儿去找人?”
“我要去找她,你别阻止我!”龚诚然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使劲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现在的他如同一只负伤的猛兽,脑袋里只想著要寻回敏敏,固执的一意孤行。
“你给我站住!”粘旭升眼看无计可施,只好狠下心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终于使他静止下来,他愣愣的望著好友。
“别怪我,我如果不这样做,也许你就当真傻呼呼的冲到马路上,被过往的汽车辗了不下上百次!”粘旭升苦笑著解释。
“是我的错,我的反应太过歇斯底里了。”龚诚然终于恢复一贯的冷静自制,无力的朝他挥了挥手。“对不起。”他走回沙发上坐好,静静的说。
粘旭升拍拍他的肩。“这种时候还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先想想小封会去哪儿才是真的。”
“除了回别墅,她大概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他支著头,试图让自己拿出点临危不乱的精神分析情况,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混乱不堪。
“对了!”粘旭升突地拍手大叫。“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奇特的电子表曾无缘无故发出鸣声?我当时以为是在报时,现在回想起来,也许电子表本身就是一个通讯器,传达对小封的命令,小封一定是不想连累我们,才会选择回到别墅。”经过一番简略的推论,他归结出最有可能的原因。
“我赞成你的说法。”龚诚然仔细聆听后,仰头叹了口气:敏敏,如果这是你表示爱的方式,那么我拒绝接受!“傻女孩,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宁愿自己去面对所有的事?我不要你为了保护我选择这样的方式委屈、伤害自己,你难道还不了解我的心吗?”他喃喃的问,然而注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现在呢?你做何打算?”粘旭升开口问道。
龚诚然定定回望他,脸上的坚毅神情代表他不容动摇的决心。“我要去带敏敏回来,她早已经不再属于那个该死的地方了!”
日正当中的艳阳好天,二楼最底端的房间却暗沉沉的,仅有的一面帘幔密实拉上,仿佛在这空间中容不下一丝光明进占。
窗棂边缘有一个人影,他低垂著头,弓背屈膝靠坐在地,左肩显然是受伤了,伤处潦草简陋的包扎上一层纱布,纱布外犹可见沁出的丝丝血迹,他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与满室幽暗融为一体。
瞬间,门扉大开,“进去。”两个粗鲁的壮汉将一黑影往屋内推去。
在话语结束的那一刹那,一切又恢复了阒黑的世界,仿佛方才的光亮只是南柯一梦。
“凯尔,你还好吗?”黑影倾看他,语带关切的问。才不过短短两日,他便消瘦憔悴了,唇边有新生的胡髭,衣衫凌乱不整,虽然模样显得落魄,但一身倨傲的气势不减。
“Artemis,我还以为你逃出去了,没想到……”他单手撑住窗口站立起来,俯视她的面容没有再相见的兴奋,只有忧虑。“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急急追问。
“我很好,事实上,我原先是逃下山了没错,不过收到你发出的求救讯号,我又回来了,只是没料到杰克早有准备,埋伏了人马等候我来,我一时不察才会打草惊蛇,落入他们的陷阱,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同为杰克的阶下囚,谁也救不了谁。”打从下定决心上山救人的那一刻起,她早就将生死一事置之度外,因此就算失手被擒,她的态度始终从容不迫。
“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我说玩笑话,我的天呀!你真的是Artemis吗?”凯尔听到她为了自己不惜涉险再上山简直欣喜若狂,但发现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封敏敏肩一耸,坐在床沿上。“随你怎么想,只除了一点──我叫封敏敏,不叫做Artemis,Artemis已经死了,我希望你也把这个名字忘掉。”
“这我不同意,对我来说,你就是Artemis,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凯尔十分坚持这一点,丝毫不肯退让。“你明明可以趁这个大好机会回到龚诚然身边,为什么要来救我?是不是你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乎我的,不忍心看我身陷险境呀?”他眉眼一掀,眼底流泄出的神色飞扬将几分钟前的憔悴完全挥走,口吻中还带著戏谑调笑。
“你就尽量发挥你的想像力吧!我来是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无法见死不救,除此之外,我曾经欠你好几次人情,不能不还。”封敏敏淡淡的回答。
凯尔脸一沉,表情森然至极。天知道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种糟糕透顶的烂答案,而她居然连敷衍他一下都不愿。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援手,更不希罕你偿还人情。你不要以为帮了我一次,就能让我在这事结束后大发善心,宽宏大量的对你和龚诚然网开一面,让你们如愿以偿的双宿双飞。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我还是那句百说不厌的老话,你一辈子都会是‘我的Artemis’,要是你胆敢打退出组织的主意,我保证姓龚的下场会比你想像中还要凄惨千万倍!”恶劣的情绪让他说起话来一点也不留情。
“你喜欢扭曲事实我无话可说,不过最好不要拿诚然的命来威胁我,他跟这件事完全无关,我不会让你碰他一根寒毛的!”她冷下脸道,“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自己,杰克早有周详的计划,加上李韶-从旁提供完整的资料协助,难保随后前来救援的人不会像我一样误入陷阱,你最好要有自救的打算和心理准备!”
“洗耳恭听。”他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你了解别墅的地形,除了大门出入口,还有没有其他的逃生路径?”
他不假思索的点头。“当然有,地下室最内侧有一条直达后山的秘密通道,就连韶──”一谈及这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名字,他倏地停口,脸色更加的阴郁骇人。“连她也不晓得!”
他匆匆结束后半句话,将唇抿成一直线转身,岂料因动作过剧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得他一时失去理智,举掌便往肩胛上猛力一击,这让原就没有妥善处理的伤口再度汩汩流出大量鲜血,他咬著牙,额角淌下数滴汗珠。
“你在做什么?想一死了之,还是天真的以为凌虐自己就能忘记被人背叛的痛苦?”封敏敏见状马上跳下床,月兑下外套踮著脚尖往他肩伤处按抵,暂缓下血流不止的迹象。“快坐好!”她搀扶著他到床上休息。
“你放心,我天生血多,流这一点血还死不了人!”凯尔不领情的推开她的手。“我给了她全部的信任,她还给我的却是最残酷不仁的回报,她会后悔的,今时今日她加诸在我身上的,我将来必定会加倍奉还!”他咬牙切齿的迸出话。
不知道为什么,封敏敏始终对李韶-背叛一事保持半存疑的态度,毕竟李韶-深爱凯尔多年,又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他,这实在让她很难相信,她会忽然转变态度,和杰克合作策动这次叛变。不过,见凯尔正在气头上,她也识相的把这些话收进心底。
“想点实际的。”她提醒他。“我被带上来时留心注意过,从大厅到房门口,大约有十个人站岗,每个岗哨有段间隔距离,但还能互通声息,万一地下室也加派了人手,要闯出去可能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更何况你负伤在身,活动不是太方便,我们得从长计议后再行动,至少我必须对别墅有个大略的了解。”
凯尔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的说:“不,黑衣人一个个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兵,非但身手不弱,枪法也皆属上乘,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增加你的负担,你一个人逃走的机会比较大!”
她不以为然的瞄了他一眼。“别跟我-唆这些有的没的,要走就一起走。”
凯尔一语不发,见封敏敏如此坚持,又思及自己左肩虽然受伤,但还不至于动弹不得,身手应该也还算灵活,于是,他妥协了。
“好,就依你的!我先解释一下别墅的地形方位,三楼有个小型弹药库,我们如果能先到那儿是最好不过……”
两人聚精会神的屏除一切杂念,专心研究起逃月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