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寒意深,落叶纷飞飘卷。火烈一路自庐山下来,心情格外舒坦。
她双手环胸,仿佛那温热的触感还留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胸口余波荡漾——师兄呀师兄!你可知道你已经融化了这颗冰冷的心?
火烈的心是冷的,但是却因为洛靳霆而温暖。
她冷冷的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容,瞬间柔和了冰冷多年的僵硬线条,让她冷如霜雪的美丽容颜变得更加妩媚动人,连高挂在天空的冬阳都相形失色。
她从没有这样对洛靳霆笑过,却不知道她这抹淡如清水的笑容,让跟在她身后的洛靳霆为之心醉。
趁火烈还在缅怀之时,洛靳霆人影一晃,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进入烈焰堡。
火烈回到烈焰堡外,察觉有些异状,不敢由大门进入,便纵身攀岩,借力使力飞身上城墙。
轮班站岗的不是蓝焰武士,这激起了她心中莫大的疑虑。
蓝焰武士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她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现在堡内站岗的却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莫非……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飞快的潜入大牢,发现堡内所有的人皆被囚禁于此。
呆愣在原地片刻,一阵阵痛苦的申吟声唤醒了她。
“爹,怎么回事?”
“火烈,你回来了。”火熠的声音疲软无力。
“怎么会变成这样?”火烈几乎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苏映雪在水中下了消筋化骨散,堡内人无一幸免,你快走吧!被发现就惨了。猛虎难敌猴拳,何况我们中毒已深,若无解药,只怕走不出大牢。”
“都是孩儿一时疏忽。”火烈忍不住自责。
若不是她轻敌,一直将重心放在欧阳蝶身上,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放心,虽然无法逃走,但一时半刻尚无性命之忧。他们抓走火煦,想模清楚堡中的机关,暂时还不会处置我们。你快走吧,尽快将烈焰堡要回来。”火熠因为说了太多话,神情十分萎顿。
“来人啊!有余党闯入,给我搜!”
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逼得火烈不得不离开。
“爹,撑着点,孩儿会尽快回来救你。”
火烈出了大牢。
以她对烈焰堡的熟悉,不难找到藏身之所。
在武士馆的地底有一密室,除了火家三父子之外,没有人知道,连妹妹火燕也不知情。
这里是女眷止步的禁地,又是蓝焰武士的居所,常人绝对想不到,此一重要的机房会设在不起眼的武士居所。
火烈小心的进入密室,却被一支突来的剑抵住咽喉。
“火煦,打亮火把。”
“是你?!”原来是洛靳霆!
“你迟到了。”洛靳霆收剑入鞘。
他不是还在庐山吗?
洛靳霆看出她的怀疑。
“我又不是白痴,没见到你当然就下山找喽!”他轻薄的模了一下火烈的下巴。
火烈无心计较,只想赶快弄清楚前因后果。
“说,事情怎会演变至此?”她不怒而威的眼神让火煦心生愧疚。
“是我的错,只顾着欧阳蝶,却忽略了苏映雪,以致让她有机可乘。”
她就知道爱情这玩意儿碰不得!
火烈刻意瞥向洛靳霆,他倒是一副无辜状。
“他们对堡内的机关知道多少?”火烈冷哼着。
“欧阳世豪多疑,不相信我对欧阳蝶所说的话,执意要开库房取出机关图。在洛大哥救我之前,我已经将开启库房的方法告诉他了。”
火烈闭目沉思。
欧阳世豪向来以谨慎闻名,若想以假机关图骗过他并非易事,他必会找几个替死鬼试验,一旦失败,他必定会再尝试火煦告诉欧阳蝶的方法,如此一来,烈焰堡就真正落入他的手中。
“火煦,你有办法在机房内变动机关吗?”火烈相信他有此能耐。
“不必变动。”这简单的四个字,燃起无限希望。
“你留了后路?”不愧是烈焰堡的智多星。
“记得大哥你要我变更机关之事吗?我已经在原有的机关上增设一组,只要切换机房的开关,就会变成他们毫不知情的机关。”火煦松了一口气。总算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太好了!
“我猜他们一定会由聚英馆先行测试,为了取信他们,暂时先不要更动库房那张机关图,等测试过后再切换过来。”
火烈神情严肃冰冷,洛靳霆不得不佩服她的冷静。
正当火煦忙着换置机关,洛靳霆趁机质问火烈的不告而别。
“为什么不告而别?”洛靳霆将她逼到暗处,强行搂住她的腰身。
“你想要行使的丈夫权利我已经给过了,你还想怎样?”火烈口气冷淡。
家仇未报之前,她没有谈论儿女私情的权利。虽然她的身体还留着他的味道,但她的心却告诉她不能留恋。
“我要的不是你的身体,也不是我的权利,而是真心的爱!是爱呀!”洛靳霆急于让她明白。
火烈咬着下唇,始终不敢抬头面对他。
“我根本不喜欢你,只不过不想违背师命。”
洛靳霆如遭雷极!
他真的不懂火烈的心里在想什么,才刚耳鬓厮磨过,那亲密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她怎能狠心说出伤人的话语?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以清白之身相许?”他还带着一丝希望。
“我说过了,师命不可违!”火烈挣月兑他。
洛靳霆伸手扑了个空,一个箭步又追上她。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不必了,烈焰堡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火烈不领情。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的事就是我的责任。”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遵守师父的命令,你不必太在意。”
火烈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洛靳霆几乎心碎。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认为,反正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洛靳霆又耍出无赖的本事。
“你非逼着我说出难听的话才肯死心吗?”火烈不耐烦的说。
难听的话?
洛靳霆心里有些明白了。
“是呀,你是尚书府的千金,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没爹的孤儿,当然无法与你匹配!”
虽然火烈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但是如今承认与否又有何差别?
火烈静默的没有对他的话作任何回应。
“我说对了?”洛靳霆黯然神伤。
火烈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沙哑着嗓音:“你继续做你的浪子,别再趟进浑水里,出了烈焰堡,就别再回头。”她铁着心肠说着违心论。
洛靳霆望着她冷漠的表情,头一次有了无力感。
他爱她,愿意用生命保护她,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为何她不领情?
缠绵时全心全意的奉献绝非虚假,更不可能只是尊奉师命!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易地而处:如果她也是爱他的,是否她也会全力维护他?
洛靳霆似乎想通了一些事。
烈焰堡的敌人来头不小,平民百姓怎么与官斗?
此去不但危机四伏,她还必须求取解药救火熠,更必须夺回烈焰堡,这样艰困的路,她当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受牵连——“傻霜儿,你以为几句狠心的话就能赶我走吗?不!那只会让我更明白我在你心里的份量有多重。”这辈子她休想赶走他!
洛靳霆将她拥入怀里。
靠在他的怀中,火烈沉沦了。她多想卸下一身的重担,月兑下这身男装,偎在他温暖厚实的胸膛里,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她不能!
她怎么可以要求他和她去冒险?
洛靳霆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谁说你没有女人样?现在你所展现的不正是一个姑娘家的细腻心思?你怕我卷入江湖的是非中,更怕我得罪齐南王,我说对了吗?”
被猜中心事之后,火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不流泪,她在瞬间崩溃。
“这件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我不该拖累你,应该让你去过自己的生活……”以前的他多逍遥自在。
“自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就不再有自己了。”无论火烈是男是女,他早就知道自己放心不下她。
火烈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撼。
“怎么说?”
“你知道我身中合欢散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吗?是你,满满的都是你,后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有断袖之癖……”洛靳霆说着就笑出声。
火烈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伍彦跟着她那么久都没发现异状,他怎么会……洛靳霆明白她怀疑的眼光是何含意。
“别把我当成怪物,伍彦和我没什么两样,他看你的那一双爱慕眼神比我还吓人,否则你以为我们成天斗嘴为的是谁?”一想起伍彦防备他的眼神,他一方面不舒服,一方面又很有成就感。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看伍彦的脸色,倒是伍彦可得小心了,要是他的眼光敢乱瞟,他一定挖下他的眼珠子下酒!
很甜、很美的话,但是她还是不想连累他。
“我……你还是走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别忘了我们师出同门,我还是你的师兄,我的武功绝对不会比你差。况且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决心要伴你度过所有的难关,更想与你白头偕老,共享幸福、安乐。”
他的坚持换来她感动的泪水。
原来爱也可以化解仇恨……火烈已经忘记对当年那个袖手旁观的白衣少年所怀的怨怼,此刻她心里只有满满的爱——???
洛靳霆陪着火烈昼伏夜出,朝着欧阳世豪的住处前进。
一路上少不了齐南王的手下阻拦,但都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洛靳霆根本不放在眼里。
两人小心的从高墙潜入欧阳府中,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路上伏击他们的人马不少,欧阳世豪绝对不可能如此放心,除非……火烈的思绪未定,欧阳世豪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好女婿,我等你很久了。”欧阳世豪阴恻恻的声音由暗处传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黑衣人。
“谁是你的女婿!”火烈暗地里蓄势待发。
“女婿这么说就不对了,好歹你和蝶儿都拜过堂了,称呼我一声岳父也不为过吧!”
“我没有你这种忝不知耻的岳父!”火烈气愤道。
“朋友都有通财之义,更何况是岳婿?我也不过想沾沾烈焰堡的光,让欧阳府重振雄风而已。”
“废话少说,我要你交出软筋散的解药。”师父云游四方去了,如果能从欧阳世豪身上拿到,就不必浪费时间寻找师父。
“要解药就拿机关图来换。”欧阳世豪动怒了。如果破不了烈焰堡的机关,他得到的烈焰堡就像是一座大陷阱,随时都可能误触机关,弄得自己白白送命!
“想要机关图,等下辈子吧!”火烈知道惟一能让义父活命的只有机关图,如果交出机关图,无非是将烈焰堡里的众人推向死亡之路。
“为什么你如此顽固?在火熠的旗下,你是第二把交椅,归顺于我,你一样无损威严,为什么你就是想不通?”欧阳世豪怒气冲冲。
“我若是交出机关图,恐怕会马上从第二把交椅上跌下来。你只不过是想骗取机关图,我不会上当的。”
“既然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欧阳世豪一声令下,长剑齐出。
洛靳霆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已经选定了进攻的策略。这些人无论身形或武功的段数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看起来他们面对的是一场硬战。
他提醒火烈小心,随即先发制人的出手攻击。
欧阳世豪大声喊道:“我要捉活的!”
两人瞬间陷入剑阵中,虽然险象环生,但仍足以应付。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两人渐感不支。
在自顾不暇的情形下,两人又一心护着对方,难免左支右绌,黑衣人抓住一个空档伸剑砍过来,削去洛靳霆一绺额前发。
“小心!”火烈大叫一声,不顾身旁两个攻击她的黑衣人,扑身去抵挡攻向洛靳霆身上的长剑,另一把剑同时狠狠的刺向她的肩胛骨。
一阵撕裂的痛让她心神俱裂,火烈按住受伤处,竭声嘶喊:“师兄快走!”
洛靳霆见火烈为救自己受伤,怎肯丢下她?他左手揽住她不稳的身躯,右手奋力退敌。
欧阳世豪阴森的笑着。
“识相的就把我女婿留下来,也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休想,我们两人生死与共,谁也别想拆散我们。”洛靳霆豁出去了。
洛靳霆再次出手攻击,却被划破前襟,露出胸前一方玉佩。
“住手!”欧阳世豪看见玉佩,脸色丕变。
“你身上的玉佩由何处得来?”欧阳世豪的脸色苍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洛靳霆趁机喘息,顺便查看火烈的伤势。
火烈身上沾满黏稠的血液,软软的摊在他怀中奄奄一息。
“如果你肯告诉我,今天就任你们离去。”欧阳世豪神情严肃。
看他的模样似乎不像说假。
“玉佩我从小就带在身上,师父说是我娘的遗物。”洛靳霆抱起火烈。“我们可以走了吗?”
“等等……”
欧阳世豪一开口,黑衣人随即挡住他的去路。
“你想反悔?”洛靳霆阴狠的看向欧阳世豪。
“不!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娘叫什么名字?”
“我若是说了,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再不找个地方医治,火烈的伤势恐怕会恶化。
“没错!”
“阮丹青!”
洛靳霆在说话的同时,提起真气,纵身跳离重围,越过高耸的围墙,离开欧阳府。
火烈耳中听见风声如鬼哭神号,尖锐凄厉,洛靳霆抱着她飞奔的动作让伤口隐隐作痛。
“好痛……”
洛靳霆慢下脚步。
“再忍忍,前面不远处有间破庙,我带你到那里疗伤。”
“我们逃出来了吗?”师兄是怎么突破重围的?
“对,我们逃出来了。”欧阳世豪问的那些事,他不想让火烈知道。???火烈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朦胧中看见的净是洛靳霆焦急的脸,只记得自己跟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就像是交代遗言一般。
当火烈鼻中闻到熟悉的药草味,仿佛自己又置身在庐山上,师父正在为她熬药补身——火烈悠悠醒转,缓缓的睁开双眼,看到的竟是久不见踪影的火燕!
“小妹……”火烈挣扎着要起身。
“大姐……你躺着休息……”火燕-腆的扶着她,想到自己之前对火烈的痴心妄想,顿时面红耳赤。
“你……叫我……大姐?”火烈虚软的问。
“洛大哥都告诉我了。”
当然这中间还有一段曲折。
洛靳霆抱着火烈到破庙中时,火燕和伍彦也正好在此落脚,两人见火烈浑身是血,还争着替火烈疗伤,伍彦抢得尤其凶。
不得已,洛靳霆只好说破火烈的身份。
起初伍彦硬是不相信,最后才由火燕替火烈验明正身。
此刻伍彦站在三尺外,一步都不敢靠近火烈。
“伍彦……”火烈唤着。
“少堡主……小姐……”伍彦叫惯了少堡主,一时还改不过来。
“过来呀。”火烈加大音量。
“小……小姐,伍彦在听着。”他恪守男女有别的分寸,立在原地,再说小姐现在衣衫不整,他更是不敢靠近。
从前他因为不知道少堡主是女儿身,相处起来毫无顾忘;如今知道了,他当然会显得尴尬。
“我要你好好照顾小妹,听到没有!”这是她欠烈焰堡的,如果不是她,烈焰堡也许不会遭此劫难。
“谁要他照顾,大老粗一个!”火燕可不领情。
“我也不想照顾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伍彦也赌上气了。
那一日要不是火燕闹脾气,离开烈焰堡,而堡主要他去追她回来,他也不会落得没跟大伙同生共死,搞不好别人还认为是他伍彦贪生怕死逃走了。
“你说谁娇生惯养?”火燕气得双手插腰。
“我说的就是你——”
“别吵了……”火烈打断两人的争吵。“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精神争吵?想想怎么救堡主吧。”
“大姐,你别担心,我们就是要拿解药去救爹。”火燕兴高采烈的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瓷瓶。
火烈认得,那是师父惯用的小瓷瓶。
“这东西哪来的?”
“那个老爷爷说他叫作独孤九,住在庐山,还说认识你。”火燕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哪!这是给你的。”
火烈接过信拆开,里头只写了几个字:霜儿:凡事三思而后行师父是指报仇的事吗?
不,灭门之仇大如天,她怎么可能放过欧阳世豪!
火烈将信收好。
“把解药给我。”火烈把手伸向火燕。
“为什么要给你,放在我这儿不是也一样?”火燕不肯给。
“不一样,你暂时不能回烈焰堡。”火烈使了眼色,要洛靳霆将解药抢过来。
解药被抢之后,火燕大发脾气。
“我也要去救爹。”
“你以为很好玩吗?火煦现在在堡内孤军奋斗,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火家就剩下你了,我绝不能让你去涉险。”火烈非常坚持的冷下脸。
也许是怕火烈怕惯了,见火烈沉下脸色,火燕不敢再吵闹。
“伍彦,明天就送火燕离开。”
“不,我要回烈焰堡。”伍彦固执的说。
“连你也不听我指挥了?”火烈有些生气。
“伍彦不敢。小姐的师父应允伍彦,只要将解药交到小姐手里,他就会来接走二小姐。”
“师父年事已大,行踪又飘忽不定,你就一起跟着师父照顾小妹。”既然火燕有师父照顾,那她就安心了。
伍彦知道自己反对无效,只得默然接受火烈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