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外居无定所旅行两年,杰斯后来回到台湾定居,不出三个月,杰斯酒吧悄悄在台北巷弄里重新开张,地点和旧酒吧只隔了几条街,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酒吧的风格你以运动形态为主,客源纷纷回流,依旧是那些熟面孔。
酒吧的名称倒是换了。原本的“杰斯”改成“隐形”,招牌上还画了一双翅膀。
台北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杰斯唯一感到意外的是,搜寻各报章杂志、电视节目广告以及各大唱片行,竟然找不到叶羽宁在他离开那年出专辑的消息。
后来,杰斯透过朋友多方询问,只能打听到叶羽宁到上海发展,就连黎心婕也不在台湾,近几年工作重心已渐渐转往对岸。
五年后,杰斯终于得到叶羽宁的消息,却是透过报纸综艺版的绯闻报导。
杰斯很少看报纸的娱乐版,但为了想知道叶羽宁过得好不好,他开始有阅览娱乐版的习惯。起初以为报纸偶尔会刊登她的消息,没想到几年过去,始终无声无息。
五年后,那篇绯闻报导既热闹又轰动,八卦记者活灵活现地描述叶羽宁和当红偶像齐亦辰热恋,深夜漫步台北街头,由于齐亦辰是近几年两岸三地当红的明星,声势如日进口货天,记者对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拥有高度的兴趣。
透过这篇报导,杰斯才知道叶羽宁正在台北。令他震惊的,并不是她和哪个男人相恋,而是记者竟一口咬定她有一个五、六岁的私生女。接着就是八卦猜猜猜,大家都在猜测其生你是谁,甚至怀疑偶像齐亦辰会不会就是小孩的父亲。
杰斯震惊莫名。他认识叶羽宁也不过五年多,怎么可能有五、六岁的小孩他会不知道?
报导的真假让杰斯非常困惑,没几天,他突然接到黎心婕的电话,这才真相大白。
“我干女儿需要认爸爸,要不然她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什么?”杰斯无法置信,听见黎心婕这么说,心脏如遭人重击。
“事实就是如此。”黎心婕简短地把这五年来叶羽宁和女儿的生活情形告诉杰斯。之所以搬回台北定居,就是不想让已经满四岁的叶涵觉得自己没有爸爸。
“她现在很会说话,对音乐和语言都很有天分,最近她天始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因为得不到答案,就想像她的爸爸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杰斯还未完全消化自己已有女儿的事实。
“拯救世界的任务啊。”黎心婕倒是边讲电话边笑。“你看过海绵宝宝的卡通吗?大洋游侠和海超人专门拯救世界,这是你女儿最喜欢看的卡通。”
“老天!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真的很要命。就在杰斯认定自己可能终身独身时,却忽然有人打电话来告诉他,他已经有一个满四岁的女儿。
“再认真不过,为了我干女儿着想,我希望你有空去认一下她。”黎心婕想到什么,随即补充:“对了,如果你不相信,需要更确定的证明,我可以帮你安排亲子DNA鉴定。”
“叶羽宁呢?她怎么都没跟我联络?”杰斯问。
“她说你可有可无,不是那么重要。谁叫当年是你先提分手的呢。”黎心婕凉凉地说完,就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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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严寒的冬日早晨,向来在午后才起床的杰斯忽然起了个大早。
严格来说,他是因为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才醒来的。他梦见自己和一个爱笑的小女孩在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打捧球,女孩老是挥空棒,他笑笑地喊着:“三振出局!”
“爸比,你根本不会投球!要投到我棒子上,你有没有脑子,到底懂不懂?”小女孩很生气,质责他的语气竟然和当年他教训叶羽宁的语气一模一样。
醒来之后,杰斯就睡不着了。看着闹钟,发现自己其实才睡两个钟头而已。睡觉前曾淋过浴,明明是冬天,他却睡得浑身是汗,只好再去冲一次澡,然后开车到叶羽宁住处的大楼。
黎心婕挂完电话之后,又特地打了一通电话给杰斯,告诉他叶羽宁的地址。
由于叶羽宁和齐亦辰住在同一栋大楼,许多记者为了得知小女孩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偶像明星齐亦辰,依旧驻守在大楼附近,没有散去的迹象。
杰斯为了能进去找叶羽宁,还得打电话给黎心婕,请她和管理人对话,才能顺利搭上电梯。
杰斯按电铃的当下,叶羽宁正在和朋友通电话。自从绯闻爆发,这几天她接亲朋好友的电话接到手软,必须一再解释:“他只不过是向我邀歌,真的!他只是欣赏我写的歌,会住同一栋大楼只是因为他和我的经纪人都是心婕。”
每天都要向一堆人解释她没有和齐亦辰谈恋爱,就连妈妈也特别打电话来关心,结果竟然有好多朋友在知道真相之后反而很失望,妈妈甚至还向她索取偶像的签名照。
刚挂完电话,电铃就响了起来。叶羽宁走去开门,赫然发现杰斯站在门外。
由于黎心婕瞒着她偷偷和杰斯联络,一点口风都没泄漏,所以叶羽宁见到杰斯时显得非常震惊,整个人愣住。
杰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睡饱,双眼露出疲倦的血丝,斜倚在门口的墙上,凝视着她。
“让我进去吧。”两人对看了好久,杰斯才开口。
叶羽宁侧身退开一步,让杰斯进来。杰斯进来。杰斯环顾四周,发现客厅由有一两样没收拾的玩具,还有一台粉红色三轮脚踏车,一些卡通抱枕,忽然转身问:“女儿呢?”
叶羽宁怔忡站在阳台,呆呆看着杰斯高大的身影,有些手足无措,陷入自己的思绪,一时没注意听他问了什么。杰斯再问了一次,她才回神过来。
“去上幼稚园了。”她谈谈回应,走进客厅。
过了这么多年,叶羽宁不希望自己在杰斯面前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问:“是心婕跟你联络的吗?”
“对。”杰斯炯亮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如果她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跟我说?”
杰斯的语气就像往常一样强硬严厉,让叶羽宁忍不住反驳:“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甩掉我要去旅行的,你以为我一个人就会怀孕吗?”
“我年就回台湾了,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叶羽宁下意识抚模左耳垂上的钻石耳环,这是后来她感到不安时养成的习惯。她和五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留着长长的卷发,五官清丽亮眼,只是眼神变得成熟了些。
“我有必要让你知道,然后再让你嫌我麻烦吗?已经分手了,一切后果我自己可以承担。”
“小心,恨是一种很强烈的爱意。”杰斯看着她说。
“算了吧,我根本就没提到爱或是恨。”叶羽宁讥诮的反驳。
“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市面上没有卖你的专辑,原来……”杰斯沉重叹气。他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想起当初她历经怀孕、独自生下女儿及抚养的过程,而且不得不放弃实现作歌手的梦想,还必须承受多少现实的挣扎和压力,他就忍不住自责心疼。
“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
为了实现她的梦想,杰斯好不容易才安排好了一切,甚至不惜和她分手,她却辜负他的期待。然而,生命自有其转弯处,她拥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当初的决定既勇敢又冒失,然而她从没后悔过,甚至越来越满意目前的生活。
“别这么说。我只是还没完全消化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实。”杰斯刚毅的脸庞露出沉重的表情,目光凝视着她好几秒,才问:“我可以见她吗?”
决定回台湾定居,原本就是要让他们父女相认,只是叶羽宁迟迟不愿付诸行动,最后来是黎心婕苦劝,她才勉强答应的。叶羽宁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有何不可。”
“那……什么时候?”杰斯问。
“她下午四点半才下课,你的酒吧还是九点开始营业吗?”
“对。或许明天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叶羽宁又耸了耸肩,然而心情却显得有些沉重。
“我得问她的意见,她说好,我就带她去。”
后来,杰斯要留下联络电话,叶羽宁却跟他说不用多此一举,黎心婕那里一定有他的电话。
杰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杰斯一走,叶羽宁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她花了很多时间才能习惯没有杰斯的生活。乍见杰斯出现,她心里受到的冲击依旧强烈,外表看似不在乎,手指却不自觉地轻颤,紧握到掐痛掌心。
生下女儿的那一年,叶羽宁过得很辛苦,常常在深夜女儿睡着后偷偷掉眼泪,埋怨着杰斯。
当初相爱,是她爱他比他爱她的多。然而,她的爱依赖成分太多,像他那么热爱自己的男人,这样的爱为他带来的负担想必很沉重吧。
所以,她宁愿咬牙苦撑,也不愿意回头去找他。只是,等到女儿上幼稚园画图课,画不出爸爸的时候,黎心婕才一直劝她,要她赶快让他们父女相认,否则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杰斯倒是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一样冷静沉着。
就不知道当杰斯看见叶涵时会什么反应?叶羽宁想像那样的画面,心里忽然的了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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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女孩突然冲进杰斯的世界。
叶涵绑了个黑人辫子头,蹦蹦跳跳冲进还没有营业的酒吧。她的好奇心忽然之间全面热情张扬,东探探西瞧瞧,很快就找到隐藏在角落的制冰机。
冬天户外天非常冷,她一双小手一进兴起,就拉开了冰柜,把手放进一堆四方形的冰块里。
“哇,好多冰块喔!”她天真叫道。
叶羽宁原本很安静地站在吧台边,对杰斯的态度有些冷淡拘谨,仅想礼貌寒暄。杰斯走在后面,也还没开口问候,就看见小女孩踮着脚尖在冰柜前玩冰块,他立刻冲上前制止她。
叶羽宁脸色微变,跟了上来,懊恼叫道:“叶涵,不可以这样!冰块很冰,这样会感冒。”
小女孩无辜地看着他们,顽强地说:“可是,我就是想玩嘛。”
“乖一点,要不然下次就不带你来了。”叶羽宁住警告。
“没关系。”杰斯模了一下叶涵的手,发现冰冷的厉害,立刻把架上的毛巾抽下来,用热水烫温,再覆在她的小手上。“这样就不怕冰了。”
“可是,我喜欢冰,冰比较玩。”
“你实在太顽皮了。”叶羽宁忍不住低念一句。
叶涵歪头,一双灵活顽皮的眼睛盯着杰斯,暗中观察,忽然嘴角漾出微笑说:“叔叔,你是个大人,你长的很高,我是小人,我就很低。”
“不是小人,是小朋友,还有,不是低,是矮才对。”叶羽宁连忙纠正她。
杰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小女孩这么可爱。
叶羽宁无奈地微笑,顿了半晌,瞄了一眼杰斯,然后才说:“他不是叔叔,他是爸爸。我不是跟你说要带你去看爸爸吗?他就是爸爸。”
“哦,是吗?”叶涵困惑地观察着杰斯,小巧的眉毛全皱在一起。“可是,他又没有穿披风,他不是超人吧。我爸爸是海超人,他专门打“派”敌人,拯救世界。”
“是打败,不是打派。”叶羽宁无可奈何地笑着纠正,然后语气略微严肃地说:“小涵,他真的是爸比,你不是一直很想见爸比吗?”
叶涵的身高还不到杰斯的腰部,小小的脸可爱地仰望着他,迟疑了半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忽然自我介绍起来:“嗨,爸比,你好,我是叶涵,我四岁了,你呢?你几岁?”
“呃?”杰斯微带惊奇的目光凝视着她,他很开朗热情地冲着他微笑,杰斯只好说:“你好,我叫杰斯,我三十五岁了。”
“喔,杰斯是一种螺丝吗?”叶涵一脸正经地问。
叶羽宁微微瞠大双眼,很惊讶地看着她。“当然不是!”
杰斯到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小女孩天真的反应很有趣,后来叶涵还很固执地问:“为什么不是?”
“就跟你说不是了。”叶羽宁说。
“杰斯是名字,螺丝是一种可以把东西拴在一起的工具,两个不一样。”杰斯有条不紊地回答。
“喔。”小女孩似有听没有懂,却猛点头。
后来,三个人一起吃饭,气氛还算融洽,尤其叶涵不停发出无厘头的谈话,气氛更显有趣,杰斯和叶羽宁根本就不需要担心父女初见面会变得尴尬。
七点一到,刚吃完饭的叶涵就吵着要看卡通,杰斯要带她去一楼的客厅,叶羽宁坚持留下来收拾碗筷。没多久,杰斯独自回来,听见叶羽宁一边哼歌一边洗碗。
察觉到他的存在,叶羽宁侧过脸迎上他的目光,不自觉甜美地笑了。这是五年垢相见,杰斯第一次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以前她经常是笑着的,露出那种过分热情、过分示好的甜美笑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变得这么拘谨冷淡。
杰斯走过去,靠在流理台旁,帮她把洗好的碗盘放进烘碗机里,很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有在唱歌吗?”
“有呀。为什么问?”叶羽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哪里?我可以去听吗?”杰斯又问。
虽然杰斯的语气淡淡的,但他的站姿和神情却有调情的意味,或许是叶羽宁自己想太多,她甚至觉得他站得太靠近她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垂下视线,又再看了一眼,随即安静地走开,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
“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我在这间店驻唱。”叶羽宁把那张名片递给他,手不自觉地碰触着左耳戴着单钻的耳垂。
这个小动作杰斯注意到几次,发现她一觉得不安,就会这样模着自己的耳垂。她不安之后,若有所思垂下眼,随即有些尴尬地对杰斯微笑。
“你又忘记戴电子耳了。”他说。
“很久以前就没戴了。”
就连录音笔也很久不用了。以前她很爱录下各式各样的声音,包括自己的歌声,还有他对她左耳说的絮语,甚至反覆倾听。但到后来,她只能确定就算杰斯曾爱过她,但那样的爱对他来说仍是无足轻重,比不上她对他的爱恋。
“你这几年过得很辛苦吗?”杰斯忍不住问,因为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是很哀伤的。
叶羽宁忽然耸了耸肩,摇头说:“也还好。叶涵是个开心果。”
“看得出来。”她们斗嘴的样子很像姐妹,反而不大像母女。“从今以后,我帮你们付生活费好不好?”
“啊?”叶羽宁有些错愕地看着杰斯,他的表情是很严肃在讨论这件事的。“当然不用,那是我自己的事。”
“下个礼拜,你们还会来吗?”杰斯见她要走,忍不住问。
“如果小涵想来,我就会带她来。”
叶羽宁回头看着杰斯,语气和缓疏离地说着。杰斯则是目光深不可测地凝视着她。她没有多说什么,随即走向一楼,带叶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