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万般依依难舍,段默仍铁了心强逼自己割断这份不应该的恋情。于是,他主动与组织取得联系。
午后两点钟,郑瑞刚在炽灿的艳阳下冷冷地出现了。
“你终于知道浪子回头了,闲云野鹤这么久,还会自动归巢,真是难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怎么会是你来接应我?"段默心存戒备地谜着眼打量他。
“你干么这么敏感?虽然咱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地不通气,但好歹也是共同为组织效命的伙伴。”他双手插进裤袋,“现在你遭遇麻烦,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出力协助。”
即使他看不见对方眼神里的讯息,但他依旧能敏锐嗅闻出来人怀有不简单的心思,“我不记得的是杀手守则里有‘团结’这条?"
“条例是死板的,人的脑袋瓜却是活跃的,只会墨守成规的人——”他伸手比出枪的样子,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段默撇唇轻哂,“我倒觉得这样只不过是那些不成气候的后生晚辈,毛毛躁躁的激进冲动罢了。”他狠狠刮了对方一顿。
郑瑞刚当然听懂他字里行间挑明的讽刺,只得压抑心中窜焚的怒火,“没错,后生晚辈的确不够沉稳,但未来前景却是无可限量的,而老前辈只有等被淘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默对他眉尖透露的邪诡感到极端不寻常。
“你并不愚笨,难道听不懂?"
段默扰攒着浓眉,语调冰寒沁心,“如果这是你自以为幽默式的挑衅,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欣赏,你最好收敛点。”
“收敛?"郑瑞刚嗤之以鼻地干笑几声,“这应该是我来奉劝告诫你的吧!你不知道你自由逍遥过了头,这段日子组织内部早已风云变色了。你以为你还是个当红炸子鸡吗?哼!"连老天爷都帮他朝首席杀手宝座迈进,段默的现身,这消息尚未传到刘振武那儿,便让他顺利地及时拦截。
“你在恫吓我?为什么?"段默不明白地问道。
“因为你风光太久,锋头太健,而我想是你该退位的时候了。”
“你奢望了很久了吧?”
“从我正式成为组织里的杀手那一刻起。”
段默失笑地摇起头来,笑里蕴含了对他的怜悯及悲哀。
“你笑什么?"他视这为一种羞辱。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迷梦?"
“与你无关!"郑瑞刚指着他说道:“像你这种老是高高在上,受弟兄们崇仰的人,怎能了解无名小卒的不甘心和无奈?"
“兄弟,你别忽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段默语重心长地说。他所偿付的代价实非一般人可以体会其中悲苦。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打退堂鼓了吗?"他仰天长笑,“你别天真了。”
“那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我们该回总部了吧!”既然拉不动这固执的家伙,那就只好任他自己去经历了。毕竟,想在一时半刻里消泯一个人长久以来的目标,压根是天方夜谭。
“回去?"郑瑞刚极夸张地连泪水都欲狂笑到跌出眼眶了,“你要回去了,那我还混什么?"
“老大还不知道这整件事吧?"段默几乎可以肯定他在玩把戏,而且是绝绝对对地要将自己铲除。
“你只猜对二分之。”郑瑞刚从怀间缓缓取出手枪,“老大知道这件事,但是改编过后的版本。老大对你原本牢靠的信任,随着你的失踪而慢慢分崩离析。”他将准心精确地瞄向手无寸铁的段默。
“你真以为双手遮天,就能够改朝换代?"他丝毫没有波动。
“依照目前情势来看,你不得不承认事情就是如此容易。”他得意洋洋地说。
“我是担心你没那么大的头壳,却非要戴那么大的帽子,当心遮蔽了双眼,反而会把未来摔得稀烂!"段默现在倒不是太顾虑自身安危,他较忧惧的是后方屋子里的人遭受无辜波及,子弹可是不认亲戚的。
“我不需要你施舍慈悲。废话少说,你是乖乖地束手就擒,还是要做个活动枪靶来让我试试枪法的命中率?"郑瑞刚爱死威协一个高手的快感。
“你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开枪?"
“我还得感谢你选个这么隐密的牧场落脚,让我方便动手!”
语毕,郑瑞刚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颗颗夺命的子弹,迅疾似光速地扫掠过灵捷中的段默的身畔!郑瑞刚疯了似地停不下枪,一心置他于死地。段默躲进-排矮排里掩护自己。
“段默!你出来,不要当缩头乌龟!"挟着咆哮,他同时朝天空虚发两枪。
这番格外惹人心惊的骚动,惊扰了屋里的人。温馥萱仿佛听见段默的名字,于是率先不放心地冲了出来。
段默大惊失色地罔顾自身性命,不假思索地便弹跳起身地向她吼道:“馥萱,危险!快进去!"
郑瑞刚眼明手快地又对他连续开了几枪。
虽然段默皆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但教温馥萱却心脏衰竭地狂声尖叫!她完全无措得不晓得如何反应。
屋里其余人全都闻声赶出来。撞见此景,温胤宁的血液冻凝住了!
段默咬牙狂奔向她,然而郑瑞刚的子弹却更抢先一步射中她!扫除障碍也是他身为杀手的任务规则之一。
撕裂心扉的剧疼让温馥萱痛绝哀号地不支倒地!
恍若电影画面放慢般,段默皆目欲裂地狂啸,“馥萱!不!"他的脚步像是生了根似地动弹不得了。
温胤宁在亲睹鲜血从妹妹身上的弹孔激喷而泄时,几乎无力负荷地崩溃了。
“馥萱!”温胤宁蹒跚地冲向已卧地的她,“馥萱,你不要吓哥哥!你……你醒醒呀!"双手沾染满浓赤艳血的他,禁不住的震颤。
程叔错愕之余,仍强自镇静地趋前去察看温馥萱的伤势。然而,看见自己所挚爱的亲人的浓血,他也方寸失措得连止血的程序都凌乱得没有章法。
段默像头被激怒的雄狮,他愤火澎湃地往郑瑞刚飞扑而去。恰巧郑瑞刚的子弹用尽了。搏击技巧顶尖的段默,很快便将郑瑞刚手里的枪抛得远远的!
郑瑞刚当然不服输,他像蛮牛般地胡捶猛攻,但他的三脚猫功夫压根撑不住场面,不消一招半式便让段默制伏了。段默忿恨地连迭狠捶着他,无情的硬拳条得郑瑞刚简直欲吐血了。
“程叔!快去打——一九!”温胤宁慌忙地喊道。
程叔即刻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内拨电话。
“一定要给你一点教训!"花颜儿咬牙切齿地低语。继之,她真气一提,便从拽间抛射出两道刺目光束。
已被揍得七晕八素的郑瑞刚,霍地被股莫名的力量抓提到半空,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正悬宕于空中时,他连惊惶失措的机会都没有,便又迅速地转起三百六十度的圈圈。接着,在他就要大吐狂吐之际,另一波力量又将他狠狠地甩向远处的高挺树木的粗杆上。
段默让这诡谲至极的景况给弄得瞠目结舌,但,负伤的温馥萱却教他无暇去细究这奇异的景象。
“馥萱……”他欲探看已呈昏厥状态的她。
但,温胤宁酷厉地驱赶他,“不许碰她!"
“可是……”她血色尽褪的枯萎容颜使他心碎。
“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要是馥萱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要你偿命!"温胤宁青筋暴现地怒吼道。
段默被巨涛般悲痛淹漫了心房,抡紧的拳头显露着他压抑的忿恨,对郑瑞刚也对自己!
救护车载走所有的人,独剩段默及空气里的哀戚!
听着渐远渐微的鸣笛声,他哀悒地喃语,“馥萱,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别让我遗憾终生。”
他软弱地瘫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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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沙漏仿佛被塞滞了。
手术室外的每个人正承受最艰苦的折磨。
新月高挂。
那扉紧闭的玻璃门依然毫无开启的迹象。
“程叔,我记得你上回帮段默取弹头的时候,并没有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现在馥萱会弄到这样久呢?"花颜儿忧心忡忡地询问着。这种等待的盲目焦急,真是扰得人心涩难受!
“他们的情况大不相同,段默很幸运地伤口并不很深,所以我还有能力为他取出弹头,可是馥萱恐怕就没有那么乐观了。”程叔神色黯淡地愁叹道。
“怎么会这样呢?"花颜儿不禁泪眼婆娑了,“她是那么单纯善良,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心烦意乱的温胤宁,愤怒地直捶着墙壁,“为什么?当初我若是不妥协,今天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他额抵着墙面,其冰冷竟教他寒彻肺腑!
花颜儿哽咽地攀抓着他颤抖的臂肘,“胤宁,这一切我也有月兑不了干系的责任。”她泪水蓄积过丰地坠落而下。
“胤宁,程叔也错了!"他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温胤宁的心此刻已摇摇欲坠地似濒临悬崖峭壁,“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再度尝到丧亲的哀绝苦痛,那种失去的滋味真的会撕裂我!"
囤积悲怆的心灵,一触即发地不可收拾了,他极需倚靠地埋首进花颜儿柔软的颈窝里。
花颜儿引着他缓缓坐了下来。“馥萱吉人天相,她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的。”她轻轻地环拥他,却强烈感应到他的颤动。
“我好怕历史重演!"温胤宁湿润的眼眶,掉落两颗沉甸的泪珠。
“不会,不会的。”花颜儿柔声地给予他暖暖的抚慰。
同样经历过温胤宁的伤痛的程叔,不禁在心中默祈着,“老爷,夫人,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馥萱!"
漫漫迢迢的等候之后,手术终于告-段落。
医生在众人殷切的拉址下,清楚地开始解释伤患的状况,“子弹贯穿伤者的月复腔,最后卡在尾脊椎。虽然子弹已经顺利取出,但后遗是痊愈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医生,你的意思是……”温胤宁紧张不已。
“若复健情况良好,还不至于下半辈子与轮椅为伍。”宣布完毕,医生便偕同护士离去。
随后,温馥萱被推出手术室-伙人紧紧跟着。她的脸色依旧憔悴。
医护人员希望病人不要受干扰,但温胤宁却固执地坚持守候妹妹,毕竟也不能不通人情,所以医护人员特别通融他。花颜儿和程频则离开为他去买些吃的,补充体力。
步出医院的路上,花颜儿忍不住的开口问了:“程叔,温胤宁始终无法释怀……”
她尚未说完,程叔已悒悒地幽叹了一口气了。
“当年那椿残酷的事件,想从心里抹净,谈何容易啊?"溯忆那些历历如绘的往事,他就痛心疾首。
“究竟怎么一回事?"她渴盼知晓关于使他悲苦的伤痕原貌。
“这事儿说来话长,很难交代其曲折反覆的细节。”他其实是不愿再深掘那好不容易才填补满的凄怆窟窿,“但,无可讳言,这一切的肇始者确实是胤宁,因为他锲而不舍地直捣黄龙,搞得那些坏分子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他揭发了许多的黑幕及重大的不法勾当,因此他声名大噪,但是同时也招来杀之祸,不过却是他父母为他受的!"
似能体验那莫大的哀恸般,她心口揪疼地泪眼朦胧了。“无怪乎他会自责得那样深了。”
“现在的他对任何事都丧失了冲动,为了做一名优秀的记者,他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到头来他却反而失落了更多珍贵的东西。”程叔的眉间话里尽是深镌的叹惜。
“以前的他应该是个很棒的人吧!"她很期盼有缘见到那时的他。
程叔不禁露齿一哂,“嗯,真的很棒。不过,我倒觉得那个他又一点一滴地浮现了。”
“哦?是吗?"她挑了挑眉。
“自从你出现之后,他的笑容多了,说话的机率也频繁了,总之,灰暗不再是他唯一的颜色。”程叔并非没察觉他俩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
花颜儿怯怯地甜柔浅笑,“我有这种魔力吗?程叔,你抬举了。”
“颜儿,程叔虽然岁数有一大把了,但是感觉还没迟钝,精神状况更没痴呆哦!我可以告诉你,胤宁绝对是打心坎里喜欢你!"
花颜儿的颊畔飞来两朵红云,“程叔,你别乱讲!"她心底的隐忧非常不识相地又作崇了,“严格算来,我可是个千岁的老祖宗了呢!"
“你这话儿可不合逻辑喽!"程叔的眼神上上下下梭巡打量她,“瞧你细皮女敕肉的俏模样,等你有我这身癞蛤蟆皮的时候再喊老也不迟!"
花颜儿未再搭腔地微微莞尔。她有意打止这教她两难的话题,她还不想太早面对。
“哎!"程叔骤然叹息,“幸好馥萱已无性命之虞。”他庆幸地感恩上天道。
“嗯。”她附和地顿了顿首。
“咱们要振作起精神,馥萱的复健可是尔后能否自由行动的关键,我们必须全力以赴!"程叔字字铿锵地说道。
“嗯。”她再次用力地点头。虽然她对复健还没啥完整的概念,不过她想那应该与她受伤后,运气调养的原理大同小异吧!
“颜儿,段默他现在人呢?"温馥萱转醒之后,就-直巴望着他的探看,然而她却苦等不到。她曾想开口问,却又担心惹怒哥哥,所以也就勉强地憋着,今天终于到良机了。
花颜儿轻抿唇瓣地摇摇头,“那天急忙送你到医院,他并没有跟着来。之后,我们回去也不见他的踪影。”
“他走了吗?"温馥萱微瞠着迷蒙丽眸地问道。
花颜儿不忍地颔首。
“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吗?"她移目往窗外灿烂的阳光。
“我想他可能是……”花颜儿委实找不出啥合理的缘由为他辩护,毕竟他可是害馥萱受伤的元凶。
“他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吗?连一句感谢都那么困难吗?"她豆大的泪珠无预警地坠碎手背上。
“馥萱,那种寡情的无心人根本不值得你落泪,你别哭了。”花颜儿握着她的柔荑安慰道。
只要思及可能终其-生再无机会相见,她就椎心刺骨地克制不止泪水。
“馥萱,你……很爱他吧?"
她婆娑的泪眸慕然诧异地看着花颜儿。
“我没说错吧?"
温馥萱咬唇地低眉敛目了。“很不可思议吧?我居然会对一个杀人机器动情!”
“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说的。”花颜儿体谅地说。
这时,温胤宁买了点心进门。
“馥萱,哥帮你买来你最爱的……”他惊觉妹妹颊上狼藉的泪痕,忙不迭地放下装着樱桃蛋糕的盒子,挨坐床沿。“你是不是伤口在疼?怎么哭成这样呢?"
“没有,我没事。”温馥萱别侧过脸庞。
“颜儿?"他关切的眼神询问着她。
花颜儿欲言双止地支吾着。
“哥,我真没什么,你别再问了好吗?"她不能让颜儿为难。
温胤宁怀疑的情绪强烈发酵了,“是不是因为段默那个王八羔子?!"除了那个人,他着实想不到有谁这么令他憎恶的。
温馥萱浑身微微僵了一下。
温胤宁知道自己猜对了,“馥萱,经过这次教训,你该醒悟了。算那个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动滚蛋,用不着我费劲驱逐!”
温馥萱又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颗颗的晶莹剔透都是无尽黯的情伤。
能透析她心版镂痕的花颜儿,于心不忍地说道:“胤宁,你就别再说了,馥萱已经很难过了。”
“难过?"他啼笑皆非,“咱们送走一个瘟神,你保住了一条宝贵的生命,理当欢喜啊!难过什么呢?"
温馥萱默然地愣视自己扭缠的手。
花颜儿不经意地忽然忆起聂儿可悲的爱情。她心底逸叹着,为何即使在千百年后的人间爱情,无奈依然、感伤依旧?
倘若段默没有不告而别,他们之间会平顺无痕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毕竟胤宁对他的成见未曾剔除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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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轮到程叔负责顾守温馥萱,所以温胤宁和花颜儿便相偕离开医院。
但,返家之前,他们绕道去吃晚餐。他们在生意兴隆、座无虚席的饺子馆里,幸运地捡到-个角隅的位子坐定。两人商议了会儿,决定点韭菜及黑猪肉水饺。
“颜儿,老实告诉我,馥萱今天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凶?"他总隐约觉得蹊跷。
“你……”她险些让入口的热腾水饺给烫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要我告诉你什么?"
“我的意思是段默那家伙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哪还有能耐让馥萱哭成那副模样?"他就是百思无解。
花颜儿食欲顿减地放下筷匙。
她该不该坦露实情呢?
和盘托出他肯定会大发雷霆!可是,若要隐瞒的话,什么样的慌言才不会引起他的质疑呢?她进退维谷地踟蹰着。
“颜儿?"温胤宁微蹙着眉尖地睇睨着显得无措的她。
“馥萱她……只是感慨自己做的一切都白费罢了。”斟酌考量一番,她还是撕谎了。
“没骗我?"他将-张帅气的脸孔向她正面逼近。
花颜儿既心虚又情悸地慌乱垂首,整个胸臆间恍若瞬息有万马奔腾过,“欺骗你我又不会比较快乐!"
温胤宁噘唇提眉地想想也有道理,“原来馥萱的感情如此丰沛。”
“水饺很可口,趁热吃吧!”她夹了个水饺放入他的碗内,希望堵住他的嘴,她可无法接招了。
“很贴心的服务,谢谢喽!"他优美的薄唇对她温柔地微微拉出一道炫人的弧度。
花颜儿绯晕着丽颜也迳自专注于食物上。
回到家里,他俩形成名副其实的孤男寡女共处-室的情况,于是花颜儿同他看完新闻节目后,便躲进卧房去了。
并非她不信任温胤宁的品格,而是她有问题。假若她的心态没有产生不应该的变化,或许她还能坦然自在地与他独处。
温胤宁不是木头玩偶,他当然体觉到她刻意的逃开。还教他颇为失落忧愁,也许潜意识里明白同她相聚的时间有个尽头,因此格外眷恋与她相处的时分。不过,他却私心地冀盼她能永远不走,能否如愿是他无从探知的未知数。
寂夜深更十二点余分,温胤宁意犹未尽地阉盖上鲁迅的小说,他揉了揉着实酸涩的眼皮。将书册归置书架,他拿妥换洗衣物至浴室进行个人的卫生清洗。
洗个舒爽畅快的冷水澡,真教人浑身筋骨都松驰许多,而且思绪似乎也都被洗涤得清清新新、干干净净了。
温胤宁赤果着结实健硕的上身,仅着及膝运动短裤便边擦着刚洗净的头发边踱出浴室。
花颜儿甫出房门即见此景,登时傻了眼。
温胤宁也停住脚步地怔怔睇着她。
“还没睡啊?"他率先颇尴尬地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霍然,花颜儿猛地倒抽口气地背转过身。
她的心跳频率不规律地狂乱胡飙,呼吸亦急促得欲断气似的!老天,她的反应未免太夸张了!她双掌抚捂着自己火烧般的炽辣粉腮,努力地想稳定心中的波动。
“你……你怎么没穿衣服?"她原欲到厨房泡杯咖啡,孰料竟撞见他雕塑般完美的体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怪了,他又非-丝不挂地全果,露两点值得她这么惊讶失措吗?
突然,他茅塞顿开了。
“对不起,我想你大概已经睡着了,所以便省掉套件T恤的功夫,因为我通常都是这样就寝的。”唐朝所谓的“豪放”,或许并不包括“袒胸露背”这一项吧!他想。
“你们现人人都习惯这么光着身子吗?"
“那可不一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没有羞耻心的。”温胤宁调侃自己地说道。
花颜儿被他的幽默逗笑了,“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当旷古绝今的头一号也不赖!"
“无聊!"她没好气地笑啐道。
恍然间一段沉默的空白,让彼此又陷入莫名的窘滞里。
温胤宁凝注着她羞怯的丽影,心底情不自禁地荡漾起愈显面貌的情愫。
而花颜儿则徘徊于该折返房间,抑或继续勇往直前去泡杯想饮用的温热咖啡之间,她知道这种拉锯很可笑,但在这弥漫暖味暗流的时刻,她就自然而然地变成这般不可理喻的傻瓜!
静默的弦不知紧崩了多久,才教人松口气地断裂了。
“我去泡咖啡了。”她作出选择。
当她低垂着头疾步走过他身旁时,他突然伸手抓着她的柔腕。
花颜儿惊讶地倏然抬眸看他。岂料这-看竟望进他墨似幽潭、灿如寒星的黑瞳里!霎时间,她失重般地卷入一团活名的漩涡中。
温胤宁炫惑心动地缓缓将炽唇贴吻上她柔绵的樱唇!
顷刻间,电光石火的绚彩绽射于他们之间,缠绵缤纷、醉人神魂!直到两人都需要新鲜氧气,温胤宁才依恋不舍地结束这撼魄的美好。
花颜儿醺然迷蒙地仍飘浮虚幻云朵上,她的脑子里闹轰轰地暂失真切感受的清楚焦距。
“颜儿,请你……原谅我的情不自禁。”他觉得这话儿实在混帐了点,“我不晓得你对我的感觉如何?不过有些话我一定要对你表明……”
她骤然跌回真实世界地截断他未竟的话语,“不,你别说,我……我不想听,也不愿意知道!不管……不管你要说的是什么!"
温胤宁的浓眉迷惑地攒紧了,“为什么?你在害怕?”他的手掌轻柔搭上她微微抖动的香肩。
但,她却如触电般地仓皇逃闪而开,“我……我没有在害怕什么,你别瞎猜了!"
温胤宁硬是不让她闪躲地大刺刺挡在她眼前,“那你就听我说。”
“你别勉强我!"
“那你倒给我一个别勉强你的理由。”
“我……”她言拙了。
“颜儿,刚刚那个吻难道构不成对你的诱惑吗?你不能骗自己!"他双手攀捉着她的臂膀,急急地说,“虽然咱们分属不同的时代,但上天却安排你跨越这段距离,翩然降临,让我们相遇,也使我心中那块从未被挖掘的梦田开始萌芽了!”
“这是个天大的错误。”她捂着脸庞又侧转过身。
“怎么会?这是缘分的奥妙。”他不相信初动情衷竟然会碰刺软钉子!
“胤宁,我们绝不可能的!"她干脆挑明讲。撇开时空问题不论,他们尚存永无颠覆的艰巨,就是他俩生在不同的领域,更长于迥异的流域,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差距,教她如何放胆去爱?
“这根本没有道理!"他拒绝接受地吼道。
“别说你不懂,连我自己也毫无头绪!"她绝不可以让自己步上聂儿的后尘,仅管这儿并没有花姥姥,但花精界的道德条例仍在;自然界的循环规则更是无法教人去忽略漠视,她怎可与天为敌?
“颜儿……”她为何视爱情似瘟疫?他欲投注的爱那么可怕吗?他的心有独钟无法教她感动?她的反应完全让他模不透个所以然。
“胤宁,不要苦苦相逼好不好?你的爱我无福消受。”她忽忆及一个人,“那位褚小姐不是很喜欢你吗?你……你可以接纳她嘛!"她故作轻松地强颜欢笑。然而,她的心却痛得无以复加。
“你怎么知道晨薇她喜欢我?"她疑道。
“女孩子对……对这种事总是很敏锐。”这是她从八点档连续剧里学来的。
“即使如此,爱情又怎能随便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他耐性渐泯地急躁起来,“颜儿,你不可以这么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地拒绝我!"
“我的苦衷你不会明白的!"语毕,她便冲奔回房。
温胤宁神伤又颓沮地背抵墙前,她明明有爱却没勇气释纵,她口中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呢?这夜,他悒悒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