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太胖了,地板腐朽该换了,他故意说话引她分心……轻轻松松,三两句,她把害她跌倒的原因归咎在他身上,他还真是飞来横祸。
"你走前面!"右小腿伤痕累累,孟芝疼的龇牙咧嘴,火气更大了。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这总行了吧。"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吵输她,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他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这女人简直是他齐昱的克星。
"咳咳──天啊,你这书楼怎么满屋子灰尘。"孟芝忍不住呛咳。
"五年没进来这里,灰尘自然多了。"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这世上会买书的有两种人,其一,摆好看,用来炫耀的;其二,真的是有心钻研知识,依她对他的了解,无庸置疑,齐昱是第一种人。
"大部分。"
"草石、花种、植花、染料……裁衣、水袖、花染?"
她放眼望过去,一整排书架不是有关于花花草草的书,就是纺衣织料的书。
就她对齐府的了解,他们不是以此做为营生的来源,过去皇上赏赐多笔土地给齐府,他们就将土地出租给农民,赚取租税,从来没听说齐府要经营纺织或者是花草生意。
"齐昱,你这书楼……"
孟芝转过头,恰巧瞥见齐昱清扫书柜灰尘的模样,不自觉出了神。只见他极其珍视地,将一本本的书拿出来,拂去灰尘,再小心放回架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觉得眼前这细心呵护藏书的人,就是她所认识的齐昱。
"喂,你发什么呆?干嘛盯著我瞧?"
齐昱猛地一吼,吓了她一跳,她连忙收回滞留过久的视线。"我、我刚刚看了一下,发现你这书楼前面三柜里摆满了花草、纺织之类的书籍,难不成这些书都是你在看的?"
孟芝心虚地瞥开视线,丝毫不敢多看他一眼。
"这里是我的地盘,这些书当然都是我在看,我还可以推荐几本有趣的给你瞧瞧。"齐昱下意识走到她的身边,无奈身高急速缩水,以往可以轻松拿到的书,这会儿也必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才勾得到。
嘶──
"噢,糟了。"齐昱惊呼一声,腋下的衣料,不客气地裂了道口子。他还是坚持踮起脚尖,伸长指头勾了勾,努力想将书给勾下来。
陡地一个不留神,高过他两个头的书本,哗啦啦掉了下来。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孟芝一个快手接住掉落的两本书,而没有直接砸在"她"的脑袋瓜上。
"小心一点,被砸破脑袋的是我,不是你。"她没好气吼道。
"我一时忘了,我变的这么矮!"
听在孟芝的耳里,顿时成了讽刺。矮就矮,碍著他了?
思及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舒缓了,没必要再像过去那般剑拔弩张,她索性收了怒火。
"是这两本吗?"
"不是!"
"我来拿吧。"她垮下双肩,无奈踮起脚。"是哪几本?"
"再高一点……右边……对、对,右边那一本,再过去一点……左边数来第三本……"
她认真听从他的吩咐,一一将书拿了下来,书上布满层层灰尘,她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书?"
"我保证你会喜欢。"
齐昱神秘地笑了笑,细心地拍去灰尘,只留书名上的灰尘未清。"我把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你。"
"什么难得?你还不是因为想让我的手一块脏,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好心。"
她习惯性地吐槽他,她还是接下书,存心挑釁他似的,她并不急著把书名上的灰尘清除。
"现在哪有什么时间搞什么玩意儿,赶紧把书找出来要紧,你确定这书楼里真有那种书?"
"这我就不清楚了,依我的估计,里头起码有上万本的藏书,绝大部分是我爷爷的爷爷,再上头的爷爷,一点一滴流传累积下来的,我也没那个时间看完所有的书,我记得,孟府好像没有书楼……"
瞧他说的多有学问,好似孟家是没念过书的乡下土包子。
这次火气压不住,孟芝涨红了脸,急嚷道:"孟府有没有书楼,关你什么事,孟府有一屋子的兵器刀剑,你们齐府有吗?我随便说说,就能念出一大段的武器名称,要不,来比划比划?"
"不了,我扔光这里的书,也比不上你一剑!"齐昱敬谢不敏。她房里随便一样武器,就能将他打个半死,他才没笨到冒这种风险。
"别瞎搅和了,再耗下去,啥都不用找了,要找哪类的书?"
"什么古今奇谈、灵异方术、咒术之类的,五年没进来了,我都忘了这些书是怎么摆的,我从左边开始,你从右边吧!"
"嗯。"
走了几步,齐昱猛地转过身。"对了,你可要当心,这书楼有近百年的历史,许多书柜已让白蚁蛀蚀了,一个不留神可会遭殃。"
想起方才的意外,她难得善心大发。"你也别忘了,你现在不是那个高头大马的齐昱,别自不量力。"
"哦,你在关心我?"
他听起来有些高兴的语调,让孟芝不自觉臊红了双颊。她不过随便说两句,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
"不是!我在担心我的'身子'。担心还没换回来,它就已经残破不堪。"
习惯性地泼了他一盆冷水,孟芝潇洒转身干活去。
这女人果然如孟老爷说的,既别扭又不可爱,谁娶她谁倒楣,可──她某方面的坚持,却又是他羡慕的。
望著她的背影,齐昱的瞳眸闪过一抹精光,唇上隐隐噙著浅笑。
"咳咳──"孟芝难受地猛咳。
为避免好不容易拿下来的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她索性直接在柜子上拍去灰尘,瞧清了书名,再决定要不要拿下来。
这么一来,她就必须忍受迎面袭来的灰尘,落在她脸上的危机。
"牡丹花史……植草要领……论语……咳咳……"
孟芝又是一阵猛咳,她好歹都找了半个时辰,五、六个书柜,上百本书了,还是没找到半本他们需要的书。
那家伙会不会是诓她的?
孟芝眯起眼,转头偷觑站在同一排书柜尾端的齐昱。看他同样忙的灰头土脸,她才心甘情愿继续找。
突然,孟芝在最上层的书柜,发现一本大部头的书,上头积满厚厚的灰尘,她用力踮高脚尖,好不容易抹掉它最下层的灰尘,露出一个字"咒"。
"……咒?"不管是什么咒,孟芝都高兴的想欢呼。
再用力抹去一层灰后,出现了第二个字"灵",肯定不会是那些花花草草的书籍,也不会是那些教人染布织衣的书,这下八九不离十,肯定就是他们要的了。
"齐昱!你快来瞧瞧,是不是这一本?"她高兴的大叫,忘了先前的嫌隙,只想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齐昱,分享这难得的喜悦。
"你找著了吗?太好了,总算有救了。"
他沾染了她兴奋的情绪,噙著笑,快步走向她。
当他越走越近,看见孟芝正努力尝试踮高脚尖,将书拿下来。
那本书他不仅有些眼熟,连书的形状、厚度、它摆放的地方、以及它所在书柜的位置,都熟悉的让他隐隐不安,他记得那本书是用来……
"齐昱,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帮我,这本书重死人了。"仗著自己高壮,孟芝使尽吃女乃的力气,用一指神功抠住书背的最底端,努力将它抠出来,抠出了一半,她精神大振,更加卖力。
"呃,等等,先别拿!"
书大半的重量全由孟芝一人承担,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快来帮忙!我快撑不住了!"
"啊!那本书是用来──"
记忆回笼,齐昱倒抽一口凉气,快步奔上前去。
孟芝将书搬出来了,书柜开始摇摇欲坠,过重的书册,她捧得很辛苦。"重死我了,这本书……"
"孟芝!当心。"
耳边传来吼声,孟芝来不及意会,只见一抹身影朝她扑来,压倒她,她的后脑杓硬生生撞上地板,疼的她眼泪直流。
"齐昱,你──"
"啊──"孟芝惊吼。
她眼睁睁看著一本本沾满灰尘的书册,像瀑布流水般的往她身上掉了下来,接著,好几个人高的书柜也跟著倾斜,开始倒塌。"不要!"
她只来得及大叫,旋即惊恐地闭上眼,以为就要被压死了,耳边仍不停传来书册摔落地板,发出的惊人声响。
直到所有的声响停了,孟芝才自惊慌中恢复镇定,直觉地,感觉到脸颊温温热热的,悄悄睁开一丝眼缝偷觑,赫然发现──
血肉模糊的自己,哦,不是,脸上沾满鲜血的齐昱!
"天啊!齐昱!你快醒醒,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骇抽息。
在孟芝足以吵醒死人的吼声中,齐昱慢慢恢复意识。"可恶!痛死人了……"
"齐昱,你都摔的头破血流了,还有时间睡。"
"我是被撞昏的,这种情况还能睡,哪这么好命!"
头可能敲破了,有伤口,血是从那儿流出来的,想拨开压在肩上的书册,发现他竟无法控制他的双手,稍稍一用力,肩膀附近马上痛得他脸色发青,全身颤抖。
孟芝努力仰高颈子观察四周的情况。"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一个转眼,所有的书就……"
经过一番剧烈震荡之后,书柜不仅倒得东倒西歪,残留在柜上的书册也所剩无几,全摔到地上去了,活似经历了一场地牛翻身。
"我正想警告你,可惜迟了一步。"
"喂,我什么事都没做,只不过想把那本什么灵咒的书搬下来,你就扑上来,然后那些书、书柜,就像疯了似的掉下来。"孟芝不安地咽了口唾沫,音量转小。"难不成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嗯,你应该明白,我们是不是太吵了?"
这年头,什么怪事都会发生,真实案例就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鬼怪出现,她都会信。
"你别胡思乱想,原因就出在那本书上,我原本想警告你,那本书搬不得,因为书柜已经腐朽,恰巧那册书够厚够重,我就放在最上头,好稳住书柜,你一抽出来,当然就无法平衡,这书柜倒了,其他的书受到影响,只好跟著掉下来罗。"
他的口气轻松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孟芝听了火气更旺。"齐昱!这么危险的事,你干嘛不早说?"
现在可好了,两个人被压在书下,动弹不得,万一让有心人撞见,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我都尽力护著你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哎哎,痛死我了。"齐昱下意识耸肩,肩膀马上传来剧烈痛楚,疼的他龇牙咧嘴。
见他痛苦万分地皱著脸,再瞧瞧散落在他背上的书册,以及倒塌的书柜,孟芝也不忍再说什么。她的耳边依稀还传来他惊慌的吼声,等到她回过神来,他已经牢牢将她护在身下。
只不过她还是被几本书砸到了四肢,他忘了,那是她的身体,并没有高大到足以保护雄壮的"她"。
"喂,你还不赶快起来,这样压著我,我怎么帮你上药?"
口气少了几分火药味,藏著些许歉意,庆幸她的身子没有胖到压死人的地步,否则她恐怕是被压死,而不是被砸死的。
"可能会有些困难。"他的两手好像都断了。她的骨头比他所料想的纤细,根本撑不住他的蛮力。
"什么意思……"
陡地,齐昱耳边传来几声诡异的声响。"嘘,噤声!"
同样是练武之人,耳力极佳的孟芝,也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声音来自许多方向,不约而同往他们的所在集中。
听出些许端倪,齐昱沉下脸来,著急寻找声音来源。"这声音好像是──"
他一脸凝重,她也跟著紧张起来。"什么?你快说啊,别吓我。"
"应该是地板裂开的声音。"齐昱郑重宣布最后的答案。
"啊?什么?"
地板上的裂痕迅速往他们的方向延展开来,孟芝亲身感觉到背上的木质地板开始松动。
孟芝脸色骤变,迅速刷白。"齐昱,快想想办法!"
"呃,应该是来不及了。"
喀──
"呀──"伴随著地板碎裂的声响,是孟芝的尖叫。
只见腐朽的地板,承受不了这场重击,开始龟裂,而孟芝与齐昱随著书册,沿著地板裂出的大洞,摔了下去。
地板下,别有洞天,是另一间藏书室,放了满坑满谷的书册。他们就摔在一捆捆的书册上,庆幸大难不死,不过现在的下场,恐怕会比死还难看。
她的腿骨裂伤,他摔断手,两个人在书楼的地下室,摔成一团,也引起齐府所有人的注意。
"昱儿,你跟孟姑娘两人,窝在书楼里做什么?申总管都说书楼年久失修了,你还带孟姑娘去那里做什么?现在可好,你害孟姑娘受这么重的伤,为娘要怎么跟孟老交代?"一向温和的齐夫人,也忍不住动了怒火。
"没做什么!"
孟芝咬牙回道,瞪著正让小春儿喂食珍贵燕窝的齐昱,心火烧的正旺。
再这样被齐夫人,一个时辰一小念,三个时辰一大念的牢骚攻势下,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哎呀,你这死孩子,说这什么话?现在可好,孟姑娘在咱们家受伤了,别人会怎么说?你自己的名声败坏不打紧,你怎么可以毁了孟姑娘的名誉?何况……"
"是、是、是,是我的错。"孟芝有一搭、没一搭,回应齐夫人的牢骚。
明明始作俑者是那个坐在那里大吃特吃的混蛋,再说齐夫人也是他的娘,并不是她的,她为什么要饥肠辘辘地忍受这永无止境的牢骚?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只羊、十一只羊、十三只羊……
就在孟芝宁可用数羊催眠自己,也不想听牢骚的当头──"改明儿,你就娶她过门。"齐夫人猛地下了结论。
"娘,你刚刚说什么?"
"夫人?"
"姑姑,你怎么能──"
孟芝吓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小春儿瞪大眼,燕窝汤淋在齐昱腿上,连刚要踏进门,前来宣示所有权的申音,也吓呆了。
四周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咳咳!"齐夫人郑重其事的清清喉咙。
"为娘的意思是,既然昱儿都对人家这样了,今日又让孟姑娘受这伤,你得负起全责才行,将孟姑娘娶进门,也是迟早的事,何况为娘已经嘱托申总管,有劳孟老过府商谈你们两人的婚事,既然得做夫妻,在养伤这段时间,你们小两口就培养一下感情,昱儿,你也可以顺道带孟姑娘,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明白吗?"
不孝子都把人家给剥光了,早该负责,这会儿顺水推舟,把话说开省事些。
齐夫人这一番话,犹如平地一声雷,震的大伙脑袋瓜嗡嗡作响。"呜──"申音转身,一路哭回房。
"天啊!少爷……"小春儿眼眶含泪,恨不得将汤匙敲在齐昱的头上。
"啊?"孟芝搔搔头,一脸狐疑。她到底对齐昱做什么了?
"呃──"齐昱当场傻眼。没料到一心盼望他成亲的娘亲,会采用这种赶鸭子上架的逼婚手段。
惨了,这下她铁定发火了!齐昱不安地偷觑孟芝。
"娘!这事我能解释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孟芝苦著脸,急的团团转。
要她嫁入齐府,免谈。
快说些话啊!孟芝不停以眼神暗示齐昱,在这个紧急当头,只有他这个假孟芝说的话,齐夫人才有可能当一回事。
"呃,齐夫人,实际情况是──"
"芝儿,你放心,齐府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齐夫人怜爱地拍拍"孟芝"的肩头。
"娘,你真的误会了!"眼看她就真的要被卖入齐府,孟芝急的哇哇叫。
"闭嘴,这事没得商量,这回为娘说了算。"
齐夫人一句颇具威严的话,彻底斩断孟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