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的时候,恰好是春花绽放的时节。
春花满城飞舞,清风吹拂,扬起了她如云的青丝和深蓝色衣袖,吹得她心头暖暖,忍不住勾起唇角,漾著小小笑花。
她当然记得,淳于庄里住著一个像春风般温暖的天仙人物,只是对于那道春风,她是有些畏惧的。
淳于庄的大门敞开,一名两鬓斑白的男子垂首敛眸站在大门中央,似在等待谁的归来。
黑马被轻轻一扯,停住脚步,她俐落的从马上跃下来,头上梳著男子发式,一身深蓝长衫,满面笑容的走到男子面前。“好久不见了,康伯。”
“欢迎回庄,春月小姐。”管家安康依旧头也不抬,只是语气恭敬沉稳的说话。
人家以礼相待,她自然也要以礼回敬。“许久未见,安管家,庄里好吗?”淡淡颔首,举步朝里头走去。
“托小姐的福,庄里一切安好。”安康以眼神示意那些奴仆将小姐骑回来的马匹牵到马房,行李也要婢女拿去房里搁著,自己则是跟在她身旁。
“那就好。”微勾唇角,她只是负手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出那些好奇与惊异的视线,她才停下脚步,扬著亲切笑弧对著安康。“康伯,我没丢脸吧?”
安康抬起头,一向冷硬死板的脸,此刻露出浅浅的笑意。“小姐够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淳于庄是天下第一大庄,虽然这些年来她都在外头奔波闯荡,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淳于庄的小姐,但难得回来这里,该有的模样和气度,她可是一样也不能少。
也许她没有一般千金小姐那样的气质和温顺的个性,但起码她能做到不让淳于庄丢脸吧!“对了,康伯,没人的时候,您还是叫我春月吧!这样我习惯些。”
“是。”
两人在回廊上又走了一段路,在经过开满花的芬芳庭园时,她停下来,转身笑著看安康。“康伯,这儿可以了吧?”
安康眨眨眼,脸上像是换了张面具似的,扯了个大大的笑容。“春月,你好久都没回庄里来,瞧瞧你都长这么大了。”
“康伯,你这样说好像我是一颗小米粒出庄,回来时已经长成一株大树了似的。”明明一年前,她还有回来过。
“在康伯眼里就是这样。”安康抚须一笑。“春月,少爷在长风居等你。”
眨眨眼,她笑道:“欸,康伯,这种事你要早点说嘛!哥哥怕是等我等得不耐烦了。”
“少爷说,要你换套衣服再过去见他。”
她一愣。“换衣服?”
有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不过是见个人嘛……虽然是淳于庄的天仙人物,不过她总觉得没那个必要。
“是合乎身分的衣服。”安康暗示性的瞄了瞄她身上那套男装。
跟著康伯的视线,她往下看了看,她当然知道康伯说的意思是什么,只不过──“哥哥不会在意的。”挥挥手,哈哈一笑,举步往前一跨,跑了起来。
不等康伯说话,她边跑边回头笑嘻嘻道:“要哥哥等这么久,他才会生气。”
跑了一小段路,她才渐渐慢下脚步,缓缓朝长风居走去。
她已经很久没和哥哥见面,也很久没和哥哥说话了──这些年,她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就连一年前那次归庄,也只待了一夜,隔天就又骑马离开。
搞不好连她一年前曾经回庄过,哥哥也不知道,不过那次她至少还有远远望过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很好……
踱步至房门前,看著眼前紧闭的乌木门板,她忍不住心跳加快,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一推,跨步而入,双眼还未看清,便大声嚷嚷起来。“哥哥呀哥哥,你妹妹春月我回来啦!”
才喊完,定睛一看,这屋里哪有人?但她肯定康伯是不可能信口雌黄乱说话的,那么就是他已等得不耐烦了?
脚才往后退一步,她整个人就定住不动,眼儿滴溜溜的转了转,她暗自咧开一抹笑,倏地转身,一把抱住站在身后的人。“嘿,想吓妹妹我是吧?”
她得意的连笑数声,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这么随便就抱到淳于庄的天仙,她当然要乘机多抱几下、多模几把。
只不过这天仙的腰怎么比她想的还要粗这么多?不会是这一年突然增肥的吧?这还得了,这天仙可是淳于庄的活招牌,这么胖,怎么当天仙?
“我说哥哥啊!你最近是不是懒了点?瞧你的腰都粗成这样……”想到就难过,她抱了个肥天仙。
“春月,我的腰一点都不粗。”温暖的男性嗓音似一道春风,在房里淡淡响起。
这不是和醉酒的人一样吗?有哪个会承认自己喝醉了?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啊!
“是、是,哥哥的腰一点儿也不粗,还是个小蛮腰呢!”这几年来,违心话她已经说得很顺口了,再怎样也难不倒她。
“春月。”
好听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嗯?”啧啧,明明她每年都有差人送香包回来,难道哥哥都没用吗?他身上……有股味道!想他小时候都是香喷喷的,没想到长大了竟变得这么臭。
果然,人还是不要长大比较好。
“你十八了吧?”
“嗯,前几天刚满。”
“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
“是老姑娘啦!”她哈哈一笑。
“春月。”
“什么?”
“当著哥哥的面抱著别的男人,尤其是那男人还不是春月的夫婿,这样好吗?”依然是温暖轻柔的语气。
“嗄?”愣了愣,她默默放开手,缓缓向后退了几步,一看清眼前的人,顿时倒退数大步不止,直接撞上另一具温暖厚实的胸膛。
淳于夜歌以眼神示意,方才被她认错抱住的男人立刻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他这才扶著她纤瘦的双肩,转正她的身子。
“春月?”他轻唤,见她吓得像是回不了魂,他勾唇浅笑,修长的指贴上她的颊面,指月复轻柔的抚著。
“咳咳,哥哥别介意、别介意啊!你也知道妹妹许久不见哥哥了,方才是太兴奋,结果一时不察,才错将……”错将肥汉当作是天仙!
他微微一笑,手指滑向她红滟软女敕的唇瓣,清冷若泉的黑眸画过一丝情绪。“已经六年了啊……”
从她疏离他、离开淳于庄,直到现在回到庄里、回到他的身边,算来已有六个年头,她的许久不见还真是十分长久。
“什么?”
“抱错了就不算,春月不给哥哥一个拥抱吗?”
以为是自己听错,她抬眼看他,发现他的脸上净是一派温文笑容,还两手微张,那模样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像是在等著她主动投怀送抱?!
不行、不行!她可没那个福分可以去抱这个落在人间的天仙,那可是会折寿的……不过,偶一为之,应该没关系吧?
握了握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兴奋、不那么紧张,猛然地她扑进他的怀里,双手一缩,终于如愿以偿抱到天仙的纤腰。
算了,若真要折寿就折吧!抱到这人人称羡的仙腰,她就算是少活十年也甘愿。
鼻翼动了动,她拚命吸进好几口天仙身上的香气,愉悦的发现他身上有著每年她差人送的香包味道。
清新的花香包含著茶叶的清香,这样的香味果然非常能衬托出他的天仙气质。
双臂收拢,淳于夜歌露出暖如朝阳的笑容,深邃黑眸荡漾著外人从没见过的温柔。
“哥哥身上的味道,是妹妹送的香包对吧?”她喜孜孜的说著,忍不住又多闻了几口,好香啊!
他垂首嗅闻她身上的气味,“春月没用香包吗?”
“哥哥爱说笑,我哪适合!在外呢我多以男装打扮,气质也不像哥哥这般有如九重天仙,弄个香包准会教人笑掉一口大牙。”
微微一笑,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你身上没药味,不用香包也十分好闻。”
她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我现在身子壮得像条牛,没药味才正常。”小时候是她的身子太差,整天补来补去,活月兑月兑就是个小药罐子,身上没药味也难。
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小时候的破病身子,遥远得像是上辈子才有的事。
“春月长高不少。”下颔轻抵著她的发顶,他双手圈抱著她暗自测量,虽然这些年来她的身高抽长许多,可身子依旧纤瘦得让他皱眉。
虽然他也晓得现在的她身体健康,但她给他的感觉还是如同小时候那样,单薄得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
他不自觉加重了圈抱她的力道,然后眼神一黯,感觉到双臂间的身躯微微地僵硬了一下。
“是长高不少,”她喜孜孜笑道,也幸好这些年她有长高,若是还像以前那样,不被哥哥笑说是小矮个一只才怪。“不过还是比哥哥矮很多啊!”那声音像是带点失望和不服。
他忍不住笑了,“比哥哥矮才好,何况春月这样的高度,我倒是觉得刚好。”
“真的刚好吗?”抬头看他,她乌亮的双眸闪闪发亮。
“十足刚好。”
“那就好、那就好。”幸好她已经不再长高了,不然被哥哥嫌弃,她可是会哭的。“对了,我有东西要给哥哥。”有些依依不舍的推离他的怀抱,她兴匆匆的往怀里掏了掏。
最后,她从衣衫的内袋里拿出一只精致香包。“哥哥请收下。”恭敬的将香包捧到他面前。
那只香包既非当下最流行的款式,亦不会让人感到不堪入目,一如她这些年让人送回来的香包一样,只是每年上头的图案都会不同。
今年,香包上头绣了一只漂亮优雅的白鹤,右上方还有一颗小小的月亮。
虽然每年都会收到,但这还是头一次他收到她亲手给的香包,意义自然非凡。
而他希望香包上的圆月会是属于春季的月亮。“我还想著你今年怎么没差人送回来,以为你忘了呢!”
好看的唇瓣噙著一抹笑,自她手中接过香包,喜爱的抚著上头的圆月,而后动手将身上原先佩挂的香包取下,当著她的面将新的香包戴上。
“不敢忘、不敢忘,每年我一定会送一个回来给哥哥,虽然今年是晚了些,不过我想既然我都要回来,还是亲自拿给哥哥比较好吧!”
“亲自送礼是比较有诚意。”他微微一笑。
他这是在暗示她,过去这些年没把香包亲自拿给他很没诚意吗?“哥哥,你是知道的,有的人虽然很想亲自送礼,但却身不由己,不得不请人代送,这样应该也算有诚意吧?”
“春月说得是。”他唇畔那抹微笑顿时扩大了一些。“那么春月今年是自己甘愿回来,想将这份礼亲自送给我,而不是身不由己吗?”
“当然、当然。”
“我真希望往后的每一年,都能收到春月亲自给的香包。”
咦?怎么这么说?“哥哥也知道,是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嘛!”
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他当然晓得每个人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只是她所谓的身不由己,多半时候都是她给自己的吧!
“我还是比较喜欢亲自收到春月给的东西。”他轻轻的说。
“咳,如果可以的话,春月一定会亲自拿给哥哥。”
“那好,我会等著。”他知道这已是她最大的努力和让步。
细细看著她,小时初次见到的面黄肌瘦,在她身上早已不复见,她的身形从小小个抽长成纤纤人儿;那张小脸因为这些年在外奔波,不似一般闺秀有的苍白,而是深一些、蜜一般的肤色,浓眉大眼,巧鼻薄唇,她的眉宇间有著一股俊秀的味道,让她即使身著男装,亦不会如一般女子那样的扭?而不自然。
当然,就算她穿的是女装,那风情亦使人不自觉的著迷。
“哥哥?”真难得,哥哥竟在人前失神。
扬著笑,“你前几天刚过十八岁的生日,庆祝过没有?”
“哪可能!”挥挥手,她哈哈大笑。“这些天来都忙著赶路回庄,没空理会这种小事。”
也就是说,她十八岁的生日可以算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虽然迟了些,不过,”看著她,他唇边有著温暖的笑意。“春月,生日快乐。”
啊!真是好久没听到哥哥对她说这句话了──以往那几年,她总是在梦中听他说这句话。
虽说是梦,但每每她醒来,却觉得那好像是真的,仿佛他真的曾在她的身旁,亲口对著她说。
不过她当然晓得,那些都是她作的梦──她和他,一个在庄外,一个在庄内,距离隔得老远,就算他对著她所处的方向大吼,声音也传不到她那里的。
“谢谢哥哥。”她中气十足的说,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喜悦神情。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哥哥别费心啦!就算没礼物,春月还是开心得要飞上天去。”
抿唇一笑,他靠近她,低声道:“这样吧!我给春月一个要求我的机会,要做什么都可以。”
“咦?”睁大眼,仿佛有星星在她的眼里一闪一闪。
他向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多少人想要他的一个承诺,却是比登天还难,而她却只是过个生日就有别人求不来的承诺,开玩笑,当然要好好利用才行!“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颔首,他微微一笑。
“这样好、这样好……”双眼弯弯,仿佛小奸商附身似的,她忍不住咭咭窃笑起来。
他这么说,就代表真的可以任她予取予求,谁教他淳于夜歌是个君子,重承诺甚于性命,说出口的话可是无法反悔的。
重承诺甚于性命啊……勾勾唇角,她还真是讨厌这样。
“春月有什么要求吗?”
“当然有……”譬如要他月兑光光给她看啦,或是送她一幅他的果画啦──啧,虽然可以予取予求,而且她很肯定他绝对会说到做到,但她也不能这么超过。
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哥哥,一个天仙般的兄长人物,真那么做的话,她大概会遭天打雷劈吧!
那些害羞的念头还是让她在心里意婬就好,更何况他是她的哥哥。“哎呀,”深吸一口气,她笑了起来。“现在突然要我想,我还真想不出来,哥哥的这个承诺,妹妹我先留著,等下次想到再跟哥哥说。”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好,这承诺就先留在春月这里。”
“多谢哥哥。”
“一块儿去看爹、娘吧!他们这些年可是想你想得紧。”
“啊!这可糟糕了。”想起她人生中第二个爹,她的头就隐隐痛了起来。
明明就是淳于庄的老庄主,在江湖和商场上横行多年,该是个沉稳威严的男人才是,尤其他老人家身材高大像只熊,又蓄著大把胡子,可却比那些三姑六婆还要碎嘴。
自她十四岁离庄,除了去年曾回来过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在庄外度过,真不晓得等等她会被他老人家的那张嘴怎样修理?
“幸好我有多带几坛陈年好酒。”她暗自拭去额边冒出的冷汗,忍不住庆幸,也许老爹会看在那几坛难得的好酒分上,饶她一条小命。
看著她既苦恼担忧又庆幸不已的神情,他不禁微微一笑。“春月。”
听闻他的轻声叫唤,她回过头,屋外的阳光洒落在他修长的身形上,而屋里的阴影却笼罩著他的脸,表情有些朦胧不清。
是错觉吧?她怎么好像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温柔得近乎怜爱的神情。
“欢迎回家。”
眨眨眼,她看著他唇畔扬笑,不晓得那究竟是他的习惯,亦或是此刻的真实感情?
“嗯。”暗自压下某种在胸口翻腾的情绪,她笑了起来。
虽然她身体流著的并非与淳于庄有关系的血,但她却对这个地方有著很深很深的情感。“我回来了。”
这里是她的家,而现在,她终于回家了。
一只看似威严的大熊,一个如梦似幻的绝色仙女,当她一脚踏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她的视线从他那如天仙般清俊的侧脸,移向那张有著大把胡子的熊脸,再从熊脸移向一旁正露出淡淡微笑的仙女,最后再看回他。
真是忍不住要庆幸,幸好天上仙女与人间熊男的孩子,不论是长相或气质,都遗传自仙女娘亲;她实在不敢想像,要是他那张好看得不得了的脸上与阿爹一样蓄上大把胡子,那不只这世间的男女要激动落泪,就连天上的神仙也会哭吧!
“嗯哼,春月,你脸上的表情不知怎的让阿爹感到莫名的不快啊!”
眨眨眼,她暗自喊糟。“哪有啊!阿爹,春月哪有什么表情。”装无辜、装无辜,她努力装无辜。
淳于涛扬扬眉,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惨了,装无辜没用,阿爹心里还是不痛快。“阿爹、阿爹,我连夜赶路还带了好几坛酒回来,我好累!”
淳于涛铜铃似的双眼突然亮起来。“是李师傅酿的?”
“是李师傅酿的。”她嘿嘿奸笑。
果然,是人都要贿赂一下,瞧!现在阿爹不就心花朵朵开,还露出那口白牙,闪亮得让她的眼睛都快瞎了!
“来来,春月小乖乖,你这几天赶著回庄,肯定是累了吧?还不快坐下歇歇。”
做人有没有必要这么现实啊?阿爹好歹再多做点样子也好啊……她竟然比不上区区几坛好酒,想想都要心酸了。
拖来一张椅子坐下,一抬头就见那绝色仙女从头到尾闷不吭声,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瞧。
“小东西不成敬意,请娘收下。”从怀中掏出几本棋谱,她朝白凤雨谄媚的一笑。
扫了几本棋谱一眼,其中还有失传已久的版本,伸手接过,白凤雨露出浅浅微笑,有了一丝的欣喜神情。“春月费心了。”
“小意思、小意思。”她就知道娘会喜欢,虽然这的确费尽她不少心思,不过能让娘开心,她真是感动得泪水都要喷出来。
坐在椅子上,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四个人同时相处在同一个地方──熊般的阿爹、仙女似的娘亲,当然,还有天仙一般的兄长,最后再加上一个她,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但……就只是看起来很像罢了──因为不管再怎么像,都遮掩不了她确实是个外人的事实。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习惯了;就算还不很习惯,她也会努力让自己习惯的。
她挂著笑容,发现他一直站在门边看她,仿佛他才是个外人,一直在观察著他们。
发现到她的注视,他给了她一抹笑,笑得她几乎可以看见有春花在他的周遭一朵朵不停的绽放。
吞吞口水,她有些怯懦却假装自然的移开看他的视线,却没发现在她逃避似的移开双目后,他一向清澈幽深的黑眸中荡漾出一股怒气。
她没看到,而白凤雨看到了!
白凤雨难得的勾起有趣的笑容,那笑让她原本绝色的艳容更显风华;而淳于涛则是不明所以──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老婆会突然笑得这样愉悦、这样有阴谋。
“春月,这几天忙著赶路,辛苦你了。”白凤雨柔和的对著春月笑道。
挠挠脸,她不好意思的傻笑。“还好、还好,我常这样,早习惯啦!”
在外头总是装作男子模样,不能随意像个姑娘家;凡事都要自己来,出事了也要自己出面解决,这样的奔波早就不是头一遭,但心情却是兴奋的。
可兴奋,却也是畏惧!
“春月知道是什么事,才会要你突然回庄吗?”
站在门边的夜歌在听闻娘亲的问话,眉宇间忽然出现皱褶,眸中闪著不悦。
白凤雨对著自己儿子扬起非常挑衅的微笑。
“这个嘛!我不知道。”她很随性的耸肩──她被快乐冲昏了头,只想著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庄,其他什么也没想。
在她的印象中,千大哥好像曾对她说了什么,她还记得他脸上的笑容可说是不怀好意,可她却忘了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又或者该说,千大哥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耳里。
“找你回来,是为了帮忙夜歌。”
她悄悄觑了他一眼,错愕的发现到他的眼中闪著怒气,还有一些其他思绪。
“你是知道的,春月,夜歌已经二十六岁了。”
“是。”而她十八,他们之间总是有著八岁的距离。
明明才多八个年头,对她而言却好像是一道鸿沟,永远也跨越不了。
但她明白,有些鸿沟虽然跨得过去,可她却选择不这么做,只因为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如同这八岁的距离,只会更远,不会更近。
“身为一个成年男子,又是一庄之主,夜歌是该娶妻生子了。”白凤雨微笑著。
她知道,只是她从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原来夜歌已经二十六岁了。
等她到了二十六岁,夜歌已经三十四了──他总是在往前跑,而她则是永远也赶不上他。
会不会有一天,他跑离了这个世界,而她却只能继续在原地打转呢?那样还真是讨厌,所以说,人还是不要长大比较好。
“娘说得对,”唇角上扬,她一脸非常认同的表情。“哥哥是该娶妻生子啦!再不娶老婆,都要变成老公公了。”
要是他变成老天仙,就不会像现在的他看起来这么的可口又令人垂涎了。
“所以这次让你赶回来,就是为了夜歌的终身大事,”白凤雨抿唇一笑,笑得灿烂。“下个月,夜歌就要成亲了。”
眨眨眼,她只是笑,甚至站起来回过身,对著面无表情中带著些微怒气的他直笑。“恭喜、恭喜,哥哥,下个月我就有大嫂了呢!”朝他拱手抱拳,喜孜孜道。
他先是不语的盯著她瞧,那幽沉复杂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深深、深深的吸进去。
如果被吸进去,她就真的完蛋了!
“春月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她还是笑。“哥哥难道不开心吗?”
他低垂著脸,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只要春月开心,那我就开心。”他清冷的嗓音中带著笑意,但那笑却不太真切。
“春月,你也十八了吧?”白凤雨拉著她的手,温柔亲切的问。
“嗯,前几天刚满。”
“那好,反正离夜歌要成亲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春月,你就趁这段时间到处看看,说不准你们兄妹俩可以一块儿成亲。”
淳于涛瞪大了眼,春月也瞪大了眼。
白凤雨只是笑,视线却是对著站在门边,依然低垂著脸的夜歌。
“那个,娘,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嫁人。”一想到要和一个认识不过一个月,甚至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成亲,还要与那人睡在一起,在床上滚来滚去做些夫妻间才有的亲密事,她就想吐!
她的胃口早就被养刁了,谁教庄里有个赏心悦目的天仙。
“总是要嫁的,”白凤雨对她温柔的微笑。“夜歌认识了好些不错的人,我让夜歌把他们全找来,你慢慢挑没关系。”
她瞠目结舌的傻在那里,好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说得好像她要挑的是一只畜生,而不是厮守一生的相公;而他则是专门贩卖这些牲口的商人。
有没有搞错啊?成亲对象是这样挑的吗?!
终于他抬起头,望著她的脸,唇畔扬笑。“若是春月想要,我可以派人去请他们过来。”
她只是直直的看著他,他微微笑著,同样直视著她,只是他眼中的幽潭太深,她看不清楚那里头的情感和思绪。
撇过头,她也笑了起来。“好啊!多认识些人也是不错的,就请哥哥派人去把他们全请来吧!”
“好。”
她听了后仍然一直笑,只是笑的时候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心中的缺口流掉似的。
于是她仍然一直一直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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