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庞-挥舞着鞭子,在城郊外策马奔驰。
因为中途救人的关系,让他的行程着实担误不少。
他为了让那些不法匪徒受到制裁,便将一干匪类全绑在树边,而那个为首的大胡子,他则是剥光对方身上所有衣物,决定惩罚一下那色胚。
他还特地差人去找自己昔日的好友梁震宇,梁震宇身为江南名捕,这桩功劳亦可以直接归功给他,只是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实在拖延不少时间。
想到了这桩事,让庞-的脑中又浮现了一张秀丽容颜,以及一双秋水瞳眸,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他蹙眉,用力甩头,决定不再多想。
此时此刻,家乡的娘亲才是他最挂念的对象。
好不容易来到一幢典雅的屋宅前,庞-风尘仆仆地从马上迅速跃下,对着门口就是一阵狂烈拍打。
“龄儿!娘!我回来了!”
打开门的,是他家雇用的老妪张女乃女乃,看起来慈蔼温和,专门负责照料娘亲以及的生活起居。
张女乃女乃看着庞。“-儿,是你啊!你回来啦!你娘她……”
她没有继续说,只是静默地擦拭泪水,满是皱纹的脸庞上老泪纵横。
“怎么啦?我娘她怎么了?”庞-跨过门槛,焦急道。
由于在京城担任禁卫军统领的职务,他必须负责皇城内的安危,若不是家里出了事情,张女乃女乃是不会轻易修书来京城要他回乡一趟的。
信里面没有说明太多,只是说娘亲病危,要他赶紧回乡一趟。
所以他立刻向兵部告了假,飞也似地赶回家乡。
“你娘她……”张女乃女乃不忍多说,指着庞母的房间。“你进去看看你娘吧!大夫也来看过了……唉!”
她摇摇头,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庞-一握拳,他走向娘亲房间,刻意放轻脚步,缓缓推开房门。
走近娘亲的床边,房间里头微弱的光芒照着庞母消瘦的脸庞,她的脸色枯黄干燥,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要离家上京前,那样健康活跃的娘亲。
“娘……”
他眉头因为娘亲的模样而皱了起来,忍不住心疼低唤着。
一手将他与妹妹带大的娘亲,竟被病魔缠身到这样的地步,他不忍卒睹。
庞母像是感受到床边有人,眼皮稍微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当她一见到床边的庞-,眼中原本昏死的神色突然有了一线光彩。
“-……-儿……是你……你终于回……回来了……咳咳咳!”
她想起身,却使不上力,才用手撑着身体,便大力喘气,话还梗在口中,就开始剧烈咳了起来。
“娘,您就别起来了,好好躺着吧!”庞-拍拍娘亲的背部,让她和缓一点。“躺着吧!别动身子。”
庞-虽然看起来人高马大,却是个标准的孝子,他担忧地望着娘亲。
平心而论,他庞家的出身并不低,曾父是开朝元老,与先皇义结金兰、称兄道弟,平定四海之后,先皇便封其曾父为“镇远王爷”,成为皇亲国戚。
那时的庞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他们庞家也克尽职守,努力守护着这个王朝。
只是到了父亲在朝为官时,风水轮流转,小人妒忌加上皇上听信馋言,遭小人陷害,他们庞家也就逐渐没落了。
小时候娘亲总说:“孩子,原谅我们无法提供像以前那样的环境给你,如今,我们只是没落的贵族而已,没有实权了。”
娘亲叹息着,却从来没有忽视他们兄妹俩教育。
虽然家世没落,但他与生俱来的非凡傲骨,让他凭着自己一身过人的武艺,成为皇城之中的禁军统领,若没有问题的话,他知道自己不久后必能谋上将军之职。
即使只是没落贵族之后,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亦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庞母看着儿子那布满尘土的脸庞,有些心疼。
“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也安心了……”
她抚着他的脸,挤出一抹艰难的笑容。
庞-觉得喉咙哽咽住了,娘亲的状况看起来非常不好,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一样,但他不露出担忧心色,故作轻快地环顾四周。
“娘,别胡思乱想了,您会好的。”他看看空荡的房间。“对了,龄儿呢?她怎么不在身边?”
他一向最可爱又最孝顺的妹妹庞龄,是会陪在娘亲身旁,怎么他回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她人影。
这种情形令他疑惑,娘亲都病重了,庞龄怎么可能不在她身边呢?
庞母闻言,眼中已泛起泪意,她用力咬唇,手指发颤。
“-儿她……龄儿她……”庞母哽咽的说着。是一阵猛咳,上气不接下气,随后无止尽的眼泪扑簌簌地了下来。
娘亲的样子太不寻常,庞-立刻警觉到事情不对劲,他皱起眉心。
“怎么回事?龄儿怎么啦?”
“龄儿她……”庞母仍是摇头,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淌着泪,那模样让庞-更是着急万分。
“-儿,你出来一下!”
接下话的,是缓缓走进房间的张女乃女乃,她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颤巍巍地走进来。
她将药汤放在桌上,招呼着庞-,示意他不要在庞母面前提起。
庞-点头,跟着张女乃女乃走出房间,他迫不及待问着,想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女乃女乃,龄儿怎么了?为什么我娘她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他直觉认为庞母的病重,与妹妹庞龄有直接关系。
张女乃女乃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开口:“龄儿她……已经死了。”说完,她也哭出了声。毕竟她与庞-家相处时日已久,感情甚笃。
“死了?”庞-瞪眼,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龄儿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竟然死了?怎么可能?
张女乃女乃擦拭脸上的泪痕。“是的,她的确死了,所以你娘才会伤心过度,整个人就这么病倒了。”
“不可能!不可能!”庞-摇头,不肯接受。“龄儿还这么年轻,她还没有嫁人,怎么会死了呢?她怎么死的?!”
他还记得自己上京城前,庞龄还浅笑吟吟地向他挥手道别,大声地要他记得回乡探娘亲,甚至不害臊地要他记得她找个好婆家……
而今,她死了?
“这一切都该怪扬州知府的儿子,都是他害的,如果龄儿不是遇上他的话,她也不会死,你娘今天也不会如此!”
张女乃女乃说得义愤填膺,苍老的身子气得发抖。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扬州知府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庞-青筋暴凸,手指头被他握得格格发响。
“那个男人仗着自己风流倜傥,硬是骗了龄儿的身子,龄儿也只得死心塌地的跟了他,相信他会负起责任,谁知道……”
想到往事,张女乃女乃气愤得脸色发白。“谁知道,那男人竟只是玩弄龄儿,他有个自小订亲的未婚妻,因为自己成亲在即,就把龄儿弃若敝屣……”
“弃若敝屣?”庞-蹙起眉心,继续冷静听着。
“是啊!我当时看龄儿三魂少了二魂,心疼得要命,但事情毕竟已经发生,本来以为会慢慢过去,谁知龄儿竟然有了身孕,就是那个男人的骨肉。”
“身孕?”一向洁身自爱的庞龄,竟会与其他男人未婚而先育了身孕,庞-简直不敢相信。
张女乃女乃喘了口气,又接着道:“有了孩子,龄儿只得回去找那男人,结果却被他羞辱一番,说什么她根本比不上他未婚妻,说什么他已经是有家室的男人……
甚至还说,她肚里的孩子只是想要赖给他而已之类的混帐话,龄儿回家后本来还算平静,怎晓得她竟这么想不开,因为不甘被羞辱,趁夜深人静时就……”张女乃女乃顿了下,捂着嘴,泪又滚了下来。
“她就……就上吊自尽了。”
张女乃女乃的话让庞-的心里一抽,那向来天真活泼的妹妹,不知道遭受多少折磨与侮辱,才会走上不归路。
“你娘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连龄儿的丧事都还来不及办,也随即病倒了,而且病得严重,连大夫都说回天乏术了。”张女乃女乃抽抽咽咽的说完前因后果,不断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又不会写字,只好央求识字的人赶紧修书给你,要你从京城回来,看能不能见你娘最后一面?幸好你还是赶上了。”
张女乃女乃后来的话都没进入庞-耳里,他只是回房静静看着床上病弱的娘亲,心里挂念着自尽的妹妹。
该死!
那个男人真是该死!
他曾经听闻那知府之子章狄凯,在扬州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浪荡子,但却没想到,那男人竟会在他不在家乡的期间,迳自招惹上龄儿,还害得龄儿白尽身亡,娘亲因为伤心而病危……
他握紧拳头,用力击向墙壁。
他庞-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今天别人怎么对他,他绝对会加倍还给对方。
那男人今天让他家人遭受如此不幸,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章狄凯啊!章狄凯!这个仇,他必定会报!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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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江南之秋有着些许的凉风,十分舒适宜人。
但是楚云云的心境却怎么也纾解不开来,恼人的愁绪像浓浓的秋意一样,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终于投靠到章家来了。
那天在荒野中遇劫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都好了。
她与墨儿获救后,几个没逃跑的家丁找来帮手。更没有想到那些毛贼们已经全被绑在树边了,他们一行人重新把行李打理好,恰巧碰上来此辑捕匪徒的官兵,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原先的平静,他们又继续开始赶路。
只除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那对眼神。
楚云云觉得自己作的这场梦醒不过来,因为那对眼神缠绕着她,无法月兑身。
赶了几天的路,算来到章家了。
表姨马如宜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俨然将她当成了儿媳妇一样。
而表姨丈章炳煌,虽然忙于公事,却也对她相当关心,毕竟她即将嫁人章家,表哥章狄凯更是已经将她为妻子,吩咐所有下人要好好服恃她。
这儿的日子果真如家乡亲戚所说,餐餐都是山珍海味,布布都是绫罗绸缎,她过的日子的确豪华气派、奢侈无忧。
但她却一点都不高兴,也不习惯。
尤其,当她想到章府里的下人们,都已经开始张罗她与章狄凯的喜事时,她心头上的愁绪就更浓了。
自从住进章家后,楚云云才发现章狄凯不只是外传的那样挥霍无度,他还风流成性、处处留情。
章狄凯仗着她表姨丈是扬州知府,到处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连府里的几个丫头都被他给染指过了。只是后来表姨丈用钱打发解决,但章狄凯似乎不受教训,仍然我行我素。
她真的不敢想像,自己嫁给这个男人之后的生活,会是如何?
思及此,楚云云只有长长地叹息,不敢想像自己的未来。
如果,她嫁的男人,不是章狄凯就好了……
楚云云突然感叹起来,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一双如鹰般锐利眼眸,还有那副强壮高大的体魄,以及低沉有力的喝声……
是她在荒野遇上的那个男人呵!
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但在午夜梦迥时,她会想起他那对深蓝色的瞳光,想起阳光在他身后洒落的模样、想起他挥剑时的潇洒姿态……
“云云,想些什么?怎么这么入神?”
一道轻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楚云云回神,赫然发现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男人,她的表哥,章狄凯。
其实章狄凯长得相当俊俏,他有一双桃花般的眼眸,挺拔的鼻梁以及削薄的嘴唇,搭配身上昂贵的衣物,的确让不少少女心折于他风流惆傥之中。
只是,若与那救她的男人比起来,章狄凯的身形显得过于瘦弱,肌肤也过于白皙,少了属于男人该有的体态与魄力。
又是那个男人!
楚云云咬牙,努力强迫自己不可再胡思乱想了。
她跟那男人只有一面之缘,仅此而已,未来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我没想什么,只是看着落叶而已。”
她轻道,对章狄凯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稍微挪过去,不想与他如此靠近。
章狄凯陶醉地凝望眼前这个绝美的表妹,他一向知道,自己有个自小订亲的未婚妻,但却没料到这未婚妻竟长得这般可人,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怿。
“落叶?落叶有什么好看的,咱们来聊聊吧!”章狄凯又往她身旁坐了去,硬是要靠近她。
楚云云又把身子挪了过去,勉强挤出笑容。“表哥想聊些什么?”
就算没听过关于章狄凯不良传言,楚云云也实在不喜欢跟前这章狄凯的行为举止,活像个登徒子,想尽办法人便宜。
她一向温婉,家教严谨,而章狄凯又是她未来夫婿,楚云云只能忍气吞声。
“聊什么?”章狄凯深吸一口气,她身上的馨香刺激着他的鼻息,让他好生沉醉,他见楚云云几乎靠坐在墙边了,心生一念,突然抓住她肩膀,眼神像是闪着深情望着她。
“云云,你知道吗?虽然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我还是想你想得紧,真恨不得能够赶紧跟你成亲,朝夕相处。”
瞧她的模样,那红女敕女敕的脸颊、水粉粉的肌肤,章狄凯觉得自己心里那把对她强烈的火焰,燃烧得让他更难受极了。
赶紧与她成亲,然后与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洞房,与她夜夜春宵,这样美丽娴淑的妻子,肯定让他那些朋友们羡慕极了。
“云云,你瞧你这模样生得多俏、长得多好……”
仔细打量楚云云的娇俏模样,章狄凯已耐不住欲火,身子直接想要凑上她,一张脸也靠近着她的耳际。
“表哥,你别这样,这里下人来来往往的……”她为难地推推章狄凯,想要躲过他的轻落。
“你就别害羞了,这儿又没人。”章狄凯只当她是害臊,涎着一张脸仍是继续靠向她。“咱们就快要是夫妻了,亲热一下不打紧的。”他不要脸地说着,嘟起嘴想要亲上她的面颊。
楚云云被逼到几乎没有退路,章狄凯俊俏的容颜在她眼里只是一阵作呕,犹如那天在荒野所遇到的流匪大胡子一样。
她紧皱眉头,心里盘算要如何解月兑,正巧眼睛一亮,瞧见了墨儿。
她连忙惊呼:“墨儿,快把披风拿来,我冷了。”
墨儿从远处走来,只见章狄凯一副想对楚云云动手动脚的样子,她连忙小跑步上前,替楚云云解围。
“小姐,我已经把您的披风拿来了,你一定冷了吧!”她看着章狄凯,皮笑肉不笑地说:“章少爷,小姐方才被风吹得差点着凉了,您先让她把衣裳给穿上吧!然后你们再好好聊聊。”
她故意不解风情地大刺刺杵在他们面前,任由章狄凯再怎么不规矩,也硬生生地停下轻薄楚云云的举动。
章狄凯见好事被打扰,兴致也少了大半,他挥挥手,站起来。
“也罢!我现在要出门了。”他为自己找了个台阶,然后又看向楚云云那张动人的面容,露出暧昧的笑容。“云云,咱们下回再好好聊吧!”
楚云云艰难地点头。“表哥,你慢走。”
她目送章狄凯离去,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觉得终于解月兑。
墨儿气愤不已,瞪着章狄凯。“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嫁给这样的人吗?我真的不知道老爷夫人生前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把你许配给这样的男人?”
她真的很替小姐不值,这么温柔婉约的小姐,竟然要嫁给章狄凯那种只会仗势欺人的纨裤子弟,而且还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登徒子。
楚云云摇摇头,只有喟息而已。
“-许,嫁给他是我的命。”
姻缘是父母给的,既然爹娘已经安排这桩婚事,加上自己又没有去处,她能够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夫婿竟是这副德性,她该怎么办呢?
楚云云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能无语问苍天了。
连墨儿都只能默默为小姐祈祷,希望小姐的未来能够幸福快乐。
但是,这一切彷佛前途茫茫啊!
一思索到自己要嫁给章狄凯,楚云云的眼眶泛泪,视线迅速模糊了起来,就像她看不到自己的跟前及以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