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大黑布笼罩大地,一弯新月高悬,洁白无瑕。
夜里的寒府灯火通明。
「二少爷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家仆奔相走告,脸上的喜悦之情表露无遗,染艳了小怜的容颜,刺痛了江维恩的眼。
「左荆……」小怜怔忡的呢喃,「他终於回来了!」欢喜的泪水滑下脸庞。
江维恩见状怒气沸腾,紧紧握住双拳。他回来做什么?!
足尖一点,他激动的跃上屋檐,小怜这才回过神,连忙提起裙摆奔出别院想去通知左荆,深怕江维恩会对他不利。
大门外,左荆抱著虚弱的范予葵进了门。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啦!」好丢脸!范子葵脸上泛著红潮,害羞的将头埋进左荆的怀里。
「你很轻,我抱得动,没关系。」左荆贴在她耳际道,热呼呼的气息喷在颈上。
「不是啦~~」范予葵窥觑了一旁的家仆一眼。他们都瞧见了啦,而且笑得超暧昧……
突然,「啊——」一道声音传来。
江维恩对准了左荆的天灵盖,凌空击出一掌,左荆抱著予葵无法出手,只得搂紧她往後闪避,躲开他的突击。
段桑跃上,轻松接下江维恩的一掌,反击回去。
江维恩脚下一个踉跄,跌退几步才稳住身躯。
「你……」他瞪著段桑。
「师兄,他是段桑,我请回府的客人。」左荆上前介绍,然後转过头对段桑道:「他是我师兄,江维恩。」
「原来是左师弟的客人,失礼失礼。」杀气尽敛,江维恩换上一副和善样。
段桑冷著睑,睨了江维恩一眼,状似无意的道:「真是……好功夫。」
江维恩脸色乍变,睇著他。
「师兄勤於切磋武艺,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左荆替江维恩解释,却让范子葵皱起眉头。
她实在不喜欢江维恩这个人,笑得好假,方才他那掌分明打得狠绝。
「是吗?」段桑不甚在意的说。
江维恩假意的笑了。「是的,咱们师兄弟常切磋武艺。」眸中透著阴狠。
范予葵觑著江维恩的笑靥,觉得他是个可怖的人物。
江维恩也瞧见她了。「师弟,这女人是——」
「二少爷~~」一道楚楚可怜的女音传来。
范予葵听了,好奇的转向大厅,找寻那声音的主人。
看到左荆的刹那,小怜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眼中只有左荆俊逸的身影,她飞扑过去,将他抱个满怀。
「左荆,小怜好想你。」小怜揽上左荆的颈项,满足的闭起双眼,突地又张开。「你是不是……胖了?」她疑惑的问,觉得左荆有啤酒肚。
「咳!小姐……」被压在她胸前的范予葵哭笑不得。「不是他胖了,是你没看到我。」太夸张了吧!她这么大个人堵在这儿,她竟没看见,还真是忘我。
小怜这才松开手,低下头,望著范予葵的模样像看到鬼一样。「左荆,她、她是谁?」你怎么抱著她?唇瓣颤抖不已。
顿时,范予葵懂了,这女孩喜欢左荆,而且是非、常、喜、欢!
危机意识大起,她抱紧了左荆,娇滴滴的道:「我叫范予葵,是左荆的爱、人~~」她加重最後两个字,冲著左荆直笑。
「爱、爱人?!」小怜脸色转青。
「是啊,他可爱我了。」范予葵像个小孩似的得意。
「爱你?」小怜瞠目,目光对上左荆的。
左荆从容的望著小怜。「是的,怜总管,我很爱她。」这小妮子是晕昏头了吗?居然开始乱说话。
「你这样说,人家会害羞啦~~」总管?这女的是总管!范予葵在心里大喊。不是吧,总管不都是老头子吗?但她表面上仍是装作娇憨样,微红的小脸深埋入左荆怀里。
小怜见状呆愣住,无法相信眼前所看见的。
安置好马儿才走进来的金紫蝶,见到这一幕不禁呛咳起来。「好啦,我都快饿死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一旁看戏的家仆们无不咧嘴大笑。
江维恩最先从震撼中醒来。「呃,请。」
金紫蝶率先迈步,大夥儿随著入内,而小怜则仍然呆站在原地。
晚膳过後,范予葵便昏昏欲睡的先回棘苑休息,其他人则在大厅里商讨事情。
左荆啜口热茶,将湘映偷取绣帕一事详细的叙述一遍。
「师兄,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江维恩低吟一会儿,开口道:「段兄既认为是湘映偷的,江某亦不敢有所偏袒,我这就叫她出来和段兄当面对质。来人啊,请湘映小姐过来。」
「别请了,我这不就来了吗?」同紫蝶一般容貌的湘映,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娇媚的移著步伐。
段桑的视线定在湘映脸上,而後笑了。「世间果真有如此相像之人,看来我真的认错了。金姑娘,段某诚心向你道歉。」最後一句话是对紫蝶说的,目光炯炯有神。
紫蝶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没关系,毕竟是舍妹做错事。」不由得移开了眼。
江维恩居高临下的望著湘映,黑眸含著警告,低哑的开口:「湘映师妹,你出府期间是否曾偷取段兄的物品?」
「是。」出人意料的,湘映居然大方的承认。
江维恩呼吸一窒,续道:「那……东西呢?」
湘映觎了高高在上的江维恩一眼,牵动嘴角讽刺地道:「绸缎是吗?」脚尖一旋,柔软的手臂无预警的勾住段桑的颈项。「那东西在府里呢,你有本事自个儿找。」
不知为何,湘映的动作让紫蝶觉得刺目,不禁蹙紧不眉。「湘映,别这样。」说著扒开了湘映的手。
湘映无所谓的笑了,肩一耸。「东西被偷,很不甘心吧?」她对著段桑说。「不甘心就自个儿找啊!」
闻言,紫蝶正想斥责,段桑却接话了。
「行。」段桑冷道,脸上不起波涛。「那段某要打扰几日了。」
「快别这么说,段兄尽管住下。」江维恩挑著右眉,伸出手与他交握。「欢迎!」
「好说。」段桑感觉到江维恩的脉动。「江兄的气脉颇乱……」他意有所指地道。
「是吗?我倒不觉得。」江维恩快速的抽回手,负手而立。「夜深了,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师弟,段兄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江维恩退了两步,交代左荆。
「段兄若不嫌弃就在棘苑歇息。怜总管,麻烦你了。」左荆说。
段桑略略点首。
「可是左荆,我有话跟你说。」她柔柔的眼光中带著乞求。
「这……」左荆面露难色。
「只要一些时间。」小怜柔弱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师弟,你就答应她吧!」江维恩开口了。
看来是避不了了,左荆在心里叹口气。
金紫蝶也劝道:「二师兄,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至於他……」她用下巴指了指段桑。「就交给我和湘映吧。」
她左手拉著湘映,右手抓著段桑走了。
等闲杂人都离开後,大厅里只剩下左荆、江维恩和小怜三人,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小怜。
「大少爷,你能否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左荆说。」
「这个家的事,还有我不能知道的吗?」江维恩哼了声。
左荆开口打圆场。「怜总管,大师兄说的对,有话请直说吧!」
「难道你就不能唤我一声小怜吗?」小怜哀伤的眨了眨眼。「还是你有难言之隐?」因为江维恩吗?为了他才不得不隐藏起对她的爱意?小怜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
「不,我没有。」左荆疲惫的抹了把脸。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顾虑他,对不对?」小怜哭倒在左荆怀里。「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不要把我让给他,不要啊~~」她声泪俱下的。
左荆拉开她,和她保持距离。「不,我爱的是范予葵。」
他说得清清楚楚,小怜却听得哭哭啼啼。
「不,我不信,你只是不能爱我,才会找她当替代品,是不是?」
左荆感到头痛,真是有理说不清啊!「不是。」
「不……」小怜再次扑倒在左荆怀里。「你说谎……」
这回扒开她的人是江维恩,他阴郁的眼盯著左荆。「不如咱们来比试比试,赢的人就能得到小怜,输的人就得离开寒府!」他自以为是下了战帖。
「不,我不想跟你争,不论是她或是寒家的产业,我都不想争。」左荆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温度。「我说的够明白了。」
他甩袍,拿出玉骨扇,表情很是不耐。
「我累了,想休息。」他现在只想回到范予葵身边,寻回他想要的平静。
「左荆,别走,别把我让给他啊。」小怜哽咽地道,努力想挣月兑江维恩有力的大掌。
左荆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倒是潇洒,可江维恩却恨极了他的潇洒。
「左荆……」待左荆走出大厅,小怜还不死心的喊著。
「你都听到了,他根本不爱你。」江维恩嘲讽地道。
「不,都是你害的,还有那个女的,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小怜使出全身的力气摆月兑了他的箝制。「我恨死你们了,你们怎么不去死?你们死了,左荆就会爱我了……」
黑漆漆的厢房里,隐隐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左荆抹黑溜进范予葵的房间,说「溜进」似乎不太妥当,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房间——棘苑的主屋。
他悄无声息的步向她,站在床畔俯视她熟睡的容颜。
小小的脸蛋,小小的个头,严格说来,范予葵并不算美,她既没有紫蝶与湘映的艳,也没有小怜的柔,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笑容很真诚,让他一向冰冷的心都融化了。
光是这样注视她,他烦躁的心就被抚平了。
抚著她柔亮的发丝,他的脸低了几寸,发觉她头发长长了不少,他又靠近了几分,薄唇最後停在她的软唇上,他想加深力道,但又怕惊扰了她。
「你是不是打算吻我?」范予葵突然睁开眼,语音带笑。「若是,我正等著~~」
闻言,他火热的唇欺压上去,霸气的撬开她的,直捣口月复深处,辗转吸吮,范予葵热情的回应,顽皮的含住他的舌啃噬著。
左荆睁大眼,范予葵也是,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再也没有其他。
虽然他很想要她,但不是现在,他困难的结束这个吻,哑音低笑。「今晚,我听见有人说爱我。」
她小脸泛红,捧著他俊逸非凡的脸,笑著装傻。
「谁啊?是谁?」扯下他的发带,让乌溜溜的黑发落下,与她一样散发。左荆的头发比她长上许多,好黑好滑让她好喜欢。
「你啊。」他笑说。
「嗯哼。」她勾著唇,笑的很赖皮。「然後呢?」
「是有人不认帐,还是我听错了?这可糟了,我很爱你呢!」他说的很轻很小声,她却听得很明白。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你说爱我,我听到了。」她努力不让自己乐昏了头,赶紧提出心中的疑惑。「可是,我有话要问你,那个怜总管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见到他就抱!古代人不是很讲究什么礼义廉耻的,难不成只是随便说说?
「你这小家伙!」他揉揉她的发。「我跟她之间没什么。」一语带过,说得不清不楚的。
「是吗?」不像哦!
「那是大师兄的事,不是我的。」他笑了笑。「我的事只会关於你。」
「哦……」讨厌,只要他说甜言蜜语,她就没辙了。「你最近嘴巴很甜喔,吃了糖啦?」
他笑望著她。「是啊。」笑容不觉扩大。「吃了个叫范予葵的糖。」
颊上的温度瞬间升高,她感觉脸都快燃烧起来了。「那个……」什么跟什么啊,比她还会搞暧昧。
左荆的笑意更澡了。「什么?」
「呃,那个……」闪烁的眼乱转,瞧见他的笑容後,目光定住。「没有啦,倒是你,最近心情很愉快?」
「……」
「你最近常笑耶。」害她好想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尤其是那个怜总管,她那眼神仿佛想把左荆吞人肚,光看就不舒服。
「只有你觉得吧!」他月兑下鞋袜,躺上床。
「哪有,真的啦,以前你都冷著一张脸,现在就好多了。」范予葵软软的靠著他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
左荆只是笑,笑得很温和。
「你看。」她高举右手,要他猜。「这是什么?」
他斜睇了一眼,「戒指。」
「什么颜色?」
他好笑地盯著她装神秘的表情。「红色。」
「嗯哼。」她故意压低音量,很慎重的说:「偷偷知诉你,它以前是绿色的——」贴著他,小小声说:「在我还没掉下瀑布以前。」
「绿色?」不可能吧?
「嗯。」她用力的点头,把玩著玉戒指。
「是翠绿色的喔。」戴著戒指的小手改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她望著他,好半晌才皱眉道:「可是掉下瀑布那天它就变红了,红得像鲜血一样刺目。自从曾祖母送给我後,它从未变色过,可如今它却变了。」或许这跟她跑来唐有关,她说的恍惚。「我曾想过,如果哪天它又变回绿色了,那时不知会如何?是不是我就回去了……」
闻言,他薄唇一抿,轻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回去哪?」他愈听愈不安,好似她下一刻就会消失,让他永远找不到。「你说啊!」
她那表情像极了在崖边那天,他骇极,不想失去她。
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她支支吾吾的想解释。「没、没有,我是说……可能……啊——」想到了!「可能会回瀑布去。」
一席无心的对话勾起他的不安,他开始烦躁起来,直觉她没有说实话。「你说谎。」
她看出他的不安,於是安抚道:「如果你不信,」她拔下指环,「喏~~我就不戴它了。」唇线上扬,她笑了。
月兑去戒指後,她的心情变得好轻松,像是卸下压在心上许久的大石;或许,她老早就想月兑下,只是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充足的理由。
她将指环放在床边,对著左荆说:「我不再戴它,不管它是红色还是绿色。」
他凝重的神色没有减缓,抿紧的唇没有放松,僵硬的身躯仍是紧绷。
暗叹一口气,她咬著唇角,摩挲他的轮廊,一会儿後坚定地道:「重要的是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久久,他才允许自己将头埋在她颈间,紧紧地拥著她,细闻她清雅的味道。
范予葵双臂疼得发麻,但她不在意,只是安静的拍抚他的背。
他在撒娇呢!一个顶大立地的大男人在她怀里撒娇,一个原本冷若似冰的男人……她没有一丝征服的快感,反而难过得想哭。
好没用!
左荆此时觉得自己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开始懂得何谓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