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内,欢声雷动,鼓噪不断,吵杂的音乐声令喝过酒嗑过药的男女更加High,在这个自由的国度,无论做什麽举动都不会引人侧目,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宣泄热情,互相填补寂寞。
梵伶看了看腕表,对下属嘱咐了几句话,从场中阴暗的一角走到吧台。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她走近一个衣著光鲜,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身旁,轻声说。
尚倚云和一个小时刚认识的男人聊得正开心,她不悦的皱起眉。「你很烦耶!除了监督我以外,难道你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吗?」
「职责所在。」
看著梵伶平静的脸,尚倚云就一肚子火,她像赶苍蝇似的一挥手,「你的职责就是听我的命令,我现在要你滚开,跟屁虫!」
说完,尚倚云转身向那男人巧笑倩兮。「别理她,不过是个下人,我们继续聊。」
「是吗?你家的下人都长得这麽漂亮的吗?」男人色迷迷的看著梵伶。
尚倚云闻言,生气的叫嚷起来,「你说什麽?」
「当然没你漂亮嘛!」男人赶紧安抚好不容易钓上的大鱼,要知道,她可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伺候的好,他可就吃穿享用不尽喽!
「还差不多。」尚倚云笑逐颜开,和男人继续有说有笑。
梵伶没有因为尚倚云贬抑的言词出现一丝愠色,更不会因为男人下流的眼神动怒,她的气息依旧平淡的像一杯白开水。
已经醉得七八分的尚倚云很好哄骗,她看著她,做了个判断。
「来人。」适中的声音足以令她的属下听见,却又不会泄漏情绪。
一群著黑衣的高壮男人,训练有素的自PUB角落涌现,将尚倚云和男人包围,坐在两人四周的客人见苗头不对,纷纷躲避。
男人大惊失色,他到底是钓上了怎样一尾大鱼啊?
「很晚了,请小姐跟我们回去吧。」梵伶不愠不火的重复她的话。
「我不要!」尚倚云任性的抱住男人的手臂,「我要他陪我,你们都给我滚。」
梵伶拔枪抵住男人的头,冷冷的睥睨他。
周遭看热闹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气。
「你想留下来陪她吗?」梵伶轻柔却不失威胁的说。
「不,我不要。」男人飞快的抽出他的手,夹著尾巴赶紧逃命。
尚倚云气愤的看著梵伶,真是气死她了,贵为龙帮千金,却拿梵伶没有办法。
她不让她泡男人,那她喝酒总成了吧!
梵伶快速地攫住尚倚云握著盈满烈酒的玻璃杯的手腕。
「别再喝了,你今晚已经喝太多了。」她不带情绪的声音说著。
尚倚云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扬,「你管我,我偏偏就是要喝!」
她想要挣月兑梵伶的手,无奈力气不够大,她气呼呼的瞪著面无表情的梵伶。
「放开我,你抓的我手好痛。」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你的手并不痛。」
梵伶的功夫很好,她的手的确一点也不痛,可是她就是不想如她所愿的乖乖回去。
「你真的很烦人,我没见过比你更爱邀功的家伙,你这个马屁精。」她转而辱骂梵伶,这是她每次不高兴时发泄怒气的方法。
梵伶看著她,有种想叹息的冲动。
她比尚倚云更觉得烦,她并不是第一天当这个差,从她父亲是帮主的护卫到成为军师,她一直都是尚倚云的贴身保镖,同样的把戏,却总是重复上演。
「回去吧,明天你就要去日本,你应该好好待在帮里的。」
「不用你教我该怎麽做!你不过是我们龙帮的-条狗。」
尚倚云怒气冲冲,用力将杯子丢在地上,吧台上的酒瓶全被她推倒,洒出的酒喷了最靠近她的梵伶一身。
梵伶全都忍了下来,与其说是忍耐倒不如说是习惯了。
「别忘了你的身份,小姐。」梵伶只是淡淡的提醒她。
尚倚云最恨她这种说话方式,好像她尚倚云多幼稚似的。
「我是龙帮的大小姐,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保镖,居然敢管我!」
她骄纵的端起大小姐的架子,扬起没有被梵伶抓住的那只手,眼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梵伶的脸上。
梵伶没心情跟她耗下去,她已经发现敌人安排狙击尚倚云的枪手,虽然已经解决了,总难保不会有下一个杀手。
「小姐,得罪了。」
她一个反手,轻而易举的拦住那往她脸颊扑来的手掌,用单手自尚倚云身後铐住她的双手。
「你做什麽!快放开我!」打不到人,反被抓住,尚倚云恼羞成怒的尖叫了起来。
梵伶听若未闻,另一只手扣住尚倚云的腰,几乎是拖著她将她带出PUB,一群黑衣人簇拥著尚倚云,保护她的安全。
「我要告诉我爸爸,让他处罚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家伙!」尚倚云像个小孩般,因为吃不到糖而叫闹著,「我不要回去,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有。」
一直到上车,尚倚云还是没有停止她的尖叫谩骂,但是梵伶根本不在乎。
此趟去日本,美其名是去和山口组的少主新堂修相亲,实则情况未明,梵伶很担心,她总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自从一年前,奇非率领猛虎帮,开启挑战龙帮权威的首例,虽然奇非失败了,却暴露出龙帮衰弱的事实,一年来,挑衅龙帮的帮派越来越多,想要取代其地位的亦不在少数。
促成这次的相亲,山口组的人到底打的是什麽算盘?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梵伶的眉头打了好几个结,心情越发不安。
刚在日本山口组的地方下榻,就被人闯进房间的感觉真是太糟了。
梵伶以为是龙帮的仇人找上门,没想到竟是永夜集团的人拿了谕令来邀请她。
「如果我拒绝呢?」她已经准备好随时拔枪突围。
「属下无法达成天王的命令,只好就地自裁。」男人单膝及地,拿出短刀架在脖子上。
男人的气魄让她佩服,也让她有了一窥究竟的想法,於是她点头了。
此刻,梵伶以稳健冷静的脚步跟随著一名穿著深色西装的男子,大理石铺地的暗道中,两人的脚步轻盈的像是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
暗道中曲折离奇的布局加上现代化科技辨认身份系统,想必是有心人设计要防止外人入侵,梵伶脸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内心却为这般规模的组织感到心惊,一股冷意爬上背脊。
「梵小姐,请留步。」男人躬身。
她止步不前。
「梵小姐,请在此地稍後。」男人弯著腰,语带恭敬的说,「暗道机关重重,若是伤了梵小姐,属下担待不起,望梵小姐小心。」
语毕,男人在一道银色大门前输入指模与声波,不一会大门便缓缓开启。
梵伶心一惊。
这是警告也是劝诫,一路上梵伶对於暗道的机关暗自观察与试探,她以为她已经很注意、很小心了,没想到,这家伙训练有素,老早识破她的小把戏,这让她更加感到危险。
仅是一名引路者便已深不可测,更遑论暗杀组织内部的高手了。
「梵小姐,天王与地神已久候多时,恭请您入内。」男人在门口垂手静待,标准的日本人礼仪。
她凤凰女可不是被吓大的,怎麽说她都是龙帮未来的军师,若是她自己现在就乱了阵脚,未来又能有什麽资格辅助少主领导龙帮呢?
「辛苦你了。」梵伶冷冷的说,她举步神情冷峻的独自走进银色大门。
梵伶在银色大门关上後,走向唯一的一条通道的底端。
她轻轻转开檀木雕花双扇门的门把,门後是一间宽敞的马蹄形会议室,宽大的萤幕并没有显示任何讯息,坐在里面的人视线紧紧落在她身上。
「欢迎,龙帮的凤凰女。」单耘疾起身,一脸带笑。
梵伶并没有因为他善意的举动而放松戒心,嘴角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久仰了,永夜的天王。」
「我们非要如此客气才能说话吗?」单耘疾摆摆手,一副友善无辜的模样,「梵小姐请坐,别拘谨。
梵伶从善如流地坐下,她语风犀利,单刀直入,「我坐下了。深夜邀请,单天王的目的不会只是要我坐在这里吧?」
「梵小姐果然快人快语。」单耘疾赞赏的挑了挑眉,接著说:「我们需要梵小姐帮个忙。」
他牲畜无害的表情像只黄鼠狼。
「什麽忙?!」太客气的说法,梵伶怀疑他的动机不单纯。
「永夜最近接获一项委托,我想梵小姐也许会感兴趣。」单耘疾按下控制扭,萤幕上显示出奇非的照片。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他作了什麽委托?」梵伶望著单耘疾,眼神锐利。
「这并不难猜到,」他耸耸肩,一脸无谓。「他要我们杀了方洁-,你的好朋友,也是一年前解除龙帮危机的律师。」
闻言,梵伶脸色一白。
「别紧张,永夜并没有狙击方洁-的打算,相反的,我们要救她。至於理由……」单耘疾笑而不语。
梵伶定下为好朋友担忧的心神,她想到了宁槐,永夜的地神,他和洁-间有段不寻常的过去。
「在我们逮到奇非之前,他已经透过其他管道委托了美国的杀手,逼问是没用的,这家伙还不是普通的硬,怎麽都不肯说暗杀的人选。」
「你们打算如何救她?」梵伶沉沉的问。
「如我一开始所说,我们需要你帮忙。」单耘疾话中带话,笑得很诡异,「只要你绊住山口组那些长老们和新堂修的注意力,方洁-就一定没事。」
「你的意思是……」梵伶皱起眉头。
他们也知道了这次相亲的事?所以要她用这件事绊住新堂修,还有山口组的长老。
难道,传言不假?
当年山口组年纪轻轻的少主新堂修,就是藉著永夜的力量铲除异己,将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势力消灭殆尽,因此,永夜和山口组的新领导人关系密切。
前几年,新堂修对山口组扶持他立主的元老的一些小动作还多有忍耐,今年年初却传出永夜的地神奉新堂修之命,整治了不安分的元老,元老们吃了暗亏当然心有不甘,才会安排这场相亲,希望能藉著其他势力的介入平衡现在一面倒的情况。
元老们当然也不会放过害得他们凄惨落魄的地神宁槐,所以才要她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方便宁槐离开日本。
所以,要去保护洁-的是地神宁槐?他要亲自出马?
「你是聪明人,我们不需要把话讲得太白,是吧?」单耘疾看得出梵伶已经了解他们的计划。
凭宁槐的身手,由他去保护洁-,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但是……
「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梵伶并不乐观。
这真是个困难的任务,相亲的是龙帮帮主千金,谁知道她和新堂修能不能擦出火花,要是不能,他们很快就会打道回府。
「你一定要成功!」否则他单耘疾就会被宁槐给五马分尸了。「想想相亲成功後,对龙帮能够带来的好处。」他眨著眼狡黠的说著,「山口组内部的斗争将为龙帮图得多少的利益,龙帮……不是正需要有力的支援吗?」
单耘疾的话果真让梵伶无法抗拒,放下对洁-的担心後,她不由得开始设想这句话的真伪。
救洁-的方法有很多,甚至她可以联络小裳裳,叫袁霁裳把洁-带到美国躲一阵子,不一定非宁槐不可,但是龙帮的好机会却是一闪即逝。
如果龙帮和山口组成为联盟,无论山口组最後胜出的势力是帮主还是元老,龙帮都可以藉由山口组的协助,恢复以往的威望。
龙帮的确是老了,许多腐朽败坏的地方因为在位者的懈怠而逐渐浮现,老一辈的已经无力再管,年轻一代的却又只贪图富贵玩乐。
她的父亲即将退休,往後龙帮军师的重担即将落在她的肩上,她必须为垂垂老矣的龙帮找寻一条出路。
「我答应。」梵伶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永夜的天王,别忘了你的承诺,方洁-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那是一定的。」单耘疾对这个一点都不担心,有地神宁槐在嘛,怕什麽。
梵伶的眼神是充满决心的,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一定会促成这段结盟。
为了龙帮,也为了洁-,她一定会成功。
***
梵伶一离去,单耘疾马上摊在会议桌上,像垂死的青蛙般。
「宁槐啊,你可真是害死我了!」他衷嚎似的叫著。
新堂修现在正需要人帮忙,他却在这紧要关头丢给新堂修一个大麻烦,让宁槐偷偷跑去台湾,等新堂修料理完眼前的麻烦后,那狐狸一定会好好给他一顿回报,他人在日本想跑也跑不掉。
但是,天可怜见,根本不是他设计新堂修的,所有的计策都是宁槐想出来的,只是那家伙居然以退出永夜威胁他帮忙,叫他背这黑锅。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单耘疾只差没仰天长叹英雄气短。
***
夜很宁静,樱花浓重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敞开的和室拉开半边竹帘,微风伴著花香卷入冷清的房内。
年轻男人闭目静静端坐软垫上,小几上燃著升起袅袅白雾的小香炉。
一个黑影子闪然而至。
「主子。」身著黑色蒙面劲装的女子单膝跪地在男人跟前。
男人倏地睁开眼,一双美丽如黑珍珠的眸子绽出光芒,薄唇扬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微笑。
「说吧。」声音轻如薄翼吹动。
「台湾龙帮的小姐和随从已抵达,下榻在西长老的迎宾楼。」女子必恭必敬的回答。
「来了哪些人?」
「龙帮下任军师梵伶和十名保镖」女子将腰间的磁片取出,递放在小几上,「这是龙帮尚倚云以及下任军师梵伶的资料。」
男人微微颔首,拿起磁片把玩著。
「那些老人恐怕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吗?」男人淡淡的说著,声音中有著明显的嘲讽,「你说呢?梅。」
女子是不会回答的,她只是主人的贴身随侍,没有资格答话。
这只是男人的试探,梅的报告已结束,应该让她退下的命令不知为何迟迟未言,男人轻轻扬起眉。
「还有事吧。」这是肯定句,充分的表现男人的不悦。
「主子。」梅低下头,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主人的眼,只能告罪似的开口,「永夜的人刚才和梵伶碰头,属下想跟踪,却被发现。」
「难怪你受伤了。」男人冷笑出声。
听到男人的笑声,梅不禁全身颤抖,因为这是主人发怒的前兆。
「属下该死。」受伤的是手臂,她已经紧紧包扎住了,却还是被他发现。
男人挥手,冷冷道:「下去。」
梅的身影来去如风,一刹那已消失在和室内。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被拉起的竹帘下。
看来,宁槐还是不顾一切的去了,那一年看到如此疯狂的宁槐,他便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宁槐是非去不可的。
也罢,这并不会碍著他摆好的棋谱。
今夜月很圆,皎洁的光芒映照在冷清的院落,将男人微笑著的面容清晰的照出。
他的身形属修长精瘦,长长的黑发束成发束绕过耳背系在胸前,两绺细丝飘在额前,耳上挂著银制扁椭圆形耳饰,细眉挺鼻薄唇形成冷漠的线条,一双低垂著浓密睫毛的凤眼让他貌若芙蓉。
男身女貌,是面相学上的大凶。
料谁也难以置信这般俊美无俦的男人竟就是山口组的首领,新堂修。
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许多部属还是习惯性的喊他少主。
「月圆之日啊……」新堂修呢喃著,「真是让人不舒服哪。」
看著明亮的圆月,他下意识的感到恶心。
那股恶心就这麽涌上胸口,让他浑身软弱乏力,宽敞的邸宅院落内只有他一人,所以没有任何手臂扶住他往下滑落的身子。
新堂修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乾呕著,明明就吐不出任何东西,他还是感到恶心。
胸腔内缠绕著空虚的感觉,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焚烧般炙热,像是要将他所能呼吸的氧气全都夺走般冰冷,冰火交错,在他无情的五官上奏出漫天笑声。
新堂修弯著腰无可抑止的大笑,凄恻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