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怪怪的。
姑且不论自己在酒会上的打击,元胤邦与珍夫人见完面之后,便好似陷入深思,对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想问,却不敢开口,因为与他会面的人是珍夫人,是人们口中他绯闻的女主角。
而她,又不是元胤邦的谁,哪来的资格询问呢?
一想起她曾听到的那些话语,她的心就觉得好痛、好痛……痛到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却只能往肚里吞。
此时,连笑都变得苦了。
「妳要去哪?」见她一溜烟地往阁楼跑,元胤邦这才回神过来叫住她。
「我累了,想睡觉。」她不回头,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丑。
「我想『取材』,留在楼下陪我。」他的声音有点异样。
「这是工作吗?」
「算是。」
她的心揪紧了。
是啊!她与他之间从来就只有工作,没有其它。
她的心再揪紧一点,这样她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笑给他看。
回过头,她笑得可爱、笑得开朗。
因着她的笑容,元胤邦原先因深思而微皱的眉心也舒展开来。「妳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笑容有多痛。
但她绝不会让他知道。
「过来,今晚我希望妳能陪着我,看着我雕刻。」他伸出手来邀请她。
楼梯下,是元胤邦顽长而优雅的身影:楼梯上,是林以凡娇美而可人的模样,如此画面,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受到王子邀请的公主了。
带着自己幻想的美梦,她不愿醒来,就这么自欺地下了楼,「你的任何希望,我都愿意让它达成。」
轻盈一跳,整个人便扑向元胤邦的怀抱。「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对妳来说,这一切都只是工作吗?」他的声音是轻柔的,却隐隐含着试探。
他在试探她,头埋在元胤邦怀中的林以凡苦笑了一下,她对他竞已如此熟悉,就连这么幽微的念头都能被她察觉到。
那么他呢?
何以他对她的心思始终不如她对他那般的清楚?想来是彼此投入的感情有差别吧……
而这份差别,成了她不得不说谎的原由。「不然呢?我们之间除了工作,还能有什么?」
她抬起头来,笑得有些得意,「哦,对了,我们还是知己呢!」
「是知己啊……」
「是啊!」她答得坦然。
她只得相信自己的谎言,这样她才有继续待在他身边的勇气。
看着怀中的人儿,元胤邦陷入了异常的沉默,在他的双眸中燃着无以名状的火焰,被他眼神攫住的林以凡无力开口亦无法思索,被他如此凝视,仿佛连灵魂都会被烧成灰烬!
无力承受的林以凡移开视线,全身的每一吋毛细孔却更加感受到元胤邦的热力。
天啊……她几乎要站不住了。
「我跟珍夫人有一段不愉快的谈话。」
珍夫人!林以凡全身震了一下。「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能从妳这里得到一些活力。」
自嘲地笑了一下,至少除了模特儿外,她还多了这项功能。「可以啊!那你要不要再看看我跳那支欢迎舞?」
林以凡故意耍宝,正要开口哼歌时,元胤邦的指月复却轻轻的抚上她的唇瓣,让她的动作瞬间凝结。
「我还需要妳的一点……」话未止,唇已落。
久别的吻,浓醇清香,他的唇汲取着她芳香的津液。酒,醉不了他:但她的郁烈却令他久久不忘。
「安慰。」唇分,话止。
轻柔而挑逗的言语,缠绕着他的亲昵,早已昏了头的林以凡根本分不清是吻里有话,还是话中带吻了。
「成为我的女人好吗?」他要证明珍夫人的「预言」将不可能实现。
如此美妙的话语彷如天籁,这也许是林以凡这辈子所听过最美丽的语言,但……她的心底有根刺,随着元胤邦跟珍夫人未明的关系而牵扯——
我跟珍夫人有一段不愉快的谈话。
接在那句话之后的任何求欢都只是寻求安慰,而非关对她的感情吧!
「好。」但她听到自己说好。
开心的一笑,她自动凑上自己的吻,那笨拙而生涩的技巧让元胤邦不禁发出会心的一笑。
他明白自己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他也暗自在心底立誓,他也会是她唯一的男人,他一定要破除珍夫人的「预言」!
「那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我不是早就如此了。」林以凡灵动的大眼中层现出无比坚毅的肯定,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
不只是她的身体,连同她的心她也都交给了他,只是这样的事实她不敢明说,但她的眼神早已说明一切。
如此真诚、毫不掩饰的眼神,令元胤邦全身如遭电击般地撼动!
心思极为细腻的他怎可能漏看其中的情意?但那过于浓烈的爱恋,掩去了林以凡心中悲痛的阴影,是以元胤邦全然不知她心底深处的恐惧。
强烈的渴望已烧灼他太久、太久,此时此刻要他停手已无可能。「我要妳为我绽放,我要看到妳最美丽的一刻。」
他流畅地卸下了他送给她的衣物,贪婪的凝视着她那因害臊而微微颤抖的躯体,这样的她看在他眼中更是分外的诱人!
林以凡娇羞的闭上眼,却难掩心底对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恐惧,她颤巍巍的丰盈柔女敕雪白,圆弧上可爱的一点玫红正因为的冲击而在他炙热的目光下逐渐挺立绽放,元胤邦险些看得无法呼吸。
「别……看。」她的羞怯除了增添诱人风情,再无任何阻吓效果。
「妳的身体何处我不熟悉?别害羞。」他温柔地托起她的丰盈,温柔的着……
这样的颤抖是源于心底的爱吗?她只能如此相信,却也比谁都清楚,那份想象永远只能是场自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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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变凤凰!
这种剧目居然也会在她的身上出现。
「好好喔!」阿雅以手肘推了推林以凡,「看来妳日子过得很不错耶!」
「是啊!」林以凡微微一笑,为阿雅倒了一杯花茶。
「我很高兴妳来找我玩。」
「要见到妳可不容易的咧!又是什么总机,又是什么方特肋,电话转来转去才知道妳的下落,还要请示个半天才有人肯带我来这里。」大口喝茶,阿雅粗鲁地擦了擦嘴角。
「没有啦~~因为胤邦的创作在未发表之前,是不能让消息走光的,所以连带的要找我也变得比较麻烦。」
阿雅眉角高扬,锐利的眼光不断审视着林以凡。
「看什么看?」心虚的林以凡后退半步。
「妳变了耶!」
「哪有。」
「真的嘛!除了明显可见的女性化之外,妳看起来还很不快乐,虽然笑容不变,可是整个感觉就一个字。」
「什么字?」
「假。」
林以凡的脸色突然涨红,伸手紧抓着阿雅,「妳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难不成元先生虐待妳!好哇~~我来帮妳出气!」阿雅挽起袖子,义愤填膺。
「不、不是的!」抱住阿雅,林以凡忍不住放声大哭。「是我……是我没用。」
「阿凡!别这样。」回抱住林以凡,这个从小就与自己睡同张床长大的伙伴从来没在她面前如此哭过,看得连阿雅都忍不住跟着她一起哭了。
「呜、呜,别、别哭,我陪妳、我陪妳……」
在哭成一片的场景中,林以凡将她这阵子的事陆陆续续地说给阿雅听。
「原来如此……」阿雅帮林以凡擦去泪痕。
「我配不上他,可是我又舍不得离开他……」林以凡则温柔地帮阿雅擦去鼻涕。「我以为自己演得很好,想不到还是被妳识破。」
唉!从没这么痛哭过,感觉真过瘾。
「开什么玩笑,我跟妳是什么交情!要是没有看出来,这双眼睛就该挖掉。」阿雅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随即表情不屑地说:「不过元先生没看出来,这也表示他对妳用心没那么深。」
呜,好毒的话!「妳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毒?」
「让妳早点梦醒啊!」
「可是我还不想醒嘛!」她的身、她的心,已全然被那男子所占满,要清醒谈何容易。
「可是妳这样都变得不像妳了。」阿雅实在有点看不起林以凡的没骨气,「我认识的阿凡可没这么孬,那个阿凡曾经发下豪语说她要存到足够的钱,然后读大学,然后再赚更多的钱来回抱『安杰拉』,以报答它的养育之恩。」
「这个才不是豪语,我一直没有忘记!」
「那妳现在是什么样子?心甘情愿地当一个被关在山区的模特儿?每天抱着自卑的心情,恐惧着不知何时会被玩腻。」
「妳!」
「怎样?我有说错吗?」不怕林以凡凶恶的模样,阿雅手插腰,气势非凡地面对着她。
相较于她的气势,林以凡慢慢的退缩了。「妳没说错……每天面对着他,我就好自卑、好痛苦,可是要我离开他我更难受,妳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这种恋爱我又没谈过,妳的问题问错人了啦!」阿雅拍了拍林以凡的肩膀。「不过我觉得,如果妳的心结没有解开,这份恋情长久下去,快乐会比痛苦来得少,妳自己想清楚吧!」
想清楚?要是想得清楚的话,爱情就不是爱情了……
林以凡苦笑,「反正再怎么说,我都离不开胤邦,那么还是让我自己过得快活一些比较实在。」
「妳喔~~真是死心眼,不跟妳说了啦!」阿雅的抱怨结束在两人另起的话题之中。
而屋内两人全然不知,方才那些对话全被屋外的元胤邦给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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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夜被他拥抱,她便有了自欺的信心——元胤邦大抵是爱着她的吧……
却不料——
「我们的关系,也该有个厘清了。」
他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林以凡猝不及防。「你的意思是……」
「妳不能永远只当个模特儿,而我的创作也不可能永远只以妳为对象。」
是夜里太宁静吗?何以她的耳中不断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刷白的脸色让元胤邦不忍,原想安慰,却在想到珍夫人的「预言」后,终是狠下心来。「我不希望见到妳哭。」
这女人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淌着泪了吧?
唉!教他怎么忍心?在还没看她长大前,就得先对她放手,让她出去多看看外面的海阔天空!
「那我就不哭。」她用力咬住下唇,以痛来掩盖心酸。
「我更不希望妳没有自己,成为我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女圭女圭。」他的声音骤地降温。
「我、我有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元胤邦的改变是个前兆,她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是故她大声喊着。
「妳知道妳在干什么吗?」
「不就是工作,不就是当你的模特儿!」抓着元胤邦的衣服,林以凡全身抖个不停。
她的恐惧、她的脆弱,犹如利刀一般,一刀又一刀地割在他的心头。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的痛苦这么感同身受过……所以这证明了一件事——他是真心对她的。
而为了她好,他必须先对她放手——管他心中有多不舍。
而她,因为太过于依赖他、信任他,若是他不拿出冷酷的一面,是逼不走她的!
痛楚随着她的哭泣而蔓延全身,他连吸呼都疼痛无比。
没办法!为了她的未来,他现在必须对她残忍。
「以凡!」元胤邦突地拥抱住她,怀中感受到她颤抖的双肩:心底最深处的疼惜让他还是忍不住吻了她。
「胤邦……」她柔顺地回应他。
但这一份柔顺反而将元胤邦给唤醒,他在干什么?为了自己的一时之快,连心痛都控制不了,就这么用他的温柔将林以凡再度困在自己的身边吗?
他的爱并不是这么自私的啊!
他爱她,却从不想因此而困住她,让她永远不快乐啊!
看着她委曲求全的含泪脸蛋,他的心几乎碎成千片。
心疼她的委屈:心痛她的苦楚……于是——
他突地像是发狂似的啃咬着林以凡的唇,她痛得想推开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强取豪夺!
「胤、胤……邦!」
「妳知道当我的模特儿最重要的是哪一部分的工作吧?」忍住!为了她,他不惜扮演罪人的角色,他的大掌袭向她胸前的柔软,毫不怜香惜玉地弄痛了她!
「住手!」啪地一声,元胤邦左脸颊上多了道火红的掌印,而林以凡的手就这么停在空中。
脸上炙热的疼痛也比不上自己这么下流地去伤害她来得难受。
但为了她好,这出戏他还是不得不演下去……
元胤邦放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眼眸低垂,「我们的关系变成如此,你真的认为自己还只是我的模特儿而已吗?我们之间是如此的单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外头的人也不会这么认为的。」
「住嘴……」她的声音好虚弱,她握住自己打人的手:心感到好痛、好痛。
「妳堵得了我的嘴,却堵不了外头千百人的嘴。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连这样妳都受不了,我不认为妳能忍受得了一辈子被人瞧不起的生活。」相较于她的激动,元胤邦冷静到几近绝情的地步。「妳还太年轻,妳的生命中还有许多的选择,但妳却自困愁城。」
「我哪有选择!」面对他的无情指责,林以凡终是崩溃了,「所谓的选择是你们这种好身家、有才气的人才能拥有的字眼:我们能选择什么?一个月一万多的女工,还是一个月一万多的总机小姐?」
「谁要妳学历不足。」元胤邦的残忍几乎要把林以凡的心给剖成两半,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最信任、最深爱的男人,也会用这种世俗的眼光来评价自己。
「你以为我愿意当个低学历的人吗?我没有钱啊!一个孤儿能读到高中已经是万幸,从我被抛弃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再也没有选择!」如果能选择的话,她才不会让自己沦于这般没尊严的地步。
她绝对会拚出一番成绩,再回头要他正视她.,但她不能啊!
像她这样的人哪有选择的机会!
她没有啊……
她也想要有啊……
「妳有。」元胤邦短简有力的两个字压制住林以凡激动的情绪。
「我有……我要怎么有?」伸出手,她紧抓着元胤邦,仿佛溺水之人看到浮木一般。
「我可以无息借款资助妳去读书进修。」元胤邦无情地将林以凡给拉到身上。「毕竟在这次的创作过程中,妳也算带给我不小的满足!」带着恶意的笑,他低头作势要吻人,但林以凡却躲开了。
「不要碰我!」推开他,愤怒掩住了林以凡的双眼,是故她没看到当她厌恶地推开元胤邦时,他眼底流露的痛苦及哀伤。
「不碰就不碰,反正之前妳也带给我不少快乐,看在这点份上,做这种不赚钱的生意我也认了。」元胤邦继续强忍住情绪,言词犀利的伤害着她脆弱的心。
「你不怕我将来跑掉?」他的话为何这么冷?居然会在夏夜里,让她的背脊泛起一阵疙瘩。
「妳好歹是个有尊严的人,欠钱不还,这不像妳。」
「哈……你对我也算是了解了。」欲哭无泪的林以凡干笑着后退几步,「是啊!我都被你给模遍了,都被你给玩遍了,还能不了解吗……」
忆起之前那个女人曾经说过的话语,林以凡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真的梦醒了。
元胤邦的热情的确是会随着工作的结束而退去,原来自己跟过去的任何女人一样。「我真是傻得可悲。」
「如果妳不愿意接受我的借款,妳也可以继续以高中学历待在我身边工作,偶尔在我心情好的时候,让我开心一下,然后一辈子带着自卑,在人前抬不起头。」他最后加上了致命的一击,只因他曾听闻到她与好友间的对话。
话已挑明,林以凡仅剩的尊严已被剥得零零落落、血迹斑斑。她捂着胸口,低头而语,「跟你比,我没钱、没学历、没背景,甚至连贞操都没了,但至少我还有能力保住自己的尊严。我不借钱,我也不要在你身边工作!」
「尊严值多少?如果拒绝我的借款,离开我身边,妳的尊严最多只值当下的一时之快。」元胤邦走到她的身边,以指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强抬起。「忍辱负重这句成语妳总该学过吧?如果妳还想保有自己的尊严,那就好好读书,成功给我看,证明妳的能力不过是受限于环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为今晚的话跟妳说抱歉的。」
林以凡沉默不语。
「这是说妳其实也知道自己只值多少斤两,不敢跟我赌这一赌。」
霍地推开元胤邦,林以凡狠狠的咬牙,「赌!我跟你赌!」
她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她得梦醒,但从没想过他是以如此现实而几近残忍的方式让她的梦碎。
她无语干笑,小麻雀、小麻雀,其实她永远只是小麻雀,当不成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