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张容颜,便没有过往,是德媛自己对心门烙下的锁。
和荷姬一块儿得逞了计谋后,钰立时令船夫掌舵,扬长而去,船上随行的贴侍们懂得三缄其口的重要性,对外不漏半点风声。其后,他带着荷姬在江南各地好生游玩,直到厚厚的阮囊终至羞涩,才总算尽兴,动身回京。
一回抵贝勒府,钰马上亲身前往郡主府,在怡沁郡王夫妇面前声泪俱下,捶胸顿足,说德媛在前往江南的旅程中,意外落水!而他在江南连续打捞三个多月仍无所获,怕是凶多吉少,芳魂恨归了。
郡王夫妻忽闻恶耗,恍若青天霹雳!当下,郡王命人收拾细软,连同福晋一起;扯着身为丈夫的钰,火速从京城出发南下,一路上不停打探关於任何落水女子的消息。怡沁郡王坚持,非要见着尸体才算数,否则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禀上宗人府,在女儿的名下添个“殁”
字。
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得到的讯息却无一可用。算算钰先前花去了三个多月,再加上他们此次南下所费的时间,眼看德嫒渺渺于人海中,芳踪日渐杳然,生死不明,将女儿视若掌上至宝的怡沁郡王每每思及,便不禁老泪纵横,有了年纪的身体经不住气血凝窒,心火交攻,终于在抵达南京时垮了下来,请来大夫诊治却迟迟未见成效,急坏了福晋。
据闻有皇朝亲贵莅临,府衙恰在南京约两江总督自然不敢怠慢,除了救令下属动员帮助郡王零女外,也延聘更好的大夫来为郡王医治。正好名闻遐迩的神医“玉华陀”就驻足在不远的秀水小城,总督有意聘请,然而神医性情孤僻倔傲,恐难打动,福晋于是指派钰贝勒这个女婿去央请神医前来。钰虽百般不愿,也只得咕哝应承,然后摆
饶是他钰贝勒的面子忒大,由他出马,神医果然点头应允到南京山郡王治疗。从秀水城至南京这段五、六日的路程上,他整副心思和对眼睛,全摆在那朵清秀婉媚的粉色芙蓉身上,几次想要藉机搭讪、一亲芳泽,奈何她身边总有尊高大昂伟的身躯保护着,教他近不了身。
南京,是为六朝古都,诸事前朝曾在此定都,擎政布武、建宫立祠,故其景色不仅有江南的秀丽水色,亦有应属华北的雄浑劲毅,前明太祖朱元璋曾立都在此,定名为南京,更将此地的发展水准又提高。
了一级,而今统治江苏、江西、安徽三省的两江总督府,即设置在此。
安坐在总督府的客房内,小女子低垂着一双澄艳可媲西湖的美眸,默默翻阅着一页页前尘往事,但觉形如嚼蜡的前半生,毫无值得回味之处。来时路所历经的忧伤沧桑,她不愿再想起,因为落水那一刹,她已让自己绝望死去。
也许是天意,她以“芸生”的身分获得了重生,截然不同的人生,也由此开始编织。
可是,她终究不是真的死去。她不曾走过奈何桥,亦未饮下孟婆汤,忘不了今生,也不会有来世,她仍旧是……怡沁郡王府的格格,钰贝勒的元配妻——德嫒。
闭上眼睛,甩甩头,她反问自己:那又如何?能够死里逃生,且否极泰来地拥有一段完整爱恋,是上天给她机会,她可以选择往后要用什么身分、过什么样的人生!而她,断不会让自己再跌回记忆长廊里,最阴暗的那一角去。
“芸生?”如晨钟般悠扬的清悦音调旋入耳中,打断了娇人儿的沉思。
她抬眼一望,笑开了清丽的脸。“冥生哥哥。”
“想什么,这么出神?”俊昂的男子微笑着,把一盘白胖包子搁上几案,捏起一粒递给她。“瞧你今儿个没怎么进午膳,吃一个,别把自己饿着了。这是我用茯苓、小笋丁、莴苣心作馅的包子,味道清淡,里
面的茯苓具压制惊悸之功效,吃了不仅饱月复,还能吃心安喔!”
德媛甜笑着接过,热腾腾的包子,捧在手里,暖在心底。一瓣一瓣地秀气捏食,她试探问道:“那个……郡王爷的病情如何了?”
“他的病不算严重。不过,治标容易,想治本,难。”杜冥生微微摇头。
“为什么?”她一诧,“你是神医不是吗?既然病情不严重,又怎会小能根治?”
“郡王的身体之所以有恙,大多是出自心病。”
“心病?”
“嗯,就是情绪太过动荡,而形成的自伤。”男子捉起一粒素包子,优雅剥食,一面解释,“喜伤心、怒伤肝、悲伤肺、忧思伤脾、惊恐伤肾,是谓‘五劳七伤’情绪上不能平稳的人,便会伤及五脏,危及健康。
郡王由于思女心切,对于任何有关女儿的消息都反应太过,时悲时喜,又常陷于忧思惊恐,身体自然负荷不住,百病丛生。他若不能弃绝忧患之心,仍日日为女儿伤怀,纵使我今天马上治好他,又有何用?”
闻语,德媛心窝揪痛不已。
阿玛……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阿玛,竟为她忧劳成疾,她于心何忍?又岂能无动于衷?察觉一层薄雾似的揪思满布她精致的小脸,杜冥生轻执她的手,细声安慰,“放心,至少他眼下不会有事,我会让他迅速复原的。”他想,她定又是在为病弱的老人家难过了。
她微微颔首,微荡着泪光的笑颜,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
“王爷可觉得好些了?”怡沁福晋取过已经饮毕的汤药盅,柔声关心。
“好多了。”怡沁郡王难得一笑。“神医就是神医,到底跟那些不济事的庸医相比不得啊!服了这么几帖药,我精神真是好上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福晋大为宽心。“这会儿嫒儿出了事,已经是教人不知该怎么办了;要是连你也怎么了,教我该如何是好……”她别过头去,丝绢轻擦泪珠。
郡王叹气,拍拍妻子的柔夷,“别哭,大夫才说了要咱们别太挂心的不是?”他转望向窗外美丽的黄昏,才稍稍解颐的心情,又似夕阳缓缓沉了下去。“唉,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我怎么不惦念呢?”眼看年龄和身体皆渐迈入迟暮,犹等不到孙辈来唤声“外公”,甚至连女儿也失了踪影,让他怎能不愁烦?“王爷……”福晋眉目也跟着黯下。
正当夫妻俩一同凄凄悲叹时,房门忽尔响起轻叩。
“进来。”
门棂推开,一名玲珑女子轻盈步人,随即反身掩紧门扉,模样有点紧张,不予敬称、未欠身道万福,只是慢慢朝他们走来。
郡王夫妇对她打量一番,互望一眼,显然彼此都不识这个相貌婉丽、亭亭似玉的女孩。
愈是走近,德嫒愈是泪眼朦胧。
几年前出嫁后,她便很少有机会回府探望父母,即使年节难得重聚,她也总是螓首低敛,顾着强颜欢笑,却没有好好他体察阿玛、额娘这些年来染上发丝的霜华,和催画在脸上的岁月纹路。现今榻上的阿玛病体憔悴,不复以往威风凛凛,额娘也消瘦不少,看在眼里,真教她割心至极!“阿玛!”她怆然泪下,扑跪至榻前紧握住郡王的手,痴?哭喊。
“啊?”郡王夫妇不约而同地愕住。
怡沁福晋不敢置信,纤指颤颤指向丈夫,“王、王爷,难道是你在外头——”
郡王慌忙把手抽了回来;高举喊冤,“我没有!”
“那,这是谁?”
“额娘、阿玛,您们真认不得我了吗?我是媛儿呀!”昂起析女敕的小脸,德媛拉过郡王和福晋柔软的掌心,贴上泪痕纵横的面颊,提醒他们共有的回忆,“额娘,您常说倘若我的脸蛋再圆润些,肯定比欢格格还美上几分的,不是吗?阿玛,您也常笑说不用帮我摘月亮,因为我的眉毛就是两道新月了,您还记得不?”
“你……这是……”郡王夫妇怔然。句句都是往昔三人在晚亭下,乘清风、晶香茗的笑语…“你……是媛儿?”仔细一览,这眼耳口鼻确仍依稀相仿,只是比从前更加丰美、更加光彩…“是我,真是我!”德媛站起身,仙姿翩翩地旋了几圈,泪中带笑,“您们瞧,我的身子骨现在很健康,和以前病奄奄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她又拉住他们,“阿玛,额娘,我真的是您们的媛儿,我还活着!我被人推进河里,被人救了起来,还养好了身子,只是有段时间失去记忆,现在全好了!”
“被人推进河里?可钰告诉我们,你是意外落水啊!”福晋靠近她,每多看几眼,心底的疑问便更加淡薄,几乎能确定眼前正是让他们悬心了好久的女儿,德媛。
“他撒谎!”德媛恨恨说道。
外头,天际问的彩霞,从缤纷缓缓转至浓素,如墨般的深黑惭次渲染,当最后一道阳光消失,黑夜便领着寒飒秋凉,占据了大地。华美的客房里,气氛凝肃。
床榻上的郡王神情严凛,福晋满脸心惊,刚诉完这些年来所经故事的德媛,则花容淡然。力揽着女儿,福晋掩面哀泣,“媛儿,我可怜的女儿!额娘真不知你这些年过得那么苦……要早些知道,我和你阿玛哪会舍得让你在贝勒府里受那种委屈……”这些年,他们只知钰贝勒有一宠妾,却不知那女人嚣张跋扈若此,竟把德媛活生生踩在脚底下过瘾!郡王攫紧了被角,甚是气恼,“这个伊博图-钰真是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这般待我女儿,还对我扯谎?”
福晋赶着知悉后头的景况,“后来呢?后来你落水了,是怎么熬过来的?”
“无巧不巧,我让神医杜冥生救了起来,不过一时失去记忆,忘了自己名姓和身分,所以没能托人通知王府,害阿玛、额娘为我操心。”
“神医救了你?”福晋又是一讶,“真是佛祖保佑!他救了你、医好你,现在又来救治你阿玛,还把你带回我们身边……真是个佛菩萨!咱们该好好谢他呀!”
“额娘,他不只是救了我,给了我健康,他还对我很好很好,这世上,我想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话中沁出的甜意,芳容浮现的浅笑,芳心的陶醉与怦动,不难理解。
“媛儿?”福晋探问。
母女连心,德嫒也不对娘亲隐瞒,微低下头,咬唇一嫣,“我……
很爱他。”红热的双颊,羞涩的模样,俨然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人。
郡王讶异,“媛儿,你……”这这这……女儿已经罗敷有夫,是一个位尊贵的贝勒夫人,怎能对别的男人有分外之想?更何况,对方虽是让人景仰的名医,可也不过是个布衣平民啊!“我不会再回贝勒府了,我想跟他走。”明亮澄澈的晶瞳,有着坚毅的神色。“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钰,和钰之间,也到此为止,女儿希望阿玛能代我做主,让女儿追求自己想要的将来。”
领略到女儿难以动摇的心意;郡王虽觉有所不妥,仍只能暂且长小一叹。
“等我身体好些以后,找钰过来,咱们再一块儿说个清楚吧!”
德媛出现的消息,像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所有人的心湖,都因她而扰起了一圈又一圈不平静的涟漪波澜。
郡王夫妇,不消说,自是惊喜非常。
两人仅有这么个女儿,能找回来,已是万分庆幸,何况女儿还褪去了昔日的虚荏骨感、苍白削瘦,换上围纤合度的体态、娇柔秀丽的脸庞,举手投足风华照人,足令父母引以为傲!而怡沁郡王在爱女寻获后,心头不再忧躁,加以良医妙手,身子迅速康复,一场风波看来即将雨过天青——虽然女儿和女婿这段婚姻还是有点令人头疼。
始作俑者钰贝勒赫然得知此事,惊慑不已。
原以为早该消失的妻子竟还活着,自己的罪行将要被揭发,他心慌了好一会儿,可念头一转,思及那朵丰姿迷人的花儿原来就是自己的妻,旋即又窃喜了起来。天生只知道自私自利的他,眼见曾遭自己鄙弃的璞玉,在经由拾得的人一双巧手精雕细琢而变得艳绝美绝后,便开始斟酌计较,该如何把这尊白玉人儿抢回来占为已有——她本该就是属于他,他不信自己拿不回来!乍闻芸生就是媛格格,杜冥生惊诧至极。
犹记她许身予他时,还是冰清玉洁之身,他早认定芸生只是云英未嫁的千金闺女,故而听闻已为人妻的郡王女儿同样落水失踪,他也不曾把“郡王女儿”这身分套到芸生身上。不料一转眼,她就多了父母、多了身分,还多了个…丈夫!面对如此巨大的落差,他开始怀疑,她还会想要他吗?知道原来自己身为高贵的格格,她会愿意放弃一切,同他云游四海吗?更甚者,她有个身居高爵的丈夫,她还会想跟着他这个平凡的布衣平民吗?“冥生哥哥。”佳人轻唤,他旋首以望,一抹似彩蝶般亮丽的纤躯朝他奔来,带着淡雅的茉莉花香,投入了他的胸怀。
怀中的她,已换回了缀有翠扣金丝的旗服,足踩精绣的花盆底鞋,纤指套着满州贵族特有的尖细指套,还佩叮当,迥然不同于以往,却……很适合她。
男子收紧长臂,为两人有些茫然的未来感到心慌。俯首闻嗅着伊人幽馨的发香,他耐心地聆听她娓娓道出自己的过往,以及和钰之间的一切。
“我已经请阿玛做主,允我终止和钰贝勒这段姻缘,不再回去贝勒府,也不再当他的夫人了。阿玛对钰的所作所为也很不满,而且他向来疼我,我想,他会答应让我离开钰的。”仰起让爱人胸膛煨得暖红的俏脸,她眼里闪耀着灿烂的明天。“给我一点时间,等离开了钰以后,我就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还是会继续过着布衣、布鞋、糙米饭的生活,这样,你也肯跟?”
她毫不犹疑,晶亮的眼眸闪呀闪,“我跟!”
无尽的欣喜在心头涌动,也满溢在他微扬的嘴角。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贴在胸前的她,是否听见了?“跟我到了外头,就没有亭台楼阁、锦衣玉食,身旁没有丫鬟伺候,这样也没关系?”
她笑着,白软的小手捧住他俊逸的面容,把他拉弯下腰,将两片丰女敕唇瓣覆上了他的,以一记轻若羽毛拂过的浅吻为答覆。
“我只要你。”
如沐春风的喜悦,刷过杜冥生体内每一寸,也悠柔地送走了一切不定的疑问。
“我想,我明白了。”他掠来小女子的芳唇,大掌揽过纤细柳腰,让两人躯体紧紧贴合,回报给她更深刻的缠绵。
他尝过孤独,她饮过寂寞;他是烈日下一具凛傲的身,她是苍月下一抹脆弱的影。滚滚红尘中,他们惟对彼此眷恋。只因,形影不可相离。
秋意浓,烟波林野净是枯黄落叶铺满小径,江南的秋色,不若北方那般萧飒肃杀,却似含水盛盈的美人眼瞳,一双秋水荡秋波,教人不禁醺然其中。
然而此时两江总督的偏厅里,却没有人有半点赏秋的兴致。
厅上,怡沁郡王和福晋高坐,历劫归来的德嫒就伴在母亲身侧;厅央,英姿翩翩、容貌丰俊的钰贝勒昂挺而立,神色自若。
怡沁郡王先是冷声数落过女婿种种罪状一遍,要他立刻给个交代,否则他和德媛的婚姻,将就此告终。
只见钰敛眉低头,黯露愧色,长袍前摆一撩,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清清喉咙,开始沉着地为自己的罪行辩白一一“这三年来,小婿没能对夫人尽床第之责,实在是因为夫人的身子过於娇弱,每每未及成事,便晕得不省人事,小婿几次惊慌,也不忍再折损夫人,因此一直退避在外,盼夫人哪天身体好些了,再共成圆满。”
“只是,小婿并非清心寡欲的和尚,自然得要有个女人来伺候夜寝和日常,因此才收了侍妾。以小婿身为贝勒之尊,多少人甘愿奉上闺女来逢迎巴结,我却只挑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外也是替夫人设想。
因为那女人出身卑贱,永远都只能是个低下的侍妾,对夫人的地位不会构成威胁。奈何小婿镇日在外,无意间让那女人恃宠而骄,买通了下人背着我在府里只手遮天、为非作歹,我浑然不觉,也无人告知,才会让夫人受了这么多委屈……”
德媛气结,“你胡说!她的所作所为你全知道,你们还计画好了把我哄下江南,那女人推我下船时你不但见死不救,甚至还帮着她逼我落水,你们分明蛇鼠一窝!”这个谎话连篇的男人!见岳父母凛然的目光瞥来,钰不惜把额头住地毯上重重一磕!“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岳父、岳母大人!”激动的语调,听来歉意十足,“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都是那恶毒女人夜夜在耳畔枕边细语,才教小婿失了神智,给鬼迷了心窍,做出那种事来……”他昂起头,其目噙泪,“请岳父、岳母大人尽予责罚,小婿绝无怨言!此番回府后,小婿定会力整门户,此后专心一意善待夫人,再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坏我夫妻情分!”
“这……”怡沁郡王迟疑地和妻子对看一眼,又朝女儿那儿望去。
不管怎样,夫妻总该劝合不劝离……这几年,钰在岳父母面前力扮泱泱君子,对德嫒装模作样地体贴温柔,让郡王夫妇始终对他印象良好;尤其他那张好看的脸皮,和玉树临风的好风采,更是博得众人对他赞誉有加,郡王夫妇对这女婿也相当满意。如今女儿却为了一个平民男子耍性子,连丈夫都不要了!站在父母的立场来看,实在是冲动不智,他俩都企盼女儿再给这桩姻缘一次机会。
“媛儿,钰已经跟你认错了,你…原谅他,跟他回去吧?阿玛和你额娘以后会好好盯着他,不会让你又受委屈的……”
“我不回去!”情况似乎不同于想像,德嫒焦急起来,“阿玛,当年我是情急之下才误成了这段婚姻,而今三年过去,我对钰仍是毫无感觉,您要我怎么和他生活下去?”
“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啊!”钰赶紧抢话,“几十年,够你重新爱上我,咱们能生几个小世子、小格格,你会有一生的荣华富贵、高尚地位”
“我不希罕!”瞳光滟滟的杏眸怒嗔向他,“我爱的是杜冥生,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跟他走!”
钰沉下了眉眼,“你就非要跟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在一起?他不过是救了你一命,有必要让你赔上一辈子给他吗?”
郡王夫妻颇表赞同。“是啊!嫒儿,杜大夫那儿想要什么赏赐,我们都会尽量给他,你好好考虑,别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呀!”对于贵族出身的他们而言,权势、地位、财富,都是生活的基本条件,杜冥生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平民,女儿跟着他根本毫无幸福可言,徒然苦了自己而已。
情势突然逆转,德媛只得月兑口道出:“我和他已经互许终身了!”
现场戛然静止。郡王夫妻、钰贝勒皆怔怔地睇着她。
她垂眸低语,“我们有过肌肤之亲,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阿玛、额娘,您们甭再劝了,我想钰贝勒他不会愿意接受,是不?”她瞟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钰,希望他能够放她走。
一片俱寂中,钰缓缓地,吐出他的决定。“没关系,我不怪你。”激荡胸口的狂风巨浪,尽数埋藏在平静的眼眸下。“听说你先前失去记忆,直到最近才恢复的不是?想必你也忘了自己是个有夫之妇,才会做出错事,所以我不怪你,你只管回来,往后谁都别再提这事。”
德媛瞠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郡王夫妇则对女婿的包容大感欣慰!怡沁郡王板起了脸,“好了,再过几天,我们一道起程回京。媛儿,你就跟钰回贝勒府去,往后日子还长,你们俩学着好好相处。既是夫妻,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便随意离弃呢?”
德媛简直不敢相信!“可是他——”
“他对不起你过,已经认了错,而今你也对不起了他,两人就此扯平,以后规规矩矩地过日子,不许再有二话。”
“阿玛——”
看着女儿还想争辩,郡王深重一喟。“嫒儿,阿玛这回为了你,伤了不少元气,着实不想再为你的事操心了。阿玛老了,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只有把你交给钰,我才能放心。你若是执意跟那姓杜的在外头漂泊,阿玛和你额娘迟早会因为担心你而病倒,你可舍得?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德媛心口一窒,“我……”
“是啊,你我的夫妻名分清楚载明在宗人府玉牒上,你想剔去贝勒夫人的头衔,总要有个理由,不能想改就改。”钰俊美的脸上挂了一抹淡笑,“难道你要跟宗人府说,你想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所以不要丈夫了?将来要是传出去,我所做过的那些错事加起来,可能也不比你红否出墙的事实还要难听,届时,你要岳父、岳母大人颜面往哪儿搁?”
此话一过耳,怡沁郡王背脊不由得一悚!“钰说的很对。”他使劲点头,“媛儿,不许再胡闹了。好好当你的贝勒夫人,杜大夫那里由我去说,你除了贝勒府,哪里都不许去,听见没有!”
“阿玛……”天地忽然崩塌,重重压止,德媛只觉得自己不停地下沉、下沉…明天,只剩一片黑暗……让郡王拉起身来的钰,直勾勾地瞅着她,唇边的笑纹愈发深沉。
张开的网,已经捕捉到他想要的猎物了,他残忍地笑看她的挣扎。很快地,他会将她的哀愁、她的绝望、她的泣血,拧成一种撕裂的甜美,慢慢、慢慢,滑下他的咽喉,直到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