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晴动作利落地翻过那栋老旧,透着阴森的屋宇围墙,落地后,她迅速躲进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环视四周。
眼前杂草丛生,景象荒凉得令她怀疑自己走错地方。
海晴皱着眉,回想那日水雾影带她跟踪后所看到的房子,和眼前这一栋确为同一栋。
但有人住的房子为何荒凉如空屋?眼前的杂草不说,她甚至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声响。难道……对方已撤走?那她……
海晴咬着手指甲,看着外观斑驳的房子,她决定了,既来之,不探上一探,不但可惜还很对不起自己。
想她这一趟“探敌行”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成行,怎可轻言放弃?若放弃,她这些日子的忍耐岂不白费。
想到水雾影自她那夜偷溜失败后的荒谬行为,海晴觉得好气又好笑。十多天里,白天他像跟屁虫,她往东他绝不往东北;夜晚,她则摇身成为抱枕,彻夜被他锁在怀中难以动弹。
面对他比影子还可怕的盯人战术,她简直忍到快疯,或许是她难看的脸色让叶观云她们记起所谓的计划。
只见今儿个一大早,龙炎星等人威胁加警告地强押着水雾影出门,其理由是放女性同胞一天假,而他们这些当人爸爸的自然得负责照顾小孩,至于水雾影无法推诿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海旭。
藉口也许烂,却管用,否则她此刻也不可能站在这儿。
海晴拍拍脸颊,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身体,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一小步、一小步的沿着墙往前走。
小心翼翼又戒备十足的,快速的闪跳到房子大门边,背贴门边墙上,她忽而觉得不安,一种有进无出的坏念头浮现心头。
斜瞄着身侧大门,海晴犹豫了,她没忘记答应她们要早去早回,绝不冒险,而眼前所见荒凉也许仅是一种请君入瓮的假象,若真如此,屋内恐已布满埋伏就等她自投罗网。
她,该冒险,还是离去?
海晴面临抉择,前者若有个意外,她愧对她们相助和信任;后者则是她平安,却愧对自己的良心。
轻吁口气,她选择后者。
除了急于得知父亲下落,也多少抱着侥幸心态,也许,门一开,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在庸人自扰。对,就是这样,门后什么也没,没有黑衣人,没有埋伏。想是这样想,可她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像是证实心中所想无误。海晴深吸口气,霍地抬脚踹向大门。老旧大门不堪她如此粗暴的行为,往内撞上墙发出巨响后,螺丝断裂,倒向地板。
第一声响在预期内、第二声响却没有。海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感到一个硬物抵在她的后脑。
怎会这样?明明确定了没人,怎会突然冒出个人来?
身后的人推了推她,示意她走进去。
海晴不敢乱动,顺从指示往内走,进到屋内,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也太小觑“那个人”了。
屋里不但干净,且有桌有椅,还有她进屋后才自暗处现身的数名黑衣人。
“你真的是勇气可佳,不畏生死。”
冷冷的嘲弄声自楼梯处传来,海晴抬眼看去。
一名身穿黑色唐装,手持拐杖,神情威严,浑身散发阴冷气息的男人正缓步下楼。他走到海晴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的眼神比寒冬更冷冽,看得海晴寒意四窜,背脊发凉。强抑心底不寒而栗的感觉,她直视他无温度的眼。
两人对看良久。
“你比我想象的还勇敢。”很少人敢和他对望,就他记忆中,她是第二个。
“我不是来听你赞美,我爸呢?”海晴冷冷的,不想多废话。
只一眼,她就知他的身份,那让她恨了二十年的人就站在眼前,而她却无法报仇,反受制于他。
男人无视海晴喷火恨眼,像在研究什么似地不住打量。“海浪有训练过你是吧!”
海晴厌憎地皱起眉头,怒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为你卖命。”
“你忘了,你爸爸在我手里。”阴狠跃上他的脸,男人似提醒似威胁地说。
“你也忘了,他是你儿子。”海晴反唇相稽,只期他虎毒不食子。
她没忘父亲曾多次提到祖父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当时她还半信半疑,现下看来,这该是她祖父的人不但无情,根本无心,难怪叫海漠。
人如其名,漠然无心。
海漠看穿她的心思,“不听话的儿子留着无用。”
“你杀了他?”若非脑后的枪,她会冲上去揪他的衣领。
海漠阴恻恻地摇头,“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在等她上钩。海晴瞠大眼,开始恨自己的莽撞。
“他在哪儿?”自责无意,先确定爸爸的安好无恙,再来想逃走的办法。
她那点心思哪逃得过他的眼?海漠没说破,扯扯唇,返身踅回楼上。
海晴呆了呆,突觉脑后威胁物已离,她看了看神情冷漠的黑衣人,快步跟上海漠。
海漠虽已年届六十,然外貌却如不惑之年,行动也没因微跛的腿而显迟缓,反而稳健无碍。
海晴在后头看着,心头不免有些失落和对他更深的恨,如果,他通情点,妈妈就不会因生产后马上逃亡而惹来一身病,更不会死。
“为什么?”他为何不肯放过他们,这个问题她搁在心里好久,却苦思不出答案。
她没头没脑的疑问没问倒海漠,他一贯地冷言回道:“杀手没有未来。”
很简单的一句,海晴仍是不懂其中道理。她不懂,杀手也是人,难道不当杀手就不能够过普通人的生活?
海漠没理会她眼中更深的疑惑和不满,扭开门把。
门缓缓向内滑开,房内景物一寸寸呈现,直到完全开启。
海晴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对角床上,静坐不动的人身上。“爸!”太过激动,哽咽的声音有些破碎,她冲到床前,紧紧地环抱住父亲,“太好了,你没事,我和弟弟好想你。”
兴奋涨满心,使她忽略了某些事,直到发现海浪的不对劲。
“爸,你怎么了?”父亲不但没回抱,连动也没动。海晴抬起泪湿的脸,不解地看着海浪。
海浪是面向她,眼神却越过她直视门边的海漠。
“爸!”发生什么事了?爸爸像不认得她。海晴扯着海浪,“爸,我是晴晴啊!你忘了吗?”
海浪不动,姿势没变,眼神没移。
“爸!”海晴着急地晃动他,“爸爸你看看我,我是晴晴……”
“没用的,他不认得你了。”海漠道。现在的海浪跟死人没两样。
海晴忿恨回头,怒道:“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海漠无意回答,只轻扯动了下唇。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是你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哭又叫。
海漠充耳未闻她的指控,只是泛着无温度的冷笑。
海晴真恨不得杀了他,但她不能,也没那个能耐,现下,她只求父亲能恢复。
“爸,你忘了妈妈吗?那个你不惜性命也要保护的女人,你最爱的人啊!”
海浪还是没动,仿佛眼前的人不存在。
如此的海浪是完全陌生的,海晴泪落得更凶,却不愿放弃。“爸爸,你忘了吗?石敏啊!你为了她背叛自己的父亲,只为与她相守……爸,我求求你想起来,别忘了妈妈。”
石敏两字让海浪转动眼神,迷惘地看着眼前那张哭花的脸。
海晴高兴极了,虽然父亲的眼神仍是对她陌生的,但她相信,只要再努力,一定能使父亲完全记起。
“爸,你和石敏逃离父亲后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女儿……”海晴慢慢地说着母亲告诉她,她和父亲之间的甜蜜情事。
渐渐的,海浪的迷惘退去,他的神色透着痛苦、困惑,他的脑中有一团迷雾,当他想看清时,那团迷雾便压得他喘不过气,使他头痛欲裂。
海浪的挣扎令海漠心惊。他轻灵如猫,走到滔滔不绝诉说的海晴身后,不留情地扬手劈向她的后颈。
海晴毫无防备,闷哼一声,昏死地上。
海漠阴鸷的瞪着昏倒的海晴。
差点就被她破了他的慑魂法。慑魂法也可以说是催眠术,不但可以催眠更可以控制人心,让被控者只认得发令人。
他用拐杖推了推海晴,见她不动,才开口,“跟我来。”他得再加深慑魂法才行。
海浪似乎想抗拒,他皱皱眉,眼光看向海晴。
海漠眼倏沉,喝道:“看着我。”
不由自主的,海浪抬眼看去。霎时,迷团又攻击向他,将他笼罩在迷雾里。
海漠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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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角大厦里,三个女人等得望眼欲穿,眼见天色渐暗,那答应早去早回的人却还没回来,怎不叫她们着急。
“她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事了?”百里霏霏伸长脖子,就盼路的一端出现海晴的身影。
“你别乌鸦行不行?”星辰撑着腰啐道。
“该不会傻得去做不该做的事吧!”叶观云的眉头自下午就没舒展。
“不会的啦!她……没那么笨。”嘴上说不会,星辰心里可没抱多大希望。
人从早上出门去,到现在,太阳都下山了还没进门,她还敢抱什么希望?依她想,这回她们四个是凶多吉少。
海晴去那么久,铁定出了意外,而她们三人,哎!
“我看,我们先去穿上救生衣比较妥当。”想到水雾影生气的可怕景象,星辰头皮就发麻。
“穿救生衣?为什么?”百里霏霏一脸困惑。
“星辰,没那么严重吧!”叶观云一脸哭相。
星辰垂头丧气地睨了她们一眼,“不严重,等水淹五角大厦时,你就知道严不严重。”
百里霏霏懂了,也更急了,“那怎么办?星辰,我好怕。”
她不只怕水雾影,她更怕龙炎星会念到她耳朵烂掉。
“怎么办?”星辰头垂得更低,“祈祷你老公会出手救你吧!”
她哪知道怎么办,要早知道海晴会搞这种飞机,打死她也不会参一脚,自讨皮痒。
“霏霏别急,也许……也许情况没我们想的糟,也许……海晴正在回来的途中。”叶观云努力地说着安慰她们也安慰自己的话,只是,这么多也许不够说服力,反而弄巧成拙,加深猜测的可能性。
“途中?”星辰悲叹,“要回来早回来了,总不至于塞车吧!”
“也……也许吧!”叶观云仍不放弃。
星辰双手探上她的肩,无力地说:“观云,认命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可是,她答应我们,一定会在他们回来前先进门的,海晴不是会食言的人。”不是她看人有多准,而是这点理由如浮木,是叶观云唯一能安自己心的藉口。
星辰扬起苦笑,拍拍叶观云的脸,“是,她不会食言,只有谎言,别作梦了,她不是出事,就是事情没办完不肯回来。”
“她……”叶观云的强辩会因百里霏霏的叫声而断。
“回来了,回来了。”百里霏霏惊吓过度,忘了先落跑。
回来了?星辰和叶观云互望,同声问:“谁?海晴吗?”
百里霏霏全身僵硬,缓缓地侧头,“他们回来了。”
他们?而不是她。完了,这下真是“代志大条”了。
“他们回来了你还不跑!”星辰拉起百里霏霏的手,和叶观云没命地窜逃向房子的方向。
可能脚程太慢,跑没几步,身后先传来喇叭声,随即两辆车停在她们身旁。
阎皓月探出头,好笑地说:“你们干么,见鬼啦!跑那么急,尤其是你,星辰,你是孕妇,克制点行不行。”
星辰扯出一朵难看的大笑,“我们在……在比赛赛跑,看谁跑得快。”
“是啊、是啊。”叶观云和百里霏霏连忙附和。
“赛跑?”龙炎星趴在车窗上,邪魅的眼直视妻子做贼心虚的脸。
“是啊、是啊。”三女如惊弓之鸟,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让她们失常。
“和孕妇赛跑?”程拓自天窗冒出来,“赢了也不光彩。”
“是啊!是啊!”三女点头如捣蒜。
“海晴呢?怎没看见她?”问话的是水雾影。她该不是跑太快,已回到屋子了吧!
水雾影扶正睡得东倒西歪的海旭才探头出窗,寻找他想了一天的妖俏身影。
海晴?三女对望,不知如何回答,最后齐将眼光望向耸立前方的大厦。
水雾影亦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不会吧!“她有跑那么快吗?”车子驶进大门时,远远就只见三条背影而已,他可不认为海晴的脚程有那么快。
“是啊!是啊!”三女笑得好辛苦。
“不是、不是。”星辰突然改口,“她……她等太久,身体不适所以先进屋休息了。”
“你们站在这儿等?”担心爱妻站太久,阎皓月拔高的声音满是责备。
三女对望由星辰代表发言。
“也没站多久啦!我们只是闷得慌出来散散步,走着走着就到大门,真的,我们只等了会,你们就回来了。”
龙炎星早看出三女异于平常的诡异。他扬眉,笑问:“既是要等,为何又要跑?”
“跑?没有啊!都说是在赛跑了。”星辰笑得好僵。
“你们说她身体不适?”水雾影听不下废话,心里只担心海晴。
三女用力点头,星辰发言,“她说她的……她的头在痛,而且是非常痛。”
头痛?水雾影眉头打成死结,心为她的痛而痛,看着仍在闲聊的众人,他实在没耐性等他们聊完,于是,他手一挥,连声招呼也没打,便消失在车内。
将水雾影的担忧焦急尽收眼里的三女,心里害怕极了。瞒得了这时,包准他五分钟后会全身喷火地出来找她们算帐。
这下要如何收尾?三女面面相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能逃过此劫的好办法。
“你们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脸心虚的。”程拓趴在车顶,开玩笑地说。
“没有,我们没有。”三女愈说愈小声,头渐渐下垂,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没有?在场四个男人,打死也不可能会相信这种已不打自招的谎言。
“你们把她卖了?”没有旁敲侧击,龙炎星只为见她们难得的吃瘪样。
三女连忙摇头。卖了?她们哪敢,不被水雾影水埋才怪。
“我知道,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对不对?”阎皓月一副中大奖的模样。
三女还是摇头,且脸色愈来愈苦,就她们心中默算的时间,水雾影大概知道被骗了。
“不是?”阎皓月有点失望,他以为她们将海晴藏起来,存心看水雾影急得团团转。
“我们……”叶观云嗫嚅地看了看不发一语,尽用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瞅她的觉飒夜,“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我……我肚子饿了。”
“是啊!我也饿了。”星辰连忙附和。
“肚子饿还不赶快上车!”阎皓月边说边发动车子,他可不想饿坏他的妻子。
“嗯!”三女笑逐颜开,吊得老高的心终于得放。
她们快步走上前,正欲开车门,水雾影急怒的声音蓦然响起。
“人呢?”什么头痛,五栋房他都找遍了,连只蚂蚁也没有。
三女白眼一翻,认命地齐看发声处。
“我在问你们,人呢?”全哑了?水雾影一副凶恶的口气。
不见了,这话能说吗?三女认命的垂下头,她们宁可耳朵遭炮轰,也不愿面对水雾影杀人目光。
“你们让她出去?”虽是疑问,但已能肯定。
水雾影眯着眼,低沉的声音有着不容忽视的风暴,他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三女顿成化石。
三女的反应印证他的猜测。
水雾影气得想杀人,他竟被她们骗得团团转。握成拳的手击在身侧的车盖,“乓”的一声,引擎盖应声凹了一个洞。
三女吓得往后跳,缩抱成一团。
“你们……”简直鸡婆过头。凝聚在胸臆间的怒气无处可泄,水雾影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这就是你们的目的,支开所有人好让她顺利出门。”无法挥出的拳,令他怒火更炽。
三女吓出眼泪,连连后退。
水雾影往前逼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会滥用你们的同情心,你们有没想过,你们的同情心可能会害死她!”
最后一句,他克制不住的咆吼,让已哭成一团的三女哭得更凶更大声。
想到海晴遇上危险浑身是血的模样,水雾影就无法克制泛滥的怒气。他实在忍够了!
手甫动,三条人影倏地窜挡他面前。
觉飒夜将叶观云护进怀中,冰冷的面孔大有你敢动手他也不会客气之色,龙炎星只挡在妻子身前,静睇怒意狂扬的水雾影,阎皓月则是张开双臂将星辰的身影完全挡住。
四双眼在空中交会,发狠的紫睛没有罢手之意。
良久,龙炎星逸出轻叹,“要问罪有的是时间,何需急于这一时。”
水雾影咬咬牙,撂下一句,“你们最好保佑她没事。”威胁话不用多说,他狠瞪三女后扬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