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浮云悠哉。
一名弱冠男子双手搁置于栏上,眺目远望,一身白衣的他看来飘逸且自在,而他的身边,恭立一名作书僮打扮、看来不满十五岁的清秀少年。
“唉!”白衣男子自口中逸出幽幽一叹。
见到自个儿主子竟无端端的叹起气来,小书僮惊得手足无措,唯恐主子的身子或是心头有半分不舒坦。“少主,您怎么叹气了呢?是心情不好还是身子不适?”他连忙迎向白衣男子,语气急切担心。
被小书僮唤为少主的白衣男子,即是震原镖局的少主人——白尘幽,而他只是瞄了眼慌乱的小书僮,又将视线再度移向远方,继续他那悲春伤秋的叹气。
这下,小书僮可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慌得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少主,您怎么了?有事可千万别闷在心里,这是很伤身的啊!”万一少主真有个万一,他怎么担得起?这是小书僮心中最最忧虑的事情。
“慎言,你可曾听说过‘狂君无常’与‘芙蓉仙’这两个人吗?”白尘幽看向远方,眼神极其幽怨。“回少主,小的是曾听人提过,据说狂君无常是个使毒高手,芙蓉仙是位妙手回春的女神医。”
“没错,狂君无常本名青狂,在他年及弱冠之前,他的狂君之名便早已名满江湖,使毒手法无人能够与之匹敌,所制的毒药也少有人能解;据说,他那个人喜怒无常,正邪莫辨,性格张狂恶劣、唯我独尊,行事全凭自己高兴,因而被人以‘狂君无常’称之。又据说他的相貌俊美无俦,少有姑娘家见到他而不心动,甚至还有男人为他倾心,他……他真是一位奇男子啊!”语毕,白尘幽摇摇头,感叹一喟。
白尘幽的话!成功的转移慎言的担忧。“少主,那芙蓉仙呢?”毕竟年纪尚浅,他对新鲜事仍是没有半点抵抗力可言。
“芙蓉仙本名危枣,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神医,不但妙手回春,且仁心仁术,常常不收分文的为贫苦人家诊病抓药,她的母亲也是一位名震一时的神医。据传言!危枣姑娘美如天仙、貌胜西子,气质神韵宛如一株净秀的出水芙蓉,因而被人冠以‘芙蓉仙’这个雅号,她是一位相当特别的美丽姑娘,在江湖上得到的评价几乎都是正面的。”白尘幽又是一叹,叹回了慎言原本的担忧。
“少主,您怎么又叹气了呢?”慎言万分惊慌的看向自家主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慎言,依你看,我可有像他们两位那般扬名江湖的一日?”白尘幽望向慎言。
“呃……这个……”小书僮支吾了好一会儿,就是挤不出半句话来,冷汗倒是湿了大半衣衫。
“我想也是,以我这种三流身手,哪有可能有扬名立万的一天?更别说我身无半样绝技了,我真是没用啊!”白尘幽双手背于身后,黯然长喟。
“少、少主。”慎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失魂落魄的主子,只得陪在他的身边,听他那没完没了的长吁短叹。
“真想见他们一面啊!”白尘幽喃喃自语:“但……据说他们两位向来居无定所、行踪飘忽不定,根本无从找起。该怎么办才好呢?”
慎言点点头,看似应和主子的话,实则已神游四方。
“有了!”白尘幽一击掌,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主意似的。
慎言诧异的望向主子,想知道他思索出什么样的法子。
“我也学他们两位高人一般云游四海吧!”这就是白尘幽想出的好方法。“也许会遇上他们两位奇人也不一定呢!好,就这么办吧!”
“少主,万万不可啊!”慎言至此才开始有危机意识。“江湖险恶,您乃我震原镖局的少主,怎可轻易涉险?万一您有个不测,那小的就是有几条命也赔不起的呀!少主,请您打消这个主意好吗?”他面色如灰似土,难看得像是被人硬塞了一斤黄连般。
“正因为我是震原镖局的少主,我才更应该到外面去闯荡一番才是,不然如何继承这个祖传的家业呢?”白尘幽正气凛然的说道,看来是铁了心不改变主意了。“我明日一早即动身,相信爹娘会为此感到欣慰的。”
“少主,可是——”慎言才想说什么来说服白尘幽打消主意时,他人却已扬然而去,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老爷和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立在凉亭,慎言看着白尘幽离去的方向,他喃喃道尽原本要说,却来不及出口的话。
隔日,白尘幽果然留书出走,顺道带了百两银子充作旅费,此举引起了震原镖局一阵鸡飞狗跳,混乱程度恐怖得让人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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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灰的穹苍,豪雨挟狂风之势吹袭向来不及找避雨之地的人们,淋得旅人们是好不狼狈、浑身冰凉。
一名玄衣男子一面喃喃咒骂,一面加快座下马儿的速度,飞驰于山间小径之上,溅起一路浊黄烂泥。
然而,上天终究是眷顾他的,在奔驰不久后,他在小径的尽头处见到了一座小庙,看来虽然破烂,却不失为一处避雨之地,尤其是这种来得又急又猛的骤雨,破庙的价值此时更甚京城华宅。
迅速抵达破庙后,玄衣男子连马匹都不拴便飞奔入内躲雨。
才一推开破庙的门扉,他便见到一个看来与他同样凄惨的白衣男子,而那人正忙着生火取暖以及烘干完全湿透的衣服,,由那人所绾的发式看来,男子年及弱冠,由身上的衣饰质料,可判断出其身家良好。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只要那男子不是麻烦就行。
玄衣男子走至冷风吹不到的角落,月兑下御寒斗篷,原本隐藏在篷帽之下的面容,毫无遮掩、清楚地跃入他人眼中。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张极为俊逸,极其完美的面孔。
白皙胜雪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半湿的黑亮发丝看来服贴柔软,而浓淡适宜的斜挑剑眉、暗黑深邃的瞳眸、高挺的鼻梁及淡红的薄唇,构成一张让人无可挑剔的帅酷脸蛋,饶是男人,也会在初见的瞬间就看呆,更别说是女子了。这张世间难得一见的绝美脸蛋,会教人死心塌地的疯狂迷恋,痴心爱慕。
白衣男子就这么看傻了,直到他遭玄衣男子冷冷一瞥才收回心神,表情相当尴尬。“这、这位兄台,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这里取暖?”
玄衣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有张温煦笑脸的白衣男子,好一会儿,他才抬步走向他。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因为他懒得找干柴生火,眼前又恰巧有个现成的火堆,还有一个看起来就是属于无害烂好人的笨蛋,所以他决定过去取暖。
默默无语的席地而坐,玄衣男子连个谢字都未曾出口,只是专注的烘干他的黑色斗篷,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一般。
无声的气氛显然令白衣男子不好受,他清清喉咙,恭敬有礼的开口:“在下白尘幽,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白尘幽非常期待地看着俊美逼人的玄衣男子,巴望他能开金口。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玄衣男子仍是没有半点声音,就在白尘幽死心的拨弄火堆之时,一道低沉而魅惑人心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青狂。”
青狂呀……青狂!?
白尘幽乍闻此名先是一愣,接着他不敢实信的瞅住玄衣男子,像是看到什么罕见的奇珍异兽般。
“你、你就是狂君无常吗?”白尘幽的声音微微发抖,语调怪异得让人闻之皱眉。
他、他真的有幸遇上了狂君无常!?白尘幽兴奋得想尖叫,亢奋得几乎要晕厥倒地。
天、天啊,他竟然如此幸运,离家不过第三天,他便见到仰慕已久的狂君无常。他真如传言中那般俊美无俦呐!啊,他真是太幸运了!
名为青狂的男人双眉微皱,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叫白尘幽的男子为何会如此兴奋。是的,兴奋,真的很难理解。
一般来说,陌生人知道他是狂君无常,只会有几种固定反应:一,避之唯恐不及;二,抄起身边的家伙追杀他,三,给他一笔钱委托他暗杀某某人。
撇开自愿献身的花痴不谈,大抵就这几种。他自十五岁行走江湖至今八年,从没见过有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欣喜若狂得像是见到欠自个儿一大笔钱的人,像是见到自己仰慕已久的人那般——等等!
青狂怀着不好的预感扭头再看向白尘幽,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中,他读到了崇拜景仰之类的刺眼光芒。
搞、搞什么鬼啊?这家伙!
青狂微微的皱起眉,不悦的看着眼前这个叫白尘幽的年轻男子,好半晌,他缓缓启口:“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在下怎么敢对狂君无常有所指教呢!”白尘幽死命摇头,表情恭敬却掩不去眼中的喜悦。“狂君大侠,在下早已仰慕你的大名许久,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本人,所以在下才会那么失态的猛盯着你看,真的是相当失礼,对不起。”
青狂看得出白尘幽还有话想说,于是,他俊眉一挑,等待下文。
“其实在下本来是不抱希望的,只是,没想到在下居然有幸在这个破庙见到你本人,真是不枉在下这一趟的离家。原来,上天还是会眷顾有心人……啊,在下真的是太感动了!”白尘幽双手捧心,险些落下他珍贵的英雄泪。
这家伙——这家伙有问题是不是?
斜眼看着状似感动万分的白尘幽,青狂的眉皱得死紧,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感动从何而来。
见到他又怎么样?有必要感动得像是见到几十年没有见到的老友那样吗?简直莫名其妙!
“青狂大侠,若你不介意的话,在下可否拜你为义兄,叫你一声大哥?”白尘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住一脸不爽又莫名其妙的青狂。
青狂冷冷的瞪向白尘幽,答案明显的就是他非常介意,而白尘幽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看人脸色,完全无视青狂难看的脸色,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青狂大哥,小弟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听过你的事迹,对于大哥你的使毒手法和行事作风,小弟相当的崇敬佩服,今日能在破庙遇见大哥,也证明了大哥与小弟确实是有缘的,请大哥受小弟一拜。”
就在白尘幽抬手作揖之际,青狂冷冷的又开口:“少攀亲带故,我不是你大哥,别半路乱认亲戚。”
“大哥,你不是要当我的义兄吗?”白尘幽跟跪倒退一步,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雪,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
“我从头到尾都没同意过你什么。”青狂冷冷一哼,别开头。
“可,大哥你也没有反对,不是吗?”白尘幽泫然欲泣,看来好不可怜。
“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让我有说话的余地,你说,我会有机会告诉你我的答案吗?”青狂要笑不笑的斜瞟白尘幽一眼。
“好像没有。”白尘幽的头垂得低低的,几乎与地面垂直,愧疚得无以复加。
“哼。”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人。转回头,青狂继续烘干他的斗篷,完全漠视白尘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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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过了十刻,白尘幽终于战战兢兢的开口:“青狂大侠,请你收在下为徒好吗?”他走到青狂的正前方,正襟危坐的看着青狂,表情非常认真。
青狂看向白尘幽,什么话也没有说。
咻——冷风吹过。
咿呀声不断传来,破庙大门要掉不掉的摇来晃去。
“你疯了。”青狂很肯定的给了白尘幽这么一句话。
“徒儿身体健康,脑子正常,怎么会得失心疯?”白尘幽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莫非师父你慧眼看出徒儿的身体有怪异之处?”
“我没说要收你为徒。”青狂火大的给了白尘幽一瞪,俊美的脸庞在此时看来像个索命阎王,更像一头想要撕碎猎物的饿狼。
“师父你也没有反对啊。”白尘幽站起身,接着,便开始向青狂行叩首跪拜大礼。“请师父受徒儿三拜。”
“给我起来,别拜我!”青狂拳头捏得死紧,想拆了这个似乎无法以人类语言沟通的白尘幽。“我不收徒弟!”
“那么,请大哥认了我这个义弟?”白尘幽可怜的望向青狂,像只摇尾乞怜的落难小狗。
“不要。”青狂冷然的别开头,视线停在他的斗篷上。
“为什么……”白尘幽扁着嘴,万分哀怨的瞅着青狂,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为什么!”被白尘幽烦得耐性全失,青狂终于抓狂吼人,一身怒气,俊脸铁青成一片。
白尘幽呆呆的看着爆出狂吼的青狂。
好半晌,他迟疑的启口:“大哥……”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叫我大哥!”他的叫唤换来青狂更为火爆的狂哮,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足以喝退所有飞禽走兽,只有白尘幽这只白目到让人想宰之而后快的笨狗例外。
“你好威风、好帅气呀!”白尘幽赞叹万分的看着额爆青筋的青狂,十指交握心胸前,大眼闪亮闪亮,十足十的花痴模样。“没想到大哥吼人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破坏形象,反而更加的帅气迷人,不管是气势、声音、架式都是一等一的没话说,小弟对大哥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那般绵延不绝。大哥,小弟真的对你佩服到五体投地。”
火到最高点,青狂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气得全身发抖。
过了约莫半刻之久,他扔下正在烘干的斗篷,霍地起身移步至白尘幽的身前。
“大哥?”白尘幽讨好的笑着,“有什么事要吩咐小弟吗?大哥放心,小弟为了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给我听清楚了。”伸手一把揪住白尘幽的衣襟,臂力惊人的青狂将他拽至面前,向上提高了约莫两寸高。“我不是你大哥,更不会是你师父,听懂了就别再来纠缠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哥指的不客气是……”露出一抹极无辜的微笑,白尘幽很有求知精神的追问。
“让你生、不、如、死。”咬牙切齿地说毕!青狂抬臂随意一抛,将白尘幽当成垃圾那般的丢开,兀自火大的又坐下来烘干斗篷。
该死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怪人,不听人说话,完全不讲理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怕死,一而再、再而三的惹火他,那家伙当“狂君无常”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大善人吗?搞什么鬼啊,要不是看在那个笨蛋一脸笨相,他早就出手让他归西去了!该死的,那家伙要是再来招惹他,他铁定不会让他好过,不把他整到只剩一口气,他“狂君无常”这个封号就无条件的送人,
“青狂大侠……”不远处传来白尘幽很可怜的呼唤声。
青狂的回应是冷淡的别开头,充耳不闻。
“你……”那声音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青狂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摆明置之不理。
“青狂大侠……”那声音哀怨了起来,神情活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受不了噪音的荼毒,青狂恶狠狠的瞪向白尘幽。“闭嘴!”他的神情凶悍似怒狼,眼看就要撕裂眼前的白目男子。
“我只是想问你老人家一个问题……”他的眼神好委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青狂粗鲁的吼出了与他那张漂亮脸蛋完全不搭的字句。
白尘幽呆了呆,再次臣服于青狂的怒吼,“啊,你真的是太帅了,所谓的丽质天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他赞叹不已。
丽质天生个鬼!这该死的家伙到底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他当他是女人是不是!
白尘幽的花痴反应让青狂气得身体微微发颤,“姓白的,你要问什么快问,别在那边浪费我的时间!”
显而易见的,青狂的脾气已被白尘幽的白目惹到就要爆发。
青狂雷声般的大吼拉回了白尘幽的心神,“对、对不起,青狂大侠,我、我只是想问那个、那个……”
“不要在那边拖拖拉拉的!”不耐的斜眼瞪去,青狂又是一阵大吼。
“对、对不起!”被青狂的火爆大吼稍稍吓到,白尘幽忙不迭的把自己想问的事情给问出口:“在下只是想知道你老人家现在要往哪里去?”
“我要去哪都不干你的事。”青狂的眼神又冷又淡漠,一张脸更是臭到没话说。“还有,别再叫我老人家。”
“那该怎么称呼你?”白尘幽很受教的乖巧询问。
“你该做的就是闭上你的嘴,少烦我。”将视线收回,青狂专注的审视自个儿的斗篷,起身甩了甩后便被回身上。
“可是……”看着青狂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白尘幽犹豫着该不该说话。
青狂这次不吼人,而是用足以冻死人的眼神瞪向白尘幽。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白尘幽努力的想咽下哽在喉间的唾液。“你还没有回答在下方才的问题。”
“刚才——”剑眉一挑,青狂倨傲地睥睨脸色青白交错的白尘幽。“你有问我什么吗?”
“在下刚才问的是你要往哪儿去。”白尘幽好不可怜的低垂着头。
“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去哪都不关你的事。”冷哼一声,青狂起身。
“你要去哪里?”见青狂移动脚步,白尘幽想也没想的便跟着他走。
对于白尘幽的废话,青狂的回应是给他一个大白眼,接着,他自衣内取出一封看来被揉过好几次的信扔向白尘幽。
“青狂大侠?”接过扔来的纸张,白尘幽傻傻的看着青狂,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
“把信看完之后你就知道了。”送了个冷瞥给白尘幽,青狂的语气充斥着强烈的危险性。“看完信之后你最好给我闭嘴。”他的声音不无警告之意。
“在下明白了。”死命的点完头后,白尘幽展开那封似乎被人搓揉过数十次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