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十月二十日星期六雨我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不管是那一方面。
老爸离开一个半月,我就已经不适应了。无心出口的对我来说是顺理成章的语句,在别人而言就是犟嘴就是挑刺。动辄得咎,这个词,我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原来,我,其实是一个不会和别人相处的人,即使我的人缘似乎很好,即使我讨长辈喜欢讨了十七年。但,那是在我是客人的情况下。我只会做客人,我融不进去。
伤心难过,但,没有任何人去收容我的情绪了。这个世界上,我终于是孤零零一个了。再伤心,也不会有一只手来扶。原来,世界上,孤独是永恒的。别离,其实才是人生不变的主旋律。相聚,不过是为了分离而已。
我不会讨人喜欢不会表达感情,如果表示出来,我会觉得不自在,觉得自己是在故意示好。这种性格,是不适合这个世界的吧!否则,我不会如此失败;否则,他不会……放开我……我可以很久不和你联络,任日子一天天这么过。让自己忙碌可以当作借口,逃避想念你的种种软弱。我可以学会对你很冷漠,为何学不会将爱没收?面对你是对我最大的折磨,这些年始终没有对你说: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我的爱不再为你挥霍。是你让我的心失去自由,却再也没有勇气放纵,没有勇气放纵。
苏慧伦的老歌被我翻了出来,只因为它的贴切。Passive,被动。在我和他的爱情中,我是被动的,所以,我注定是输的一方。爱的多的人输,不会哭的人输,不会要求的人输,我,永远输。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可以看到他和她走在一起的身影,可是我不会问,没有必要问,甚至没有立场问——我,还是他的女朋友吗?这个词,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承认了吧!
他是他,我是我。擦肩而过的,是心,和感情。写H2的评论的时候曾经说,那样擦肩错过,从此,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路。萧郎,终是路人。
而我,终究,失去了自由的心,却没有理由放纵。
我,只是一个失败品,而已。
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是你让我的心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
当初的错,也许在他的不经心,却也在她的被动。也许,她当年太执着于默契执着于知己,反而将爱情完全归于精神层面,将柏拉图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爱情,本来就不是心有灵犀就够了的。
被动碰上不在意,终究,便是结束。不在意将一切推给将来,被动却不敢要求现在,最终,失掉了现在,更不会有将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怎么她竟然不懂?
笑吧,笑那两个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却傻傻认定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交往模式是最超凡月兑俗的。超出了凡月兑出了俗,也没了普通的快乐。
并不想把一切归咎于大头鬼的“早恋”上,面对爱情,谁能说得上一个早晚,谁又能说得上一个成熟?她和他,不是不成熟,是太过“成熟”,成熟的,不是对爱情应有的态度。
可是,面对爱情,她永远无法成熟。
因为,她不知道一段爱情该在哪里结束,更不知道,下一段爱情该在哪里开始。
如果,心里的印记没有完全消失,就没有资格,再次开始吗?
那么,他何必去喜欢她?她,是由爱过那个他的她组成的。她,无法改变已存在的事实。
即使,她心里已经有了他……六月下旬,WHO将中国从疫区中除名,那个产生了半年多,让他们恐慌了两个多月的名词,暂时(希望是永远)离开了这片土地。
欢声笑语,顾晗却是感觉不到的。亲戚朋友们都以为他发现估分有错误,高考岌岌可危。他却知道,他,只是为了一个女孩而已——一个眼中心中,只有另一个男生的女孩。
一周多的时间里,他不知道她大伯家电话,无法和她联系——当然,也是有点生气。而她,竟然也狠心不打过来。她对他的感情,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
他在她眼中算什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不过是她伤心难过时让她依靠的一排肋骨罢了。
她是他缺少的一根肋骨,没有她,他疼痛难忍。然而,她只是一根肋骨,从头到脚的完整,不需要他来填充。
——窝囊,男子汉大丈夫,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神魂颠倒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暗恋你的女生还少吗?兄弟,抖擞精神,咱哥们……乔令塘的滔滔不绝被电话铃声打断,他扑过去:“喂,琪珀啊……啊,顾晗在我家,我们在聊天……嗯,我当然想你啦……”
乔令塘那边陷入甜言蜜语,刚才的慷慨激昂不复存在。他傻傻的幸福表情刺到了顾晗,他闭上眼不去看他,却阻不住入耳的笑语。
如果宋盈像陆琪珀,甚至像她自己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切就都会轻松得多了吧……可是,那样的话,他会爱上她吗?坚强却软弱的,爱哭却强笑的……如果宋盈不是宋盈,他又怎么会轻易放下一颗心?
认输,对自己的心认输,胸口缺掉的一块在隐隐作痛,他无法抑制。抢过电话:“陆琪珀?我是顾晗,你知道宋盈大伯家电话吗?”
他决定,若说爱多的人输,他宁愿输到底。
第二天白天,顾晗毅然拨下号码。再过一天便可以查分,他想见她,想和她说话。他的赌注,尽在于此。一个已经不相信天长地久不相信誓言的女人,不可能会相信千里之外的爱情。而且,他也真的不舍她一个人在异地孤单寂寞,却仍是一径的笑语盈盈。她应该有人守护,就算不是他,也该是另一个真心相待了解她的人——当然永远不可能是孟川觉,他和宋盈的相象只是表面,爱笑的表面之下,他是粗心和不经意,只求随性;宋盈,却是敏感纤细到自苦,却将其压至最深处。孟川觉,他能配得上大多数女子,却配不上宋盈!
但他,就能配得上她吗?他傲得要命,每次都用自己的感情去逼她,让她不得不接受自己——感情,哪里是能逼得到的?他喜欢她,但她没有一定回应的义务啊!她生气也是应该的吧,她是那么好强的人呢,怎么会容许他相逼?他和那个孟川觉一样自我,唯一强过他的,可能就是孟川觉永远知道什么对他而言是最好的该选择什么,而他和宋盈,从来都是认准一条道跑到黑的主儿——这不是优点,但在对宋盈的感情上,这是最大的优势,因为她最怕改变。当然,这也是她始终不能接受他的原因,她想要一生一世的爱情,即使是单方面的。
爱,不求回报……若她做得到,他也能。
“喂,请问宋盈在吗?……不在?……哦……啊,我?我是她高中同学……啊,不用回电话了,我没什么事……“放下电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接电话的应该是她伯母吧,声音有些苍老。
她问话的时候给他一种在受审的感觉,异常的不舒服。只几句话便让他这样感觉,那个最讨厌管束的她,怎么受得了?
眼前出现了她强装的笑容,就是高考完她面对宋则文的笑容,倦意和惧意几乎无法掩住。她……难道那个应该是用来放松心情遮风挡雨的叫做“家”的名词,竟然是她最大的梦魇?
一向喜欢待在寝室看书的她的外出,是真的有事要做,还是……她不敢待在,那个叫家的地方?
心中疑问太多,而宋盈竟然真的不回电话。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想着她应该会在了,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直到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用他不熟悉的怯懦的语调问着:
“喂,请问您找谁?”
“是我。”太多的话,在她声音面前竟然都说不出来,顾晗淡淡答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晚打过来?”她声音有些焦灼,“有什么事吗?”
晚?才九点出头耶!她不是常常十一点才睡的吗?如果寝室卧谈会,则会更晚。
“你睡了?”
“啊,是啊……阿嚏!”宋盈小小的打了个喷嚏,六月底天已经很热了,但市的晚上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尤其今天又下了场雨。宋盈想必是忙着跑下床接电话,只穿着睡衣吧。
“明天有事吗?问完分之后出来走走,好不好?”心疼她怕她着凉,顾晗长话短说。
“明天?明天我要搬去二伯家住几天,他家比较远,我又要拿些东西,估计没时间和体力出去走走了。”
“你一个人去?”
“当然。”宋盈声音低低的,却带着几分诧异,似乎在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不是她一个人,难道还找个人送她不成?
“我陪你好不好?帮你拿东西。”明明是要去帮忙,却像是在求她一样。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响起她的声音:“知道普联邮局吗?在我大伯家附近。”
“知道。”
“明天九点半,好吗?”
“好的,我在那里等你。”
“那,我先挂了,明天见。”宋盈挂得很快,似乎有什么在追着她一般。
顾晗愣愣的看着电话,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第二天早上很早到了邮局门口,十九岁的男子,竟然像十五六岁初识情味的少年一般慌乱。早上打了电话,分数与预计相差不远,高了一些。上U大是绝对没问题的,现在关键只在于,她……是多少分……管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总之,他已决定不放手,不管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至少,她不排斥他的保护,不是吗?
九点二十,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准备好了道歉的话语,为着自己那天莫名的醋意——他,太急了。
九点二十五,他看到她背着大大的背包,身边的人拎着一个小行李包,却是宋则文。看来他对宋盈还是不错的,特地出来送她。但是……他怎么办啊?这么跳出去,宋盈会不会生气?看多了地下党一般遮遮掩掩的“早恋”大军,他不知道宋盈家长的宽容程度有多少。
宋盈和宋则文忽然停下,离得太远,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心却忽然一紧。
不知为什么,直觉感到她在哭。宋则文似乎说了些什么,把手中的行李交给宋盈,转身离开。
顾晗再也顾不了很多,几步跑过去:“宋盈……”
宋盈看他,一张脸上,两行清泪丝毫不停。“当”一声,是她手中行李落地。
宋盈的手紧紧抓住他衣角,低下头,竟是隐隐的啜泣声。
顾晗一惊尤甚,也不管两人是在大街上,忙抱住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心中忽然一凛,该不会是……高考吧?那他……放弃一表一,怎样?
宋盈也不回答,只是埋在他怀中不停哭泣。声音虽不大,也足以引起周围人的侧目。顾晗来不及尴尬,温柔地抱紧她。不再追问,只是拥抱。
过了片刻,宋盈的泪止了些。她把头抽出来,看到周围人的视线,脸上一红:“那个……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顾晗点头,拎起地上的包,伸手要宋盈背上的背包。宋盈摇头:“不用了,背着不沉。”
顾晗径自拿下她的背包背上:“怎样也会是有重量的,不可能不沉。”
宋盈深深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空着的手,向路边小径走去。
“这里很安静,少有人来,我常常来这里看书。”宋盈对这附近地形极熟,很快拐到一座小亭子里面。把东西放到一边,她和顾晗坐下。
“常常?”
宋盈轻轻点了点头:“当我想逃的时候……你不知道吧,我是天底下最懦弱的人,面对一切挫折,我只会逃。”
“你并不懦弱。”顾晗的手放在石桌上,握住宋盈的。
宋盈微微低下头:“啊,对了,对不起。昨晚你打电话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了,所以我语气有些不好……”
“我知道了。”他怎么这么呆?宋盈住得并不快乐,只有他才会傻呆呆地打电话过去,一边说不用她回话一边抱怨她怎么真的不回。
“啊!你查分了吗?”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连忙问。
“比估分高了十五分。”宋盈也忽然想起来,“那你呢?”
“比你低十分。”顾晗比了个V字手势,喜不自胜。
——他和她,会在一起。
宋盈嫣然一笑:“真好,到了大学,还能有你在身边。”
轰隆隆……顾晗耳边无数超音速飞机飞过,搅起他心中热源,只觉得长了翅膀要飞起来一般。傻笑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理由?”
“什么理由?”
“刚才哭泣的理由。”如果说她的“甜言蜜语”是为了转移话题,她可就太小看他了。她刚才的伤心哭泣不是为了高考,却又是为了什么?
“我本来就要说的,是你转移话题。”她的苦只能说给他听,因为对着远在他乡的父母,她只有一径的语笑盈盈。
她的笑可以给很多人,她的哭却只给他。不公平吗?可是,除了他,她也不敢哭——当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场合除外,例如刚才。
“我是懦弱而无用的,我不会说话不会做事,面对任何难题,只会逃,哪怕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逃……”
“我父母教导我教导得很松,因此,我无忧无虑地度过了我的十七年。虽然因为书看得多而导致思想有些复杂,却没有任何真正面对人生和社会的经验。
我什么都不会,却骄傲自我,是这一代独生子女的典型。在自己父母身边的时候并没什么,离开了他们的羽翼,一切却都不同了。““不,我没有受到任何的错待,我大伯一家人都很好,罪孽深重的人是我。
我大伯比我爸大十多岁,我有什么资格反驳他?更何况他还有高血栓,本来就不能生气……我伯母一天到晚操持家务,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去主动帮她——我只会别人一个吩咐自己一个动作而已。我吃他们的住他们的,本来就已经是在麻烦他们了,竟然还带着那一大柜子无用的书,他们的房子本来就不大……“宋盈握紧手,手中,却是顾晗的手。
“他们家是很传统的家庭,我却是这社会上的新新人类一名。我很尽力的想去学,但我真的学不会。我只有不说话,我只有逃走。这是我唯一能作的……”
“我不能不逃,有一天晚上无意间听到大伯伯母说起我——老人家总是耳背的——才知道,我已经是在挥霍老爸多年来对他们的帮助和关心了。他们看在老爸的面子上容忍我……呵呵,我是罪大恶极的人呢。如果他们兄弟间的感情被破坏,原因一定是我——或者,养不教父之过,责任还是可以归回老爸身上的,尽管小的时候老妈也出过国,把我养大的人其实是我姥姥。”
“所以,我逃了,只有在没有地方可逃的情况下才会回去,还在白天尽量拿本书逃出去,找个地方晃悠一天再回去。这样,他们会说我野吧,但,总好过在那里闷死。”
“暑假太长,所以我决定换一家破坏。可是今早……我终究还是‘冷嘲热讽’地顶了一句嘴。”
“我害大伯伯母生气,害本来就在吵架的则文哥和大嫂吵得更厉害。”嫂子叶心和宋则文冷战好几天了,今天早上难得一起过这边来吃早饭,为了袒护她,叶心和宋则文又吵了起来,并在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于是我提着东西出来,则文哥送我……兼谈心……”他说,他们家对得起她。她怎会不知这一点,是她对不起他们啊……她搅乱他们的生活,然后一逃了之。他说……“他说,他还是很怀念我们小时候,一起玩闹的日子。”眼泪拼命地流着,这句话中孕着多少失望和决绝,她数不出来。小时候跟在则文则武哥身后打雪仗做雪屋拉雪爬犁抽王八贴纸条……稍大一点跟着则文哥学英语尽管他自己连四级都没过……那时候大伯家穷,老爸总是偷偷塞给他和则武哥钱,不敢让老妈知道——也许,这就是老爸“托孤”时,他们无法拒绝的原因吧!而这所有的感情,就是这样让她亲手……亲手破坏的……“我……都是我不好……”宋盈摘下眼镜,泪水开了闸一般怎样都停不住。
顾晗坐近,把她抱在怀里:“不是你不好,小盈,真的不是你的错。”
“但是他们丝毫没有错,他们一点错都没有……所以,错在我身上……”
“小盈,你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你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如果宋盈从小生长在一个管教严格的家庭里也许还会好些,至少表面上过得去。但重要的是,她自由惯了直率惯了,乍然失去了她的世界,她怎可能适应?尤其,她在最开始时,还没有去适应,就逃离了……心痛啊,这年头的新新少年,谁不是张扬着个性,有事没事来个叛逆期之类的。她,却是新旧之间的夹缝,动弹不得。而她的真正笑容,就是这样被压住,只余一个语笑盈盈的表皮迷惑众人,掩饰所有的伤罢了。
“你已经够好了,小盈,你来看看咱们班上这些人,有几个能做到你这样的?
我们都是被父母惯出来的‘天之骄子’,谁能像你这般不埋怨不责怪,只是把自己身上的负担加重一倍又一倍的?像我,父母管着惯着,因为他们的罗嗦和望子成龙,每天板着脸,好像自己是最不幸的人一般……我们都习惯了得到,不懂得真正的挫折是怎样的。小盈,你,才是真正让我自惭形秽的那个。“唇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游走,声音轻轻将她催眠。在他的安慰之下,她的自伤和自我厌恶竟然轻了很多——是的,自我厌恶,她手腕上的伤的来源很简单,自我厌恶,而已。
“你不觉得我很讨厌很过分?我……”我伤了你啊……剩下的话被他吞进口中,他不要她这样贬低自己,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宝物。
吻轻轻的,吻去她的泪她的伤,也许,她等了很久了,等待有一个人抱住她告诉她,她不是那么罪无可恕。她,只要这么一句话,而已。失败的恋情,不受欢迎的人生,她只想要一个人告诉她,她还是有人在意的,只要这么一句话而已……“我喜欢你……”顾晗放开她的唇,她轻轻说着。
“笨蛋!”
“啊?”
“不要勉强自己,笨蛋!我不需要同情,你不必为了我的付出感动得非要说谎来回报,笨蛋!”顾晗表情严肃,“我的付出是我心甘情愿,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你……完全不用勉强你的心来说谎。”
呃?
宋盈呆掉。
——可是,她本来就没有在说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