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已经成为例行公事。
邢志蔷大约午夜一点上床,睡不到两个小时就会忽然清醒,然後去厨房冰箱找东西吃;发现没什么可以吃的,他会开车去杰斯的酒吧,等吃饱再回来,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春天,夜晚空气宜人,整个社区像冬眠很久的野兽沉沉地睡着。
街道两旁的停车格停满了车辆,邢志蔷绕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正要打方向灯停进去,电光石火间.有辆车从对面切过来,直接插进停车格里。
还真是没品。邢志蔷挑挑眉,降下车窗打算教训对方一顿,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上次那个搜他身的女警。
柏珈颖走下车,一脸累到眼睛快闭起来的程度。
“抱歉。”站在他的车窗前,丢下两个字,连看也没注意看他是谁,就走开了。
邢志蔷坐在车里斜睨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想起那天他在警局看一张张照片指认停车场的偷窃犯,亲耳听见她被上司狠狠刮了一顿。
说她没带大脑出门办案就算了,还说她靠胸部办案、低智商、低能儿,什么狠话都出笼了,让邢志蔷在当下实在很同情她。
但柏珈颖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安静听完上司发飙,连应都没应,然後,她走过来看邢志蔷指认的进度。
当邢志蔷再三确认嫌犯的长相跟照片里绰号叫“阿三”的很相似,她还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向他说声谢谢,并且询问他要不要喝咖啡,笑着说警局的咖啡其实很恐怖,一点都不好喝。邢志蔷还真喜欢她柔美的笑容,那时他要离开,她还亲自陪他去搭电梯。
邢志蔷差点要开口约柏珈颖一起去吃消夜。他向来直觉很准,只要开口邀约,女人很少会拒绝;他没问是因为他不确定柏珈颖会同意,虽然她看起来态度变得友善多了,但并没有对他有好感的意思。
而且,柏珈颖和他平常邀约的对象差很多,她绝对不是那种见了第一次面就会跟男人去吃消夜的女人。
她虽然漂亮,但人太严肃又太认真。他猜一切要慢慢来,约了几次会、彼此熟识之後,她才会犹豫不决地让男人勾引上床。
这样太麻烦,也太累了,完全不是他向来和女人相处的模式。所以,邢志蔷和柏珈颖说再见,离开警局之後,猜想除非他超速、酗酒、闹事或抢劫,这辈子要是安分守己过日子,应该都不会再遇到她了。
谁料到她竟然和他住得这么近,而且好像还在同一个社区。
阿三抓到了,但停车场惯窃的主脑却没逮到,就差那么点。柏珈颖搭电梯回住处,看见电梯内镜子里黑眼圈、一副累到马上会睡着的自己,忍住想骂脏话的冲动。
不管逮捕几个犯人回来,不管破几次案,她哥哥柏日曜就是不满意,永远有话教训她。柏珈颖不是不知道,自从她进入刑事侦查组的那天起,她哥哥柏日曜就气得快跳脚;他故意找她麻烦,还不是想逼她调到比较安全的单位,过朝九晚五稳定的生活;就算不行,去交通大队指挥交通也好。
柏珈颖知道哥哥关心她,才会故意刁难她。
但是哥哥也太霸道、跋扈和无理了吧,难怪应晓曼会气到逃家;如果是她,才不会跟像她哥哥那样的男人恋爱。
肚子饿到胃痛。柏咖颖掏出钥匙开门,才记起不要说是消夜了,她今天忙到连午餐和晚餐都没吃。
应晓曼在沙发上睡着,放在茶几上的电脑还开着,以她为中心,四周散布着写作的资料和吃过的泡面、零食等物的残骸。
应晓曼的恐怖小说每个月固定在专门刊登侦探类小说的杂志出刊,正值赶稿期的她,忙起来会连续五、六天都没空洗澡,整天坐在电脑前面,就像植物在土壤里生根一样。
看来这几天又是她的赶稿期。柏珈颖小心绕过客厅,没吵醒她,直接走进厨房吃胃药,察看冰箱的食物,发现只有冷冻意大利面可以吃。
只好勉强凑合。柏珈颖把意大利面的包装拆开,放进微波炉里,隔没几分钟後拿出来,独自坐在餐桌前吃着说不上好吃的面,想着自己今天真是累到眼泪快飙出来了。
这样的低潮期一点都不陌生,每几个月就会来一次。每次来的时候,柏珈颖就会想,为什么她不去当一般的上班族0L就好?她也想上班的时候穿短裙,打扮得美美的,也想要有固定的假期,也想要谈恋爱,无聊的时候有男友可以陪着去看电影,寂寞的时候可以打电话向他抱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他撒娇,每天拥有一种有男人可以依赖的感觉……她干嘛要累得像条狗一样?半夜饿到吃冷冻食品?累就算了,每天还要被哥哥照三餐骂。
沉默地吃完意大利面,她开冰箱拿出一瓶冰透的矿泉水,缓缓一口一口喝掉,试着排除低潮的负面情绪。她安慰自己,她怎么可能习惯朝九晚五规律的生活?她喜欢追逐罪犯时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也喜欢为了找出线索而伤透脑筋的感觉。
今天她只是太累,洗完澡,上床睡觉,精神就会恢复了。
隔没多久,柏珈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精神果然好了一半。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两栋大楼之间狭窄的天空,蓝得澄净透明,柏珈颖穿着无袖黑色背心和抽绳热裤,黑黝的长发微湿,伫立在厨房的窗前。
她一脸若有所思,根本没注意到对面大楼的男人也刚好站在窗前。
邢志蔷刚慢跑绕完社区几圈,懊恼的是,天都快亮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月兑掉身上汗湿的T恤,从冰箱拿出冰透的矿泉水,咕噜噜大喝几口,不经意间注意到对面大楼窗前的女人一一那不是抢他车位的女警吗?在警局里,她介绍自己叫柏珈颖,不是吗?他嘴角扬起,英俊帅气的脸上充满迷人的微笑,隔着天井凝视着她。
柏珈颖先注意到对面大楼的男人又月兑光了,不用说,他胸部肌肉健美,宽阔结实,看起来阳刚得不可思议;她猜想大概就是自知身材好,才会不拉上窗帘,还站在玻璃窗前欢迎对面大楼的人们公然欣赏他的身材。下次,她何不去告诉社区大楼的管理员向他建议:买票收费?
柏珈颖讥嘲地想着,接着将视线往上移向男人的脸庞,她揶揄的表情完全消失,变得非常震惊一一他不是那个叫邢志蔷的男人吗?!
想起自己不只搜过他身体,还看过他光果的。噢!老天,够了吧。柏珈颖光想到那些画面,脸不禁染上害臊的红晕。
“嗨,早安。”邢志蔷微抬起手挥了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过中间的四公尺,让愣住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早个头啦,她还没开始睡哩。柏珈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一把拉上百叶窗,然後转身冲回自己的卧房。
柏珈颖又害羞又觉得好笑,跳上弹簧床,忍不住顽皮地弹了两下,立刻倒头俯卧,把脸埋进枕头里一一要死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愈想,柏珈颖埋进枕头的脸笑得愈厉害。
没多久,柏珈颖把连续几天工作上的烦忧抛向脑後,终於放松地沉沉睡去。
***爱情不来,把原因完全归咎於瘟神似乎也不公平。
星期六,难得放假,柏珈颖和应晓曼介绍的文艺青年A见面约会。该说是奇迹吗?这次预期的灾难并没有降临,但她实在不喜欢每讲一句话就要推鼻梁上眼镜一次的A兄。
由於应晓曼赶稿无法陪她去,出门之前,应晓曼还说对了个性很温柔又尊重女性,结果光是讨论晚餐要去哪里,他就站在书店前讲了半个小时。
看着A君白净斯文的脸,柏珈颖猜所谓的温柔会不会是指考虑太多?尊重女性,会不会是个性拖拖拉拉不乾脆?假如应晓曼周围都是这种样子的文艺青年,难怪她会爱上霸道逼人的柏日曜。
不过,晚餐选的日式料理风味不错,如果A君不要每一句话都引经据典,老是提到马奎斯或卡尔维诺的话,她一定愿意再坐久一点。
回去的路上,柏珈颖一直在思索所谓的瘟神到底存不存在,会不会其实是她想太多。上次遇到电影院失火、超商抢劫、餐厅有人心脏病发都只是单纯偶发事件?
才想着呢,A君的座车就在市区十字路口和侧面左转的来车发生擦撞,擦撞的力道并不强,两方的车辆都没有损坏,不过对方却在车流拥挤的十字路口下车挑衅,而且还是三个喝醉的莽汉。
A君慌乱紧张到心脏简直要跳出喉咙,立即先打手机报警;柏珈颖则选择下车,她有义务劝导对方冷静,疏散被他们影响的交通。
“我是警察。”柏珈颖主动亮出警察证件。
“骗谁。”
“你如果是警察,那我就是上帝。”
“啊,现在警察都穿牛仔短裙哦,应该是坐台小姐假扮的。”
他们根本醉得看不清楚警察证件,还一人一句地嘲笑她。
柏珈颖双眸已经射出冰冷凶狠的目光,其中一个醉汉不识相地向她搭肩,她头也没回,以闪电雷劈的速度把九十公斤的醉汉摔翻在地。
只见其他两人,一个脸胀成猪肝色,一个还不怕死地朝柏珈颖冲过来;她迅速闪开,擒拿住他的手腕,向後用力一扭,他立刻痛得唉唉叫。
“谁再动手,我就告他袭警。”柏珈颖冷声警告。
幸亏辖区的警察没多久就赶来处理,验出三名醉汉酒测都高出标准值很多,立刻开罚,并且吊销驾照。
整个过程虽顺利结束,但A君早已在车内吓到魂飞魄散,柏珈颖一整晚精心维持的典雅文静形象也跟着全毁。
看来,她绝对不会是他欣赏的女人。柏珈颖脸上出现三条黑线不说,人也笑得很尴尬。
“你还好吧?”她问A君。
“吓死我了。”A君惊魂未定地回答。今晚的约会就这样结束,心知彼此不对盘,A君送她回去,两人就此道别,似乎谁也不会感到遗憾,走进住处大楼,搭乘电梯时,柏珈颖发现她需要的男友必须温柔却不软弱,强壮却不霸道,完全没有她两个双胞胎哥哥那种强势逼人的特质,同时也不会被她女警的职业和柔道黑带的身手吓坏的男人。
除此之外,至少两人还必须拥有男女两性最基本的吸引力。说得简单,但,她到底要去哪里才找得到拥有以上特质的男人?
柏珈颖掏出钥匙开门的刹那,手机简讯响了,是应晓曼寄过来的;一看还真要命,柏日曜正在她屋里,应晓曼警告她先别回去,他们两个需要独处谈判。
这下她真的是有家归不得了。柏珈颖不想闯进他们的暴风半径里。柏日曜有强烈的控制欲,发现应晓曼一声不吭逃家,应该会气到跳脚,搞不好还会迁怒到她身上。
柏珈颖静悄悄退回电梯门边,按了下楼的钮;电梯门一开,迅速闪人先。她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想等风暴过去之後再回家;走到7—11的深处,正想买一瓶冰绿茶,有一对情侣正情话绵绵地挡在冰柜前。
定睛一看,男的是住在对面大楼的邢志蔷,女的身材火辣,穿得很清凉,薄薄的无肩带露脐小可爱和紧身牛仔短裤,乍看之下以为他们是情侣,但听他们的对话,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女人上半身几乎贴在邢志蔷身上,撒娇问:“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打电话给我?”
邢志蔷一手拿着7-11的篮子,篮子里装满各种食物,另一只手则安抚地轻捏女人的下额。“没忙什么,不过就是手机坏了,电话簿读不出来。”
“是吗?可是我打给你,你也没接电话呀。”女人微扭动身躯,净想往他宽阔的胸膛里钻。邢志蔷没有退开,搂了对方的腰。“不是跟你说我手机坏了吗?”
“那今天怎么样?人家想去你家。”
“不是跟你说我和学长有约?”
“明天呢?”
“我们和学校橄榄球队有场友谊赛,比完还要聚餐,聚会结束都不知道几点了。还是我再打电话给你,嗯?”
“你不是说手机坏了吗?怎么打给我?”
两人的举止状似亲昵,柏珈颖却觉得男方这边根本缺乏真感情,不过,他们就这样站在冰柜前卢了好久,久到柏珈颖都扬起细致的眉,不悦地想,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女人一心想约邢志蔷,他明明没有诚意答应,却举止亲昵地对女人又搂又抱,甚至还温柔安抚女人不满的情绪,让她持续晕陶陶地溺在他怀里。
柏珈颖脸上出现三条黑线,决定不喝冰绿茶了,改走向另一个冰柜,考虑到底要喝什么。可乐还是沙士?可乐好了。
柏珈颖把冰柜拉开,正要拿出一瓶可乐,忽然一只大手横过她,把架上的可乐一罐一罐丢进篮子里。
原来就是邢志蔷。柏珈颖微侧头瞄他一眼,然後再四处张望,发现刚才和他调情的女人已不见踪影;她讥嘲地想,看来他很有效率,这么快就摆月兑掉对方。
柏珈颖发现冰柜里的可乐已全数被他扫进篮子里;除了可乐,他篮子里还有一堆零食。“可以留一罐给我吗?”柏珈颖微怒地问。
“可乐吗?没问题。”邢志蔷站在柏珈颖的後面,刻意和她站得很近,高大的身形简直把她整个人围在冰柜前;他注意到她今天穿得特别俏丽,深蓝色的牛仔短裙和黑色细高跟鞋让她原本修长蜜色的双腿显得更健美迷人,不像执勤时的裤装给人冷静自制的印象,私底下的她看起来更年轻、更容易亲近。
“今天放假?”他弯下腰,从篮子里拿出一瓶可乐给她。
柏珈颖拿着可乐,忽然歪着头想,她刚才其实是想喝绿茶的,都是因为他和女人挡在冰柜前,她才选择可乐的,那现在她到底是要喝绿茶还是可乐?
後者。没错,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喝绿茶,还是喝可乐好了。一回身,差点直接撞进邢志蔷坚硬的胸膛里,如果不是他机警的先扶住她的话。
邢志蔷似乎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後退的意思,柏珈颖抬眼看他,然後说:“你可以放开我,我不会跌倒。”
“是吗?”邢志蔷嘴角先扬起迷人的微笑,这才缓缓放开她。“你今天放假?”又问了一次。
“对。”柏珈颖感到两人靠得太近,近到能察觉他温暖的体温,闻到乾净肌肤带着香皂的味道,就连他下颚一根根的胡渣都清晰可见。奇怪的是,她莫名其妙就因为两人这样贴近的距离,脉搏忽然加速,整个人紧张了起来;上次遇见他,她可没紧张过,难道是因为她想起他的?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邻居吧,这么刚好住在同个社区。”
他姿态看似懒洋洋的,一手撑在冰柜上,却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去路困住了。“今天晚上有空吗?”
“咦?”柏珈颖困惑起来,想起刚才他和女人暧昧调情的对话。“你该不会是想约我吧?”
凝视柏珈颖认真的表情,他缓缓微笑。“不行吗?”
“你不是没空,和学长还是朋友有约,不是吗?”柏珈颖抬眼盯住他,态度认真。“我刚听到你和她的对话。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的,是你们挡住冰柜的门,我不小心听到了。”
“是没错。我和他们约在酒吧,你和我一起去,我请你喝一杯,我保证会很好玩。”
所以,他真的想约她?柏珈颖微蹙眉,思考半秒钟,立刻严肃地看着他。“你是随口问问,还是认真的?”
“认真什么?”邢志蔷用略带揶揄的口吻问她。
“好吧,你连认真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随口问问。我想也是,你应该不缺一起去酒吧喝酒的女伴吧,只是无聊,想打发时间随口问我吗?”
“还没有无聊到随口问的地步,我对你还满感兴趣的,不行吗?一起喝酒?”邢志蔷眼神勾魂,嘴角的微笑性感且迷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那双眼不自觉地猛朝她放电。
“恐怕不行。我想和男人建立的是认真的关系,我想谈恋爱,你不是适合的对象。我猜你人生字典里很缺‘认真’这两个字吧?”她柔柔地微笑,语气坦率大方。
邢志蔷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出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表明态度的女人;垂下手,他模了模鼻子走去柜台付钱。
幸亏她没被他电晕,还知道什么是理智;不过,他那声笑是什么意思?嘲笑她吗?柏珈颖瞪着他的背影,闲惑地想,她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又是星期六,春天天气晴。妇女基金会借用市政中心的会议厅举办几场妇女家暴防治的演讲。
柏珈颖是主讲人之一,主要的演讲内容是有关申请家暴保护令之後警察提供的保护,顺便言及根据过往那些错误的案例,妇女因为抱持错误的观念而丧失应有的权利,不仅让自身遭到家暴的伤害,也危及小孩的安全。
律师徐芝璐平日专办离婚、遗产之类的官司,星期六则在妇女基金会担任义工;这次柏珈颖的演讲,还是徐芝璐亲自打电话邀约的;由於市刑大的女警并不多,柏珈颖一接到电话,立刻答应义务过来演讲。
演讲结束,徐芝璐邀请柏珈颖一起吃晚餐,但是柏珈颖答应应晓曼会带鼎泰丰的汤包、好吃的拉面,还有一些食物回去,要不然她猜应晓曼会因为赶稿赶到饿死在她家客厅。
出门前经过应晓曼身边时,她已经像长了青苔的蘑菇似,在电脑前待了好几个小时。
至於柏日曜和应晓曼的问题,也因为应晓曼要赶稿,两人暂时不谈,等她赶稿期结束再说。
徐芝璐改邀柏珈颖晚上十点到酒吧喝杯酒,闲聊兼谈工作。对於成熟美艳的徐芝璐而言,柏珈颖个性单纯又很热心,或许有机会请她也到基金会担任义工。
柏珈颖和一般二十六岁的人没什么不同,她的化妆台上有当季最流行的古铜色眼影、亮粉色唇彩,还有可以让睫毛浓长卷翘防水的睫毛膏;今晚去酒吧,她穿得清凉随性,一身短洋装配牛仔外套,打算喝杯柠檬跳好好放松一下。但是,柏珈颖一踏进和徐芝璐约好的那问酒吧,立刻感到不太妙。
她注意到这是一间运动型的酒吧,坐在吧台前高脚椅上的男人,个个身材魁梧壮硕得有如坚硬岩石,心想他们该不会是隶属某个橄榄球业余队的;听到徐芝璐向她解释说他们是C大历届橄榄球校队的校友,连酒吧老板杰斯也是,她脸上瞬间出现难以启齿的尴尬线条。
等到徐芝璐向柏珈颖介绍霍磊明,一听到“霍磊明”这三个字,柏珈颖难以掩饰内心强烈的不安;她的个性向来纯真坦率,不得不诚实说:“我两个哥哥以前是T大橄榄球校队。”
“T大!”霍磊明睥睨吐出这两个字,好像那是什么肮脏的代名词似。
“搞不好我认识。你哥是谁,说来听听,或许我知道。”
C大和T大两支球队向来是死对头,两队在历史上有好几次争冠冲突的不良记录,即使不是遇到校际杯的比赛,单纯在校外遇到敌对的队员,也会发生一些肢体上的冲突。简单地说,他们互看不顺眼已经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了。
柏珈颖听过“霍磊明”这名字;当年曾连续好几个月,柏家餐桌上都可以听到双胞胎在讨论这号人物,两人用词尖锐不说,语气简直想把‘霍磊明”活剥生吞进肚子里,再排泄出来。
看来柏珈颖应该是误踏禁区了,不要提她哥哥们是谁会比较安全;但柏珈颖不想整晚在酒吧如坐针毡,隐瞒事实和她的个性也不相符;她看着霍磊明,直截了当地说:“我哥是柏日曜和柏旭天。”
话一出口,好像投下一颗原子弹,立刻在这间地下室酒吧引发激烈的反应,霍磊明原本轻松的表情忽然一凝,讶异地看着柏珈颖,好像她突然多长出一颗头;瞬间,他眼神变了,从温和变得异常森寒锐利。
“怎么了?”徐芝璐一头雾水的看着霍磊明。“有什么不对吗?”霍磊明帅气的脸庞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没有,哪有什么不对。”立即敲了敲吧台光滑的桌面两下。“杰斯,柏家双胞胎的小妹来了,请她喝一杯吧。”
杰斯站在吧台内正在倒啤酒,听见霍磊明的话,缓缓抬起眼皮凝视柏珈颖;把啤酒递给眼前的顾客之後,他步伐稳健地走到她面前,脸上也有那抹诡异的微笑。
“你是柏家人?”这时,已经有很多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柏珈颖的位置围拢过来,纷纷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她就是柏家双胞胎的妹妹?”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芝璐美丽的双眼瞪着霍磊明,一脸困惑。
“记得我提过大三那年惨烈的冠军杯吗?我的鼻粱被打断,杰斯的手臂骨折,就是她哥哥们的杰作。”
霍磊明喝了一大口啤酒,微眯双眼回忆当年橄榄球赛校际冠军杯,原本一路落後的C大,顽强不愿放弃,最後更以对手无法预料的巧妙战术,一举逆转整场球赛,万分艰辛赢得冠军杯。赛後大家检查自己的身体,几乎每个队员都受到大小不一的伤害。
当时T大的柏旭天是聪敏精於算计的天才中锋,柏日曜则是破坏力特强的顽强前锋,橄榄球比赛时队员彼此冲撞场面原本就很激烈,比起其它球类受伤的可能性更高,但综观各校球员,没人比他们这两只恶魔打起来还凶狠的。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们不会到现在还在记恨吧?”徐芝璐微挑眉,双瞳闪烁着好玩的笑意,直睨着她家老公。
“我们当然不记恨。”说得爽快,霍磊明亲昵地搂着他家老婆的腰,不怀好意地笑着。
偏偏男人对这种事特别死脑筋,霍磊明嘴上说完全不记恨,但其他人却一个个聚拢,把柏珈颖团团围住。当然,好奇的成分也有啦,他们一心想看清楚柏家那两只恶名昭彰的恶魔的妹妹长成怎样。柏珈颖坐在高脚椅上,笑得一脸尴尬,倒是很想看清楚逃生门在哪里。
徐芝璐见柏珈颖四周围满了人,没好气地瞪着霍磊明。
“她是我朋友,别吓跑她了。”
霍磊明把徐芝璐拉下高脚椅,带离风暴中心,安抚说:“别担心,杰斯会好好招待她的。”说招待实在太客气了。每个男人都抢着要请柏珈颖喝杯酒,酒吧气氛顿时变得非常火热,杰斯还得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
“请客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了,毕竟我才是老板,我说了算。来者是客,我们总得先问小姐想喝什么吧。”杰斯眼眸闪烁笑意,睨着柏珈颖。“你想喝什么?”
“柠檬跳(LemmonJump)。”担心杰斯不知道柠檬跳怎么凋,她好心地解释:“莱姆酒、伏特加和柠檬汁各三分之一,杯缘抹点盐巴,把三种东西调在一起就可以了。”
“各位,我们有莱姆酒吗?”杰斯问其他人。
“没有!”大家异口同声大声回答。
“我们有柠檬汁吗?”杰斯又问。
“没有!”
“告诉她,我们有什么。”杰斯双掌向上指挥大家大声说。
“潜水艇!潜水艇!潜水艇!”地下室酒吧的屋顶快被大家的吼声给掀开了。
“几杯?”杰斯问。
“三杯!三杯!三杯!”起哄叫嚣声不断。杰斯冲着柏珈颖不怀好意的微笑。“按照规矩,来者是客,三杯潜水艇伺候。”
所谓潜水艇,就是把高酒精浓度的高粱装进小玻璃杯,然後让它沉进啤酒杯中,喝的人必须一口气把杯中杯的两种酒喝掉;由於是酒精浓度差很多的两种酒,一口气喝掉大量的混酒总是会让人醉得特别快。
就算柏珈颖选择不喝,杰斯也不会为难她才对,但这样一来,一定会非常扫兴,来酒吧她原本就打算让自己放松的,可不想破坏大家的兴致。
更何况,她的酒量算是好的。有一年就读警大的暑假,柏珈颖和一群女同学跑到男同志酒吧玩通宵,当时的纪录是连续七杯潜水艇才醉倒。
杰靳动作俐落地把高粱酒小杯放进啤酒中,瞬间,柏珈颖面前就堆了三杯潜水艇。她举止大方地站起身,以清脆的声音开朗说:“各位C大的学长们好,我是柏家小妹,在这里向大家问好,请多多指教。”柏珈颖爽快地举杯喝掉第一杯潜水艇,顿时酒吧的屋顶又快被大家的喝采声掀掉!
C大校歌忽然响起,歌声全是浑厚的男低音。杰斯在吧台内指挥大家,气氛格外狂热;这时邢志蔷推门走进酒吧,起初还不明白今晚有什么庆祝活动,经过其他人一阵解释,邢志蔷也好奇地挤进人群喧闹的中心,这才发现柏珈颖也在。
邢志蔷虽然也是C大橄榄球队的队员,但他低霍磊明、杰斯和柏家双胞胎两届,所以那年火拚激烈的冠军杯,他根本无缘参加;等到他成为球队的主力,霍磊明他们已经快毕业了;因此,自始至终,邢志蔷都没有对上恶魔党柏家双胞胎。
但他听说柏家双胞胎的恶行已经听了很多年,听着听着,他们已经被渲染成传奇人物里的恶魔党,没想到柏珈颖竟然就是他们的妹妹。
柏珈颖正举起第二杯酒,开朗地说:“祝C大和T大友谊长存!”爽快乾掉第二杯。顿时嘘声和欢呼声同时四起,嘘的是她祝福的内容,赞赏的是她喝酒不扭捏、爽快。
柏珈颖正要喝第三杯,邢志蔷单手撑在光可监人的吧台上,双眼闪烁笑意地直瞅着她。“喝吧,醉了我会送你回去。”
柏珈颖呆了一下,明眸大瞠,望着邢志蔷,似很讶异他会在这里出现。“你……你该不会也是C大的吧?”
“看不出来吧。”邢志蔷笑得很傻气,模了模鼻子。“凭我的大脑也可以考上C大吗?”
C大是全国前四名的国立大学,邢志蔷外表长得像好看的公子,行为更是吊儿郎当,没想到会这么用功,或者该说他聪明?然而都不是,邢志蔷是运动细胞好;他国中百公尺短跑在全中运中仍有纪录;高中是手球队的,曾代表出国比赛过,所以他上大学完全是因为体育加分又加分的缘故,他算是体育保送生。
“我还以为你是高职二专读很多年的广告模特儿。”柏珈颖说。
“我做过广告模特儿,不过那种搔首弄姿的事很无聊。”
邢志蔷皱了皱眉。“我大学读很多年倒是真的、整整读了七年。”
“当医学院念就是了。”柏珈颖揶揄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两杯潜水艇的关系,她笑得很开,深邃的双眼含着微醺灿亮的笑意。
“要把妹等一下好不好?第三杯不是还没喝?”突然有人插话。
“对喔,我差点就忘了。”柏珈颖还拿着酒杯,歪头想了一下。“有没有人生日需要祝福的?”停顿半晌,没有人回答,她继续说:“那好吧,第三杯希望台湾的犯罪率愈来愈低。”
柏珈颖一口气喝乾第三杯,酒吧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气氛炒热到最高点,大家还开始起哄纷纷下注,要柏珈颖沿着磁砖黑色的缝隙定直线,赌她会不会东倒西歪。
赌会的比不会的人还多。邢志蔷也掏出千元钞票压在不会东倒西歪的那边;柏珈颖睨他一眼,满眼都是戏谑的微笑。“承蒙你看得起我。”
柏珈颖走向他们指定路线的起点;她今天穿的是细跟银白色、大约五公分的高跟鞋,步伐始终稳健优雅;走到终点,她还不忘顽皮地高举双手,象徵体操动作的完美ENDlNG,回头望着那些身材魁梧的男人们,眼眸流露灿亮的笑容。
整晚,柏珈颖的态度非常大方,赢得C大校友的热烈欢迎。
原本很担心的徐芝璐也感到好玩地看着霍磊明,他搂着她说:“我就说不会有事的。”
注意到邢志蔷始终盯着柏珈颖身影不放,眼神中除了兴味,还流露浓厚的恋慕;杰斯带着警告地搭着他的肩。“跳过她吧,她不是你可以动的对象,别忘了柏家兄弟。”
“是呀,一动小心非伤即残。”
“要不也会断手断脚。”有好几个人以开玩笑的口吻纷纷附和杰斯的说法,提醒邢志蔷。
邢志蔷嘴角浮现性感的微笑。她愿不愿意让他动还是个问题呢,怎么大家就先担心起来了?
问题是,杰斯他们怎么可能不但心?邢志蔷帅成那样,女人缘自然是出奇的好,经常看他三五天就换享乐的女伴,假如他对柏珈颖的态度也是如此,万一事後被柏家双胞眙发现,他就惨了,肯定有吃不完的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