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因为沈医生,我也成了蠢女人的熟客。我每次去,也在午间沈医生离开之后。
有人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蠢,男人不爱。也许去多了“蠢女人”,我也会变成蠢女人。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直至某天,我在蠢女人买了一件毛衣之后,淑明对我说:
“有圣诞礼物!”
她喜气祥洋地拿了一份用红色花纸包着的小礼物给我,说:“圣诞节期间老主顾来帮衬会有神秘礼物。”
我接过礼物,说了声谢谢。
坐在沙发上的加兰没好气地加上一句:“我早说送圣诞小礼物不合这里的style,这儿不是街铺嘛!”
“就是因为不是街铺,我们才该对热客好些,我要努力合新一年的营业额加倍!”淑明反驳。
她开始拿出圣诞灯饰来布置,我也在旁边帮她布置圣诞树,加兰懒洋洋地走过来帮忙,将吊饰一个个挂上去。当她把大星星放到树尖上,我插上音乐闪灯的电掣,圣诞树响起音乐和亮起闪灯时,加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她笑得像小女孩一样纯真。我开始明白沈医生为什么喜欢她,忧郁加上纯真,是女人的必杀技,男人都会前仆后继地争着保护她们。
淑明突然冒出这句话:“今年的平安夜,你会不会和沈嘉伟一起过?”
沈嘉伟?听到这三个字,我全身的细胞躁动起来,我竖起耳朵来听她们往下的对话。
看见加兰摇头,我心安顿了。
“他已经等你第二年了!”淑明抱不平地。
“但今年他还没开口。”加兰说。
“我看他快别不住的,最迟二十三日下午,他一定会提出!”
“二十四日晚我约了大May他们来我家打麻将,你也来的吧?”加兰问。
“吓!平安夜打麻将?你要当心,要是你拒绝了沈医生,我就会补上!”淑明仰起头,神气地说。
我毫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沈医生不会接受。
“那你补上好了,但依我看你那天晚上一定会在我家出现。当心啊!你迟来了我们就凑够脚不等你!”
加兰说完,竟转过来对我说:“你也来吗?”
我受宠若惊,一时不懂如何反应。原来她已把我当成她的朋友,原来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孩。
淑明没待我回答,就抢先代我说:“蔡葭这种可爱的小姑娘,平安夜一定约了男朋友啦!”
我低头,不答话,他们没再说下去。
十二月二十三日那天,我看见沈医生垂头丧气地从蠢女人出来,我知道他被拒绝了。
二十四——那天,蠢女人提早了半小时关门,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那天因为客人多,我到了那边帮忙两个小时,淑明对我千多万谢。
离开蠢女人,在街角处碰上迎面而来的沈医生,他没有看见我,却匆匆向蠢女人的方向跑去。
原来他并不知道蠢女人这天提早关门。
从蠢女人下来时,他一脸落寞,光芒一下子从他身上完全消失了。
之后,他到时代广场的收店看了‘会书,又到附近的Cybercafe上了一会网,我一直伴在他附近,我知道他落寞需要人陪,虽然他并没察觉我的存在。
十二点了,他还不想回家,走在平安夜双双对对的铜锣湾,只会令形单影只的人显得更落寞。他大概也知道,所以从轩尼诘道转进了湾仔道,然后又回到皇后大道东上来。
虽然是平安夜,但合和中心过后的皇后大道东上面,仍没有太多行人。
因为人不多,我不敢跟他太贴近,害怕他看见我在地上的长影子,突然,他转了进圣佛兰士街,让我几乎以为他突然失踪了。
圣佛兰士街中间近海华苑旁边,有几级楼梯,走到上面,竟有一间隐蔽的小酒吧。
沈医生进去了,我也用毛颈巾包着半边脸随他进去,就坐在他两张柏之外。
他起初边喝酒边掷飞镖,后来竟和人比起赛来,输了的那一个就要喝下整杯酒,他们喝的,都是烈酒。
眼见他喝下了十多杯酒,像已经不胜酒力,Mayer不是说他喝酒很有节制的吗?
他踉踉跄跄地步出酒吧,我急忙跟看他步出去。走到圣佛兰士街另一边的斜路旁,他竟站到一边呕吐起来。
吐完之后,他坐到斜路旁的楼梯上,我走上前,就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上纸巾。
他没理会我是谁,只是身子不停哆嗦着,我月兑下自己的颈巾为他围上。我今天穿了那天加兰为我挑的裙子和短靴,只是他不会知道,因为他没看我。
我贴着他坐着,他把头挨在我的肩膊上,像个小孩子。我相信,此刻任何人在他身边出现,他也会这样挨着他/她。幸亏他遇上我,如果遇到的是一个浪荡女子,或者是一个好男色的男子,就糟糕了!
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竟在说话:
“加兰她今晚没空,跟去年一样,她没空。”
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以为离开家豪以后,她会重新开始,重新接受另一个人,谁知,她没有。
在从美国回来的航机上,我以为她会接受我,她往后一个月的表现也令我以为如此,但到了后来,她竟重遇他……”
“他们又走在一起喝?”虽然我不知道谁是家豪,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想知道事情的发展。
“没有……他们没有,但加兰说,她问过家豪在她自杀昏迷的时候,他离开前跟她说了些什么。家豪告诉她,他在祷告说:上帝啊!如果加兰的生命里会遇上意外和打击,请把一切转到我身上来,我愿意为她双倍承受这一切……”
顿了一会,他说下去:“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家蒙在美国的坠机事件,加兰把两件事件联想起来,觉得对不起家豪。”
“但那是意外吧了。”我假设。
“并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加兰觉得家豪待自己情深,她认为一辈子也不会再遇上如此情深待她的人了。”
我想说:有啊!你不就是吗?
沈医生说:“我对她说:必定有的。但她说:就算真的有,何必把痛苦经历重复一次!”
“但不一定会是痛苦的啊!她真不够勇敢,或者,她根本舍不得放下那段回忆!”我慷慨陈词。
沈医生点头,点了两下,他又睡倒了。
路上寒风吹起,我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凛冽寒风。
约莫半小时之后,凉风吹来,他醒了,他抬起头,似乎已回复了清醒。
我连忙站起身,急急向前跑,我不想他以为我乘人之危,也不想他知道他把加兰的事告诉了我。
他从后面追赶上来,到了街角,在我转弯的时候,我知道他在dodemFurniture蓝色的店门前,看见我杏色的裙角。
然后,我转进了快乐饼店旁的小巷,在拐弯前,他该看到我的半截浅啡色短裙。
我一直跑,再转进天地图书公司旁的街道时,也许,他会看到我的长发,我今天用金色彩带束起了一条辫子。
然后,在他的视线范围外,我转进了我家的楼梯人口,站在转角处喘气。我知道,他不会看见我转来,因为我家小唐楼的人口一点也不容易被发觉。
走在楼梯上的我,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愁。
我又有点觉得自己像灰姑娘了。
但我没有遗下玻璃鞋给我的王子。
哎,我的颈巾呢!
遗留在他的颈上了……
也许因为这样,他才不会认为这晚是遇鬼吧,
可惜,颈巾并不如玻璃鞋一样,可以凭着它来找到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