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返回台北,还来不及整理南下专访画家的资料,就让柯少华一通电话,吓得从办公椅上跌了下来。
"你说羽彤是我的女儿?"他的表情大概只能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我希望是开你玩笑,但偏偏不是。"
崔浩像掉了魂似地奔到柯少华住处时,柯少华再一次强调事实。
崔浩一副笑不来的怪异表情,"你最好一拳把我打昏,然后再告诉我,是你和羽彤那个鬼灵精小捣蛋开的荒谬玩笑。"再荒谬的玩笑,那个小魔女古灵精怪的脑子多的是。
"羽彤当时惊吓的表情,不输现在的你。"柯少华笑笑说。
"这……这怎么可能?我跟小婕从来就没做过||"上床的亲热事。"怎么可能突然蹦出羽彤这个女儿来?喂,我像是对性知识,无知到相信牵牵小手就会怀孕的白癡吗?老兄!"
"如果你相信精子遇上卵子会诞生出小生命,就不用怀疑了。"
崔浩不解其意。
"我看你是忘了当年我们一票损友押你去捐精子的事。"柯少华提醒。
崔浩乍醒,没他提醒,还真忘了那桩糗事,而任羽彤一直寻觅的精子爹地,居然会是||
崔浩一脸啼笑皆非,猛想又不对,"小婕怎么可能那么凑巧用了我的||精子,而且精子银行绝不可能透露捐精者,跟受精者的身分,羽彤怎么可能查出来?"
"记不记得陈年松?"他是当年损友之一。"在你捐精子的同时,医院早替你打上编号,结果被那小子偷记下来;至於小婕,你比我还了解她,多的是你无法想像的奇招怪术,对她根本不是件难事。"
"是陈年松出卖了我?"交友不慎呐!"小婕为什么要用我的精子生下羽彤?
"
柯少华吃味一笑,"因为爱,小婕早在学生时代就暗恋你了,直到现在还没嫁,只怕生下羽彤还是她的诡计,先让它成为你赖不掉的事实,最后达到拥有你的爱的目的,以前的小婕精灵搞怪,可不逊於现在的羽彤哦!"
崔浩惊诧不已!
"还有一件事,恐怕吓得你更不敢相信。"
"什么事?"这已足够吓掉他半颗胆了。
"羽彤爱上了你。"柯少华怪异一笑。
"爱上我?"父女之爱?
"听清楚,我说的是男女间的爱情。"他咬清每个字说。
崔浩吓得险些跌跤,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谬,更可笑||哦,更想哭的事呢?
"老兄,还有什么更吓人的事全说出来吧!?"他哭笑不得哪!
"这已够让你忙得焦头烂额了。"柯少华幸灾乐祸地笑说。
"小婕也知道这件事?"
"差点没吓昏掉,因为你,她们母女俩正处於关系紧张的危险边缘。"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只有问老天才知道。"他带玩笑妒意消遣着,"真羨慕你,艳福不浅,居然能让母女俩同时爱上你。"
"这时候你还消遣我?"一个还是他女儿哩,急出一身的冷汗。"帮我想个办法解决这问题。"
"简单啰,虽然明知这是小婕二十年前使的诡计,你还是得认栽不可,跟小婕结婚,认了羽彤这女儿,一家团圆。"柯少华双手一摊,他心底可嫉妒咧。"至於羽彤,我想是恋父情结,再加上父女连心本能的亲情之爱,让她错觉是爱情,我想时间会让她接受这个事实。"
"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想结婚的心理准备。"崔浩苦恼地说。
"你不喜欢小婕?"
"除非我不是男人。"他是爱任婕婷,问题是||"你不知道婚姻会扼杀男人的生命力吗?"
"你恐惧婚姻?"
"至少我还想多逍遥自在几年,结了婚男人的行情就跌停板了。"
"老兄,你贵庚了?你还以为能再逍遥自在几年?没错,你现在依然长红涨停板,但你不认为你的行情在逐渐下滑了吗?聪明的投资者,会在这时赶紧月兑手抛售,现在是你月兑手的时候了。"柯少华忠告。
崔浩对自己的魅力,依然信心十足,"等我需要跳楼大拍卖时再向你求救吧!
"
"你以为小婕还能等你几年?"柯少华玩笑似地挑衅,"到时候,等羽彤叫别的男人爹地的时候,怕你欲哭无泪;而且……我可是极愿意代劳替你照顾她们母女俩,是一辈子,你懂吗?"
崔浩淡然一笑,他不认为任婕婷会有嫁给柯少华的一天。"朋友妻不可戏,没听过吗?"
"你们结婚了吗?再说就﹁实际﹂的技术问题,你和小婕连亲吻都没有,更别说||"上床!"羽彤可不是在床上产生的结晶哦,你们的关系只不过是一只精虫而已。"
他不以为然地一笑,就算任婕婷愿意嫁给柯少华,任羽彤这只"拖油瓶"可未必会答应。
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柯少华接起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的是任婕婷慌张无助的哭泣||
"羽彤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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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部断层扫描、X光也照了,医院该做的所有检查全做了,除了任羽彤左脑起了个小包包外,一时看不出什么要命的大毛病。
崔浩、柯少华紧张地赶到医院时,任羽彤为左脑的小包包叫痛了好一阵子,才安稳地睡去。
不想惊扰好不容易睡着的任羽彤,任婕婷愁容蹙眉地将崔浩与柯少华请出病房外。
"我去买包菸。"柯少华找理由离去,让他们好好地将恼人的问题理个清楚。
"医生怎么说?"是无聊的开头,但毕竟是打破尴尬的沉默状态。
"初步诊断有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几天,医生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任婕婷显得些许不自在。
又是沉默,任婕婷不安地等着崔浩提出关於任羽彤的质疑。
他燃了根菸,情绪显得极为平静,问:"关於羽彤的事,少华说的是真的?"
任婕婷不安的目光飘向病房走廊尽头,歉然地说:"当时也不晓得哪来的勇气,冲动的只想怀你的孩子。"
"为什么?"他清楚原因,只是希望由她亲口说出。
因为对你癡傻的迷恋,但教她如何开得了口,她也相信,他应该知道原因的。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费心找理由的。"||包括爱情。
"你很傻。"
"但我不后悔,至少拥有了羽彤,她是上天垂怜赐给我的最好礼物。"她无怨无悔。
"羽彤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该是女儿,他欲言又止地迟顿半晌,"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至少我该尽些……尽些义务。"
任婕婷戚然一笑,"你不需要为这件事负任何责任,我愿意为你||"怀你的孩子。她收口,沉沉又说:"跟你毫无关系。"
是啊!他不过是捐了可属於任何一个想怀孕生孩子女人的精子而已,就"实际技术"而言,压根儿一点"关系"也没有,除了任羽彤算得上"应该"是他女儿外。
"你早该让我知道的。"
任婕婷无语,她怀疑,如果提前五年,十年,甚至在生了羽彤后就告诉他,留得住他那颗不安定的灵魂吗?她将可能因为羽彤,而拥有对他的癡恋吗?
"你真的太傻了。"崔浩动容一笑,由衷说:"这些年来的改变让我认识了一个完全散发女性柔情,及母性慈爱的小婕;坦白说,我很难掩饰不去爱上这样完美的小婕,尤其当知道羽彤是由我的精子培育出的生命时,那份积压在内心的情感激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承受。"
任婕婷静静地听着,够了!有崔浩这番令她欣慰动容的肺腑之言,就够了!她要的真的不多。
"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受束缚,崇尚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我不否认喜欢你的事实,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丝毫没打算用婚姻来稳定生活,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给你任何承诺。"
如果任羽彤不是那个闯祸精子的"产物",不是他的"女儿",他确实打算和任婕婷谈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份冲动在心中已蕴育多年,不料突然蹦出个女儿来,不等於恋爱甭谈了,直接跳进了婚姻的死牢里。
他宁愿放弃婚姻,但绝不能放弃恋爱。
"我说过,你不需负任何责任,当然你也不必做任何承诺。"任婕婷静默半晌,该是表白的时候了。"我喜欢你,从在大学的时候,我已经偷偷喜欢你,但我不奢望拥有你,只能傻傻的暗恋着你,傻得只想能拥有你身上某件东西,偷偷地拥有一辈子就满足了;所以||我怀了属於你的孩子||羽彤。将羞於对你表白,深藏在心坎里的情感,完全託付在羽彤身上。"她忘情地浸婬於甜美回忆里,"羽彤小时候,从那可爱澄亮的小眼睛里,就可看出几分与你神似,轻抚着她可爱的小脸蛋,那双好动的小脚、小手,就像轻抚你的身体一般。小时候的羽彤很难照顾,但我总是有种美好的心情;在照顾羽彤时,就像是与你谈恋爱般,使我有耐心,哪怕再难照顾也甘之如饴。"
任羽彤,是她用对崔浩迷恋的情爱,灌溉抚育长大的。
崔浩被打动的心,纠缠着複杂的疼怜与痛楚。
"爱情很微妙。"崔浩叹笑,连他这位爱情专家都被打败,真是猜不透。
"也是种力量,没人知道这股力量能发挥到多大极限,爱,使人激发潜在本能,做出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好比,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能将羽彤抚养成人,好比||"好比,至今她仍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做出取崔浩精子生下羽彤这等疯狂事来。"是一股力量让我这样糊里糊涂走过来。"
是爱的力量,对他执着不悔的爱。崔浩非爱情白癡,但他没勇气开口,因为他不敢,而且还不想给任何女孩子承诺,包括任婕婷。
"崔浩,如果……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没有羽彤,你会爱我吗?"她故作玩笑轻松地说,有那么些小女孩的天真、调皮。
崔浩怔愣一秒,非她问得大胆,而是彷彿又见到昔日,天真、可爱的任婕婷,不是小男生,像是沐浴在春天晨光里,憧憬旖旎浪漫爱情的怀春少女,娇俏、柔美得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怜惜疼爱。
"小婕,给我点时间好吗?"
任婕婷嫣然一笑,她不是给了他二十年的时间了吗?
病房内,传来任羽彤叫痛的嗫嚅申吟;任婕婷忙不迭地进去。
"羽彤,哪里痛?告诉妈咪。"任婕婷心疼地问。
"痛||头好痛哦!"任羽彤痛苦地皱紧眉头,抚着左脑的小包包。
任婕婷忙按床头"通告铃",值班护士一副爱莫能助,好似病人头部受创头痛是理所当然的后遗症,只"关注"几眼,说找医生处理便离去。
"好多了,不过还是痛。"任羽彤努嘴娇嗔说。
随后,柯少华进来,让她也同时发现了忧虑伫立在床尾的崔浩。
"妈咪,他们是||"任羽彤迷惑的眼神,仿似当他们是陌生人般。
三个大人怔然,慌了起来||
"羽彤,别吓妈咪,是柯叔叔和崔浩,你忘了吗?"任婕婷忙问。
任羽彤迷惑地瞅着他们,锁眉用心想着,抱头痛叫:"妈咪,我头好痛哦!"
这场车祸撞坏了任羽彤的脑袋,得了失忆症!?
"羽彤,你再想想,他们是除了妈咪外,最疼你的两个人,记不记得崔浩,他最爱陪你去野、去飙车的。"任婕婷急慌了。
"崔浩?"她一脸痛苦地瞅着崔浩半晌。"妈咪,我怎么可能和那么老的男人去野、去飙车?我会骑车吗?"她又看了柯少华一眼,"至少我比较喜欢这个叔叔,我们认识他吗?"
"柯少华,你口中的柯叔叔,从小就拿你当宝捧在手心的柯叔叔。"任婕婷急哭了,"怎么会这样?"
柯少华本能地想上前抚慰任婕婷泣颤的削肩,但……只顿了个脚步,还是将这任务交给崔浩吧!
"妈咪,我不要再想了,我的头真的好痛哦!"任羽彤开始哭闹。
"羽彤不想了,什么都别想了||"任婕婷心疼地紧抱着委屈、痛苦的女儿。
崔浩迟疑了半晌,轻轻抚慰着任婕婷,"别再逼羽彤了。"他紧紧地将她们母女俩拥进胸膛里。
柯少华动容,自己倒觉得像个多余的外人似的,悄悄离开病房,迳自找主治医生。
就让他们一家子团圆吧!
主治医生给了柯少华乐观的推断,任羽彤并没伤及脑部记忆区,可能是心有余悸的惊惶及脑部初受创,产生的短暂失忆,待肿包消失后,应可逐渐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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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里,崔浩若有所思地喝着黑啤酒。
柯少华陪着喝了一口,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羽彤的事。"
"医生不是推断只是短暂的失忆吗?"崔浩凝重地沉默半晌,"也许这样对羽彤来说也非是件坏事,可以忘了我跟她的关系。"
"既是恋人,又是精子爹地的複杂关系?"柯少华倒有另一套想法,"我倒认为不如趁现在,你和小婕把婚给结了,学小婕二十年前那招,让它成为既定事实,等羽彤记忆恢复后,不承认这事实都不行。"
"我不是个适合结婚的男人,坦白说,我倒希望羽彤永远失忆,忘了我,让一切从头开始,空白的开始。"
"你不爱小婕、羽彤?"柯少华不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她们是我最爱的两个女人,就因为爱她们,所以更怕伤害她们,此时结婚会破坏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崔浩矛盾痛苦地说:"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爱一个人可以不需负任何责任与负担,但结婚||我怀疑自己是否做好了承受这些责任与负担的心理准备,总抛不掉一个人生活的快意逍遥方式。"
"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懦弱、不敢面对,牵强找藉口。"柯少华批判。
"你知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徬徨、最怯懦?最不敢面对什么事吗?"崔浩都觉得好笑,"是必须面对婚姻的时候,不只是女人,男人也会有既期待又怕受伤的惶恐与尴尬。"
柯少华也陷入迷思里,然而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如果小婕愿意嫁给我的话,我愿意替你承担下这所有的责任与负担。"
崔浩将酒一仰而尽,"老兄,想想别的女人吧!?"
二十年的执着,岂是一朝一夕可轻抛的,要任婕婷移情别恋?难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