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紫羽将携带的锦席摊开,披在芭蕉树旁绿草如茵的地上,病体初愈的皓清嚷嚷着要野宴,小家伙的心愿她岂敢违抗,只好先来张罗了。
紫羽跪坐在铺好的锦席上,小脸笼罩一层迷惘。想看清自己真正的感觉,却理不出个所以然,一开始细思,便一阵心乱,可恶!
紫羽用手狠狠地敲击额头,纤巧的身子颓然蜷卧锦席上。转身仰望湛蓝的天空,一个影子远远飘来,在模糊不明的远处,她就认出他了。杜少泽!紫羽闭眼,复蟋缩起身躯,按住紧跳的心和痉攀的胃。
为何舍不得他揪然变色的模样?留下来只因怕他伤心吗?怎会为他难过?这都和法力消失无关,她很明白,因为见到皓清和老王爷都不会让她胸口紧得发疼,这感觉像是有只手紧揪着她的心,扯得她的心快从胸口跳出来。
贝齿咬住红唇,申吟声由齿缝间逸出,星眸紧闭,柳眉轻蹩。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她脑子里被遗忘的角落努力挣扎出来。你爱他!你爱他!明眸倏地睁开,紫羽惊坐而起,胸脯因急喘而起伏不已。
不!我不要爱他。她一脸惶恐地颓坐锦席上。她早见过海棠姊姊为师兄的痛苦模样,她不想步上她的后尘。但那个声音像生根似地在她脑里回荡不去。
来不及了,付出的感觉已收不回。紫羽以纤手掩面,杜少泽轻抚粉颊、炽吻红唇的感觉泪泪涌现,甜意蔓延开来,或许……或许她可以得到他的青睐,而不会像海棠姊姊徒留遗憾。
不容她细想,皓清已由丫环牵着,蹦蹦跳跳地往这边来。他兴高采烈叫着,“姊姊!姊姊!”
“小姐,我先下去了。”送皓清来的丫环说道。紫羽颔首微笑,示意她可以退下。她宠爱地搂一搂皓清,他红润圆脸煞是可爱。
“想不想吃点东西?”紫羽询问道。掀开丫环放下的小篮,里面有糕饼、干果。见皓清摇头复又盖上,抚着他圆滚滚脸颊,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姊姊讲故事。”
“讲故事呀!”紫羽托住下巴想了一下。“有了!我就讲一些神仙的故事给你听吧!”
“好呀!”皓清兴奋地说,他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等着。紫羽便将乌有山的精灵仙子、各家幻术讲了一回,唬得皓清一愣一愣的,惊讶得目瞪口呆。
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时辰,这会儿正讲到幻成紫鸟被灰鹰捉住的惊险记。
“那紫鸟有没有死掉?”皓清一脸的紧张。“打猎的人知道那是美丽的姑娘吗?舅舅也有一只灰鹰,我叫舅舅以后别打猎了。”
紫羽被他煞有其事的认真表情逗笑了。“别紧张,紫鸟没有死,那个猎人不知道他猎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笨笨地把它放走了。”顿一顿又道:“姊姊讲的是故事,你别真跑去叫舅舅别打猎了。”
皓清若真跑去告诉杜少泽这个故事,她可就遭殃了。
“姊姊,你一定要带我去你刚才所讲的地方。”他用小手拚命摇着紫羽。
“那只是故事而已呀!皓清最乖了,不可以吵哦!”
“我不要!”他加重手劲,摇得紫羽头昏脑胀。“你一定有去过,否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紫羽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提鸟有山上的事了。这下可好,自找麻烦了吧!山上的事怎可随便透露。杜少泽逼问她,现在皓清也来凑热闹。
“我有个秘密哦!”皓清见她不答应,刻意笑得神秘兮兮,以交换条件。“姊姊苦答应带我去,我就告诉你。”
瞧着皓清的神情,似乎真有天大的秘密掌握在他手中,紫羽受不了好奇心引动,仔细斟酌。她决定不管后果,先答应了再说吧。“好!我答应你,是什么秘密你快说吧!”
根本没有旁人,皓清却附耳小声说道:“外公在准备婚事,舅舅和姊姊要成亲了。”
紫羽的心陡地一震,轻斥道:“胡说!”然而却有股莫名的欢喜在心田散开,桃腮也灼灼地热起来。
“妹姊不想嫁给舅舅吗?”皓清光彩的小脸倏地黯然,苦着欲哭的圆脸。
紫羽于心不忍地道:“我又没有说不嫁,瞧你难过成这样。”
皓清露出灿烂笑容,兴匆匆道:“姊姊答应要和舅舅成亲了。”
紫羽闻言,不禁怀疑方才他那伤心欲绝的表情是否当真。但怀疑归怀疑,还是向这个小家伙打探起消息,她抓住他的胳膊,郑重其事地道:“皓清,姊姊现在问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舅舅……舅舅他有说要娶姊姊吗?”
“有!”皓清不假思索地大喊出声。“舅舅天天想着要娶姊姊。”
得到想要的答案,紫羽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晃荡得厉害。皓清的童言重语能当真吗?杜少泽真的想娶她?紫羽收敛心神,阻止月兑的思绪。齐紫羽,你羞也不羞!大白天净想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
“姊姊,我饿了。”皓清叫道。喂他吃些糕点,紫羽看看也出来一个多时辰了,便送他回房休息。
紫羽渡回蒹葭馆,因学过幻术,轻盈的脚步几乎没有响声。房里正窃窃私语的丫环,没发觉她回屋。
“外头那些人真是的,怎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碧烟道。
“有什么法子,嘴巴长在人身上,他们怎么说怎么做,管不了的啦!其实他们若见过小姐就好了,一见着小姐人们只会把她当仙女,哪会说她是妖女。”轻纱也回了一堆牢骚。
“是呀!他们竟骂小姐是妖女。”碧烟义愤不已,怒声道。
“而且还洒狗血,帖符纸,把王府外墙弄得一塌胡涂,这些人真当我们绪王府好欺负。要不是王爷宅心仁厚,早把他们抓来,一个个治罪。”
“真亏了王爷忍得下这口气,只叫衙门帖出告示,警告百姓不得再造谣生事。而王爷为顾及小姐,竟下令全府上下瞒住她一个人。上次小桃和百合不差点被小姐逮个正着,真是好险呢!”
“明明知道的事却不能说,这几天真快把我憋坏了。”碧烟抱怨,“不过这都是为了小姐好,咱们只得忍住了。”
“小姐为府里做了那么多事,也该是我们报答她的时候。你呀!可别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白糟蹋王爷的苦心。”轻纱道。
“说实在的,王爷对小姐真是疼爱,让人羡慕死了。”碧烟的声音有着无限的向往与憧憬。
“王爷对未过门的妻子,哪有不好的道理,更何况小姐那么美,明眸一瞟就能让人失魂落魄,就算王爷是铁打的也逃不了,况且王爷也只是血肉之躯,他对小姐若不疼不爱,那才是怪事呢!”轻纱停顿了一下,又道:“赶明儿,你若找到个如意郎君,保证他对你也是又疼又爱的。”
“好好的,干嘛说到我身上,看我怎么收拾你。”碧烟一跺脚,娇声追打轻纱。
屋里传出碧烟和轻纱的嘻闹声,她们浑然不知方才的对话,已尽入紫羽耳中。紫羽悄然走开,心里满是恻恻然的酸楚柔情。忧喜半参地在回廊里来回渡步,她轻咬着玉指,不知是否该找杜少泽将事情弄清楚。百姓为何称她为妖女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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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紫羽披件细锦绣梅斗篷,在杜少泽的房门前犹豫不决地逡巡。即使是为她好,她也不愿事事被蒙在鼓里,更何况她是来帮助王府的,怎能反受王府庇护。思及此,紫羽决定找杜少泽问个清楚。
才踏出步子,蓦地见他一身夜行打扮,蹑手蹑脚地闪出房门。她不假思索,惊叫出声:“等一等!”
杜少泽倏地回头,凌厉凶猛的神情在看到紫羽才略微缓和,敛起浓眉,语带责备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那这么晚了,你这身打扮又是干嘛?”她反问。
“我去调查些事情。”他搂着她的肩,将她带往蒹葭馆。
“你好好待在府里,我这趟出去或许能查到杀害皓清的主谋。”
“你要去庆王府!”紫羽的小脸倏地苍白,惊呼一声投入他的怀里,嚷嚷着:“我不让你去!不让你去!”
“你也知道事情和庆王府有关,那我更得走这一趟不可了。”想扳开环腰的皓腕,但紫羽却箝得死紧。杜少泽脸上紧绷的严肃逐渐淡去,炯炯瞳眸闪过惊喜,笑得颇富深意,调侃道:“替我担心啦!放心去睡,我保证在日出以前赶回来吻醒你,嗯?”
“人家担心你,你还说这种话,可恶!”粉拳落在宽阔胸膛上。紫羽万分懊恼自己失去幻术,否则就可以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紫羽,你听我说。”他捉住她的柔荑,“凭我的武功和多年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警觉心,小小的夜探,难不倒我的。”
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只能多加叮咛,“你要小心宋济华,他身上有股邪气,你一定要很小心,很小心,知道吗?”扯住他的衣襟,忧心忡忡的焦虑染上她似秋水的翦翦明眸。
见她为自己担心得揪然变色,杜少泽又是欣喜,又是得意。他终于赢得美人心了。重重地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一下,他开心笑道:“我会很小心的。”
紫羽可没法子像他那样轻松自在,她又嘱咐道:“你一回来定要马上让我知道,不管多晚都没有关系。”
“是!我定遵照紫羽姑娘的吩咐。”带着洒月兑笑意,杜少泽迅捷的身影如飞箭般冲上云霄,瞬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惴惴不安地回房,紫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在蒹蔑馆里直打转。一刻间就像一年般难熬,她这才明了对杜少泽有多么牵挂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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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紫羽,杜少泽施展过人轻功掠过暗如浓墨的黑夜。
春夜冷冽的风疾拂而过,刺痛着他警戒的脸,犀利的黑眸注意四面八方的动静。灵巧轻盈地飞过无数的屋檐、树梢,他终于来到庆王府的大宅。
无声无息,宛如片落叶,杜少泽点上王府屋檐。他对这种豪宅名邸的建筑了如指掌,压低身子,敏捷地移向主屋。紫羽吩咐他特别小心宋济华,他便决定从他下手调查。
忽地他瞧见两名巡逻的侍卫人场他这方向走来,他倏地静止不动,趴在屋檐上。待侍卫走过后,他才缓慢起身,由怀中掏出黑巾,蒙住脸,只露出凌厉的双眸。准备妥当后他翻房寂寂落下,闪人回廊,搜寻宋济华的房间。
轻缓的脚步声由回廊的另一端传来,他立刻倒挂在屋梁上。脚步声停在不远处的房门前,丫环道:“少爷,您吩咐的宵夜端来了。”原来这就是宋济华的房间,很好!
丫环一走,杜少泽立即静悄悄地翻身而下。凑近窗口,他以手指轻戳出小洞,往内探视。宋济华正喃喃自语地来回渡步,面露狡猾得意的笑容,和他平日斯文有礼的神色判若两人。稍后,他拿起桌上一颗大印,沉溺地抚模,似有无限喜爱。
杜少泽疑云满怀,不解地盯着他的动作,那颗玉印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吗?值得他那样把玩。他倒觉得那玉印好像御用玉玺,但那绝不可能,玉玺不可能会出现在王府的呀。
赏玩后,宋济华在纸上盖了个印,再拿起纸来观望,连说:“好!实在是太好了。”
由杜少泽的角度,本看不到印形,但因宋济华将纸凑近油灯欲瞧个仔细,以至子印形透过纸背,赫然出现的竟是玉玺印信。在边境他曾多次接旨,绝不会认错。杜少泽对宋济华的意图感到心惊,他这印不是偷盗就是仿冒,但意图终究只有一个——谋朝篡位。
也许是惊异过度,杜少泽突然觉得不适,头有些昏沉沉。警觉情况不对,起身欲走,却一个踉跄不稳,弄出脚步声。房里马上传出宋济华的厉声大喝,并举步冲出房。
突来的晕眩哎感阻碍杜少泽敏捷迅速的动作,屏息提气飞上屋檐,模糊间,他听到身后杂沓的脚步声紧追而来,伴随侍卫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陡地一条身影横挡在前,是宋济华。杜少泽利剑出鞘,准备拚死一搏,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不管你是谁,今天将是你的死期,你插翅也难飞了。”宋济华的五官阴沉沉的,在黑夜的烛光中,更显得异常狰狞。“你若肯说出是谁指使你来行刺我,我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杜少泽力抗身上令他虚软的晕眩,膘一下屋檐下,是一排的弓箭手。若他能以飞快的速度滚下靠着外墙没有伏兵的那一面,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咬牙深吸一口气,翻身往下跃,连带挥动利剑,拨开如骤雨般绵密的飞箭,若非战场上磨练的坚定意志力,和临危不乱的气魄,他可能早已变成马蜂窝。但俨然中毒的身子支撑不住,落地时他已身中两箭,负伤往暗巷逃窜,身后飕飕飞来,闪避不及,连连中镖。椎心刺骨的灼疼,立即在他全身散开。
吃力的狂奔一程,他已全身冷汗涔涔,见无追兵,才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扯下蒙面黑巾咬在口中;痛声哀号地连拔出手臂和腿上的利箭。
极度的疼痛,折磨得他软弱无力,意识也逐渐陷人昏迷,只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着。他答应紫羽回去见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宋济华见刺客逃离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洋洋得意。来人中了他涂在纸窗上和喂在飞缥上的剧毒,除了神仙,任凭他功夫再高强也拖不过明日午时。
“少爷,要不要追上去?”侍卫询问。
“不用了。他中了我的独门暗器,准死无疑。”
“华儿!刺容呢?”被惊醒的庆王爷,随手披件长衫,惊惶失措地冲出来,见到侍卫们排开的阵式,他大吃一惊,“有一大批刺客吗?”
“爹,您别慌。”宋济华安慰父亲,先示意侍卫退下,然后扶着他回房。“进屋再慢慢告诉您。刺客被孩儿赶跑了,他没有得逞。”
“知道是哪一路人吗?”庆王爷为争权夺利,私底下不知做过多少亏心事,因而才有此一问。
宋济华俊秀的脸庞阴森森地黯了下来,进房后才开口道:“我怀疑是杜少泽。”
“是他!”庆王爷离言,脸色大变。互闻杜少泽阵前杀敌的英勇气概,光听他的名字就让人寒心。难怪得摆下那样的阵式。
“明天我会到绪王府探消息,看是不是他。”宋济华续道:“爹,他已经疑心到我们头上来了,您要在皇上面前多下工夫,让皇上将杜少泽调回寿阳,否则迟早将会误了我们的大事。”
“我知道!”庆王爷连连点头,预计明日一早便动身前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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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了丑时,仍不见杜少泽踪影。
按捺不住,紫羽索性在回廊上等他。不安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重,绞扭的纤手因忧惧早已冰凉,泪珠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一个不小心就会滚落似的。正焦虑间,突如其来一缕百卉凝脂香沁人心脾,一眨眼,楚白已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
见到睽违已久的师兄,紫羽愣了一下,大喜过望地惊叫一声:“师兄!”积习不改的亲呢地搂住他。
“都快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楚白深觉无可救药似地摇摇头,笑将紫羽扶正。
“你是来看我,还是来调侃我?”她嗔着娇俏脸,“不会刚好练习‘星幻移形术’,正好蹦到这里吧!”
楚白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青白两小磁瓶。“我是来送药的。”
“送药!”紫羽拿过药瓶,不解地问道:“送什么药呢?
老王爷和皓清都已痊愈了。”她好奇地打开药瓶往里头瞧,青的是药丸,白的是药散。
“这是师父新炼成的汇芳聚灵丸和药散,一内服,一外敷。是解毒用的。”
解毒?府里无人中毒呀!想到了夜探未归的杜少泽,她倏地抬头,惊惶地瞅着师兄。
楚白略微颔首,道:“没错!就是他。”语毕,眸子掠过紫羽,瞟向她身后。“他回来了。”
紫羽猛然回身,但见几尺外,杜少泽拄剑而立,脸色惨白。“少泽!”紫羽惊叫地跑过去,一触及他的身体,便觉他突然瑟缩,并且痛得倒抽一口气。她这才发现他的左臂正汩汩地流出鲜血。心一急,泪珠儿便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哽咽道:“快进去,我帮你疗伤。”
紫羽扶着杜少泽没有受伤的右臂,欲将他带进蒹葭馆,他却僵直地许在原地,黑眸直勾勾地盯住楚白,气若游线。语带不满地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随时都会倒下。当他苟延残喘地拖着伤痕垒垒的身子回府时,却看到紫羽和那俊美得不可思议的楚白并立廊下,他怎能不火冒三丈!他屏住一口气,非要将事情问清楚。
“师兄帮我们送药来了。”紫羽的泪眼焦急地瞟向伤口。
“别管这些,快疗伤要紧呀!”
“你中的是十研奇毒,那是由五种剧毒的动物加上五种剧毒的植物萃炼而成。解药我已经送到了。绪王爷,后会有期。”解释完来意,楚白乖乖地飞檐而去,没有运用幻术。
杜少泽松了一口气,双脚瘫软,幸亏紫羽挽扶住,否则准昏厥在地。急忙将他扶进房,就着灯火的伤口无所遁形,她咬住唇才没惊叫出声。让他在床上坐下,紫羽急趋墙边小几的木盆,拧巾的手微微颤抖,泪眼婆娑。她心如刀割地为他轻拭伤口,泪水阻碍了视线,拭去千行更万行。
瞧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杜少泽露出惨澹笑意,宽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别这样。”
迅速敷药包札妥当,紫羽纤手扯掉他的腰带。
杜少泽昏愕道:“你干嘛?”
她的小手不停地月兑去他的外衫、单衣,边道:“为你上药。”
他结实的胸膛果呈眼前,羞涩的红晕染上紫羽的桃腮,慌忙别开视线,移身检视方才拔掉三枚飞缥的背脊。这一看,不禁令她惊叫一声。
“怎么了?”杜少泽虚弱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字字都说得艰辛无比。“很严重是吧!我觉得背像火在烧。”
“我能治好。你别多说话,保留住元气。”紫羽着手包札他左臂的箭伤,师兄说的十研奇毒,就是他身后的镖伤。
背后那三个如铜钱大小的墨黑于毒,一看就知是剧毒,得放出毒血方能上药,但她怎忍心剖肉释血,尤其他已伤成这般模样,只好……紫羽低首,用嘴吮出他背上的毒液。
杜少泽一震,挺直背脊,惊道:“紫羽!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乱动!”她抓住他的手臂,帮作轻松道:“这是为你疗伤,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哦!”语毕,仍继续为他吮毒。
一吮一吐,他背上的毒血转淡,身旁的痰盂里盈着黑血,她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把毒血吸净。而她颊上的绯红始终淡不去。
背上的灼痛逐渐消逝,但柔软双唇所造成的酷刑却逼得他快濒临崩溃边缘,如今如火般炽烈的是他沸腾翻滚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绮念,猛撞他因受伤而变得不堪一击的脑子。
紫羽将师兄送来的汇芳聚灵散和上驱毒水,涂在杜少泽背上的伤口,用布知绕几圈,再仔细扎好。她手酸脚软地下床,瞧着包里妥当的他,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大功告成了。”她用衣袂拭去额上的汗珠。像拉满的弓般紧绷的心,全然松懈下来,方才细想这疗伤的方式太亲密,而他只裹着布条的赤果上身,散发着一股阳刚之气,直向她扑来。
避开他灼灼眼神,紫羽慌忙收拾好床上残局,拿起单衣想为他穿上,执衣的素手却被大手攫住,杜少泽粗嘎地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不穿回衣衫,会着凉的。”闪躲着他灼热得仿佛会烧穿她的黑眸。
“我不是说这个。”他放柔音量,拉她在身边坐下。托住她的粉颊,拇指抚过救他一命却也折磨得他快发狂的樱唇。“我是问,你为何为我吮毒?”
“真是的,伤得那么重,还罗哩叭唆的。”紫羽挪身避开他的手,隐藏真心,叉腰喝道:“吮毒就吮毒!怎么着,难不成王爷的身体是金镶玉砌,碰都碰不得?”
瞅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杜少泽笑得沾沾自喜。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美眸四处溜瞅,单单避开他的身体,她心里明明有鬼。
“行!行!”他起身想将她拉回,被遗忘的脚伤一用力就痛得他龇牙咧嘴,冷汁直冒。
紫羽见状,倏地上前扶他坐下,急问:“要不要紧?疼不疼?”却又忍不住轻责,“瞧你,受了伤还站起来干嘛?你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呀!还是我这药是王母娘娘的神水,一抹见效!”
他用完好的右臂揽住她细小的肩头,黑眸漾着极尽怜爱的笑意。“是!是!骂得好。”抬起她的巴,他盯着她急于闪避的星烁美眸,道:“我只是急着想告诉你,我的身体不是金镶玉砌,随你爱怎么碰,我绝不多话,行吗?”
“谁希罕碰你的身体来着。”紫羽的星眸含羞,香腮带赤。
“是呀!我这副臭皮囊怎值得姑娘垂青、眷顾。”他黯然神伤地放开她,作势起身,道:“我还是回自己的房好了!免得玷污了你。”
“不行呀!”紫羽急急抱住他,不让他走,依他现在的情形,可是名副其实的雨步难行。“你乖乖躺到床上去,哪儿也别想去。”
才说不碰他的身体,现在如藕皓腕却紧紧地圈住他,杜少泽心里偷笑,眸里闪动促狭。“好吧!那我们马上就睡觉吧!这一番折腾,我可累坏了。”
紫羽闻言,飞快地抽开身子。方才真该任眼前嘻皮笑仍的人痛死算了。干嘛不干脆在他背上划几刀,让毒血流出,吃力不讨好地替他吮血,瞧瞧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坏样子,真是可恶至极。
“我是说你一个人睡!”她寒着小脸,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扯过锦被密实盖住。定是师们的药疗效太迅速,要不先前他伤重得几欲昏厥,现在却比那三姑六婆还多话。
其实,杜少泽的体力早已透支得筋疲力竭,只是舍不得在离紫羽那么近时昏昏入睡,多瞅一眼她那春桃笑靥出是好的。一沾枕,又舒服地盖着沾满幽香的棉被,如潮的倦意席卷而来,他这才明白真累坏了。眼皮逐渐沉重,不到一刻钟他便睡着了。
“睡意是有感染性的。笑看杜少泽迅速进入梦乡,紫羽蓦地觉得腰酸背疼,保想躺下好好休息。四处张望,她的眼光停在他身旁那一大块空位。
他伤得那么重,明天定睡得晚,若她早些醒来,他根本不会发现她曾与他同床而眠。心意拿定,紫羽和衣紧靠着床沿躺下。她没注意到和杜少泽睡下时已快过寅时,再一个多时辰丫鬟们便会进来。
精通纪术,原该料事如神,无奈自进了王府,便只有失算的份,这回紫羽可是大大栽了个跟头,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差一刻就卯时了,碧烟和轻纱提着热水准备叫醒紫羽洗脸梳妆。一掀帐,碧烟吓了一跳,拉着轻纱直往外跑,气喘吁吁地靠在离蒹葭馆有百来步的粉墙上。惊魂未定的碧烟笑得神秘兮兮。
“到……到底什么事呀?”轻纱气喘如牛,满头雾水。
“小姐……小姐已和王爷同寝。”
“真的!”轻纱兴奋地大叫,这表示紫羽小姐定会留下来嫁给王爷了。“太好了!赶快去告诉方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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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泽不自觉地搂紧怀里的软玉温香,修指游移过玲珑有致的曼妙身躯。耳里传入娇声呢喃,他倏地醒来,为与紫羽相拥而眠的场面感到一愣,随即回想到昨夜种种,错愕的表情转为咧嘴粲笑。
她终究肯与他同床共枕了,并且颇为享受地躺在他的怀里。不忍心吵醒她,杜少泽保持原来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细细欣赏她熟睡中的慵懒娇态。细致完美的芙蓉脸,透着纯真无邪的光彩,恰似落入凡间的仙子。
一股幸福甜蜜的柔情涨满胸臆,他若能每天拥着她醒来,那该多好。为了让自己能重温这个美梦,他揽住紫羽带着笑容进入梦乡。
假着温暖的泉源,紫羽舒服地轻叹,似温风般的呵护笼罩全身。这么惬意的地方是哪里?她幽幽醒来,眨眨眼。啥也瞧不见。小脸深埋宽阔的胸膛,当然什么也瞧不见渐渐感觉到身上的温柔束缚来自杜少泽的手臂他沉稳的呼吸吹拂她的发丝,似未醒来。
柔荑轻抚过他胸前和手臂上的布条,殷红鲜血微渗出臂上布条,惹来她秀眉微颦,脸色一沉。
宋济毕对杜少泽下这么重的手,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若非师兄及时送药,杜少泽早就一命呜呼!思及他差点丧命,紫羽浑身一阵冷颤,痛彻心扉。
不!他绝不能出事,她不要他再受伤,甚至危及生命蜷首抵住他温暖的胸膛,担忧的泪珠无声滑落。
似有所感,在紫羽落泪的当儿,杜少泽猛地转醒,黑眸因惊见她黯然落泪而瞠视,急撑起身,睡意早吓得跑到九霄云外。“怎么了?怎么哭了?”
“不同!”紫羽慌忙抹去纵横的泪水,赶紧展颜一笑.然后翻身下床,绕到另侧,检视他的伤口。
不放心的焦灼黑眸仍紧盯着她,不相信她会无端落泪
被瞧急了,紫羽忙不迭道:“真的没事,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吧!毒伤已解应无大碍,但两处箭伤深入筋骨可得好好调养才行。”
紫羽的纤手正为他换药、包札,淡淡煌香气由她的衣衫、发间传出,未施脂粉的肌肤素净细腻,朱唇衬得粉颊更见白女敕,他对她是百看不厌的眷恋。拂开半遮面的青丝,他心底的话,月兑口而出,“嫁给我吧!”
她轻叫一声,上药的手一震,散落了一床的药粉。“都是你啦!干嘛拿话吓人!”眸了会瞪他一眼,拂掉药散,却拂不去一句话引起的慌乱。
杜少泽抓住她忙碌不休的小手,咄咄逼人地追问:“你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听到了!”紫羽袖手,继续上药。“你脑子定是给十研奇毒毒坏了。”
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她嫁给他,总得说个理由来吧!没头没脑地说句“嫁给我”,难道她该直截了当爽快地回答“好”吗?
“我的脑子才没有被毒坏,我是说真的。”杜少泽不禁高声咆哮,被她不当回事的样子气得牙痒同的,偏又拿她莫可奈何。
“你倒说说,凭什么我该嫁给你?”碗里调着汇芳聚灵散,她坐在杜少泽身后,在为他上药,俏脸微红。
“你是绪王府的大恩人,又救了我的命,我当然要将你娶进门。”他认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足以让紫羽答应婚事,怎知却适得其反。
“杜少泽!”紫羽倏地跳下床,涨红着脸,手里的药碗真想往他的仍上砸去。“你说这是什么话?难道只要是我救的男人,我就该嫁给他吗?”
将药碗往几上一放,她转身想走,却听到背后杜少泽“唉呀!”一声惨叫,蓦地停脚回首,急趋床前扶住他,嗔责道:“你别乱动,会弄疼伤口的。”
她明明心疼担忧自己的伤,那表示她很在乎他,又为何不肯答应婚事呢?
“嫁给我好吗?”他抱住紫羽,再一次诚挚请求。
“不嫁!不嫁!不嫁!”一连串的否决逸出紫羽的嘴,他只是想报恩,又不是真心喜欢她。
这刺耳的答案,杜少泽可不爱听,低头将紫羽吻得脸红心跳,娇喘吁吁。良久才抬头,灼灼黑眸闪动坚定不移的情意。“不管你嫁不嫁,我都要娶你,你会是我挚爱的妻子。”
挚爱!在紫羽还未从震惊中清醒,樱唇随即又被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