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序已进入初秋的九月,温度依然连创新高,甚至在入夜后,化为一股黏腻的热气,流窜于地狭人稠的北部盆地。
当家家户户不吝以昂贵的电费来缓和一下炙人的燠闷时,某些特殊场所却得天独厚的沁凉无比,甚至阴寒得教闲人不敢接近,那就是——殡仪馆!
“啊啾——”小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里的冷气比第一殡仪馆强多了!幸好只支援几天,否则迟早被冻成重度感冒。”
“这可是你自愿的喔!怪不得别人。”正专注地为明日要出殡的尸体化妆的老张,咕哝道,“谁教你一时色迷心窍,想亲眼瞧瞧‘黑寡妇’的庐山真面目……”
“嘘——”小陈惊嘘回去,回头瞥了眼斜对面的某一格冷冻柜,低声说,“拜托!你嚷得那么大声,要是她‘老公’听了不爽,说不定找机会‘海K’我一顿呢!”
光怪陆离的事他虽没亲身经历过,可也听了不少,尤其做这一行的,前辈们总是点到为止地交代对往生者心存敬意,否则——
“嘿!说人人到!”老张眨眼的同时,一道窈窕的倩影已缓步过来。
小陈愣怔了几秒,立即将白布覆上手边的尸身。他今晚所处理的这一具,是从扭曲的车体中硬拖出来的,“精彩”的死相绝对会吓坏“尖叫性动物”的,何况是像程予欢这样一个纤弱得令男人无法不怜惜的女子——老天!她可真是漂亮啊!
“麻烦……”黑衣女子哀伤地向他点头。从惊艳中回魂的小陈,赶紧为她拉开那只“抽屉”。
“谢谢你!”
简短的几个字加深了他对她的印象。哇!这么好听的声音,骨头都快酥掉了,
“嗯!嗯!”老张低咳了几声,暗示他别傻站在那儿碍事了。
这小子没见过女人呀!人家是来瞻仰老公遗容的,他去凑个什么劲儿?
小陈扫兴地将尸体归位,眼眸却充满了疑惑。那个躺在冰柜里的男尸,年龄起码可以当程予欢的爸爸了,按常理,她应该为“终于能月兑离这糟老头”而鸣炮庆贺了。可令人费解的是,她居然三天两头跑来看亡夫,难道这对老夫少妻真有那么一丁点儿爱情存在?
自从当地服装界的龙头——倪氏集团的董事长安希宽,莫名其妙地暴毙后,整个社会版几乎就被程予欢这位以“克夫”闻名的女子给占据了。记者们不在乎揭她多少过往疮疤,只想到如何才能满足社会大众对“风流黑寡妇”的好奇。
的确,能够先后克死两任丈夫,甚至第三任老公也因她连绵不绝的“风流韵事”而气得一命呜乎,连算命的都说她是当地“命底”最硬的,你想,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引人揣测,谁——将是“后继”的那一位?
而身为“媒体宠儿”的程予欢,只是一径地两手交握,低声在死者耳畔不断地忏悔、再忏悔。安希宽明天的告别式中,倪映珂一定不肯让她接近棺木半步,惟有趁这夜深人静时,她才有机会向丈夫吐露一切。
“老爷,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求您原谅,但请您务必耐心听完我的故事……”无视于数尺之遥的化妆师的异样眼光,她垂着泪,喃喃道,“我和唐尔恕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早在嫁给你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很久了……”
她的声音太低了,小陈根本听不见,但程予欢悲恸的模样却令他动容。那绝非为惹人同情而故意造作的一场戏,何况敢单独前来这种阴森之地,除了具备胆大的条件,做人还得问心无愧。
小陈使了个眼色,要老张暂时回避一下。
“干吗?我那具尸体还没处理完呢!”老张出来后,接过小陈递来的烟。
“没什么……”小陈为彼此点了火,猛吸一口,顺着柱子滑坐下来,“我想……就留点空间给他们夫妻俩说说话吧!”
今夜的星空啊!似乎特别黯淡而凄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