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天下事,合久必分,东汉三朝自光武中兴以来,历经一百多年的安定兴盛时期后,终究也无法跳月兑这个命运。统治阶级的逐渐腐化,使得宦官小人得以把持朝政,进而弄权,时日一人,从中央到地方,无不充斥着贪官污吏;这些人骄奢婬逸。剥削百姓,以致人民怨声载道。长此以往,终于,在灵帝中平元年春天,地方上爆发规模庞大、以黄巾为标帜的农民起义,史称“黄巾之乱”。
黄巾军挟着民怨,来势汹汹,朝廷不得不动用全部的力量予以镇压,但始终无法根绝;另一方面,各地豪强在起义镇压黄中军的同时,也扩张了其势力,进而形成庞大的割据情势,甚至足以挟持天子。
这两种势力的交相为乱,已使得人民流离失所。然而祸不单行,自然灾害偏又连年降临在中国的土地上,农田因而荒芜,缺粮已成为严重的问题;备受战争摧残的首都长安城内,甚至也出现了百姓互相格杀于食的人间惨事。
东汉帝国至此,已是积重难返,濒临灭亡了。
建安元年的春天,整个中国依;日笼罩在一片混乱的局势之中。不过相对于长安城内那残破荒凉的景象,位于帝国东边的宛城,因为少经战乱,而显得较为宁静安定。
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宛城依旧是一幅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的美丽景致;百姓们在城内来来去去,忙碌于营生,似乎和升甲之世时没有不同。但是细察之下,就会发现,人们的脸上却是少有笑容。神色漠然,甚至是面带忧愁之色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明日灾祸是否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然而人心惶惶的气氛,并未反应到自然之上。这日,又是个晴空万里。云淡风轻的好天气,鸟声啾啾小溪淙淙,隐隐约约的花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城外碧草如茵、春山含笑,不知世事的狗儿们,依旧三三两两眯着眼儿蹲在自家门前打盹。
在城中间右区内,有间宽敞素雅的大宅,住着一户乔姓人家。
乔家男主人曾经人朝为官,以正直廉洁而扬名,如今虽已退隐,却仍受到地方人士的敬重。许多忧国忧民之辈至今仍时常来访乔府,与男主人谈论时势。
今日,文有一位客人远游归来,上门拜访。清静的宅院内,难得出现了一阵热泥的招呼笑声,在白髯飘飘的主人邀请下,身着儒服的中年男子登堂人室,进人宅内与主人开怀畅谈。
在大厅内一片寒暄声中,有位少女正轻移莲步,两手提高了白色懦裙的下摆,小心翼翼。悄没声息地进到大厅隔邻的内室,并在最靠近大厅的茵席上跪坐了下来。
这少女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秀发仍梳成丫髻,显示她尚未及鬓,但纤细叼瓜子脸上眉目如画,肤色莹白如玉,虽然年岁尚幼,却已活月兑月兑是个倾国倾城的夫人胚子。
此刻她脸蛋上显露出专在的神情,蜂首微侧,将耳朵贴近墙壁,显然正在偷听邻厅里主人与客人的对话——
“简先生这趟远行,可宵听说了朝廷里的近况?”老者一捋长须,神色关切地询问。
中年男子先是一声长叹,才答道:
“当今圣上自去年七月出走长安城后,目前暂居于安邑,河内太守张杨曾至安邑请求奉圣上返回洛阳,偏又受到圣上身边那些将军们的阻挠,不知何时才能动身回旧京。”
“这些人都已经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了。失去了统一的领导,看来将来的世局恐怕会更加混乱啊!”老者也不禁叹息,又问:“那么现在长安城内的情形又是如何?”
“经过李催和郭泪二人在城内罔顾百姓死活地互相争战,现在长安城内据闻己成一片焦土,年轻力壮者纷纷逃离,逃不走的老弱就只能等死了。”
“唉。”老者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乱世之中,受害最深的,还是一般百姓。到底什么人才能平定乱局,拯救百姓于痛苦之中呢?”
中年男子压低了嗓音,说:“这次小弟到外地去,听得人说,现任兖州牧曹操很有才能,又知人善任,当年有识人之明的许动曾评论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虽然他仅有兖州,却已招纳了不少才干之士在他帐下效命,看样子也许将来他会大有所为。”
“是那个在两年前屠城徐州,令泅水为之不流的曹孟德吗?”老者沉吟道:“这人虽有才能,性情却是如此阴狠,若他真能平定乱局,在那一日来临之前,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百姓要丧命在他手中。”
“在这人人拥兵自重的时代理,没有非常手段,只怕难以平定天下吧。”
“话虽如此,但是屠杀无辜百姓,总非仁人君子所应为,许劭头的评论,看来是有几分道理。”
大厅之上两人长吁短叹,正说得起劲,躲在邻室中的少女,秀丽脸蛋上的神情也随着话题转折时而忧、时而喜,显然正听得人迷。
她将耳朵更凑近墙壁些,待要细听两人继续谈论下去,不意,就在此时,房间的另一头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少女心头一惊,连忙转头望去,只见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帘幕,接着,一个温柔婉转、动听至极的女声说道:
“妹妹,你怎么躲到这儿来啦?”
少女一听这声音,转忧为喜,急忙起身迎了过去,一面拍胸轻声笑道:“姐姐,原来是你,我还道是娘来唤我回房去了呢。”
原来,来者是少女的姐姐;而跟在她后头一同人内的还有一名灰衣丫鬟。
少女的姐姐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一身蓝色儒服、头巾裹髻的男子装扮,唇上并粘了两撇短-,但是肤光晶莹,犹如羊脂白玉般的细腻滑润,而且容颜清丽绝俗,难描难绘,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满室生春;纵使男装,也无法遮掩她的绝俗容貌,实在是位罕见的佳人。
少女笑嘻嘻地上前拉着她的手。两个不同典型的绝色丽人微笑并肩而立,虽然身处狭小的斗室里,此情此影却依然是美不胜收,让手捧漆盒、随后跟进来的灰衣丫鬟只觉得眼前一亮,看得几乎痴了。
不等男装女子询问,少女急急忙忙就先低声对她说:“姐姐回来得正好,远游归来的简先生不久前才来到家里,现在爹正和他谈论天下的情势呢。”
“当真?”
听到妹子这么说,女子脸上出现惊喜的神色,当即携着妹妹的手,一同至适才少女所在的那张茵席上坐下。这时,灰衣丫鬟才猛地想起自己跟着进来的本意,连忙上前对女子说:
“小姐,请先让湘儿为您梳头吧。”
女子回眸一笑:“不必了,你把蓖子留下,我自己来就好。”
湘儿不禁迟疑着;“可是,小姐,这是湘儿的工作啊!”
“无妨,”女子以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语气说:“你先去忙你的,我还要在这多耽一会,等会回房更了衣后,再唤你来帮我梳头好吧?”
湘儿一笑,情知是小姐体谅自己,也就不多说了,开启手中的漆盒,取出一个象牙蓖子放在小姐手中后,便即告退出去。
女子回过头来,姐妹俩相视一笑。姐姐随手取下唇上的假-,并折下头巾,一头乌亮秀发登时如匹练般倾泄而下,直垂至地;然后她拿起象牙蓖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一边同妹子一起侧耳倾听厅上的谈话。
不说不知,这两位胆敢躲在帘幕后偷听他人谈话的丽人,正是乔府男主人乔公的两位掌上明珠,人称大乔小乔的两姐妹。大乔今年盈盈十五,小乔亦有满十三,均已出落得如花似玉,经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在扬州一带,人人均知宛城中的乔家姐妹有绝世之姿。
但是乔家姐妹可不只有容貌出众,资质更是聪颖。乔公中年得女,对两姐妹格外怜爱,因此不顾儒家和法所防,两姐妹从小便由父亲亲自教授识字读书,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无书不读;特别的是,两姐妹竟是尤喜读各家兵书。
只可惜二人身为女子,受和法拘束,不但不能出外游历五湖四海,连出门透气都要谨言慎行,唯恐被人挑剔不庄重了,何况是与男人同室谈论天下大事,更难为迂腐儒者所接受了。但是渴望接触外界的心思,却又难以遏抑,于是姐妹俩想出了这个隔帘听事的法子,聊胜于无。
乔公也十分开明,虽然早知此事,倒也未曾阻止。
这日亦是如此,二乔屏息藏身于帘幕后,仔细听来客说起天下大事。
而前来做客的简先生也不负二人所望,滔滔不绝地说起近日内所见所闻,从陈留太守张逸如何联合吕布攻打曹操,为曹操所败后俩人前去依附现任徐州刺史刘备说起;及至张逸因弟弟张超受曹操围攻,离开徐州求援,未得救兵,路上反被部下谋杀,而曾受张超礼遇之恩的东郡郡长臧洪基于旧恩,又是如何哀求他的长官——当时势力最强、又与张超有旧谊的袁绍营救,但遭袁绍拒绝,以致于张超因缺少外援而被迫自杀后,臧洪义愤填膺,遂和袁绍断绝来往,因而受到袁绍猛烈攻击,城破身死之事。
听简先生前因后果一路说来,不仅乔公为此频频摇首,帝后二女心中亦深感遗憾,痛惜臧洪这位义土之死。
乔公叹息说:“袁绍和袁术两兄弟出身官宦之家,同样受国家恩情深重,当今世上尚未见到比他们袁家势力更庞大的集团。然而他二人却不知爱惜真正的仁人义上,只知卖弄权威,看来他们目前势力虽大,然而衰亡之时,怕是指日可待啊。”
“侨公所言甚是,小弟亦深有同感”简先生附和说,然后顿了,一顿,突然将话题一转,问道:“敢问乔公可还记得,那位小弟的同乡,先前是依附于袁术麾下的破虏将军孙坚吗?”
“自然记得。”乔公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孙坚见识不几。骁勇善战,在初平年间讨伐董卓的战役中,就属他和曹操二人最是有胆识,老夫对他向来激赏得紧。”长叹一声,又道:“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否则倘若论起天下真正英雄,老夫定要算上他一位。一位将才就这么骤逝,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乔公先且不忙着叹息。”简先生胸有成竹地微笑说:“据小弟所知,破虏将军如今是后继有人了哩。”
“当真?”乔公露出十分关切的神情,把手一拱:“请问简先生认为是谁能承继破虏将军的雄风?”
不只是乔公好奇,帘幕后的二女也正心急着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简先生这样的赞誉。她们都曾听说过,孙坚不但勇猛善战,曾经败吕布、斩其大将华雄之外,为人更是正直,深得人民爱戴:非但如此,他的见识也是卓越不凡,在董卓尚未乱国时,就曾力劝当时的司空张温先下手除掉董卓,可惜未能成功,但已足见其能识别忠奸、洞察时势。能有人如他这般、拥有如此英雄风范,自然这人也非寻凡人。
简先生长揖还礼后,从容不迫他说道:“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孙坚的长子,孙策便是。”
“孙策?”乔公捻须沉吟:“孙坚死时也不过三十八岁,孙策虽是长子,如今恐怕也没有多大岁数吧?”
“孙策去年刚满二十一。”说起同乡这位青年俊杰,简先生不自觉提高声调,深感与有荣焉:“乔公莫看孙策年幼,他十余岁时,就已在寿春当地结交知名,小有名气。孙坚死后,他继续依附了袁术,而袁术则表他为怀义校尉,统领孙坚的旧日部属。去年,袁术再表他为折冲校尉,派他领兵攻打天子任命的扬州刺史刘砾,不但一举夺得横江、当利两地,更大败了刘县的手丁樊能及张英这两名久经战场的宿将哩。”
此语一出,不仅乔公惊讶,帘后二女亦甚感惊异,不禁对看一眼。她们俩是头一次听到孙策的名号,想不到这位二十一岁的年轻将领,竟然如此善于用兵,惊讶之余,对于孙策此人更是十分好奇,忍不住竖失了耳朵,等着听简先生再说下去。
而简先生见乔公面露惊讶之色,也是十分得意,续道:“不仅如此,孙策在取得横江和当利两地后,还渡江转斗,在牛褚山夺得刘貌的粮秣和重备,然后再在袜城击败了薛礼和乍融,一口气拿下了袜陵,梅陵、湖孰、江乘等地;之后进攻刘县的根据地曲阿,也是一举攻克,还迫得刘县逃到丹徒去了哩。”
听简先生眉飞色舞地一路说来,乔公也不禁啧啧赞叹,说:“这位孙校尉在战场上果然颇有乃父遗风,兵锋所指,无不得胜。不过就是不知他为人如何,是否也如破虏将军那般深得民心呢?”
“小弟虽然未曾亲眼一睹孙策的丰采,但是凭人们口耳相传,都说他不但年轻英俊,而且性格豁达。谈笑风生,又能虚心纳谏、知人善用;至于他所统领的部队,军纪严明,绝不宜犯百姓,所以上至儒士、下至平民,都十分乐意为他效命。”简先生顺了口气后,又说:“而且孙策人曲阿后,还宣布一道命令,举凡刘貌、乍融等人的亲友旧部,只要肯归附他,一律既往不咎。愿意当兵的,全家就免除差役赋税,不愿意当兵的,他也不勉强。这么宽大为怀、不念旧恶,看来那些传言的可信度是很高的。”
乔公不禁微笑:“倘若此言属实,那么孙策不仅是一名良将,更具有杰出的统御才能,假以时日,也许会成为雄霸一方的豪杰也说不定。”
简先生点头说:“莫说小弟偏心同乡,放眼当今世上,真正能文武兼备、以德服人的,恐怕是少之又少了,所以小弟认为,这位江东孙即将来必定能大有所为,未来的成就,恐怕不会在破虏将军之下。”
“若真如此,那倒是百姓之福了。”乔公若有所思地感叹道:“老夫年事已高,对自己的性命长短,早已不索于怀,倒是家中妻女的未来,最是今老夫挂心。老夫膝下无子,若真能有爱惜百姓的豪杰出现,那么老夫必定让妻女前往投靠迫随,如此方能安心。”
乔公只是随口说出了心中的感叹,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先生却立刻接口说:“既然您老担忧妻女安危,不知是否曾考虑过,早点为令媛觉得一位良婿?女子有了归宿后,做父母的责任已了,也就可以放心了。”
帘幕后的二乔突然听到简先生这番说辞,不禁对望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微变。这事关系到她们未来的幸福,但是平时父亲却不督向她们提过,难道父亲真的已有意将二人予以婚配了吗?
厅上乔公没有立即回应简先生的提议,反问说:“在这乱世里,老夫不知要将小女托付给什么样的人,才能保障她们未来不会遭逢困厄呢?”
简先生不知道乔家二女就在邻室,听乔公似乎正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心中一喜,急忙双手一拱,说:“实不相瞒,在小弟来访前,当今庐江太守刘动,因为人闻令媛才貌兼备,又已及奔,因此有意为他的次子求娶令媛,请小弟前来说媒,不知乔公您意下如何?”不待乔公询问,当下就详细交代了该子的官职、经历等等,鼓起如簧之舌,将另方形容成一位道德高尚的翩翩君子,前景大是看好。
由于他指明说媒的对象是已及莽的大乔,因此小乔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想到这事关系着姐姐未来的幸福,又不禁忧心起来。侧过脸去,就看到大乔正紧抿着玫瑰色的娇女敕唇瓣,黑白分明的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担忧神情。
她们二人虽然年幼,但是在乔公的指导下,见识早已不同于凡人,因此她们很清楚,这位庐江太守刘勋虽然和简先生刚才提及的孙坚、孙策父子均效命于左将军袁术,但是和英气逼人的孙氏父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她们心知这位刘太守虽然一时得势,但是终究要为人所并吞的。嫁进这样的人家,大乔的未来,又怎么会有幸福可言呢?
正当大乔一颗心仿佛被悬在半空中,唯恐父亲急于为自己许婚而一时糊涂应允了这门亲事时,厅上的乔公却缓缓开口了:“承蒙刘太守看得起,但是老夫只不过一介平民,刘大守官高位显,老夫实在不敢高攀。”
大乔小乔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但是简先生可就有点脸上无光了,急忙下说辞道:“乔公不必太谦虚,您老高风亮节,向来受人景仰的。想那刘太守虽然是袁术的旧部下,但是他与袁术绝非一丘之貉,乔公尽可放心将今理托付。况且乔公若是和刘太守成了亲家,日后即使宛城遭受战火波及,相信刘太守也会以自身的武力保得亲家平安,如此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乔公将手一拱,说:“简先生过誉了,老夫从来没敢想过能高攀富贵权势人家,因此只期待小女嫁得平凡,符合身分,如此便是幸福了。生死有命,富实在天,老夫也从不敢想靠儿女夫家得保一家性命,因此刘大守的厚爱,老夫只能心领了。”
“但是两位千金如此天仙绝色,若不尽早婚配,令媛艳名远播,若是吕布之流攻下了宛城,只怕两位小姐难保清白啊。”
二乔听得简先生语中似有威胁之意,不由得心有不悦。
此时,乔公也朗声说:“小女既生于乱世之中,老夫自然想过此等难处。若真是吕布等豺狼之辈攻下宛城,老夫自当拼死护迭妻女至安全之地,倘若真不能如愿,小女亦知自裁以保清白,不劳他人费心担忧。”
简先生见乔公语气激昂、心意已决,虽然眉须皆白,但是神情之中,豪气不减当年,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当即挺直了腰板,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如此小弟明白了。今日回去,小弟必当告知刘大守为其子另觅佳媳,乔公尽可放心。”
乔公亦还礼道:“有负简先生及刘太守厚爱,老夫真是惭愧之至。”
“乔公不必多礼。”简先生笑着说:“虽然无缘与刘太守结为亲家,但是凭令缓如此才貌,或许他日更有良缘,嫁得当世的英雄人物为妻呢。”
乔公朗笑声中连连拱手:“简先生说笑了。”
大乔先听得父亲拒绝了这门亲事,而简先生也不再坚持,正略觉宽心之际,忽然又听到简先生的后半句话,不禁一愣:再瞄到身边的小乔,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是却也老实不客气地递给姐姐一个玩笑的眼神。
大乔又羞又窘,更不好开口分辩,情急之下,登时红晕上脸,未施脂粉的白腻肌肤,犹似抹上了淡红色的胭脂般,反而更添丽色。
jjwxcjjwxcjjwxc
经过一番畅谈,送简先生出到巷口之后,乔么折返回屋内,掀起隔开大厅与邻室之间的帘幕;果然不出所料,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正端坐在室里。
望着娇俏可爱的女儿们,乔公原先评论时势的豪情,顿时也成了绕指柔。走进室中,微笑着对女儿们说:“天下大事。这回可听得过痛了吧?”
小乔笑嘻嘻地抢着说:“岂止国家大事听得过痛,爹拒绝了刘太守这个大亲家的经过,也真是精采极了,而且让我和姐姐可真是紧张得捏了一把冷汗呢。”
大乔瞟了小乔一眼,责怪她不该提起这个会令自己面红耳赤的话题,一面服侍父亲坐下。
乔公望着身旁的大女儿,一身男装,却是难掩丽色,他微笑中不禁又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希望你们能有个强而有力的依靠呢?但是依目前的局势来看,什么事都没个准儿,嫁进官宦之家,反而是树大招风。万一夫家失了势,家中的女眷们,性命与清白又如何能保?”
“是啊。”小乔笑着接口说:“刘太守既无德、又无能,不过仗着是袁术最忠实的走狗,才弄得到一个庐江太守做做,这样一个窝囊废,想来他儿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姐姐若真的嫁进他家,只怕将来没福可享呢!”
“女孩儿家说话别这么刻薄。”乔公微笑斥责:“唉,我也真不知道,让你们懂这么多事,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此一来,若让你们嫁进寻常人家,你们心里必定不会快活;但是和真正的英雄豪杰,却又不一定能有缘分结亲。”
“爹不用担心。”大乔柔声安慰父亲说:“咱们也是明白为人妻子、服侍公婆的道理的。况且做寻常人家的媳妇,也有平凡的幸福,至少丈夫不会有三妻四妾,不是吗?”
“这可不对了。”小乔笑着说:“姐姐这么美丽,又他读诗书、学富五车,嫁人寻常人家未免可借了。美人就要配英雄,姐姐嫁给真正的英雄豪杰,这才真是天作之合啊。”
“妹妹不必过谦。”大乔笑眼小乔一眼:“众人皆知你除了才貌兼备外,还雅擅音律,能弹会唱,才华比我更胜一筹,这才是英雄豪杰真正的配匹呢。”
小乔咯咯娇笑:“哎哟,我哪里比得上姐姐啊。”转头寻找父亲的支持,笑着问:“爹,你说是不是?”
看着一双女儿笑闹,乔公乐得呵呵直笑:“我乔某人的女儿,当然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好孩子,没得比的;不论是谁娶到了你们,都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两个女孩儿听到父亲这么说,倒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抖嘴下去了,只是两人的眉梢、嘴角仍是噙着笑意,互相以眼神取笑对方。
望着两个天真可爱的女儿,乔公的心情却很复杂,可以说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两个女儿如今都已亭亭玉立、知书达礼,这是为人父最大的骄傲;但是他心中最大的忧虑,却也是来自这件事。
诗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遂”,乔公心知女儿们的才貌如此出众,大女儿又已至婚配年纪,纵使自己能够拒绝所有平庸之辈以正当方式上门求亲,却也难保它日不会有无赖之徒胡来,自己年纪渐长、气血日衰,自是难保女儿的安全。所以他不顾所谓“动静有法”的妇德,让女儿学习骑马射箭,甚至允许她们扮男装外出,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两块心头肉,在弱肉强食的乱世中能够生存自保,不致如一般弱女子沦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然而两女个性大不相同,大乔看来文文静静,骨子里却是极喜爱骑马射箭、驰骋山林之中的自由奔放,更想出了假扮男子以便利外出的点子;而小乔雅好音律,只喜抚琴弄萧,较不喜马背上颠簸的滋味,因此骑术就大不如姐姐,不过勉勉强强,一思及此,乔公就略感宽怀。适才听来的消息,让他感觉到既然连天于都沦为势力斗争之下的傀儡,东汉王朝只怕是气数已尽,未来的世局将会更加混乱。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乔公心知自己必须在宛城受到摧残之前,先安排好妻女的逃生之路,因此脸色一整,对二女说道:
“宁儿、璃儿,现在你们仔细听着,万一宛城真的不幸遭逢战乱,你们就带着母亲,暂时前去投靠追随在陈王刘宠手下的堂兄乔斐。刘宠将他的封国治理得安定富强,若无意外,你们在那儿应该是很安全的。”
正笑闹间二乔忽然听到父亲说出这些话,一楞之后,登时从玩笑的气氛中惊醒过来,不禁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安与担忧,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叫道:
“爹”
乔公扬起在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叹气:
“这件事你们可要牢牢地记着才是。现今北方多经战乱,田地无法耕种,粮食短缺,那些割据势力难以存活,必然会将兵力伸进较为富庶的扬州里来抢食,所以咱们不得不先做好准备。我让你们自小学习骑术,为的是在战乱中,或许能较一般女子有更多逃得活命的机会,因此从今天起,宁儿要多多指导璃儿骑术,而璃儿也要在这方面求精进,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所以绝不可荒废,明白吗?”
“爹,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大乔忧心地回应。
“是啊,爹,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您就别再这么说了。”小乔也急忙附和大乔的说法。
“好、好。”乔公感动于女儿的孝心,点头微笑。“唉,其实现在我还真希望能有个仁民爱物的豪来攻下宛城,做为据点,好好经营。若真能如此,咱们也就不必抛弃家园,远赴陈国了。”看到大乔的一身男装,微笑对她说:“宁儿快回房去更衣吧!别让你娘见到了,又要呼叨你一番了。”
大乔显得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即动身回房。她很想陪父亲多聊一会,承欢膝下让父亲开怀,但是自己这身装扮又确实不合宜;正踌躇间,小乔看出了姐姐的顾虑,当即善体人意地递过来一个眼神,表示自己会略尽孝心,多陪着父亲说一会话的。
大乔放下心来,对妹妹报以感激的一笑,这才转头对父亲说:
“是的,爹。那么我先回房了。”
“快去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大乔才正式告退回房去了。
jjwxcjjwxcjjwxc
回到房中,换上一身青色上袄、白色糯裙之后,湘儿也随之进到房里来,开始熟练地为端坐在铜镜前的大乔梳发结合。
端坐在室中,随着湘儿轻柔地疏理着自己一头长发,大乔凝视着铜镜中柔美的容颜,不知不觉间,心思却已飘到外面的世界上去了。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既已及并,又家世清白,往后前来上门求亲的人只怕会愈来愈多,爹今日能够拒绝大守,它日不知能否拒绝刺史;而自己虽然明白女子总有一天要嫁为人妇,才合乎伦理之常,但是想到未来得恪遵三从四德,再也不能恣意骑马射箭,在草原上尽情奔驰,心下却又难以心甘情愿地为人妻、为人母了。
随着蓖子一下下滑过瀑布般的柔丝,她迷离的眸光,不经意地掠过了放在几上的那本《吴子兵法》。
可惜自己是个女人,若是生为男儿身,就可以任意投笔从戎,在群雄争霸的时代理,凭自己的才能,投效真正的明君,早日为百姓挣得一片没有战争的净土。如今自己空有满月复诗书,却无法真正经世致用,若是身为男人,也许今日的自己,就能像那位折冲校尉孙策,年仅二十一岁就已天下闻名,深得民心了。
孙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她边思索着,视线则落在一只误闯入室内来的彩蝶上。看着它自在地翩翩飞舞,绕呀绕,尽管跌跌撞撞,却终究寻到了正确的路,从窗口飞了出去,重拾自由。
而她呢?她的自由又在哪儿?要到哪一世,她才能像孙策那样,纵横于沙场上,尽情运用自己的智慧和仁心,为百姓谋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