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岑淑娟哭肿的眼睛,黑曜疲惫的闭上眼睛。
已经到任何可能的地方寻找过了,包括她最初租赁的加盖屋,甚至是婬媒方姨那儿都打听过,就是找不到凌颂恩的下落。
跑了台北市一圈又一圈,黑曜的体力已快到达极限。
他已经从岑淑娟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了──可笑的是,他最信任的人和最恨的人,竟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他太盲目了,年轻的他为了恋受而恋爱,从来不管眼前的障碍是什么,他相信爱是一切!
没想到,他信以为真的爱,竟然是幼影,而他所不屑的爱,竟是如此真实而刻骨铭心。
十三岁的孩子,一直单恋着他,十年里从不断肻,这是怎样的一份痴心与专情啊?
她以冷漠包装她的倾慕,用语气博取他的注意,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从来不去深思她话中的含意,也完全不在乎她眼底的情愫。他只知道追逐自己的蝴蝶,那只属于别人的美丽蝴蝶。
「颂恩小姐其实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是父母婚姻失败,造成她的心里创伤,所以她外表才装出冷漠、高傲的模样。」
岑淑娟擦去眼泪,缓缓的说:「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吗?」
黑曜敛下深幽的眸光,淡淡的说:「记得,当时的我,一人在纽约的黑街讨生活……」
「那时你和人械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我看到你时,你全身都是血,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当时我以为你没救了,若不是这双眼……」
岑淑娟轻模着他浓黑的眉毛。「为了这双眼里的坚强、脆弱、孤单与骄傲,我冒着犯罪的危险,将你自纽约带回台湾,开始了我们相依为命的生活。」
「我永远感激妳,娟姨。」黑曜闭上眼睛,沉重的说。
「颂恩小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她嚣张任性的外表,我可以看到她内心的无助与失措。曜,其实你们是一样的啊!」
岑淑娟悲伤
的望着他。「她信任我,所以在我面前,她是那么乖巧、可爱。说来讽刺,亲生母亲在身边,她却无法、也不敢向母亲索取一丁点关怀,你应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黑曜沉默。他心里很明白,对于一个一出生,便与父母隔离的孩子来说,旁人的一点点呵护,会有多么的温馨甜美。
更何况是父母在身旁,却又不曾得真正关心的凌颂恩!
「我可以看到连凌家夫妇都不曾看过、真正的颂恩小姐,她快活、和善,甚至是慈悲的。」岑淑娟擤擤鼻子。
「我不想批评于珊,毕竟人都往生了,而且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孩。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女,就要独立抚养因车祸而残废的弟弟,我想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当凌老爷的情妇。」
「
「弟弟……」黑曜讽刺的勾起唇角。「于珑……颂恩代替于珊,照顾着她残废的弟弟,为了他甚至不惜出卖自己……」
他明白了,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凌颂恩竟然付出了这么多!
凌颂恩失手害了父亲的情妇,更害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弟弟,所以即使双亲破产亡,她仍然没放弃希望,一心一意照顾着于珊留下的弟弟。
而他,他做了些什么?!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混蛋,这么多年来不去追查真相,只会像疯了似的创业、成功,然后积极寻找她复仇!
复仇!复什么仇?他的爱人不是他的,孩子更不是!他像一个笑话一样,不停追逐自己心中的黑影!
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还有说过那些恶毒的话,此刻如毒蛇反噬般囓咬着他的心,强烈的自责逼得他无处可逃。
他一定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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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才驶进庭院,黑曜便察觉不对,大门边似乎有一团物体缩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难道是……他迅速的冲下车子,狂奔到大门前。
「颂恩……颂恩……」怀中的她浑身湿透,脸色比白纸还苍白。
望着她平静无瑕的面容,彷佛没有起伏的胸,黑曜心底的恐惧不断地扩大、扩大……
她怎么会在这儿?这里离山下好远、好远,她是怎么走上来的。
「颂恩!」他带着哭音喊道。
怀中的小人儿动了一动,胸堂开始缓缓起伏,黑曜狂喜起来,伸手抹去她脸上的乱发。
「曜……」她睁开无神的水眸,专注的凝视着他。「对不起……主……」
「叫我曜!」黑曜命令,将她冰冷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不要叫主人,忘掉那天杀的鬼称呼。」
凌颂恩迷惑的看着他,突然,她懂了。「我在作,对不对?只有梦里的曜,才会对我这么温柔。」
「不,妳不是在作梦,我真的是曜,岑曜、或黑曜,不论哪一个,都是妳深爱的那个曜。」热泪缓缓淌下他的脸颊,浸湿他湿冷的小手。
这辈子,他从没为任何人流过眼泪,即使于珊逝去,他也不曾流过半滴泪,然而,望着此刻苍白而受尽折磨的她,他心底竟涌起从未有过的深沈悲哀。
「骗人,」凌颂恩虚弱的微笑。「曜不会哭的,尤其不会为我而哭,他恨我,好恨好恨我,我好心痛……」
「不,他不恨妳,他不会再恨妳了。」黑曜哽咽的说:「他知道错了,他了解自己是个该死的大白痴,若要恨,也只会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盲目,为什么要这么对妳?」
「请告诉他,我不怪他,真的。」凌颂恩露出一个梦幻般的微笑。「因为我对他……」
她轻轻喘息,像是话说得累了,黑曜连忙支住她柔弱的颈部。
「吁,别说话,我带妳去医院。」
「不,」无力的小手阻止他的动作。「我想在这儿等曜,等他回朲,我要告诉他,我不是自甘下贱的女,阿珑,其实是于珊的弟弟……」
她轻轻的说:「我害死于珊,也害死我的弟弟,所以我要赎罪,我要用尽各种方法让阿珑站起来,让他幸福、快乐,我不爱他,但是愿意当他的新娘,是因为这是我亏欠他的……」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黑曜亲吻她冰凉的唇角,企图给她一点温度。
「傻瓜,你明白有什么用呢?」她为他拭干脸上的水痕。「多希望曜别再恨我了,那样会使我好难受。」
她伤心的说:「我要的不多,只是希望他看看我,看看我就好,就算他喜欢于珊也关系,至少,对我笑一笑……」
声音逐渐低下去,怀中的她开始颤抖起来。「我……有点冷……请你抱紧我好吗……」
黑曜忍着眼泪,将她紧紧按入胸膛里。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瞬间被雨声掩盖。
「多希望曜此刻在身边,即使他还恨着我,我也希望能再看他一眼……」
最后的声音滑入雨里,她满足的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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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放晴的星期天下午,在湛蓝无云的天空上,有一抹红色的小点随风飘扬。
看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艘热汽船,汽船的尾端飘着条长长的布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恩姐姐新婚愉快
曜哥哥办事痛快
「这个阿珑,」坐在轮椅上的小脸羞得通红。「才去美国两年,中文便弄不通了,题这什么字?」
「我觉得很好啊!」站在轮椅后面的一抹高大身影,脸上满是笑意。「他说得很对,说进我的心坎里了。」
「你别胡说,」她娇嗔的说。「小心我真的去嫁阿珑。」
「他?」黑曜乐得笑开了嘴。「看到有这么杰出的姐夫,还不叫他自惭形秽?况且妳爱的是我,阿珑很聪明,他知道他的恩姐姐,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
「谁爱你?」凌颂恩赌气的说。「明天我就立刻去嫁阿珑,谁叫你以前那么对我?」
「对不起,亲爱的……小甜心。」被妻子命令得这么叫,即使不好意思,黑曜也得认了。
「你叫得很没诚恴,是不是不愿意?算了。」她作势想站起身。
「不不不,我很爱叫,亲爱的小甜心,这样可以了吗?」
都怪自己当初命令她「主人、主人」的叫他,现世报果真来得又狠又快!
「妳别动怒,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他小心翼翼将凌颂恩压回轮椅上。
「放心,我身体好得很,你别穷紧张。」
「身体好?」黑曜没好气的说。「妳失踪那晚昏倒在我怀里,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当时还以为妳真的回上帝怀抱去了。」
凌颂恩不好意思的笑。
「那天走了好远的山路,又下雨,人家累坏了嘛!」
「不管什么原因,妳现在怀的是双胞胎,别随便乱走,到时候坏了身体怎么办?」黑曜有点得意。
「这有什么关系?好多人怀着三胞胎,还照样上班下班冲锋陷阵呢!」
感受到他浓厚的关怀与爱意,凌颂恩笑开了,甜味一直传至心里去。
「那与我何干?」黑曜摩挲着她形状优美的锁骨。「谁叫我爱的是妳。」
小脸如被几千烛光灯泡照耀似的,闪闪发亮起来,随即又黯沈下去。
「你不是爱着于珊吗?」她赌气的问。
「还为这件事吃醋。」他蹲在凌颂恩面前,捏捏她的小鼻头。
过了这么久,黑曜才恍然明白,自己当年错得有多离谱。
不错,他对于珊的确是真心的,只是,她并不爱他,事实上,他不过是在扮演少年维特罢了。
他不过是个追寻爱情的少年,想尝试恋爱的滋味,因此,当他碰见于珊时,他便认为自己恋爱了。
由始至终,他都活在自己建造的玫瑰塔里,编织着甜美的幻想。
因此,当凌颂恩出现,不断打击他的美梦,甚至失手毁去他心目中的女神时,他便崩溃了。
他恨她、怨她,将自己的不幸全归咎在凌颂恩身上,这十年来,他想她的时间竟比于珊多了数倍。
不知不觉,这股强烈的怨恨思念,竟转变成奇异的情感,这点连黑曜自己都没发现──直到他在「黑暗派对」上看到她!
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很多,可他偏偏选择将她禁锢在身边,侵犯她的身体、夺取她的灵魂!
这难道不是种变相的执着吗?
永远不想放她走,只想把她锁在身边,但为了掩饰内心的愧疚,他以「恨」之,心安理得的将她收进怀里。
直到自己怨恨她的原因都不存在了,他才发现,颂恩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回想起过去,恍如隔世,他曾经在黑暗中徘徊,找不到眼前的路。
幸而有颂恩出现,是她一直不放弃,不放弃所爱,也不放弃自己。
颂恩、颂恩……感谢神恩,赐他这么美好的女孩,让他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堂。
「颂恩」将脸颊靠上她温暖的肚子,黑曜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嗯?」她低头,小手轻轻抚模他鬓边的青髭。
「我想唱歌。」他不好恴思的说。
「我和孩子要听──」她柔柔的笑了,长发飘扬,融进他的黑发里。
有天我在睡梦中,有歌声真美丽,好像天使唱和撒那,这声音永不息,好像天使的声音从天回声响应。
好像天使的声音,从天回声响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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