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衡?”乍然听到这个-违已久的名字,殷三既惊又喜,浑然忘却了适才的怒不可遏。
“殷三哥认识我阿弟?”前来登门谢罪的罗安诧异地看着殷三脸部表情由怒转喜的两极变化。
两天前医堂出事时他碰巧不在场,没能来得及阻止第五衡赶走殷家母子的决定,在惭愧之余,他亲自护送受惊的两母子来到成都鹰庄,并趁此向殷三负荆请罪。
他早知道第五衡因不明的原因痛恨杭州殷家,却没想到他会痛恨到这种程度,连殷家的小孩也不肯救。
“第五衡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的,二十四、五岁左右,带北方口音?”殷三紧张地问仔细。
罗安点头,“阿衡大约高我半个头,是二十五岁没错,虽然现在听不大出来,可的确是带着北方口音。”
“高半个头?”殷三皱起眉头。罗安身高与他相仿,第五衡若真比罗安高的话,那必定也比他高。“阿衡跟我差不多高,怎会……啊!当年他才十六岁!”
男孩发育较迟,十六岁后再抽高是很普遍的事。
已确定了大半的殷三颔首道:“我看不需要再问,就可以肯定这个第五衡是复姓第五,单名一个衡字吧!”
“没错。”
“那就对了!”殷三喜形于色地笑道。
“殷三哥,这……”罗安至今仍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殷三叹笑道:“罗兄,你那结拜义弟不是别人,正是我姨表兄弟。”
“姨表兄弟?”罗安乍听之下显得有点难以置信。
瞧阿衡讨厌殷家的模样,有谁想像得到他们竟是姨表亲戚?
“是啊,有一度我们还差点亲上加亲呢!”
“亲上加亲?”实在不是罗安爱当鹦鹉,重复人家句尾,而是由殷三口中所说出来的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要他不当鹦鹉都困难。
“我亲弟殷六和阿衡的姐姐有过婚约,只可惜这亲事后来没成。”殷三顿了下,续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阿衡会在四川出现,本以为他九年前离开杭州后,应该是会回关外去的。”
九年前?罗安敏感地眯起了眼,聪明的不接话,让殷三道尽原委。
“我娘和阿衡的娘是双生姐妹,从小就很亲近,及长各自婚嫁后,一随我爹到了杭州,一随我姨父到了陕西,两地相隔千里,可书信往来仍是十分频繁。我姨父和姨母共生了两个孩子,一女一男。听我娘说,阿衡从小就被他爹过继给他大伯,跟着他远走关外,落脚在长白山。后来我姨母过世,我姨父在病重难愈之际,只得将阿衡的姐姐托孤于他大哥,由他带回长白山抚养。
“九年前的春末,在我娘的不断要求下,阿衡和他姐姐南下到杭州作客三个月。起初一切都遏好,直到后来,阿衡的姐姐在我娘的鼓吹下应允了与老大的婚事……也许是因为后来几年相依为命的关系吧,阿衡和年长他两岁的姐姐虽然自小分隔两地而后才又重聚,但感情却好得一如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弟,以至于他难以接受姐姐即将要嫁人的事。最后竟因此与殷家决裂,赌气离去,就此行踪不明。没想到今天竟让我碰上了……”说着说着,殷三突然沉默了下来。
“殷三哥?”
殷三苦笑一声,“我怎么也想不到,事过境迁都九年了,他还是对我们殷家心存芥蒂。”
倘若是阿衡的话,那也难怪他妻儿会被赶出来了。
罗安摇头,“殷三哥,依我了解,阿弟不像是会因这种小事而记恨殷家的人。”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比起殷家其他兄弟,他老七和阿衡算是较亲近的,虽说不至于情同手足,但对他的为人多少还了解一点。“除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想不出阿衡有什么理由恨我们殷家。”
罗安忆及之前第五衡同他透露的往事。“除了他姐姐,可有哪个女孩跟阿弟较亲近?”
“女孩?”殷三虽不解他这么问的原因,还是据实答道:“当初阿衡在殷家作客时,和我五弟的表妹谢蓉蓉处得相当不错,我们曾以为他们两个也会就此成了一对小情侣。”
听出他言外之意,罗安追问:“后来怎么没有?”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蓉蓉倒是在几年前嫁给了我十弟,成了我十弟妹。”
由于采取大排行,举凡殷家同辈堂兄弟都照出生先后排名,因此在不言明各房堂兄弟也算在内的情况下,每个殷家人上下兄弟至少都有十多个。
罗安挑眉,沉吟道:“会不会就因此,阿弟才会这么排斥殷家?”
“因此?什么因此?”殷三有点迷糊。
“喜欢的女孩琵琶别抱,换作是三哥你,你不生气吗?”
“当然气!”殷三想都不想地月兑口肯定道。“可是,这关蓉蓉什么事?”
“怎没事?”罗安反问。“阿弟或许就是因为喜欢的女孩嫁入殷家,才开始对殷家产生恨意的。”
殷三一听,立即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蓉蓉是在五年前嫁给老十的,而阿衡却早在九年前就对我们殷家恨之入骨了。”
“阿弟!”罗安首先打破两人间僵持了一早上的沉默。“我送二宝和他娘到成都时,与殷三谈到了你。”
坐在书案前的第五衡闻言略震了下,随后再度埋首眼前的医书中,表明自己不愿多谈。
罗安显然不肯就此放弃,“还记得咱们在安庆认识的那对姐妹花吧?”
在第五衡决定定居四川前,两人曾经结伴同游过几年,北至蒙古、南到大越都有他们哥儿俩的足迹,而风光明媚的江南,更是他们最常驻足的地方。
不等第五衡应声,他迳自接下去说:“上回我在九江,碰巧遇上了其中的妹妹,你猜怎么着?那妹妹竟已是两个小女圭女圭的娘了!挺难相信她曾信誓旦旦说,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你的,怎知几年不到,她就嫁人生子了。”
当时被那个妹妹看中的阿衡压根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无论人家怎么明示暗示,他都还是冷冷冰冰的不太理会人,害得人家姑娘是又羞又急,差点被气死。
“想想你都二十五了,倘若当初你真娶了那妹妹,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爹罗!”罗安语气满是感叹地说。
“大哥想说什么?”第五衡放弃逃避,抬头正视着他。
罗安抿了抿嘴,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女人而恨殷家的?”
第五衡面无表情,可是放在桌上的双手却慢慢紧握起来。
“是为了谢蓉蓉吗?”
“……殷三跟你说了什么?”他不答反问。
罗安深深看了他一眼,“该说的他都说了。”
“是吗?”那关于‘她’的事,他也说了?第五衡抿住双唇,平静的面具开始显露裂痕。“阿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既然无力改变什么,何不试着忘记?你为了这件事跟殷家决裂,不值得。”罗安婉言劝道。“殷三说,你姨母很惦记你,盼望着你有天能想通,回杭州去看看她老人家。”
姨母?这个陌生的称谓让第五衡微愣。
他都快忘了殷家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同他血亲的长辈。
“我姨母,她还好吧?”
即使痛恨殷家人,但对于在杭州殷庄作客的那几个月里,对他真心对待、照顾的姨母,他还是无法绝情到底。
“殷三说她很好。”罗安简单答道。
“那就好。”
罗安闻言挑高眉,“你就这么一句‘那就好’?真的不肯回去看看吗?”
第五衡再度沉默下来。
深知结拜义弟固执的脾气,罗安也不逼他。“二宝体内的毒素还没完全排除干净,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救他好吗?”这才是最主要的重点。
“不!”伴随毫不考虑的一声否定而来的,是他脸色的骤变。
“阿弟?”罗安不解。
第五衡霍然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要我再救殷三的孩子,绝不可能。”
罗安忙拦住他作势欲离开的脚步,“为什么?”
“因为……”一抹残忍跃进第五衡眼底。“我的孩子因殷家而死,我也要殷家的孩子陪葬!”
他一说完,甩头走进内室。
“你这是在迁怒!”罗安喊道。
第五衡停住了脚步。
“你该恨的不是殷家人!而是伤你的那个女人!”无视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紧绷,罗安点明他所犯的错。
第五衡脊梁倏地一僵,明显著得出来罗安的话对他所造成的冲击。
“你的孩子不是殷家人害死的,是邢个女人——”
“够了!”第五衡吼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
你该恨的不是殷家人!而是伤你的那个女人!
第五衡懊丧地甩开狼毫笔,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他需要一些能使他忙碌不堪的事好驱散脑中不断回荡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樟木书案上,今日求诊的病患不多,一过中午,整个医堂便只剩下他一人。
停止敲打桌面的动作,一抹深不见底的伤痛浮现他眸中,内心深处被他苦苦压抑的回忆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
没错,他这是在迁怒。他承认。
因为恨不了她,所以迁怒于殷家。
为了逃开她的一切,他抛弃了远在长白山的故居,来到四川西北的这个小村落定居。原以为以青石村的偏僻落后,或许可以躲过杭州殷家无远弗届的势力,让他不再触及过去的伤口,怎知还是躲不过。又深又重的无力感压得他几乎窒息,他该恨她的!可是……可是在强烈恨意背后的重重思念却又缠得他难以挣月兑。怎会这样爱着一个他该恨的女人?她背叛了他、杀害了他的孩子啊!还来不及体会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就得面临着失去孩子的悲伤,他只是个平凡人,如何能承受这种痛彻心肺的恸?若不是他在无意中发现她贴身丫环兼茵为她煎的药有问题,恐怕终其一生,他都不会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九年前在殷庄里发生过的一切仍鲜明的映在他脑海里,她的背弃、她的狠心在在啃蚀着他已伤痕累累的心。
他们说,她与二表哥是一见钟情。
然后,他想起了在殷庄后院里远远看到,她对二表哥略带羞涩的微笑。
他们说,是她亲口许的婚。
然后,他忆起了姨父、姨母在殷家家宴中,当着他与殷家众人的面,兴高采烈地宣布他们俩婚事的那一幕。
到了杭州姨母夫家的殷庄后,他们以男女有别为由,安排他与宁儿住进了不同的院落,无形中将他们的作息起居隔了开来。虽然不能常与她见面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在殷家上下一致和善、亲切的招待下,殷庄里的生活对他而言还算惬意。
头一次来到杭州这个热闹的大城市,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在大表哥和殷七哥的作陪下,他着实地把杭州逛了个彻底,痛痛快快地玩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偶尔可以从跟在她身旁的丫环兼蓖那儿得
知她的消息,却凑巧似的怎么也碰不着她的面。
起初他不以为意,但随着时间一久,他开始按捺不住相思之情,试着请求兼菌帮忙好见她一面。怎知他请托的话尚未说出口,便由兼富口中得知了她与二表哥的事。
显然犯相思的只有他一人,而她,早就变了心。
有关她与二表哥之间的恋情不断透过兼筐与殷七哥的口中传来,再加上几次他亲眼所见,渐渐的,他由全然不信转为怀疑,再由怀疑转成了肯定。
他气,他不甘,他怨,他恨,但那又能怎样?
爱一个人的心能改变得多快?才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口口声声说永不离开他。深深眷恋他怀抱的女人就变了心,将她的终身允诺给了另一个男人。
“该死的你……”他双手捂住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嘶哑的声音逸出了指缝。“该死的我!”
为什么自己竟无法恨她?一滴滴的热泪自指缝奔流而出。
恨她!恨她!他咬紧了牙根,努力想要说服自己。
可即使眼见她喝下了打胎药,他再怨再怒,都仍生不了恨,更别说是事隔九年的今天。
五年的光阴累积成了他少年时代的深挚爱恋,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绵延至今,不曾间断。是她把阳光带进他的生命里,赶走了他内心盘旋不去的阴暗、孤独,也是她让他懂得爱一个人的喜乐与被爱的感动……
他用尽了全部心力爱她、疼她,将她摆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可是她呢?她是否真心爱过他?鞍谷里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们只看得见彼此,她是否就是因为他是她身边唯一的异性,才将依赖误以为是男女情爱?
为了得到她崇拜的眼光,他强迫自己做到无所不能,十一岁的他除打猎什么都不会,可为了不让她失望,他出谷向谷外的居民学种田、织布、煮饭、养牛……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只能依赖他、相信他,怎知后来这竟成了他作茧自缚的根源。
一想到她可能从未爱过他,那浓浓的苦涩登时溢满胸口,一颗早已被掏空了的心再度隐隐作痛。
他可以不要这么绝望的爱吗?
“不好了!罗叔!”三和一见到罗安回来。连忙迎上前。
前脚才刚踏入医堂,罗安就被三和慌张模样吓了一跳,不由得蹙起眉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师父不见了!”三和嚷道。
“不见?”罗安大惊。
两人昨天早上的冲突让他余悸犹存。原以为当时被他激得情绪有些失控的阿衡会恼羞成怒地回头痛揍他一顿,虽然他预料的惨事没发生,但仍是吓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殷二宝一条小命,他发狠地挖阿衡的痛处,搞得他至今良心仍惴惴不安,本想一早来向阿衡道歉的,怎知一进门就碰上了这令他心慌的消息。
“好好的一个人怎会不见?”
三和忙掏出在书案上发现的信,“这是师父留下的。”
罗安连忙接过信,迅速浏览一遍。“他说他去杭州,去杭州做什么?”
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三和问道:“罗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罗安猛然一惊,“殷家有危险!”
他直觉想到阿衡必定是去寻仇。
在外人眼中,他与阿衡可说是一对个性迥异的拜把兄弟,他总是笑口常开,性子和善而爽朗,处事更是八面玲珑,圆滑周到得很;而阿衡沉默寡言,冷漠而不近人情。可事实上,他们两人的真实性格,却是全然相反。他用笑容来掩饰本性的无情,阿衡则是用冷酷来遮盖他个性上的易感与冲动。因此若说遇事后,谁较容易感情用事,那绝对是阿衡而不是他。
“殷家?”三和满脸疑问,不知为何他师父的失踪会牵扯到殷家。
“三和,我写封信让似带到成都鹰庄去给一个名叫殷三的人。”说着,罗安赶忙走到书案后,抽出一张白纸,在砚台上倒水磨墨,准备写信。“这事很紧急,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给殷三。”
三和接手研墨的工作,“那罗叔你呢?”
“我得赶去杭州一趟。”
杭州殷庄
以经商起家,人称江南首富的殷庄今天显得异常安静,就连戒备也格外森严,隐约透露着一股风雨前宁静的味道。
诡异的气氛在庄里四处流动,殷家主仆上至当家殷三爷,下至十岁小童仆,个个都是满脸戒慎,心怀恐惧。若说庄里还有哪个地方较正常的,那就只剩下几个老太爷们的院落了。
“回来了没?回来了没?”殷六太爷按捺不住等待的焦急,频频追问底下人。
“就快了。六太爷,您先坐下来休息吧。”深怕年近九十的老太爷身子挨不住这么折腾,一旁的仆人在回答的同时,还拼命劝说着。
“是啊,六哥,你就坐下来等吧,缇儿又不是不认得路回来,你这只是穷担心罢了。”不同于堂兄的坐立不安,殷二十四太爷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上,优闲地品茗嗑瓜子。
殷六太爷闻言,非但没缓下心,反而跳起来开骂道:“你这是怎么当人家亲爷爷的?自个儿宝贝孙女逾时未到,你不但不担心,还说风凉话?”
“六哥,你别恼我,说句实话,你和七哥、九哥、十四哥真的是太宠缇儿了!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模不得、碰不得,一沾水就化,你们这么挂心她,未免小题大作了巴!”
他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殷六太爷更上火,“你还敢说!缇儿可是咱们殷家等了两百七十几年,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颗明珠啊!别人家女儿是千金,咱们家缇儿可是万万金!打小我们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呵疼,几时让她受过半点伤、掉过一滴泪?可你这臭小子偏偏把她嫁给那个把她惹哭、害她受伤,该死一万次的死采花贼,让她逼不得已跟着住到千里远的山东去,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说着说着,他竟哽咽了起来。
就是你们这样无微不至的宠,才把她宠得如此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殷二十四太爷暗叹道。
说起殷家十二代来唯一的女娃儿殷缇,恐怕只有这几个老太爷才会面露笑容吧!
每每殷二十四太爷一想到他那小孙女,额角便开始隐隐抽痛。仗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特殊身分与雄厚的靠山,在她远嫁山东前,不提她横行殷庄二十年的事实,光是杭州一地,就任她作威作福了十多年,更别提邻近城镇惨遭她肆虐的程度了。人家闺女十四、五岁便有人登门求亲,而他们家的闺女却是搁到了二十岁,才有外地来的‘善男’敢迎娶过门。唉!别听六哥他们口口声声叫人家采花贼,实际上,在他和众人眼里,那小子哪是贼?他可是救苦救难活菩萨啊!瞧瞧缇儿今天也不过是回来看看,就搞得庄里人心浮动,别说是仆佣们个个满怀戒慎恐惧,就连几个殷家小辈一听闻她要回来,也是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有的称病赶往会稽别苑去休养,有的则是直接离家避风头,任谁也不愿留在庄里当她的箭靶。
“……我们缇儿也不过任性了些、骄气了些、好玩了些、霸道了些,仔细想想,她几时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让你一定要她嫁给那个死小子?”
这一些、那一些,加加凑凑起来不就一大堆吗?而且虽说她每次捉弄人都非出自害人之心,但结果哪一次不整得人家叫苦连天?殷二十四太爷边听他六哥滔滔不绝的嘀咕,一边在心底无奈地反驳。
“六爷爷怎么哭了?”突地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引得厅里的大伙倏地齐向外望——、
那是个让人看一眼就终生难忘,像火焰般的美艳女子。
由眉眼至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天之骄女特有的耀眼傲气,一袭火红的装扮得她气势更显咄咄逼人。那神情、那姿态,宛如世界以她为主轴,自负已极。
“缇儿!”殷六太爷乍见宝贝侄孙女,大喜过望,连哭都忘了。
“爷爷,六爷爷。”殷堤漾着璀璨笑容,举步走到两位老人家身边。
“好!好!”被她这么一叫,殷六太爷高兴得笑眯了眼。
不像殷六太爷那么好打发,殷二十四太爷微微颔首后,便瞅着小孙女问:“怎么这次这么快又回来啦?跟阿楠吵架了?”
两个月前她才在夫婿单楠的陪同下,回杭州省亲,没道理这么快又回来,因此光用膝盖想也知道,她一定是与丈夫吵架后,赌气出走的。
“哼!”殷缇重重哼了声,美丽的五官因气愤而皱成一团。“别提那个混蛋!”
“缇儿,那臭小子又惹你生气?”殷六太爷神色间满是忿忿不平之气。
殷缇不高兴地撇撇嘴,“六爷爷,我不想再提他。”
“好好,不提、不提!”殷六太爷不舍地哄道:“你别生气,待会不小心气坏了身子,六爷爷会心疼的!”说完随即转向堂弟,厉声警告,“老二十四!你要是敢在我这儿惹缇儿生气,我就叫人把你轰出去!”
殷二十四太爷莫可奈何地猛摇头,见堂兄就这样被小女娃牵着鼻子走,真是要他不摇头也难。
“你这次又想躲阿楠躲多久?”知孙莫若爷,殷二十四太爷开门见山地问。
殷缇一听,马上哇啦哇啦抗议起来,“我躲他干嘛!怎么,爷爷,你不欢迎我回来?”眼见一旁六哥又要跟着发难,殷二十四太爷忙道:“你这小女娃别陷我于不义!你几时听见我说不欢迎来着?”
“既然没有不欢迎,那就随便我要待多久,就多久罗?”殷缇笑得得意。
殷六太爷忙插嘴答道:“这是当然!缇儿,你别光站着,来来来!坐到六爷爷身边,让六爷爷好好看看!”
“哎呀!有什么好看的?”嘴里说归说,她还是乖乖坐了下来,“我很好的,六爷爷。”
殷六太爷可不这么想,“瞧你瘦了那么多还说没什么?”说完便吩咐下人为小姐准备各种补品。
不好拒绝老人家一片心意的殷缇暗暗叫苦,开始想着如何赶在补品上桌前金蝉月兑壳。“六爷爷,我连赶了几天的路,还具有点累呢!我看我先回我院子休息一下,等会再过来吧。”
殷二十四太爷一把拉住她衣角,硬是将她拦住。“要休息不急于这一时,补品要趁热吃,这药效才能走得透,我看你还是先吃完补品再回去吧。”
“是啊!是啊!”全然不察他们祖孙的私下较劲,殷六大爷只想着如何让疼爱的侄孙女儿留下。
殷缇气得连连暗骂,却又无可亲何,只有乖乖坐回去。
“对了,二宝这次去四川求医,可有消息回来?”气归气,她还是不忘来这儿的目的。虽说这次绝大部分是因为和丈夫吵架才跑回娘家,可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不放心小侄子的病情。
殷二十四太爷倏地扬起嘴角,神秘一笑,“你猜怎么着,这回罗少爷介绍的神医,可是咱们亲戚呢!”
“亲戚?谁啊?”
殷二十四太爷故意卖关子,“那人你也认识的,九年前他还曾来咱们殷庄住过两、三个月。”
九年前?敏感的时间让殷缇蓦然一凛。
“爷爷,那人该不会就姓第五,单名一个衡字吧?”她问得异常心虚。
“没错!正是你三哥、六哥的表弟,第五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