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电视台新闻部。
「谁要去采访『龙宇建设』的总裁林向阳,等一下到我的办公室拿数据。」
午休时间刚过,主编李大同一进办公室,就揉着圆圆的肥厚大肚,对着办公室的同仁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原本静谧无声的办公室,立刻传来此起彼落的吵杂声。
「我来跑、我来跑!」
「我要去、我要去!」
「拜托,妳是负责医药保健的记者,和这则采访有什么关系?」女记者甲忍不住吐槽。
「谁说没关系的!林向阳的身材那么好,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想知道他平时都是怎么保健养生的。」话落,女记者乙从抽屉中拿出林向阳的泳装剪报,用眼神膜拜着。
「妳们别吵了,这条新闻应该由我去才对,因为我是跑财经线的,哈哈哈。」女记者丙忍不住笑开怀。
「拜托,林向阳可是女艺人们的最爱,应该隶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吧!」负责演艺线的女记者丁,也忍不住叫嚣,想抢劫也要看是在谁的地盘啊!
摒除现场的男性同胞,女记者们个个是唇枪舌剑、辩才无碍。
其实战况之所以会如此激烈,不外乎是采访的对象条件实在太优了!不但人长得帅、学历高,更重要的是背景雄厚又多金。
林向阳虽然一直是榜上有名的公子,不过听说他对交往的女伴都很大方温柔,所以还是有很多女人都希冀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就在大家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突然,有人抛出一句话──
「老规矩,看谁先跑到主编室,谁就能去采访林向阳。」
「那有什么问题!」
众人附议,决定以「脚下功夫」见真章。
啪啪啪………
鞋跟击地的声音,瞬间掩盖了所有的杂声。
女记者们像是参加了奥运的百米赛跑似的,个个都卯足了劲的向前冲。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刚刚出外采访回来的菜鸟记者梁若馨,一马当先的张开双臂挡在主编室门口。
「若馨,乖,让开给姊姊过。」这边企图以交情排除障碍物。
「是呀,若馨,快让开……」那边试图哄开这位新进菜鸟。
「各位前辈大姊,请原谅小妹,这则采访我势在必得!」梁若馨显得相当坚持。
「妳已经有暗恋的对象了,这个采访对象不适合妳,妳快让开。」
「对,快闪开……」
有人拉着梁若馨的手、有人抱着她的腰、有人拖着她的脚,试图把这个不识相的门神抓离主编办公室门口。
只见梁馨脸部痛苦的扭曲着,眼角被逼出了泪光。她发挥了死守四行仓库的精神,双手紧抓着门框不放,甚至搬出了「圣恩浩荡」的牌匾动之以情。
「林姊,上次妳MC来痛到去医院挂急诊,是谁帮妳代笔写新闻稿的?」她的视线往下看向死抓着她一只脚的林欣宜。
「呃……是妳。好,我知道了,我退出总行了吧。」林欣宜放开她的脚,模模鼻子走了。
梁若馨的目光,移向抱住她腰部的另一位。
「小乔姊,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是谁帮妳代班让妳去约会的?就因为这样,我又错过向杨主任告白的机会了。」她愈说愈可怜,声音好像有点哽咽。
「好啦,让给妳、让给妳,姊姊不是那种会恩将仇报的人。」陈小乔放开她的腰,转身离去了。
又走了一个。
「王姊、刘姊,上次妳们说,不敢去采访那些,头被卡车碾过,脑浆四溅,肠子还流出来的新闻,是谁帮妳们去跑的?还有那个断手、断脚、头被锯下来……」
「恶……若馨,拜托妳别再说了……好恶心……我们走就是了。」这下子一堆人反胃的挥了挥手,投降离去。
没三两下功夫,梁若馨退敌成功,敲门而入。
「主编,我要采访林向阳。」
埋首公案的主编李大同,这才抬起头望向来者。「呦,若馨妳赢啦?采访的资料在这里,妳拿去吧。」
真是后生可畏呀!做这行就是要这样,有干劲。
*****
「龙宇建设开发公司」的下午茶时间刚结束,总裁林向阳办公室里的分机便响起。
「总裁,『华兴』的记者来了。」秘书在分机里报告。
「请她进来。」
梁若馨对着木质门板将肺叶吸得饱饱的,才看着秘书为她开门。
一进林向阳的办公室,她习惯性的先打量采访对象,也就是坐在宽大黑檀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天啊!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祸害一个!
林向阳本人要比报章杂志上帅多了──一双炯炯有神的鹰眼,搭配高挺的鼻梁及有型的下巴,看得出来他很有个性;性感的薄唇,一定有骗死人不偿命的好口才;能将西装衬得那么挺拔好看,可见他有一副结实精壮的好身材。
「请坐。」林向阳示意要她坐到一旁的沙发椅上。
「谢谢。」梁若馨有礼的颔首致谢,放下帆布包包就坐。
抬眼扫去,便对上了那双精悍深泓的眸,为了避免气势矮他一截,她马上挺直腰杆,故作精明的自我介绍。
「林总裁,您好,我是华兴电视台的记者梁若馨,今天很荣幸能采访到您。关于今日的访谈内容,将会刊载在华兴周刊的『企业名人私生活』单元,请问我可以开始发问了吗?」她拿出了录音笔,准备要为两人的谈话内容收音。
「请便。」林向阳俊朗的脸庞噙着淡笑,双手一派轻松地靠在扶把觑着来人。
这女孩长得和艳丽一点都沾不上边,灵美精巧的五官算是清秀,皮肤好像有点晒伤,若是能白一点应该会更好看。
她的星眸清澈有神,唇角自信的上扬,自然不矫饰的姿态,让人无法忽视她所散发出来的特质。
而她的脸上没有五颜六色的彩妆,这对平常看惯了花枝招展、惺惺作态的女星、名模的他,无疑是在万花中见到了一抹青绿女敕芽,令人眼睛为之一亮!但是……
鹰眼般锐利的眸,由下往上打量,眉眼稍稍挑高。这女人来采访他,居然穿夹脚凉鞋、白色牛仔裤、配上一件浅黄圆领T恤。
这么随兴的打扮,她是把他当成了猩猩,还是牛采访?
更出人意表的是,一开始,梁若馨所提出的问题就锐不可当!
「林总裁,关于『龙宇建设』被媒体披露涉嫌贿赂立委关说一事。不知,您对此新闻有何看法?」她微笑地问,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林向阳的心中不禁掠过一抹疑问,她明明有双朝气蓬勃的眼,为什么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那样冷然?
「这件事好像不符合今日的访谈内容。」他淡笑说,对于如此棘手的问题,选择不正面响应。
梁若馨唇角僵了一下,只好另辟新话题。
「贵为『龙宇建设』的总裁,您平常的工作压力一定不小,那么您都是如何调适身心的呢?」
「打球,或是到PUB小酌一杯。」他幽幽的说,拉回不该多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
「最近很流行SM的话题,林总裁俊美的外表总是吸引不少男同志的目光,不晓得林总裁对SM有什么看法?」好不容易有机会采访到他,她可不想放过他。
这么十八禁的也敢问?有趣的女人!
「只要能促进双方欢愉,彼此又都能认同,我想,我给予尊重。」
不反对呀,那太好了!她的唇角微扬,「和您交往过的女星言梦梦指出,您和她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处女!请问这是真的吗?」
「是这样没错。」她隐藏在笑容底下的不屑表情,让他的眉眼有了弧度。
「请问分手和处女有什么关系呢?」她先是一僵,然后才给他一个「容小女子无知,想象力不够丰富,无法自行理解」的微笑。
林向阳闷笑了一声,回答令人咋舌。
「因为处女的技巧不好,无法满足我。」
梁若馨不满的皱眉,先把录音暂停。「林总裁,您的回答,我可是会全部写入专栏里,您是否要三思后再作答。」他最好不要把她当小孩耍,要不然……哼哼,后果自行负责!
「没关系,妳就照我说的写,我无所谓。」那样更称他心、如他意。
她的脑子瞬间陷入了迷惑……如此负面的花边新闻,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赏他一顿「文诛笔伐」大餐。反正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得访问他的机会,也不就是为了要……
她在心底冷笑,自大是男人最大的致命伤!
「那么请问林总裁,上个月和你分手的美女主播黄芝华,她带着两个月的身孕跳楼***,这件事和你们之间的感情变化有关系吗?」
果然如她所料!林向阳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自若,虽然他还是保持惯有的笑容,但是看得出来他脸部的线条僵硬了些。
「我们已经分手了,对于她的私事,我不便置喙。」他四两拨千金的回答。
「那么,我是否可以大胆的假设,她是因为被抛弃,受不了打击而选择跳楼***的?」她的问话颇有含沙射影意味。
他的眼神闪过一抹闇色,旋即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笑脸。
「随妳怎么想,我没有意见。」他单手托颚,玩味地睐着她。
「黄小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您希望她能够醒过来吗?」
她异常的针锋相对,像在隐忍什么似的,这并没有逃过林向阳的耳目。
「当然了,就算分手,我们也还是朋友,我当然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那为什么您在她***之后,除了派人送花之外,从来没有亲自去探访过她呢?」梁若馨努力的在他眼底搜寻着是否有做贼心虚的嫌疑,可惜还是读不出他的想法。
她故意想激怒他的举动,倒是引起了林向阳的好奇。他向来以为,记者说话顶多只是比较犀利而已,但很显然的不是,她从头到尾话里都夹枪带棍的,甚至有股杀气!
最有趣的是,所有的女人和他说话,无不是轻声细语、温柔婉约的想引起他的青睐。而这个小女人却像和他有仇似的,拚了命的用尖锐言语刺激他。
林向阳不禁怀疑自己的身价,最近是否严重暴跌?
「一来是因为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去看她。二来是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件事情在黄小姐还没醒来之前,我想我不会再做任何的声明。」
智者不会在不利的时刻,无聊的去淌浑水。
他笑看着她问:「所以,妳要不要换个话题呢?」
哼!敢始乱终弃,还怕别人问啊!
梁若馨以甜美的笑容,来掩饰心中的不悦。「没问题,关于林总裁再度蝉连『年度最佳公子』的第一名,不知您作何感想?」
终于,林向阳忍不住击掌发噱出声。
「梁小姐,妳该不会是『妇联协会』派来讨伐我的吧?」
三句不离毒舌,这小女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
梁若馨手里挽着一束香水百合,来到医院探望黄芝华。
和黄母打声招呼后,黄母将空间留给她们,独自离开病房。
清纯美丽的黄芝华,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靠着氧气罩维持基本呼吸。花样的容貌在雪白的床单衬托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令人徒增惋惜。
「学姐,我来看妳了。」
梁若馨微笑地看了病床上的人儿一眼,才将香水百合插入花瓶里,走回病床旁的椅子坐下,牵起她的手说话。
「学姐,自从妳上台北工作后,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二年,还是三年?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无法和妳说话了。」
回忆起往事,梁若馨的喉咙不禁涌出一股酸涩。
「妳还记得吗?我大三那年去妳工作的报社当实习记者,当时我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一直被老鸟欺负,都是妳在帮我,照顾我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当初妳离开报社考进电视台,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坐上主播台,好厉害哦!去年,我也北上工作了,因为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不敢和妳连络,怕丢妳的脸,没想到,如今妳却为了一个花心男人,选择了那么傻的方式,来结束妳和肚子里宝宝的生命。」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梁若馨来说,她们之间的情份,绝对不亚于亲人。
「妳真是傻,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宝宝想啊,现在宝宝没了,妳醒过来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难过的……」
她紧握住黄芝华过分惨白的手,既心疼又难过。
「学姐,妳等着看好了,看我怎么整他为妳和宝宝出气,他害妳变成这样,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等后天的杂志出刊,他就有得受了!
*****
华兴电视台所出版的周刊,内容包罗万象,从政治到娱乐的题材皆有。
周刊通常会集结一周的重点新闻,深入追踪探讨。由于报导题材并不特别走辛辣、狗血,所以平时的销售量不能算是大好,只是趋于稳定。
可是,今天周刊的卖量突然暴增三倍之多,这简直是跌破了所有业界同行的眼镜。
原来是「龙宇建设」的总裁林向阳,贡献良多!
林向阳今早一进公司,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一直有人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
每当他想窥探究竟,偏偏属下们又突然鸦雀无声。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怪!
他只好暂且压下好奇心,当作没事。直到午休过后,他走到八卦集散地──茶水间的门口,就听到了让他浑身不对劲的原因了。
「这期的华兴周刊真是太精彩了,妳们都看了吧?」
「当然看了啊!只要是跟总裁有关的消息,我都不会错过的!」
「是呀是呀,我平时很少掏钱买杂志的,今天可是破天荒的买了一本。唉~真是看不出来,原来我们总裁是这种人耶,多P还加SM,真是变态。」
「难怪他说自己交往的对象,绝对不可以是处女,因为处女无法满足他庞大的性需求!」
「那算什么,原来那个美女主播黄芝华会跳楼***,就是因为我们总裁不想负责任,逼她去拿小孩,人家才会一时想不开去寻死,真是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呀!」
连狼心狗肺、衣冠禽兽都出来了?
林向阳双手环胸,挑高了眉。男人被称为「公子」,那代表有身价,但被说成「四脚动物」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离开茶水间,不悦的交代秘书去买回周刊。
读完后,向来引以为傲的招牌笑容,染上一层厚厚阴霾。
「啧啧啧,这上面写的真的是我吗?怎么令人感到陌生啊?」他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像宋七力那样也有个分身哪!
本以为梁若馨就算对他有所不满,顶多是把他写得花心风流、私生活糜烂……,反正他早已习惯被媒体、狗仔横评直批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妮子居然「痛下毒手」,把他的回答加油添醋到连他当事人看了都觉得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林向阳悻悻然的阖上周刊,拿出放置在抽屉角落梁若馨的名片,拨了上头的电话。
「您好,我是梁若馨,请问哪一位?」甜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但对于被她挑起的怒火,完全没有消减的作用。
「我是那位妳笔下,性需求庞大,喜欢玩多P、SM,搞大女人肚子,再逼人家去拿小孩的禽兽!」冷笑地说出她加诸在他身上的罪行,那阴鸷的嗓音,犹如地狱传来的呼唤。
一阵寒气冷不防的窜向背脊,梁若馨深吸一口气,然后镇静的握紧电话应付。
「林总裁,当初我有请你择言的,是你自己说,随我怎么写都没关系,我有录音为证。现在周刊出版了,你才打电话来兴师问罪,这样很没风度哦!」
他没风度?
他若是真的没风度,现在应该派人去把她绑来,活活掐死才对!
「妳怎么写我风流花心,见一个爱一个,我都无所谓,但是妳无凭无据,就写我逼黄芝华***拿小孩,还有性虐待倾向,妳知不知道,我可以对妳提出告诉。」是她不义在先,休怪他下猛药。
他要告她?糟了!她一时怒火攻心,大写特写,忘记考虑到现实层面了。
她承认自己是有加油添醋的行为,但逼人拿小孩的事情,有芝华姐的日记本为证,她可没冤枉他。
没办法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芝华姐,请赐给我力量吧!
「林总裁,你若在此时对我提出告诉,会让人家觉得你是在打压小记者,这样更不好哦。」
这女人说的是哪门子话呀?
他怎么有一种被强暴恐吓,却不能伸张的感觉。
「好,我可以不告妳,但是妳必须向我保证,妳会在下一期的周刊里,写澄清稿跟我道歉。」这是他的最低限度了,老实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那么宽容她。
「不好意思,这点我……做、不、到。」她本意就是要公开他的恶形恶状,怎么能在此时打退堂鼓。与其不情愿的退让,她宁可被告去吃牢饭。
岂有此理,这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林向阳的额上青筋浮现,「妳……妳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中伤我?还死不认错……」他拢眉冷声的说:「看来,我们有必要再见个面,把话说清楚。」
见面?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很抱歉,我没时间。」
「我可以去找妳。」口气森冷。
「我……我要出差了。」乱掰理由。
「妳放心,我会等、妳、回、来!」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听得出来他正在咬牙切齿。
妈妈咪呀~这种恨之入骨的回应,听得让人觉得好沉重啊!
「我、我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到明年都不会回来了。」
梁若馨吓得语无伦次,赶紧挂上电话,马上填好假单,冲进主编的办公室。
「主编,我要请假去逃难……」
「噗──」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的咖啡夺口而出,喷了梁若馨一整脸。
李大同不好意思的说:「若馨呀,下次要跟我说话前,记得先确定我嘴巴里没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