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奉岩很明白,他和柴汉慈都不是单纯天真的人,所以他当然不认为经过一夜考虑,隔日柴汉慈就会满心喜悦地奔向他的怀抱。只是,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他实在是无法预测,因此,当他看见柴汉慈与一名高大英俊、穿着华贵的男人,神态举止间极为亲昵地出现在她家楼下的大厅里时,他还是错愕得像是突然被人从他脑狠揍了一拳似的。
“你——”
那一幕跃入眼帘之后,有好几秒钟,安奉岩的视线里看不进任何其它的事物,脑子里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睁睁睁地瞧着他们有说有笑地经过面前。然而就在他的思考能力恢复前,却见打扮得性感动人的柴汉慈在一瞥眼间,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两人四目交接,见到柴汉慈明亮澄澈的双眼,安奉岩心中如受重击,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她的解释。但是柴汉慈在微微一愣之后,却是仪态万千地挽着那个陌生男人,娉娉婷婷地朝他走来,笑容甜美而动人,落落大方地先开口招呼:
“嗨,找我吗?”
安奉岩震惊地看着她竟然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今天前来的目的。而他是完全不相信她会忘记昨晚的邀约。
“你……是故意的吧?”
已经失去了清晰条理的大脑努力的运转间,安奉岩终于勉强问了这句话;然而柴汉慈在看似满不在乎的谈笑间,轻轻松松就将这个问题带过。
“故意?哦,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我今晚有约了吗?”然后巧笑倩兮的,对身边的男人说:“咦?我都忘了介绍你们认识呢。守义,这位是我的同事安奉岩;奉岩,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卢守义。”
她这番话,让身边的男人双目一亮,而安奉岩的脸色更加苍白。不自觉地,男人的背脊挺得更直了,显得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哈哈笑着朝安奉岩伸出手来。
“我是卢守义,很高兴认识你。”
而男人的兴高采烈,反过来就衬得安奉岩伸出手去的举动意兴阑珊而且迟缓,简直像是出于反射性的动作,他甚至眼睛都没有看着对方,根本就是没有半丝诚意的反应。
其实对于那个男人,安奉岩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根本没有瞧清楚对方长得是什么模样,他也完全不在意,更没有意思要对男人交际客套一番,双眼只是紧盯着柴汉慈,视线几乎不曾转移。
他只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安奉岩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显然他的灼灼目光已经造成柴汉慈的压力,只见她秀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安,别过脸避开安奉岩的凝视,甜笑着对身旁的男人说:
“守义,我想咱们还是不要让你的朋友们久等,那样不太礼貌呢。”目光迅速掠过安奉岩脸上,很快地又转回男人那边,客套地微笑着:“真抱歉,我想我们还是得先走一步了,什么事要找我,等明天再说了,拜拜!”
“再会了,安先生。”
男人虽然觉得安奉岩的反应不太对劲,但是美人在侧,莺声燕语,谁还管得了那个莫明其妙的男同事,所以他还是笑咪咪地回应了柴汉慈温柔的催促。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还向安奉岩打个简单的招呼后,右手搂住了柴汉慈腰际,才开开心心地走了出去。
而安奉岩也没有出声去阻止他们离去。
固然他没有理由不让他们走,然而事实上,他也不想阻止。他的心,已经被柴汉慈这一连串不按牌出牌的动作给伤透了。柴汉慈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会令他受到伤害,却还安排这样的难堪让他面对,实在让他不能不伤心、不能不愤怒、不能不失望!
此刻,站在原地,虽然表面上镇定而冷静,其实安奉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全身紧绷、肌肉僵硬!他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心底那股不理性的情绪,究竟是因为爱她,或者是恨她?
看着他们俩相偕离去的亲密背影,安奉岩觉得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器官就像是被丢进洗衣机里似的,不停地被搅动、翻滚着,只觉得身体内部一阵阵痉挛也似的疼痛,整颗心更是炙热得犹似在烧。
放弃了吧!忘记这个伤得你如此彻底的女人吧!在安奉岩心底,有个细微的声音这么说着。
尽管如此,然而不知为何,安奉岩却还是一直伫立在大厅里,直看着那个男人体贴地为柴汉慈打开车门扶她进车内后,自己再从另一边上车;他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了,但是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嫉妒,他的目光却依旧牢牢地跟随着他们的身影,没有错过任何一幕伤心的景象。
该离开了吧!自尊不应该被人这么糟蹋的,即使你有多么爱她。心底那个细微的声音又这么说着。
冲着这个念头,安奉岩一咬牙,就在他真的要转头、举步走开的那一瞬间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到,已坐进车厢内的柴汉慈的目光,掠过敞开没有玻璃阻隔的车窗,像是不经意地,却往他所站着的方位扫了一眼。
当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的那一刻,安奉岩的思绪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叫愤怒,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当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冲出了大厅,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而现在,他正开口对司机说:
“请跟着前面那辆银灰色的BMW轿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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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驶离之后,柴汉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安奉岩伤透心的眼神,让她心里难受得恨不得不要有心才好。惟一能令她稍感安慰的是,想着经过这些难堪,安奉岩应该会死心了吧?如果能因此切断这段不该有的情份,那么所有的折磨都值得了。
其实说真的,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也许是个巧合,就在安奉岩离开她的房间后,卢守义碰巧就拨了电话进来。她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下,接了这通电话,茫然失措的思绪更是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听到卢守义舌灿莲花地邀她明晚一同去唱歌跳舞,她竟然不自觉地就被说动了,答应了下来。
定下约会之后,她才突然想到,或许这是个好借口,让安奉岩看到她的水性扬花,有了侯传威还不够,另外还有无数个入幕之宾。爱,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占有,像安奉岩这样的真情以对地爱她,又怎么能忍受与他人分享自己?在这样的逻辑思考下,于是刚才那一幕就这么成形上演了。
从安奉岩的反应看来,柴汉慈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因为在他眼里,她看见了罕有的盛怒。这是对的,柴汉慈努力说服自己,这样对他们俩都好,至于因他而起的揪心疼痛,总会遗忘的。在遇到安奉岩之前她是没有真心的,离开他后,她相信自己也可以把真心丢掉。没有理由以前做得到,现在却无法达成。
然而,拒绝安奉岩,难道就可以达成目标了吗?事情演变至今,柴汉慈已经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逃避、闪躲,甚至不惜伤害彼此,究竟真的是为了实现多年的梦想,或者是因为害怕去面对自己早已遗忘的真感情?
她不敢去深思,却又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了迷惘之中,就在恍惚之间,她忽然听到卢守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汉慈?”
柴汉慈一愣,神游的思绪这才完全回归自己的身躯里,终于记起了卢守义的存在,这才转头看他,习惯性地露出妩媚迷人的微笑。
“什么事?”
卢守义笑咪咪地,伸出没有握着方向盘的左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以一种极亲昵的姿态轻握住她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尖慰贴着她在外、如丝缎般光滑的小麦色肌肤。
“我真的好高兴,你终于肯在别人面前,公开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听到他这么说,柴汉慈望着他的面孔,勉强一笑,随即别开脸望向窗外,心里有一种不怎么愉书,甚至带点厌恶的感觉,敷衍地回答:
“是吗?”
如果不是他恰巧选在那种时候打电话来邀约,或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将他列入“可以更进一步的朋友”的范围内。她对卢守义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而他在她众多男性朋友之中,身家条件也排不上第一流,不过贪恋的程度倒是可以列为其中的佼佼者;她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机会,除了这次不理性的决定。
因此,她决定为自己留条退路,带点撒娇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
“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快,接下来我还要观察你的表现呢。如果表现不好,我可是会将你除名哦。”
卢守义哈哈笑着,握着她的手掌收得更紧了。
“没关系,能够得到你的垂青,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满足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容易满足啊!”
柴汉慈调侃地扯扯嘴角,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安奉岩。他不会呆想曾经拥有而已,他要的绝对是天长地久;而她这个已经不懂得什么叫爱情的女人,又怎么能给他所要的幸福呢?
所以离开他是对的,再任由感情发展下去,只有苦了自己、害了别人。安奉岩是个好男人,而她是众人眼中的坏女人,这样的结合不被祝福,她可以无畏于流言,他却不见得能承受这种压力。
只要曾经拥有,也是一种幸福吧?柴汉慈回想起过去和安奉岩相处的时光,唇畔不禁浮现一丝甜蜜的笑意,原本就已经极美丽的脸庞,更显得温柔动人,看得一旁的卢守义魂不守舍、心猿意马,险些忘了注意路况,当然更不会去在意她一反常态、默然无语的表现,只想着要赶快抵达目的地,期待能够在更亲昵的气氛下一亲芳泽。
而柴汉慈会答应这个邀约的主要目的,就只是为了想让安奉岩生气,进而离开她,而至于对象是谁、去哪些地方,卢守义虽然在电话里有提过,但是她那时心不在焉的,也没有仔细记着,听过就算,所以当轿车在一家KTV店前停下,柴汉慈跨出车门,抬头一见到看版招牌上闪闪发亮的大字,她的脸色倏地变了。
“怎么会是这里?”
她震惊的反应让卢守义有如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不过为了讨好她,不问缘由就陪笑着解释说:
“这家KTV经营很多年了,规模大,又开了很多家连锁店,设备和服务当然都很好啊!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立刻换地方,你觉得怎样?”
对于他的好意,柴汉慈只是很勉强地摇摇头。但是看着站在大厅门口的两位二十来岁的服务生,她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了。
经过安奉岩的提醒,她已经回忆起和安奉岩在KTV里第一次有了交集时的情绪,也记起那家店的名字,可不就是这间“大型连锁而且经营多年”的KTV吗?
因为这个巧合,多年前,年少的安奉岩那带着屈辱、愤怒、压抑的复杂眼神,再度跃进脑海里,然而这时柴汉慈忽然发现,那眼神竟是惊人地熟悉,因为就在二十分钟前,她才从他脸上再次亲眼目睹。
想到自己竟然带给他类似于遭人无理殴打却不能还手的心情,也许还要伤得更深、更重,只是因为他喜欢上她,所以一颗真诚的心,才会毫不设防地任她打击至重伤。一想到这里,对于自己的行为,柴汉慈心里突然觉得后悔、好难过,想着、想着,眼眶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热了。
啊!不能这样!不是才说长痛不知短痛,要熬过必定会有的阵痛期吗?
对于自己再度因为安奉岩而想要流泪的反应,柴汉慈内心十分震惊,开始恼怒自己不能克制的情绪。像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径自率先跨步走进店里。
会克服的,她一定要克服!柴汉慈对自己深地期许着。
可惜事与愿违。即使卢守义就在身边,还不时亲密地搀扶她,对她笑、和她说话,暧昧地搂她的肩、揽她的腰,柴汉慈还是无法将心思完全抽离对安奉岩的记忆里。望着店里的装潢摆设,柴汉慈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安奉岩向她描述他在KTV里打工时发生过的趣事,是如何让她开怀大笑;也想到多次他坦诚相对,倾诉自己坚强外表下的柔软心情,以及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而她又是如何觉得感动与共鸣。
为什么?为什么仿佛每一件事都可以和安奉岩扯上关系,让她想起他的好呢?
沮丧加上逃避,进入包厢后,柴汉慈强迫自己投入卢守义和朋友之间的说笑,顾不得自己因为情绪不佳而未进食的空月复状态,当卢守义和朋友们劝酒时,她拿起杯白兰地就一饮而尽,竭力表现出十分开心爽朗的模样,期待在交际场合里,能够让她移转注意力、专心应对,不再苦苦自寻烦恼。
然而喝了两杯酒,再点了两首歌之后,奇迹似的,在卢守义和朋友们谈论到令她感兴趣的话题之前,柴汉慈却突然发现,酒精入月复之后,热热的感觉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在觉得暖和的同时,更惊诧地察觉到自己原本烦乱的心跳,竟然逐渐缓和下来,情绪似乎也平静许多,理智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了。
嘿,想不到喝酒也有等同于抽烟的功效,能让她镇定下来。
这项发现,让柴汉慈嘴角边不禁浮现满足的微笑。她的酒量向来极佳,不怕醉倒,所以在聆听他人谈笑间,她同时也开始不自觉地拿白兰地当成饮料,小口啜饮着,渐渐地,一种慵懒的感觉逐渐升起,看着身边人们的谈天说笑、又唱又跳的狂热,柴汉慈竟有些置身事外的超然感觉了。
就在自斟自饮之间找到乐趣后,不知过了多久,柴汉慈突然惊觉到坐在身边的卢守义,以一种夸张的姿态从沙发里跳起来,抓过麦克风、站直身体,等大家的注意和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才大声说法:
“……嘿!有件事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大家听好了,现在我有女朋友了!垂涎她大半年,现在她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一句话出,顿时群情哗然!柴汉慈还来不及阻止他再发表惊人之论,那些朋友们就大声鼓噪起来了。
“真的假的?会有人愿意做你这匹大野狼的女朋友?”
“哎哟,看不出你挺有两下子的嘛!还拐得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难怪今天走路都有风了,还敢迟到!”
“真是天大的喜讯啊!你终于可以摆月兑可怜王老五的身份了,该好好喝它几摊庆祝才对!”
“对!说得对极了!”卢守义笑咪咪地举手要他的朋友们稍安勿躁,接着又高声宣布:“我是应该要好好敬我的女朋友一杯,表示我的心意!”转头对柴汉慈捧起酒杯,故作潇洒地对她晃晃酒杯:“干一杯吧?”
一下子从置身事外被拉到注意的焦点里,柴汉慈有些错愕,根本不想承认的,但是卢守义端着酒杯正等着,而他的朋友们又吹口哨、又用力鼓掌,更少不了挤眉弄眼,气氛热烈,像是要普天同庆了,所以她也不好否认,只得微笑着和卢守义干了一杯。不料这一杯喝完,卢守义的朋友们又纷纷叫嚷起来:
“哎呀,看不出来柴小姐这么能喝咧!来来来!我们也来干一杯,我和守义情同兄弟,以后你我就是自家人了!”
“是啊,现在起我们要改叫你大嫂了!大嫂,我敬你!”
“我也来!咦?你们小俩口怎么距离那么远?靠近一点啊!柴小姐,在我们面前什么亲热都不用忌讳的,我们会当作没看到,哈哈!”
柴汉慈只是以笑容作为搪塞,装出忙于喝酒而无暇应答的模样,周旋在那群男人间;酒喝得愈多,就愈觉得懒洋洋地很舒服,所以她也就顺势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不亦乐乎。
而冲着朋友们的取笑,这时卢守义索性一就在她身边坐下,藉着酒胆,伸出双臂就紧紧抱住了她,得意地对朋友们抬起下巴——
“怎样?嫉妒吗?”
“哎唷,嫉妒死了!”
“谁羡慕这一套托儿所级的啊?亲一个才算数!”
虽然由于经历的关系,柴汉慈对男女间肢体上的碰触并不是那么在乎,但是对于卢守义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不甚乐意。正想挣月兑他的怀抱时,忽然看见他竟然当真要在朋友面前逞足威风,凑嘴过来要亲吻她。
虽然见过不少场面,但柴汉慈还是被卢守义的举止吓了一跳。她并不想让卢守义下不了台,但是连被他搂住,她心里都觉得不舒服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亲吻?灵机一动,她叫了句:
“等等,我要唱这首歌了!”随即用力挣月兑卢守义的怀抱,从桌上拿起麦克风来。为了躲避卢守义的章鱼手,她索性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情绪高昂到要站着唱歌的样子,藉着这个动作和卢守义保护距离。
她的伪装很成功,因此即使挣月兑了卢守义的拥抱,也没有令在场的人觉得突兀,还真以为她热情洋溢想要表演一番,所以还纷纷拍手。
“好啊!我们来听听大嫂大展歌喉一番!”
而连卢守义也没有察觉她真正的目的,看她要唱歌了,还笑嘻嘻地跟着拍手,只是目光开始大胆地在柴汉慈全身上下游走,毫不保留地以热切的视线,透露出他对她身体曲线的爱慕。
对他那种渴求的目光,柴汉慈很快就发现了,不禁暗暗心惊。不过她没有让担心流露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看来像是很投入地唱着歌,心底却趁着众人在笑闹打趣卢守义时,思索着该用什么藉口提早离开。经验告诉她,如果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还任由情况发展下去在而不加以预防,也许事情会发展到比想像中更糟。
然而就在边唱歌、边思索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流,忽然毫无预警地就侵袭了她的大脑,柴汉慈忽然觉得眼前有许多金色光点在交错飞舞,接着耳朵边像是被蒙上一层轻纱,虽然还是听得到谈笑声、音乐声,但是那些本来在身边极为嘈杂的声音,现在却像是从邻室传来的;同时,视野的范围从边缘开始产生黑色的障蔽空间,逐渐地,黑影开始扩张,向视觉焦点的中心位置围拢过来。
从来不曾有过的怪异反应接连发生,柴汉慈起先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莫明其妙;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有个预感忽然掠过心头,她突然警觉到——自己快要晕倒了。
没时间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柴汉慈急忙坐回沙发上,以舒解头重脚轻的感觉;而卢守义看她突然坐回自己身边,同时止住了歌声不再唱下去,不知道其中真正缘由,还以为她唱得腻了,开始转移注意力想坐在自己身边博取怜爱,于是堂而皇之地去搂她的腰,笑嘻嘻地问说:
“怎么不唱啦?”
柴汉慈无暇去理会他故意作体贴的问话,努力地想和种种怪异的生理现象相抗衡。只觉得坐下来之后,眼前的黑影倒是真的没有再继续扩散开来了,然而原本平稳的心跳却开始急促起来,同时一波波晕眩感也开始悄悄地朝大脑侵袭;柴汉慈努力深呼吸几回,想要调匀呼吸,竭力平抚紊乱的心跳。然而就在这里,她忽然觉得大腿上传来一种轻微搔痒的感觉。
纵使身体不舒服,她还是本能地想寻找搔痒感觉的来源;视线自然地垂落到自己身上,赫然看到卢守义的手正贴在自己的肌肤上,以一种极暧昧、极挑逗的姿态在游移。
突然发现卢守义的大胆放肆,柴汉慈吃了一惊,立刻又从沙发里跳了起来,跨出一步,顺势将卢守义的手推落;可是身体才刚站直,却又开始觉得头昏脑胀、重心不稳,眼前又是一片金星乱冒,同时有股凉气沿着脊椎骨滑下,额际和背部开始沁出了冷汗。
这几个症状一出现,再迟钝,柴汉慈也可以了解到,这一回,她的的确确是喝醉了。她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站立甚至走动,只要一站直身体,就觉得快要晕倒了。迫于无奈,人也只得重又倒回沙发上。然而臀部才刚接触到坐垫,立即就感觉卢守义的手臂再度缠上自己的腰,同时他的嘴凑到自己耳边呼着气。
“怎么啦?觉得不舒服吗?”
奇特的是,即使已经不胜酒力了,柴汉慈却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思考,脑海里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想到卢守义绝非正人君子,更不可能坐怀不乱,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只是有点懒罢了,瞧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强撑着镇定自若的微笑,柴汉慈努力掩饰自己醉酒的事实。
“那就躺到我怀里来吧,我的胸口可比沙发要舒适一万倍哦。”
卢守义的语气看似温柔体贴,举止间却是愈来愈不规矩,强要将柴汉慈拉到自己怀里,右手更伸到她脑后紧扶着,硬是要教她不能躲开,嘴唇就直往她唇上凑去。而他的行为还获得在场朋友们的支持,其他人又笑又吹口哨,个个兴高采烈。
“亲下去吧!快亲下去啊!”
“慢吞吞的,怕什么?”
刹那间,柴汉慈脑海里忽然掠过电影“控诉”里,女主角茱蒂福斯特被人按在桌上强暴,旁边却还有人在围观叫好的画面;她的心脏忽然像是要跳到喉咙里了,顿时全身紧绷,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她必须要自救!
就在柴汉慈的嘴唇要触到她的前一秒钟,柴汉慈突然灵机一动,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不过脸上仍然带着娇媚的笑容,娇声细气地说:
“哎,别急嘛!你大方,我可不想让人白看戏哦!我先拨个电话,在我回来前,你最好想出个让我满意的方案,了解吗?”
半挑逗地,柴汉慈伸了食指轻触一下卢守义的嘴唇后,抓起身旁的皮包站起来,然后咬紧牙根,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让自己看起来丝毫没有异状地推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
包厢的门一合上,柴汉慈就再也撑不住了。眼前发黑,双腿完全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顾不得服务生异样的眼光,她将背脊贴着墙板,身子开始缓缓往下滑,随即坐倒在地上。
她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里?
柴汉慈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大哭一场的。她咬着嘴唇,泪水已经涌进了眼眶里,想到包厢内的卢守义和他的朋友们,内心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突然急速窜升,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不得不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勉强压抑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涉足成年男女游戏里多年,她向来理智而警戒得不曾让自己陷入像今天这样的危机之中;此刻,她几乎是寸步难行,然而身边却是孤立无援,强烈的无助感顿时涌上了心头。即使平时独立惯了,但是这时,她真的好想有人陪伴她、护卫着她。而全世界仿佛只有一个人,才会不顾自己、尽全力只求能保护她周全、不肯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这时,她忽然好想见到安奉岩。她好怀念他温暖宽广的胸膛,像是一座紧固的避风港,总是让她十分安心;然而,她却没有珍惜,还伤害他、逼他离开,反过来和这个对她虎视耽耽、心怀不轨的男人约会,才会让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
这都是她的错,现在,她只想对安奉岩说:对不起!纵使带给他的伤害无法完全弥补,至少她的愧疚心意,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是的,这是她该负的责任,没有人能代替她完成,她必需亲自向安奉岩道歉。
这个念头一起,本来因为恐惧而丧失的勇气,就在这片刻间,突然又重新回到柴汉慈的身上。为了要亲口对安奉岩说声“对不起”,首先她必需要确保自己能安全逃离卢守义的魔掌,而卢守义现在和她只不过是一门之隔,只要他走出包厢,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柴汉慈眨回泪水,觉得心里有一股力量缓缓升起。抛下自怨自艾的情绪,她咬着嘴唇,开始理智地思考。
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离卢守义愈远愈好,最好让他以为自己偷偷跑掉了,才能确保无法走远的自己的安全,不会被他发现。这家KTV占地颇广,只要有人扶持,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快!她必须争取时间。柴汉慈强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以楚楚可怜的姿态,叫住了一位脸上犹带稚气、看来还是学生模样的男服务生。
“对不起,先生,我想我有些醉了,里面我的朋友们还想继续灌醉我,可是我不想再喝了……对不起,能不能麻烦请你带我到一个暂时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让我休息一下?”
“啊……?”
那位服务生显然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乍听到柴汉慈这个不寻常的要求,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毕竟是打过工、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愣之后,大概是秉持着顾客至上的服务态度吧,急忙回应:
“哦,哦,好,那……我扶你去楼梯间好了,那边有椅子可以坐,而且一般客人是不会走去那里的。”
“好,麻烦你了。”
在服务生的协助下,柴汉慈勉强站起身来,才走了几步,就觉得眼前看到的景象,变得像是解析度极差的电视荧慕般,显得模糊不清,耳里杂音嗡嗡作响,整个人像被包围在一层无形的隔膜里,身边经过的人、听到声音,都像是停留在那层隔膜之外,无法真正进入意识里。
不行啊,一定得撑过来!柴汉慈在心底这么勉励着自己,但是在绕过第一个转角处,她还是不得不蹲下来休息一会,才能继续往前走,而不致晕倒在地。
“小姐,这里可以坐下来休息。”
在柴汉慈的感觉里,自己似乎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到服务生这句话。她努力睁大眼、集中精神,才看到服务生正伸手拍拍这个狭小角落里的一张单人沙发的坐垫。
沙发看起来很陈旧,而比起室内的富丽堂皇,这个楼梯间也显得苍白狭窄,但是此时对柴汉慈来说,它就是天堂。在服务生的搀扶下,她努力挣扎着坐到沙发上。
暂时安全了,终于可以先松一口气。才刚这么想着,柴汉慈就觉得刚才支撑着自己走过来的力量,瞬间蓦地消失无踪,只留下满身的软弱和虚月兑感。
“真的,谢谢你了。”
她真的打心底感谢这位服务生,然后这个大男孩似乎还不太放心,看看她的脸色,热心地问说:
“这样真的可以吗?还是要不要我叫一部计程车送你回家?”
这种状况,坐计程车也不见得安全,何况她已经耽误了他太多工作的时间。所以柴汉慈虚弱地微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不过心头顿时觉得暖暖的。
“谢谢你,我想不用了,等我觉得好一点之后,我可以自己回家。真的谢谢你的帮忙。耽误你工作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不用客气。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尽管告诉我。”
确定柴汉慈这时不需要他的帮助了,服务生才匆匆忙忙地跑开。很快地,本来就冷清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竭力抵抗着头昏、口渴、冷汗直冒种种醉酒症状。
可能是因为暂时安全了,让她的精神松懈下来,不再竭力抵抗生理上的不舒适,所以柴汉慈觉得身体愈来愈冷,感觉愈来愈不舒服,甚至开始有些反胃想吐。面对这种种难过的反应,她咬着牙,勇敢地承受下来,然而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更加想念安奉岩。想着他的关怀、他的体贴,仿佛这样就能够转移不舒服的感觉,让她觉得好过些。
可是事实上,愈是想着他的微笑,柴汉慈就愈无法克制心里想念他的情绪;不自觉地,刚才努力压抑住的泪水再度浮现,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哽咽,继而小声地啜泣起来。
她真的好想他。
再也顾不得是否会被安奉岩拒于门外,泪眼模糊中,她再也忍不住,冲动地拿起手机就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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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奉岩冲进楼梯间,看到瑟缩在陈旧沙发上的纤细身影时,心疼得无法言语,只能赶上前去,将柴汉慈紧紧拥在怀里。
“你真的来了……”
确定自己此刻正依偎在安奉岩怀里,柴汉慈心里累积已久的恐惧与担忧,开始奇迹似地缓缓消散。她静静地将脸颊贴在安奉岩的胸口,聆听他沉稳的心跳,不用说一句话,就让她崩溃的情绪逐渐平和下来。
“……带我走吧。”像在梦呓似的,她说。
安奉岩听到她的要求,忍着心中愤怒、担忧的情绪,轻抚着她凑乱的秀发,他低下头去,轻吻她的额头,坚定而温柔地回应:
“好,我这就带你回家。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令人安心。柴汉慈抬起脸,眼神迷傅赝着他。
“可是……我走不动了……我一站起来,就会昏倒。
安奉岩点点头,柔声回答:
“没关系,我会处理。”接着伸出双臂,就将她从沙发中抱了起来。
他真的庆幸自己冲动地追来这里,真的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她身边。五分钟前,他还徘徊在KTV外的街道上,暗暗咒骂自己,一直告诫自己要求放弃她,最后却还是苦苦追随着她的足迹来到这里,甚至迟迟无法离开。可是现在,痛恨自己的心情,全都转化成了释怀。
他无法形容在接到她那通哭得无法完整言语的电话时,自己那种焦虑的心情。幸好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掉头离开,否则担忧她的那种心灵上的折磨,或许可以让他一夜白头。
移动身躯时的颠簸,让昏昏沉沉的柴汉慈震动了一下,又开口了:
“你……不恨我吗?我这样对你……”
“恨。所以你一定得让我明白为什么,不过不是现在。”安奉岩谨慎地挪动步伐,往门外走去,注意不让柴汉慈感到摇晃或晕眩。“嘘,别说话,好好休息。”
“……我会告诉你的,我什么都告诉你。”将脸埋在他的颈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柴汉慈低声呢喃着,觉得自己正被幸福环绕着。她不禁微笑了,满足地闭上眼。
她是这么全心地依赖自己,安奉岩觉得一种甜蜜的责任感在胸中激荡,不理会旁人惊讶诧异的目光,他就这么抱着柴汉慈一路走了出去;而柴汉慈更是一动也不动,温驯地靠在他身上。然而还没有走出KTV,突然就有个尖锐的嘶吼声介入他们之间:
“你是谁?快点放下她!
安奉岩停下来,转头看去,那个在他眼前带走柴汉慈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身边还有四、五个男人簇拥着,个个怒目而视、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但是安奉岩一点也没有被吓到。他只觉得愤怒。
他让这个男人带走柴汉慈,但是男人却并没有好好疼惜她,不但让她喝醉了,还得支撑着逃离他们,躲到角落里。他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柴汉慈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太多。但顾念着柴汉慈还在怀里,还需要自己照顾,怕她受到惊吓,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几个下三滥的男人。
“凭什么?”
其实卢守义和他的朋友们,远远地就看到了安奉岩和柴汉慈,只是无法确定,直到他们走近,才确认了那个看来就是喝醉了的女人正是柴汉慈。
虽然知道柴汉慈讨来了救兵,但是几个色欲薰心的男人,并不甘心让垂涎已久的美色就这么飞走,所以卢守义本来想仗着人多势众来吓唬安奉岩,逼他放下柴汉慈,没想到安奉岩一转身、一开口,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却让卢守义等人吓得气势全消。
从安奉岩的神态里,他们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强烈的决心和力量,这个男人不用多说什么,但是他们都明白,他绝对不可能把柴汉慈留下来。
畏缩了一下,卢守义突然想到个好理由可以扳回一城,急忙挺起胸膛,抬高下巴回答安奉岩:
“凭……凭她是我女朋友!我是她认可的男朋友,只有我才能抱她!”
安奉岩冷冷地瞪着他,还没有开口,反倒是柴汉慈先从他劲间抬起头来。
她一直安心地依偎在安奉岩怀里,什么也不想理会,直到感觉到他停下步伐和人说话,才又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微张的星眸里,却忽然跳进卢守义的身影,她微微一惊,但是继而想到安奉岩就在身边,她又觉得什么都不怕了。忽然听到卢守义搬出这个理由来,所以不等安奉岩反应,她自己先口了,声音听来虽然很虚弱,却仍旧清晰。
“现在,你被除名了。”
就在卢守义和朋友们瞠目结舌的反应中,安奉岩和柴汉慈相对微笑,再也不去理会其他人,安奉岩紧紧将柴汉慈抱在怀里,大踏步地走出了KTV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