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绵绵密密的下了一整天。
「唉……」一名身著粉绿色衣衫的姑娘站在回廊下,望雨兴叹。
氤氲的水眸,盯著远处黑漆漆的棘苑,虽然那儿不似府里各处灯火通明,但就是吸引著她所有的目光。
「……」她似有千言万语无处可诉,满腔的怨叹只能化为无奈。
半晌,她不顾一切的走出回廊,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也不在乎。她好想他,她要到棘苑去看看!
「小怜,你要去哪?」
一把油纸伞遮住她的视线,一名狂傲的男子拉住她的手臂,霸道的拉她入怀。
「大少爷。」她半推著强行拥抱她的男子。
「叫我维恩。」江维恩爱恋的说。
「奴婢不敢。」小怜垂眸,恭敬的退开。
她亟欲闪避的模样看得江维恩怒火中烧。「不敢叫我的名字,唤二少爷的名讳倒是挺顺口的嘛。」
小怜抿紧唇,甩开他紧握的大手。「奴婢的心意,大少爷很清楚,何必苦苦相逼。」她侧过身望著棘苑。
「对,我是很清楚,但那又如何?府里上至师父、下至奴仆都清楚明白的很,连同你最爱的二少爷也明了你的心意,但他却抛下你,没留下只字片语就离开。我想,他的意思是想将你让给我!」他抬起她娇美的脸庞,充满依恋的说:「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不,奴婢不知。」小怜撇开眼,不想面对。
「看著我。」他扳过她的脸。「爱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如果不是你,他会爱我的。」小怜满含怨怼的说。「都是你逼走了他!」
「你别傻了,他根本不爱你。」
「就当我傻吧!」晶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平添几分柔弱,令人看了心生爱怜。
「你……」江维恩心疼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紫蝶、湘映找了他两年,还是一无所获,你这么痴心等待又是何苦?」
「不,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小怜不停的摇著头。
「你就非他不可?!」江维恩怒吼,用力的摇晃她,质问著:「为何我不行?!你说啊!」
「你爱湘映吗?」她掉著泪,平静的看他。
「不,我爱你。」他认真的说。
「湘映爱你,你知道吗?」
他知道,所以才要湘映去办那件事。「那不关我的事。」江维恩无情地表示。「她想爱谁那是她家的事,重要的是我爱你啊!」他激动的说。
「依你所言,你爱我也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小怜拿他的话回绝他。
「你……」他语塞了。
「大少爷,夜深了,奴婢要去歇息了。」小怜有礼的敛裙福身。
「你当真无法接受我?」
「我心里只有他,容不下别人。」她一脸的坚定,脚步没停。
「如果他死了呢?」
瘦削的身影一顿,小怜回身睇著他,半晌,再次福身告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江维恩寒著脸站在细雨中,郁闷的眼眸透著狠绝,所有的压抑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没有师弟,师父的一切就只会是他的,如果师弟死了,小怜也会是他的。
江维恩咬紧牙关,脸颊的肌肉隐隐抽搐,在师弟出现前,他就是一切,他做的事都是好事,他说的话都是圣旨;可师弟来了,夺走属於他的光环,赢走众人的心,就连小怜的目光也随著他而转。
他不甘心,原本的一切都该是他的啊!江维恩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咆吼。
现在他只需要等,等待湘映的好消息,等她来解决一切。
连日下了好几天大雨,久违的太阳终於露脸了。
「天气真好!」范予葵深吸一口气,伸展著四肢,雨後的空气很清新,山风透著一丝冷意。
她蹲在湖边,开始洗衣服。
老实说,自从掉到古代後,她才知道发明洗衣机的人有多么伟大,因为衣服要洗乾净很不容易,要洗到让它「香」,简直比登天还难,至少对她而言很难……不,更正,是非常难!
通常在洗完衣服後,她就像去掉半条命似的,腰酸得直不起来,还头昏眼花的。
其实,洗衣这差事是几天前她闷得发慌时向张婆婆讨来的,想来不禁佩服张婆婆的体力,跟她的曾祖母有得比。
拎起一件衣裳,她拿著木棒用力敲了两下,翻面再敲两下。
我敲,我敲,我敲敲敲敲敲……
随著木棒敲打的节奏,隐约夹杂著铁器碰撞的声音,范予葵奇怪的停下手上的动作。
那声音好像是从林间传来的,而且声音有愈来愈清晰的趋势,代表——
倏地,两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冲出林问,吓了她一跳。
哇咧~~是打斗耶!完全没经过剪接的真实画面。天啊!她好兴奋,他们过招的动作快到她只能看到影子,一紫一黑的迅速交替著,哇啊啊……
黑衣人手举大刀快速落下,紫衫人以双弯刀合十架挡,刀身碰触的刹那,发出一声巨响,火光乍现。
在数秒间,他们连过数十招,招招惊险万分,令人叹为观止。疾砍而过的刀剑在在刺激著范予葵的感官神经,她是该赶紧离开才对,但双脚却仿佛生了根的难以拔离。
几招下来,她这外行人也看出点皮毛,很明显的,黑衣人技高一筹,就见紫衫人应付得辛苦狼狈……
耶~~穿紫衫的人好像是女的耶!
范予葵眯起眼仔细瞧,应该是吧!那柔美的姿态,曼妙的刀法,就见紫衫女子那小小的个头儿一会儿飞东,一会儿跃西的,身轻如燕,每每在黑衣男子的大刀砍来之前及时闪过。
她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随著两条人影飘过来闪过去,正想赞叹时,突然,紫衫女子飞落在她左侧站定,跟著,黑衣人无声地落在她右侧,两人隔著她对峙著,场面一触即发。
这、这是怎么回事?范予葵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屏气凝神著,呃,他们不会是杀人如麻的通缉犯吧?
如果嫌她碍眼,她可以站旁边一点。
「都跟你说了,你认错人了,我没偷啊,没偷啦!」紫衫女子提著弯刀指著黑衣人,气恼的说。
「我没认错。」黑衣人低沉道,没拿刀的大手缓缓伸出,「拿来。」
他们打算隔著她叫阵吗?
……嗯,应该是。
如果此时她退开,会不会被劈成两半?
……嗯,很有可能。
范予葵幽怨的看著手中物,人家一个拿大刀,一个拿弯刀,她却只有一根洗衣棒,若他们当真一刀劈下来,她挡得住才怪。
呜……她刚才应该逃的。
「我没有拿,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听清楚没?我没拿!」紫衫女子激动的跳脚嚷著。
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啊!范予葵紧盯著她那胡乱飞舞的双弯刀,就怕紫衫女子一个没拿稳,往她这儿招呼过来。
呜……左荆,救命啊~~
「别考验我的耐性,拿来。」黑衣男子不耐的冷声道。
「拿什么啊,连最基本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还能拿什么。」紫衫女子愈说愈大声,音调称得上是尖锐的。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著紫衫女子,一言不发,当视线扫过范予葵时,她打了个冷颤,寒毛耸立。
天啊!那黑衣男子的目光比左荆还冷。
呜……左荆,我好想念你~~
「瞪我做啥?摆什么臭脸,我才不怕你那张死人脸,少对著我摆。」语毕,紫衫女子哼了一声,收起双弯刀。「还有,你打扰到人家洗衣服,现在还板著脸吓人,到底懂不懂礼貌啊?」
若是平时,范予葵听到这等话绝对会哈哈大笑,但现下,她扯扯僵硬的嘴角,乾笑道:「两位继续,不要客气,不用顾虑到我。」要死哟,怎么注意到她了。
范予葵拿著木棒及洗到一半的衣裳,慢慢的起身,慢慢的说,慢慢的退。
谁知才退了几步,黑衣男子提著大刀,脚尖一点,拔地而起。
「啊——」范予葵拔声尖叫,虽然那刀不是砍向她,但她还是吓得尖叫起来。
「喂~~说你没礼貌还真的是耶,大刀提起就砍,想砍人总得知会一声吧!」紫衫女子边嚷边闪,轻松跃上岩石,点两下便没了踪影。
范予葵对著天空咽了口唾液,呆滞片刻,先看看左边……空的,再看看右边……也是空的,那名黑衣人不知何时追了上去。
他们是武林高手?
她搔搔头,古代人真怪,砍来砍去的很好玩吗?
她努努嘴,拧乾手里沾了水的衣裳,丢到竹篓里,蹲回湖边快速的洗完其他衣物,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家。
途中,她看著手中的木棒,随意挥啊挥的。
「教我武功,好不好?」左荆在砍柴,她不好靠近,只得大声嚷嚷。
他没有回答,砍完柴便走到井边打水。
范予葵凑了过去。
「可以教我武功吗?」她乖巧有礼的问道。
左荆挑完水便走人。
很不给面子喔!范予葵有些错愕。
「我要学功夫。」见左荆坐在那儿看书,她嘟著嘴说。
「……」他一迳摆著冷颜,不理会。
「教人家武功啦!」冰山遇上大火总会融吧?看她的ㄋㄞ功,「教人家啦~~」是男人听了都会骨头酥麻,毫无招架之力。
「你打算学什么?」终於,他合上书本开了金口。「用什么学?」他骨头没酥,板起脸问道。
她呵呵地直笑,高举手中物。「这个。」开心的耍弄两下。「像这样~~嘿——」
果然!左荆捺住性子。「那是洗衣服用的。」
「对。」她粲笑。
还对?!「别想。」他立即又走人。这几天她吃饭、洗澡都带著那木棒,就连睡觉也不例外!真是中邪了她。
呃,这是什么意思嘛!「你到底教是不教?」她跟在後头嚷著。
「不教。」他脚步没停,说得乾脆。
「为什么?」她拿著棒子紧跟著。
他回过身。「不如先说你为何突然想学?」盯著那支莫名「受宠」的木棒,满脸不爽。
「因为上次洗……」她张口欲言。
「二师兄!」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范予葵的解释。
紫衫女子从天而降,一落地就紧捉著左荆,神情激动,只差没抱上去,相较於她,左荆镇定多了,虽有瞬间的诧异,但脸上仍是那一零一号表情。
「终於找到你了。」紫衫女子高兴的大叫。「哇~~才两年你又变俊了。」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你可真会躲,跑到深山来也不通知一声,害我和湘映找了老半天。」
你认识?范予葵用眼神询问左荆。
左荆这才开口介绍道:「我师妹,金紫蝶。」
「你好,唤我紫蝶就行了。」说完,金紫蝶主动拉起范予葵的手和她相握,冲著她直笑。
金紫蝶的热情感染了她,范予葵漾起了笑。「你好,我叫范予葵。」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来到唐朝後,她认识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张婆婆、左荆外,就只有几天前洗衣服时……
「啊,是你!」那个舞双弯刀的紫衫女子。
「是你。」
金紫蝶和范予葵同时嚷著。
「你们认识?」左荆觉得困惑。
「现在认识了。」范予葵笑说。
「现在?」
「对,刚才你不是才介绍过?」范予葵睨了他一眼,仿佛他问的问题很蠢。
「那之前呢?」
「之前?」她缄默一会儿,蹙眉道:「当然不认识啊,如果认识哪还需要你介绍。」说著说著,她探手覆上左荆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左刑深吸一口气,拉下范予葵的小手。「我没发烧。」拉回主题。「你和紫蝶……你们既然不认识,为何感觉挺熟识的?」
「我们并不熟啊!」范子葵小声嘟囔。
「不熟?」左荆捺著性子解释。「我不是问你们熟不熟,而是……」
一旁的金紫蝶看得哈哈大笑。
呵~~没见过二师兄对人这么有耐性,这个范予葵……很有趣。
「二师兄,我们之前不认识,但有过一面之缘。」她好心地帮忙解释。「就在她去湖边洗衣服的时候。」
范予葵赶紧点头。「没错,所以我才希望能跟她一样舞双弯刀,双弯刀耍起来好神气喔。」简直棒透了。
「你想学武功就为了耍帅?」他眯起眼,问得危险。
呃……情况不太对,她乾笑几声。「才不是呢!」虽然那原因占了大部分,但会承认的人是呆子。「我是为了自保。」说得义正辞严的。
「不需要,我会保护你。」左荆理所当然的说。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左荆说要保护她耶~~她红著脸,抡著木棒看地上。「可是……多少学一点也好啊,凡事总有万一嘛,如果有一天我……」
左荆打断她的话。「没有那一天。如果有,我也一定会保护你……」望进她的眼,道出承诺。「一辈子。」
一辈子!这句话像迷咒般回荡在范子葵耳畔,她缓缓抬首看著左荆。
他说要保护她一辈子,一辈子耶!这代表什么?天啊!她的心跳飞快,感觉好幸福,拙於言词的他,竟会说出类似誓言的保证。她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不由自主的发著颤。
「这是你说的哦!」她将木棒往後抛。「你可不能反悔……」接下来的话消失在左荆嘴里。
他温热的唇轻轻的印上了她的,她浑身都软瘫了。
金紫蝶识趣的离开,看样子,外表冷酷的二师兄找到喜欢的人了,这样也好,小怜并不适合二师兄。
「东西呢?」
一身火红的女子两手一摊,耸耸肩。
「滚出去!」
女子浅笑。「你真现实。若我把它给你,有什么好处?」倚著他吐气道,刻意压低身子让他瞧清楚她襟内若隐若现的曲线。
「好处?」
「还需要点明吗?」女子妖魅的攀上男人雄伟的肩膀,涂上丹红的指隔著布衣搔弄他的胸膛。「大师兄……」
啧!骚货,玩玩又何妨。「湘映师妹,东西呢?」江维恩反手紧拥住她。「你把它藏在哪儿?」拉开她的结带,月兑下半臂,将吻落在她的小香肩上。
「东西在哪儿不重要,重要是你碰了我,就得娶我。」红艳艳的唇吐出类似戏谑的句子。
他停下动作,高深莫测的笑了。
「湘映师妹,这是你情我愿的游戏,太当真可不行。」
「行,别当真。」金湘映退出他的怀抱,拾起扔在地上的半臂,结带。「若不碰我,你就跟那东西说再见吧!」她风情万种的瞅著他瞧。「任君选择。」
黑瞳进发寒意,江维恩阴沉沉的哼了声。
「东西呢?别逼我动手,你打不过我的。」
「是,武功不如你,我认栽,但是……」她伸出小舌舌忝著下唇。「二师兄能轻松撂倒你,你可心服?」勾人的眼直盯著盛怒中的男人,不知死活的继续道。
「我猜……你并不想一直输给他,你爱面子,自视甚高,你——输不起!」
江维恩双手环胸,眸光冷锐的盯住湘映。
她扬眉续道:「你在二师兄面前的伪善模样是手段,还是……兄弟情谊?」小手触模著红艳的裙子,不甚在意的笑说:「或是……想得到小怜?」
江维恩因心中想法被看穿,怒极反笑。「随你猜,东西拿来!」
「二师兄不知情吧?」湘映觎著他,观察其反应。「那东西可狠了。」
「你给是不给?!」江维恩耐性尽失,不想跟她耗下去,再拿不到打算来硬的。
嗅出一丝危险气息,湘映话锋一转。「真不娶我?」
「不。」
「小怜比我美吗?」
他负手而立,旋过身,不想多谈。
「比我媚?还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恶意的说,挑战他怒气的极限。
「东西!」人冷声音更寒。
湘映笑了笑。「几年前,江湖上为了这东西闹得风风雨雨的。」从兜儿里拿出绸缎。「失传的武林绝学绣在一条丝绸上,怎么看怎么不起眼。」
江维恩倏地回身,眼睛发亮。
「外头一堆人想它想疯了,争夺不休,可如今却好端端的在我这儿。」拎著绢儿的小手晃了晃,她笑望著他的目光随之转啊转。「你想要?我真好奇这东西到底哪里吸引你,让你如此渴盼?」
江维恩眼神热切,伸出手。
「这决定代表什么,你应该知道才是。」代表著——决裂。
「拿来!」
绸缎缓缓落入大掌间,他迫不及待的摊开,小心翼翼的一字字啃读。
「奉劝你一句,别学,它很古怪。」湘映语重心长的劝说,「小心被它反噬。」
可惜他听不入耳。
湘映深深凝视他,忆起汉朝民间的乐府诗——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湘映师妹,你好漂亮啊。
山无陵,江水为竭。
长大後,你要当我的新娘子。
冬雷震震,夏雨雪。
好啊,湘映要当大师兄的新娘子。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当大师兄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