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贿赂敌方算什么英雄好汉?”在洁白如云的沙滩上,尹梵水坐在营火边,僵着一张俏脸,提出严正的抗议。
“放轻松一点行不行?”莫以烈一面翻动架上的烧烤食物,一面瞅着她,“我都已经放下骄傲,低声下气地来到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奇怪了,大溪地没有言论自由权吗?发发牢骚都不行啊?真是的!
“说好不吵架的,你那么冲做什么?”尹梵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阴沉,她拍去掌心的白沙之后,撩起裙-,在岸边追逐浪花。是谁在计较啊?如果他当真没存半点计较之心,怎会知道她在计较?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嘛!
“早些认清事实对你有益无害,别再逃避现实了。”好日子只剩三天了,短短五天的蜜月结束之后,光是爷爷那关就不好过,更别提尹、汪两家固执如牛的古怪脾气了。
“你在暗示什么?”尹梵水皱了皱秀挺的鼻子,双眼写满问号。奇怪了,明明是句了无新意的旧词,听起来却又像是隐隐含有一股山雨欲来的警示意味?
“不是暗示,是提醒。”莫以烈走至她身后,双手揽住她的腰,下巴以宠溺的姿态揉了揉她的头顶心,“怎么突然变迟钝了?”
“要是你也连续七、八天没睡好,就不信你能灵敏到什么程度。”她以手肘往后戳,藉此表达抗议。之前忙婚礼的大小事宜,婚后忙着防“小人”,她能有多少睡眠时间?现在能醒着跟他出来烤肉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还想苛求什么?
“累了?”莫以烈暖暖眸光和煦如朝日,可惜尹梵水背向他,无缘与之相见。
“废话,都快累瘫了。”尹梵水不耐烦地再戳他一记。
“怎么不留在房里休息?我能体谅的。”松开她的发辫,莫以烈以修长的手指与她的发丝相缠,一点也不在意她带有火药味的话语。
“你的好意我心领,谢了。”说真的,赖在他怀里的滋味还真不坏,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感……不行!她怎能倒向敌方?贞操要紧,得要谨防被他给偷去,“喂,你说话算不算话?”
“当然算。”他淡淡回答,既不开玩笑也不傲慢。
“那么烂摊子你收,我什么都不管。”尹梵水认为既然名分上已是他的妻子,总该有些特殊待遇才对,毕竟这份小小的撤泼权是牺牲了后半辈子的自由才换得的。
“一定。”莫以烈将她拥得更紧,以温柔怜惜的嗓音允诺着,在尹家成长的日子必定不轻松,否则她不曾在他答允之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彷佛如释重负,“不过,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说到底他还是想顺道占她的便宜,男人,果然是不能信任的痴蠢动物。
“说来听听。”尹梵水推开他,自顾自地戏潮弄浪,“用词遣句小心点,若是条件太过卑劣,当心断手断脚没人理。”
莫以烈双臂环胸,看着那张在黑暗中依旧清灵炫人的俏丽面容,摇了摇头。老天是眷顾她的,赐给她一张天使般纯真的面庞,但是显然眷顾得不够彻底,竟给了她一副与外貌完全不符的火爆脾气,这种瞻前不顾后的个性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厮杀吗?恐怕有待商榷。
“你必须使双方家长相信这五天的蜜月并没有白白被浪费掉。”莫以烈以平静而稳定的口吻,轻柔地说道。
“休想。”尹梵水连头都没回,便一口否决掉他的条件,打蛇随棍上!要是答应了这个条件,接下来难保他不会要求与她同床共枕。
“你还抱着离婚的打算不肯放手。”长叹一声,莫以烈踱至尹梵水面前,扳正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难道你从不普想过后果吗?”
“后果?”尹梵水冷哼一声,甩开他的箝制,“当然是我自由,你自由,皆大欢喜呀!”不然还有比这个更教人满意的结局吗?
“错。”莫以烈握住尹梵水扭动不休的手臂,沉声说道,“那只会酿成一场无法弥补的悲剧。”
“难道现在还不够悲惨?”尹梵水瞪住他,睫毛下的眼睛像是聚光灯,照得人无所遁形,“为了一己私心,你破坏了我原先的婚姻,现在,居然还有脸要求我假戏真作,抱歉,怒难从命。”
“你爱他?”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出莫以烈的齿缝间迸出来的。
“假以时日,说不定。”事实上,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尹梵水从没把爱情纳入考量范围之内,虽然……她认真地打量起莫以烈,忽然困惑起来,干本中长得并不比他差,高大健硕,又带了点混血儿的俊美,怎么看都是人中之龙,说起学历-,也是堂堂医学博士,专门研究爱滋病的,就算构不着权威人士的边,也算得上专家学者,恰巧又是跟她同一领域的伙伴。
可是在记忆中,她似乎没有在于本中面前脸红心慌的经验,甚至,连心动也不曾有,答允那桩婚事,还是爹娘在一旁猛敲边鼓促成的,至于两位当事人,似乎都少了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东西。
“你仍打算嫁给他?”莫以烈悒郁的脸上全是惶恐不安,“他值得你冒险,投注一生一世的时间与之相伴?”
“我不是你,你或许愿意为了区区一个小女人而丢开全世界,但我不能。”尹梵水眨了眨晶亮的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无奈的伤感,“我有我的责任、义务,与生活运行的轨道,不能也不愿为任何人改变。”
“即使是我?”莫以烈的脸色愈来愈沉重。
“尤其是你。”她的脸庞罩上一层淡淡的苦涩。
“他同样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你愿意接受他而不接受我?”莫以烈怒气勃发,冰冷的眸光迸射出阴森的寒气。
“那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你吧?”尹梵水厌恶地白了他一眼,拒绝作答,人家于本中才不会这么凶巴巴地瞪人逼供,脾气温和又好摆布,绅士风范更是一等一得好,莫以烈比得上吗?
“什么样的私事?”他牢牢地捉住她的手,火气无法遏止地上扬。
“私事就是不方便透露让外人知道的隐密情事,陌生人没有权利盘问的那一种私事。”尹梵水挑衅地瞪住他。
“我不会放你走的。”莫以烈猝然放开她,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将她摔入冷冽的海水之中,“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他也别想碰你半根寒毛。”
“你凭什么?”先前佯装的冷静自持全因他的霸气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尹梵水对他又踢、又咬、又打、又踹,下手毫不留情,“我不要你,我要离婚!”
“不要为了他跟我闹。”莫以烈冷静自若,丝毫不为她的攻击所动摇,再次不厌其烦地宣告,“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自大狂!”尹梵水忍不住咆哮,“我是我自己的,你休想夺走我的自由。”
“没有人会夺走你的自由。”他文风不动,一径沉稳。
“因为有个不要脸的自大狂已经先夺走了,当然别人不会有机会!”尹梵水恨死了那张漠然冷淡的脸,如果有机会,她绝对会一掌打掉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臭脸。
看起来似乎并不完全是为于本中讨公道,她在气什么?昨夜提出休兵提议的人是她,现在先开火的也是她,到底他是哪里做错了?
“我说过,有话请直说,不必兜圈子。”莫以烈再次扳正她的身子,面对面地搂住她,“你生我的气,为什么?”
妈的,他还有脸问为什么,她的人生大计被他破坏殆尽不说,连想跳月兑苦海都不许,她为什么不生气、不恼火?她又不是圣人!
“你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大魔头,既不冷酷也不阴狠,你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好人、假好心,是不是?”尹梵水踢得更嚣张,吼得更放肆了。
“原来你是希望我对你残暴、恶毒一点,好让你回去哭诉同居人之虐待?”莫以烈恍然大悟,淡淡她笑了。冷冽冰寒的面容是他的保护色、生存必须的面具,但那只用于面对敌人,而她对他而言是至亲挚爱,怎么会以那副带有重重杀戮之气的面具待她?
“混帐!”真是够衰的!怎么一切都被他洞悉先机了,在被看穿之后,她还有什么筹码可跟他争?
“你要学的还多着,不必急着懊恼。”莫以烈一扬睫一敛眉之间,丝毫不见取笑与戏谑,“离婚的事不必再提,不会有结果的。”
在他深邃幽暗的眼神,除了正经严肃之外,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成分,再有的就是……说真的,不是她自恋爱幻想,实在是他眼神中露骨的恋慕清明可鉴,教人想装傻都难,又来了,明明叫他别用那种眼光看她的,怎么讲不听呢?
“少作梦了你。”尹梵水再踹莫以烈一脚,这才挣月兑了他柔性的箝制,忿忿地往饭店的方向走去。她虽没练成如他沉稳不动的性格,但却有的是逃月兑的后路,大家等着瞧好了。
“当心!”莫以烈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捉回怀中,“安分一点。”他按下她舞动扭转的身子,低声在她耳畔叮嘱。
今夜无星无月,但在不远处的椰树下,却突兀地闪过一道不寻常的蓝光,若非是伤人利器所发出的金属光泽,也必然来者不善。
终于有所动作了,早该料想到爷爷不可能会坐视他不顾家族颜面而任意行事的,能偷得三天无忧的日子,该满足了。
只是不知爷爷发怒的程度,会做出什么才肯罢手?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么喜好玩耍的老人家,应该不会太过分才是,况且动刀动枪此等血腥残暴之事,爷爷向来是不屑为之的,那么……莫以烈瞥了眼怀里的清丽女子,若有所思地想。
真衰,又饿了一夜,天底下有哪位新娘是像她这般“衰尾”的?连在饭店里住宿都会被饿上大半夜……唉,衰呀!
“想玩死我也请事先说明,免得本人死得不明不白,那就太冤枉了。”一时气不过,尹梵水终究还是狠掐莫以烈一把,下手毫不留情,“面包拿来。”
“不是不吃吗?”莫以烈的眼神中闪耀着趣意,眉头皱也不皱的,“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似乎有人嫌它太干、太没味道。”果然是饿昏了,连掐人都没什么力气。
“能怪谁?还不是有人出门装阔,关起门来却小气得连基本民生所需都舍不得花半毛钱。”她干脆一把抢过他手中只剩半块的面包。
“我是为你好。”莫以烈敛起笑容,表情凝肃,对方既然连家伙都敢搬上台面了,谁知道饭店里的食物会不会也被污染下毒?尤其在敌方底细尚未模清查明前,凡事还是当心点好。
“少来,你根本是想饿得我浑身无力,才好箝制本人的行动自由。”尹梵水大口咬着面包,一面咀嚼一面皱眉,脸色苍白,“妈的,这是什么怪东西?亏你吞得下去。”要不是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打死地也不会碰这种怪里怪气的食物。
“原来你也是‘三字经’的忠实实用户,难怪宣华那天缠着要黏你。”莫以烈突然俯近她,一脸好笑。真奇了,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竟然口出秽言,而且还讲得溜得很,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没听过物极必反哪?”笑,笑死他算了。她使用的字汇还算干净,至少没用过难听的字眼,不像小炸弹,那才是不堪人耳,“水呢?我快被这东西噎死了。”
“只有啤酒,你能喝吗?”记得她以前都是用对麦酒过敏作为借口,推开一次又一次的同事聚会。
“怪了,你能喝我为什么不能?拿来!”啤酒算什么?连威士忌都能拿来干杯拚酒了,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小心点,暴饮暴食是有碍健康。”莫以烈好言劝道,像她这种吃法,胃不坏掉才怪。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抹掉唇边的酒沫,尹梵水瞪住他,“管好你自己就好,少来-唆!”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她又发火了。
“不要碰我!走开。”口里嚷着要他走,尹梵水却又紧捉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又拉又扯的,怒气冲天,“我讨厌你,恨死你了啦!”
“你喝醉了?”莫以烈纳闷地道,不会吧,才几口啤酒而已,竟然发作得这么快。
“去你的!我清醒得很,就算再多来二、四打我也不可能会醉。”尹梵水瞪着发红的双眼,对他咆哮,“我还在发脾气,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好好好,我洗耳恭听。”面对蛮不讲理的一方,最好不要直撄其锋,免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说吧,我绝对是个好听众。”
“好你的头!都是你……讨厌鬼!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秩序?”尹梵水双颊绯红,更显肌鹰晶莹、亮丽剔透。
“因为我爱你。”莫以烈笑盈盈地说,对她的话丝毫不以为忤。
“屁!”她当场给他难看,回了句极杀风景的应答,“爱你的头,连跟我最亲的桃桃都骂我看走眼,说你搞外遇,八风现在全都在生我的气,于本中也被你赶跑了,现在居然又在大溪地饿肚子,天知道回台湾以后会有多少灾难等着我,都是你害的啦!”
“我说过这些都交给我,一切由我来扛。”莫以烈脸上的笑容愈漾愈大,“还有其它疑难杂症需要本人出马的吗?”
事情若真能轻易被摆平,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努力吗?八风要是翻脸了,连人都找不着,遑论其它。
“你只不过是个闯了祸的笨小孩,谁会要你负责任?”尹梵水恼火地吼他,泪水一连串地滴了下来,“弄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连姊妹都唾弃……呜呜……”
她连续一整个小时不断发出讯号,却连半点响应都汶收到,想必是八风成员铁了心,硬是-下她不管了,否则怎么可能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仔细算下来,这场婚姻带给她的灾难多过数倍以上,不但失去了情如姊妹的好友们,连亲情都受了折伤,还得跟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臭男人系在异地一起饿肚子,天啊,她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落魄成这样?
“不许再说我是小孩,绝对禁止,听清楚了没?”莫以烈-起黑眸,以食指挑起她的下颚,盯住她那梨花带泪的面容,脸色阴霾。
“你本来就比我小,行事又缺乏周详考量,为什么不能说你是小孩?”尹梵水拍掉他的手,愤然地跃起身,由高处睨他,“叫姊姊。”
她玩得太过分了,莫以烈任由恼火的视线与她纠葛,也站了起来,这下子情势立即逆转,他反倒成了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瞪什么瞪?以为自己眼睛大啊?还不快叫!”尹梵水挑衅地对他吼着,仰着头瞪人真累,这小子有够别扭,僵持了老半天仍死硬地不肯开口。
莫以烈半挑着眉,毫无预警地,突然一把勾住扬首的尹梵水,倾身吻住了她,他的行动谈不上温柔,只能以狂野来形容,像是要将她拆解入月复的激动。
该死的她!这些年来他耗费了所有精神气力投注的等待与努力,并不是为了换来这么一句“姊姊”,去她的!没神经的笨蛋!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会相信他的真心?难道真要等到跪地泣血、心神俱摧的那一刻吗?他所追求的,不过是在人海茫茫的世间独能与某人心灵相通、相知契合,他是这么样地努力,为什么,她却是这种反应?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不曾领受过他的怒气,也当面与他对阵叫骂过,但以往的经验却如何也比不上现在这份致命的压迫感,他是怎么了?突发性的强硬索求、恣意掠夺,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他,一时之间,尹梵水只能被动地睁大眼睛,盯着那对炽烈燃火的眸子,不知所措。是她逼得太过分,以致引火焚身吗?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样地蛮横粗鲁,既粗犷又狂暴,不带一丝温柔,彷佛……
尹梵水说不出那种感觉,明明是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甚至算得上是敌人,而且她还是被伤害、被掳掠的一方,可是,她就是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孤单寂寞、浓冽而苦涩,那些情绪氛围不时浮动着,笼罩他一身。为什么?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生活优渥,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令他如此痛苦?
唔,突然有股咸湿的味道,嘴唇又疼又痛,八成是被他咬破唇瓣了,没水准的粗鲁男子!有话好说嘛,何必动口伤人?没开化的野蛮人!
但,尹梵水尚未来得及提出抗议,莫以烈已猝然地放开她,退开一步,眼神凌厉,在深沉冷冽之外,还多了一些什么。
她伸手轻抚着红肿的唇瓣,毫不意外地瞥见湿黏的指尖上沾染着淡淡血迹,这小子没念过书吗?怜香惜玉都不懂!
一步之遥,对于一个长手长脚的高大男子来说,算不上是距离,所以,当莫以烈再将她掳进自己的宽大胸怀时,尹梵水已视为理所当然,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懒,横竖都是徒劳无功,不如省省力气。
“看着我。”莫以烈将她的双手扶上自己的面颊,冷声命令道。
不是她没骨气,自动弃甲投降,还乖乖听从对方的命令,而是他冷静的声调比起咆哮更具威胁力,容不得人抗拒。
起先,尹梵水只是不情愿地瞟了他一眼,没想到后来竟像是被迷住了,眼光凝注在他脸上,无法移开。
莫以烈有张轮廓十分鲜明的面孔,并且不能单用“帅”或“俊”这样的字眼便能完全涵盖的。若以阿心那种艺术家的眼光来论断,大概算不上是旷世俊男,但那张有棱有角的粗犷面庞,却有着绝对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再加上那身冷冽的气质……唉,真是汗颜哪,难怪人家不愿喊她一声姊姊。
“好啦,知道你很帅,世间少有,行了吧?”她想缩回手,但他不许。
“那不是重点。”莫以烈背脊挺直,脸色阴沉,浓眉深锁地说。
“难道你要我数你脸上的毛细孔?少无聊了!”尹梵水不耐烦地别开脸。
“你懂我的意思,不要装胡涂。”他用手捏住她尖小的下巴,转回她的脸,缠绵热切的眼光由她额前发丝梭巡至上翘的嘴角,再绕回慧黠的晶眸。
“我不懂。”也不要懂!一旦承认,那接踵而至的种种骚动哗然,将会逼得人喘不过气,再加上他句句铿锵的爱情宣言,无论如何,件件都会是个麻烦,也是她所不愿面对应付的,恐怕,也无力应忖。
与其自陷泥沼,不如明哲保身,聪明人理当如此,尹梵水深深呼气,拚命想抚平自己异常激动的情绪。
莫以烈深沉的眸子一闪,掠过阵阵凄楚。纵使是当年,他亦不知自己会为这样一个小小女子魂牵梦系,沉睡在灵魂深处的种种爱恋蓦然苏醒,并且澎湃激昂得难以自抑,藏在心中想要对她说的话语有千万句,而她惟一的响应竟是回避。
想要得一知己,竟难如登天。
曾经,为了心中隐隐蠢动的希望,与多年前的缘仅一面,令他执着于努力渴求再次相见且相守一生的机会,并相信人世间除了权势利禄,必定有更值得追求的梦想。
“情可动天地,诚可感鬼神,只要有心,时间会证明一切。”莫以烈淡淡微笑,并以一双哀伤的眸子凝睇她,“我等。”
“等什么?”尹梵水咬着下唇,清亮的双眼仍是佯装得懵懂无知,但白-的面庞却突兀地泛着酡红。
莫以烈但笑不语,眸光却灼灼炙人。
她不会知道,在看见她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要得更多,对生命的眷恋更深,沉重刻板的日子不再是枯槁的灰涩,而是有种充实饱满的安宁,因为有她,每一个难捱的阴天,都变成挂着雨后彩虹的美丽午后,只因抱持着相见的冀望,日子便能轻巧地滑过去,不再愁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不会知道他有多么企盼这美好的梦想成真,盼着有一天,她会将纤纤小手交予自己,晶亮的眼神不再逃避,而是充盈着全然的信赖与依靠,说出:“我是你的恋人,更是你的知己。”
她不会知道,唉……
“喂,面包只剩一口,你吃不吃?”撇下尴尬的气氛,尹梵水空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企图改变话题,另一只手举着瘦小干瘪的面包,“再发呆就别怪我口下无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以烈伸手抢下面包,大口咽下,“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吃才怪。”
“你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嘛!”原来他一讲到吃,再冷的脸都会活过来,她不过是客气地问问,谁知道他竟然当真,全部吃个精光。
“你难得表现出善意,我怎么好推辞?”莫以烈一面咀嚼一面咕哝着回答,罢了,纵使得耗上一辈子才能使她开窍也无所谓,反正他是认定她了,矢志不渝,她要是对此事有意见,最好去找上帝打商量。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蠢蛋?以为穿上夜行服,手里再拿几样唬人的道具就能当杀手了吗?白痴!莫以烈阴侧侧地瞪住满地不该出现的闲杂人等,原本已沁骨冰凉的眸光更形森寒。
才刚至楼下酒吧把那个趁他进浴室时偷跑出来的新娘捉回来,她已满嘴醉话,呢呢哝哝地拉扯个没完,而在回身拢上门的一瞬间,又立刻感应到不寻常,连蹙眉的时间都没有,便已动作迅捷地将醉美人拉至身后,以自己的身体紧紧护卫住。
虽然,他的身手算不得矫健,仅止于防身护体,但危难当头,不拚也不行了。
果不期然,挥鞭有如疾风暴雨的攻势破空袭来,快得几乎令人无法招架,若非今晚窗外依稀月明,隐约映照出长鞭的皮泽,否则这一鞭,断然不会落空。
她到底得罪过多少人?莫以烈在黑暗中-起锐眸,薄唇紧抿,若是这批不中用的杂碎相中的不是她,事情倒还好办,但若是正如他所料,那就麻烦了。
“哪个笨蛋派你们这票白痴出来现世的?说!”莫以烈冰冷狠绝,毫不留情地出手,猛烈地击拳出招,再度打昏了几名伤痕累累的刺客。
“唉哟……痛死人啦!干……”身着杀手标准装扮的人渣正倒在地上申吟,似乎已无力回答任何问题了。当初接这案子的时候,金主老大可投说会真枪实弹地大打出手,呜……肋骨八成断了好几根,要出人命了啦!
“说!”莫以烈压低了冰冷的声音,却更显得阴寒如雪上冰,这票人渣的拳脚比他还逊,说不定连只蚂蚁都踩不死。
“你烦不烦?人家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少为难人了。”尹梵水抚着发麻胀痛的太阳穴,慢吞吞地移至沙发上,整个人瘫陷了进去,“没本事模清对方底细是你失职怠忽,还敢对人大吼大叫,有没有羞耻心啊?”
“你没醉?”莫以烈沉着脸低咆,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是醉了,只是没你想象中那么夸张。”在她疲乏慵懒的眼眸之下尽是狡黠,她一向认为人生本该是轻松自在,宛如流水,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能不动便不动,能让人抱当然不走路,“后悔了?”
既然是他坚持把她这个麻烦往身上揽,尽点义务也是应该的,何必装出一副臭脸伤人视力?况且,这些人还不见得是冲着她来的呢!
“除非天下红雨,地球倒转,否则这辈子你休想摆月兑我。”莫以烈偾慨的双眼射出凶光,浑身似被一团阴郁烈火所包围,看来既危险又骇人。
她竟然不把性命安危当作一回事,还凉凉地在一旁鬼扯,虽说那票杀手百般不中用,三、两下便被他打倒,实不足以挂心,但好歹也是杀手辈的人物,万一不慎有个什么闪失,她……他……
总而言之,这票瞎了眼的杂碎敢找上门来动歪脑筋,就是跟他莫以烈过不去,如果今天目标是他,会受伤挨枪的也只有他,倒还不致引出他的浓重怒气,但,竟敢将他那以全心柔情呵护的女子都牵连于其中,安全有虞。
莫以烈以森寒的目光瞪住地上频频哀嚎的歹人们,表情阴冷。要是他们敢让她出一丁点儿差错,他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将他们全给宰了。
唔,那是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好可怕哦!尹梵水掀了掀睫毛,在悄悄飘向莫以烈的眼光中带着点讥诮。
怪了,他不是轻松打败对方了吗?她也没插手碍事,有什么好气的?还气得一张俊脸都黑了,有必要吗?度量未免太小了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泪,是非成败转头空。”尹梵水瞥了莫以烈一眼,声音甜得可以滴下蜜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开点,输赢不过是一转眼,何必看得那么重呢?况且,是你打赢了耶!”
“那又如何?”莫以烈仍不为所动地冷着脸,冰眸也平淡地看不出任何讯息。
“不如何。”尹梵水掩口打个哈欠,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双脚一蹬便想离座卧眠去也,“地上垃圾麻烦收拾一下,有点碍路。”他不领情拉倒,反正只是一句话,说者有心就好。
偏偏有人见不得她有舒服日子过。
“小姐啊,请问你是不是姓尹?”倒在地上的其中一名黑衣人突然扯住尹梵水的脚踝,牢牢不放,害她险些摔得鼻青脸肿。
“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一脚踹开歹人黏热的手,尹梵水蹲子,笑着拍了拍那张刚印上鞋印的脸,甜甜地警告道:“知道踢到铁板的滋味了吧?下回听到尹氏大名,记得闪远点,免得受伤,懂了吗?”
还玩!真是不知轻重的笨蛋,杀手是来要人命的,不是来串门子的。
“回去睡觉,记得把门关上。”莫以烈愠怒地抱起她,厉眸阴沉,“小女孩不应该看到太血腥的场面,免得作恶梦。”他后面这句话,则是对地上那票骨折脚断的“残障人士”说的。
“不关我的事,都是甄小姐要我们来办事的,只是要吓吓你们,让你们增进一点夫妻感情啊,不是真的要害人啦!”一听到威胁恐吓之语,先前捉住尹梵水的那名歹人立刻哇啦哇啦地吐尽苦水,“人家我也是看在你们新婚却在闹别扭的份上才答应的,谁知道这位……是莫先生哦,身手那么好,三、两下就把我们兄弟伤得一塌胡涂,本来是顺道带老婆来二度蜜月的,可是现在……呜……只要能不住院就很好了,有够凄惨,真的是吃鸡不着还倒赔一把米啦!”
在大溪地听到有人说得一口台湾国语又泪悌涟涟的感觉实在很怪。
“把整件事情从头细说清楚,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莫以烈将尹梵水强制送回卧房,在沙发上凉凉地叠起双腿。记忆中似乎没有姓甄的仇家,不只是他,连尹家那边也没有,他查过,而且查得十分彻底,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如果不是这个蠢蛋踢错馆,那……莫以烈幽暗的黑眸蓦地发出厉光,不时地折着手指,先别多想,暂且听他怎么说,再作决定好了。
“反正是做善事,说就说嘛!啊我是郝伟驹啦,是很有名的私家侦探,你应该不陌生,好嘛,说实话,是只有那么一点点有名啦,莫先生,你不要给我瞪啦,人家我不是坏人咧!只是有一点给他喜欢当大侠的感觉,所以才会有事没事给他接一些有的没的案子,像这一次哦,那个鼎鼎有名的甄小姐会来找我,我也是有给他觉得很奇怪啊,可是她的态度很诚恳,所以找就不忍心给她拒绝,然后……唉,你不知道,她给的酬劳很不错说,又可以顺便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