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窗外投射而入的阳光,斜洒在方忌威的俊脸上,同时也唤醒了他。
「小柳……小柳……」他启口轻唤。
「十四叔,你醒醒-醒醒啊-」始终在一旁照顾他的方来福又惊又急,拚命摇撼着他。
「小柳-」方忌威霍地坐卧而起,伸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十四叔,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傅姑娘,我是来福呀-」方来福呵呵地傻笑。
「来福?」方忌威先是一怔,旋即在看清眼前的人影时,才纳闷地喃喃低语:「怎么会是你?」
「当然是我——」方来福奇怪地看着他,激动地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地嚷着,「十四叔,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要不是爷爷请来全广东最好的大夫,恐怕你性命不保-」
方忌威紧张地又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方家,你当然在这了。」
「不对-小柳呢?」方忌威掀开棉被,霍地跳下床,「她应该在我身边才对,怎么不见她人呢?」说完,就要冲出房间找寻那抹倩影。
方来福冲向前,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十四叔,你才刚复元,要上哪去?」
「走开-我要去找小柳-」
「十四叔,你不用去找了。」方来福低下头,满脸的沮丧。
「什么意思?」他的浓眉蹙得更紧了,不安地看着方来福。
方来福咽了咽气,才鼓起勇气告诉他,「傅姑娘在你回来的当天夜里,到巡按府邸里行刺柳大人,当场被抓。」
「你说什么?她被抓了?」方忌威紧揪住他的衣襟,紧张地问。
可恶-这傻丫头一定是为了救他,先把他带回方府,才又跑去找柳炎文私下报仇呵-
「是的,傅姑娘被关入地牢里了。」
「我这就去救她-」他掠过方来福,就要冲去救人。
「十四叔,你要三思啊-」方来福从身后死命抱住他,不准他走。「你现在面对的可是咱们方家的世交,又是位高权重的柳大人,怎能说救就救呢?说不定你非但救不到人,还会害得傅姑娘的处境更危险了。」
来福说得没错-
他现在面对的不是以往那些随便就能打发的市井小民,就算他明明知道赵知县极有可能就是真凶,但他该如何让柳世伯相信呢?
看来,这件案子的确比以往他所见过的,更加棘手,也更该小心应付了-
「方来福,没想到几天不见,你也变聪明了呵-」方忌威拍拍他的肩。
「那还用说,这都是十四叔教得好。」方来福得意地阿呵笑了起来。
「这件案子实在太有挑战性了-有趣-我方忌威这就宣布和真凶开战-我要让真凶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让他们知道本状师的厉害-」他双手环胸,看似胸有成竹。
「十四叔,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好计策了?」方来福崇拜的看着他唇边邪魅的冷笑。
「以我的聪明才智,当然有好计策了。」他自信满满地冷笑着。「不过,你得先帮我办点事。」
「十四叔,你尽管交代-为了替傅姑娘洗刷冤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拍着胸脯。
「很好-把耳朵拿过来-」
「拿耳朵?」方来福闻言,惊吓地捂紧两耳,求绕似地喊-「不会吧-十四叔,我虽然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要我牺牲我的耳朵-好象不太好耶-
「笨蛋-谁要你的耳朵了-」方忌威打了他的头一下。亏他刚才才称赞他变聪明了咧-
「那你又要我把耳朵拿给你?」
「我是要你把耳朵靠过来,我要跟你说悄悄话-你懂不懂-」方忌威没好气地解释。
「哦-早说嘛-害我的心怦怦跳-」
「快点-」
方来福乖乖地将耳朵凑向他,仔细听着他的「悄悄话」,拚命点着头……
*****
绕过蜿蜒的长廊,柳元元在哑婆的搀扶下来到花厅,便见薛媒婆眉开眼笑的坐在惠芸娘的身旁。
「娘,-找我?」
「元元,快来这边坐。」惠芸娘将一张张庚帖递到她面前,笑道:「-快看看,这几个人选的八字,-比较喜欢哪个?」
「娘,-问我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替-另外找个婆家——」
「另外找个婆家?」
「没错。」
「娘,我早就和忌威哥哥指月复为婚了,怎么还要找另外一个婆家呢?」
「元元,-放心好了,这真正和他指月复为婚的其实是……」说到这,惠芸娘才猛然想起自己差点说溜了嘴,连忙顿住。许久,才清清嗓又道:「唉-我的意思是,这都怪娘不好,要是娘当初不让老爷和方家为你们两个孩子指月复为婚就好了,也不会委屈-一直到现在都上不了花轿-现在,这婚约恐怕已经没机会履行了啊-」
「娘,-的意思是」」」
「娘的意思是,把-和方家的婚约给退了,娘再为-找更好的人家嫁了。」
「不行呀,娘——要是真这么做了,忌威哥哥会不高兴的。」
「傻丫头,-还担心方忌威做什么?-知不知道,方忌威那小子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柳家待他不薄,他竟胳臂往外弯,在-爹上任巡按大人当天替一个叫傅小柳的通缉要犯告御状,甚至为了救那女人硬是挨了我一掌呵-也不知他是真笨还是假笨?现在又是死是活?」惠芸娘不客气地说。
「娘,-说的这些,我也略有所闻。」向来怕事的柳元元不免担心方家那边的反应,「可是……」
「可是什么,-的婚姻大事比任何事都重要,更何况-是娘唯一一个宝贝女儿,我可不希望-的婚事毁在婚约的束缚上呀-」
「是呀-小姐,-年轻貌美,但人迟早会老,-可不能再等了。」薛媒婆也劝说着,「而且,是方家不信在先,说什么都是他们理亏。」
「这……」柳元元的心意有些动摇了。
「薛媒婆说得对。」惠芸娘见她开始犹豫了,立刻加把劲又说:「我相信,忌威若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怪-的。」
思忖许久,柳元元果然被说动了,也就应允了,「既然如此,就请娘替我做主吧-」
「太好了,我这就让薛媒婆为-找一个最好的人家嫁了呵-」深怕女儿会反悔,惠芸娘连忙转头对薛媒婆使使眼色,「还不快去-」
「是,夫人。」薛媒婆回神,转身奔了出去。
「娘,那么我也先告退了。」
「嗯,-只要乖乖地待在房里,等着薛媒婆的好消息就行了呵-」惠芸娘开心地拍拍柳元元的手背。
「是,娘。」柳元元含羞点头,欠了欠身,正要让哑婆搀扶回房,迎面就见蔡捕头形色匆匆地冲了进来」」
「柳夫人、柳夫人-」
「什么事?」
「这……」蔡捕头看了看柳元元,面露难色。
「没关系,你直说吧-」惠芸娘看出他的顾忌。
「是。」蔡捕头点点头,才继续道:「禀夫人,是这样的,赵大人要小的来通知夫人,有人要在大人重审云来客栈命案时,为傅家兄妹辩护哪-」
「什么?竟然有人敢为柳家兄妹辩护?」惠芸娘又惊又气。
「更夸张的是,那人居然是方来福啊-」蔡捕头抑声说。
「方来福?」惠芸娘挑挑眉,冷笑着轻哼,「哼-他也有这个能耐吗?」
「他应该没有多大的能耐,不过万一有方得天或方忌威为他操刀,恐怕就大不相同了-」
「说得没错。」惠芸娘轻蹙纤眉,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冷哼:「等等-可是他并没有说要告谁呀?担心什么?」
「虽然如此,但总得有个官派状师,为死者控告他们谋杀-」蔡捕头面色凝重。
「所以,赵大人才会担心,要我务必来请-为他想想法子。」
「还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去找全广东最好的状师,去冶方来福那不自量力的东西-我就不相信会没有人选-」
「不用找了,最好的状师就是我-」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浑厚而自信满满的嗓音。
惠芸娘、柳元元、蔡捕头和哑婆同时循声望去,赫然就见方忌威一派潇洒地伫立在门口。
方忌威-真是方忌威-登时,众人心头一惊。
「方忌威,真是你?」惠芸娘不敢置信他竟然在挨了她一掌后,还能活着呵-
「柳伯母,别来无恙呀-」方忌威用力地推开蔡捕头-大刺刺地走入门内,唇边还挂着一抹别有深意的冷笑。
惠芸娘先是脸色一白,旋即定了定神后,也跟着冷笑,「托侄儿的福-柳伯母好得很,倒是你……竟然还没有死呵?」
「我向来敬老尊贤,要死也得等柳伯母先走一步才行呀-」
「你」」哼-好个广东第一状师接班人,口齿还挺伶俐的嘛-不过-真不知道你这样还能维持多久呵?」
「当然是维持久久,除非柳伯母闭眼看不见了呵-」
「你」」」
没有察觉到两人一来一往下,话语和视线交锋的火药味-柳元元惊喜过后回绅,立刻冲到方忌威身边娇笑着。
「忌威哥哥,你的头伤已经好了?」
「当然,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掌,还能不好吗?」他意有所指地瞪向一旁同样气得火冒三丈的惠芸娘。
「忌威,是你自己要替那个女人挨下一掌,怪不得我-」
「要是-真的打在她身上,信不信我会当场掐死-?」他抑怒低吼,语气满是警告。
「忌威哥哥……」柳元元从未见过神情如此严肃的方忌威。
就在周围凝结起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时,方忌威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换了张面具似的,方才那几乎要冲上前掐死惠芸娘的怒容,条地换上一张顽皮而和悦的笑脸。
「呵呵呵-放轻松点嘛-」方忌威拍拍柳元元紧绷的肩膀。接着,又对着惠芸娘嬉皮笑脸地道:「柳伯母,跟-开开玩笑,-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呵-」
惠芸点怔了怔,对于他这样的反应,反而不知如何发火,只能压抑住胸口的怒气,闷声低应了声,「嗯,我当然不会了。」
「哈-我就知道柳伯母是个慷慨又慈蔼的长辈,绝对不会记恨,是不是?」他双眸里的冷魅笑意,令惠芸娘的心口也不禁震慑了。
「是……是。」
「很好,那就让我来为赵大人控告傅家兄妹吧-」他一派悠闲地说。
控告傅家兄妹-
方忌威竟然自愿为知府控告傅家兄妹-众人惊愕不已。
「忌威,你怎么会自愿为知府控告傅家兄妹呢?」惠芸娘试探性地问。
「很简单-原因有三,第一,我之前脑袋受伤时,曾被傅家兄妹乘机欺负,我心有不甘;第二,只要赵大人付得起钱请我,我就认钱,不认人-第三,傅家兄妹口口声声说真凶是柳世伯,我听了很不爽-我怎能容许别人诬赖我的岳父呢?」
停顿须臾,他笑着又说:「基于以上三点,我方忌威告定他们了-」
「太好了-忌威哥哥出马,一定能将傅家兄妹绳之以法的。」听了他方才的那番话,最开心的当属柳元元了。
「没错。」
没错-在整个广东省城里,恐怕没办法再找到像方忌威这般出色的状师,就连他的父亲方得天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呵-
不过,就算方忌威再怎么聪明过人,也不可能赢过她,更不可能臆测到真正的凶手,而这一切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惠芸娘心想。
许久,她点头道:「忌威,既然如此,能不能将傅家兄妹绳之以法就看你的了。」
顿了顿,她又伸手拍拍他才刚复元的背,语带威胁地说:「你可别让柳伯母失望了呵-」
「当然-」方忌威虚应了声,双眸里激射出一道犀利的眸光,唇色也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邪魅笑纹……
*****
深夜的寒风,吹得回春堂伙计长富浑身凉飕馊的冷不防地打了个哆嗦。
「三更半夜的,上哪去买香烛纸钱?」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喃喃自语:「唉-没办法,最近老是件噩梦,不拜一拜实在没办法安心。」
走着走着,路旁的草丛里猛然跳出一道人影。
「长富-」
「哇-我的妈呀-阿弥陀佛,不要过来呀……不要过来呀……」长富吓得两腿拚命抖,只差没屁滚尿流了。
「喂-」那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哇-真的来了呀?哇……」长富撇开脸,不敢直视来人,双腿抖得更厉害了,连害怕的眼泪也被逼出来了。
「长富,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敢看哪-谁……谁……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吐舌头,还是双手拿起头给我看哪-」长富颤声说,硬是不肯转头。
「你不转?那……我就乘机掐你脖子-」说着,他果然跳上前就要掐住长富。
「哇-不……不要啊-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呀-我……转头看你就……就是了嘛……」他哭喊着,勉强自己转回头。
定晴一看,这才发现眼前掐住他的不是什么鬼,而是方家十四少呀-
「忌威少爷,是……是你?」
「当然是我了-瞧你吓成这副样子-」
长富拍拍剧烈跳动的胸口,破涕为笑问:「忌威少爷,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呢-还……还躲在草丛里呵-差点吓死我了-」
「本少爷是特地来找你的。」方忌威的脸色一沉,认真地望着他。
「找我-」长富纳闷地搔搔头,问:「忌威少爷特地来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听着-」方忌威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我就开门见山的问你-你是不是曾经奉你老板何大贵之命-将一斤砒霜卖给柳夫人惠芸娘-」
「你……你怎么知道-」长富急问。一问完,他立刻脸色大娶,捂口低呼-「糟了-说溜嘴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忌威低斥。旋即-又冷笑着说-「你若是不想被抓去杀头-就乖乖地当我的污点证人-指证你的老板何大贵和惠芸娘-」
「不行呀-要是我……我指证柳夫人,一定会被杀了灭口的呀-」长富吓出一身冷汗。
「哦-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如果你不当我的污点证人,恐怕你早晚都得死呵-」
方忌威的冷笑中夹杂着一丝不悦。「而且,可能死得更快-」
「你……你胡说-」看着方忌威唇边那抹别有深意的微笑,一股慑人的寒意立刻窜进长富的背脊。
「我没有胡说-」他冷冷一笑,视线放向他身后,「不信,你自己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长富心头一头,咽了咽口水后,勉强自己回头……唉-怎知不回头还好,一回就看到那一身素白,脸色青白,双眼瞪得老大,还不断吐着舌头的「冤魂厉鬼」啊-
我……我的妈呀-长富在心底大叫,浑身发抖。
「呜……好哀怨哪-回春堂的砒霜好难吃呀……我要让何大贵和长富也吃下一斤砒霜啊……」
听着那在眼前飘来晃去的「冤魂厉鬼」提到自己的名字,长富立刻脚软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饶……饶命啊-各位大哥、大姊,我……我不是存心要害你们的呀-饶了我吧-」
「你把我害得那么惨……我要你还我命来……」
「不……不要啊:我……我全是奉了我老板何大贵之命,才……才会把砒霜卖给惠芸娘毒死你们……我知错了-请各位大哥、大姊饶了我.我……我决定当忌威少爷的污点证人,替你们讨回公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就信你这一次了-听好了,要是你没有在公堂上说真话-我就喂你吃砒霜,再刺你一剑,让你到阴曹地府来作伴……呜……好哀怨喔……」那「冤魂厉鬼」揩下狠话后,便吼地一声,横着飘入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一眨眼就消失,才一抬起头的长富心脏不胜负荷-当场昏了过去。
一身素白的方来福,这才又踏着自制的滑轮唰地滑了回来,停在方忌威的身边,不屑地对着长富昏倒的身影摇头叹气。
「唉-真没用,这样就被吓昏了呵-」
「看了你这鬼样子,谁不昏倒?」
方忌威的语气毫无起伏,眼神茫然地淡淡砖头,近距离和他对视良久,也咚地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十四叔-十四叔-」方来福急喊了几声,确定十四叔真是被他吓昏了,才没好气地自问:「不会吧-没这么恐怖吧?」
说着说着,他自衣襟里掏出一面镜子一照,来不及大叫就跟着昏了过去……
*****
我愿为星-为月
爱意如光相皎洁
小院凉阶共春宵
柳暗花明永相随
傅小柳颤着手,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方忌威为她写的诗,思念着两人回亿里的点点滴滴,更担心着他的安危,却不知方忌威已迫不及待地来见她了。
地牢里湿气又重、空气又闷,唯有一群来自各方的罪犯关在斗室里,混杂成一股难闻的气味。
可此时的方忌威除了心急如焚外,丝毫不在乎这些,只是担心着待在地牢里的傅小柳,还要忍受多久这样的煎熬,思及此,他的心忍不住就抽痛起来。
「傅小柳,有人来看-了。」狱卒打开牢门吼着。
「叫他走。我不想见任何人。」她气若游丝。
「小柳,是我。」
方忌威开口,低浑的嗓音在偌大而冰冷的地牢里回荡,撼动着傅小柳每一根神经。
「忌威……」她低喃一声,转过头,正好和方忌威那炽热而沉痛的目光交接,紧紧地相缠,千言万语全化为这深情的凝视。
当傅小柳再次回神时,已被方忌威紧紧拥入怀里,沉痛低喊:「小柳,我来晚了,让-受苦了-」
「忌威,你的伤好了?」
「能不好吗?-把我丢回家,自己却跑去找柳炎文报仇,让我忙着复元,只怕来不及救——」他的语气有些责备,双眸里却满是沉痛和关切。
「忌威……」她感动地低喊一声,然后才又想起什么似的,哽咽地说:「我再过明天就要上公堂受审了,能不能翻案就看这一次了。要是能够洗刷冤屈,是我和大哥的福分。但是,要是无法翻案,我和之前就被抓的大哥,恐怕难逃一死了。」
她死不足惜,不过不能为义父、义母和镖局上下十多人口申冤,让凶手伏法,是她最大的遗憾。
「小柳,这件事我早有安排。」方忌威紧抓住她的双肩,急喊着,「听我说,为了能为-翻案,我……」
话未完,狱卒已带着紧紧以手绢掩鼻的柳元元来到牢房前,硬是打断方忌威的话语。
「方状师,柳姑娘来找您了。」狱卒说。
「忌威。」柳元元温柔低唤,眼神却不友善地打量着傅小柳。
「元元,-怎么来了呢?」方忌威迅速回神,脸色由原先的愠怒巧妙地转为和缓。「这种地方实在太不适合-了,恐怕有损-的身分。」
「我去方家找过你,听来福说你来找傅姑娘,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急忙来找你,你不会生气吧?」
「-关心我,我当然不会生气了。」方忌威隐忍着心里的怒意。
「你不生气就好,那我也就放心了。」柳元元紧紧拉住方忌威的手,语带妒意地又说:「对了,忌威,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先是一怔,继而冷静地笑道:「这还用说吗?-忘了我是官派状师,当然是来问案的呵-」
「官派状师?」傅小柳低呼,不敢置信地问:「-是替官府定我的罪的官派状师?」
方忌威心口一揪,却故作轻松地道:「呵-让-知道也无妨,我的的确确是官派状师,为了能替官府定-和傅正龙的罪,所以才会有这闲工夫和-在这里闲扯。要是-现在就伏首认罪,或许我明天在公堂之上,还能请巡按大人从轻发落。」
「不-忌威,你……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对吧?」傅小柳难以置信,喃喃低问。
「开玩笑?我方忌威像是在开玩笑吗?」方忌威的眸光沉痛万分。
傅小柳凝视着他灼热而深沉的眸光,然后苦笑着说:「忌威,你老爱跟我开玩笑,这一次的玩笑最像了,连我也分不清楚你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玩笑了?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为了顾全大局,他只好在柳元元的面前,狠下心欺骗傅小柳最后一次-
思及此,他吸了口气,强忍着心痛吼:「好-我告诉-,我从头到尾都是骗-的。其实我还对-以前出手打我的事耿耿于佼,一直还想报仇,所以明天我一定会告到-和傅正能认罪为止-」
「从头到尾,你……都是骗我的?」傅小柳的双眸蓦然被泪水占据了。
「没错-」不忍见她眸里的失落和痛楚,他撇转开头,故作冷漠。
「那……你写给我的诗,也是……」
「骗-的,全都是骗-的。」他咬牙低吼。
「方忌威,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摇撼,一遍又一遍地控诉。
「忌威,我们走吧-别理她了-」柳元元得意地说。
方忌威不舍地凝视傅小柳一眼,伸手想拭去悬在她眼眶上的泪珠,却被她狠狠地撞开,不许他碰。
「方忌威,你这个大骗子,我恨你-我恨你-」她怒视着他,心碎低喊着,盈眶的泪水就这么扑簌簌地滴落而下。
「小柳……」
她的话语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戳入他的胸口,划开一道又痛又深的伤口,淌出一缕缕无形却足以蚀骨的滚烫血液……
「你走-我不想再见你-你走-」
她恨恨地又喊,举手便撕去他当初送给她的情诗,扬洒在他的眼前……
「我们走吧-」
方忌威不忍再见她的泪水,一转头便拉着柳元元消失在傅小柳泪雾迷蒙的视线中……
「小柳,-千万得忍耐着,我很快就会救-出来了-」一走出地牢,方忌威立刻仰头向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