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渊回到房里,翻来覆去却怎么也无法安稳入睡。
只要一想到沈瞳儿,想到刚才她那一脸苍白、委屈、激动的神情,他的心就一阵乱,对她是既担忧又不舍。
虽说她应该会如宋舞蝶所说,到客栈去投宿了,但……她这么一个娇弱美丽的女子,独自在夜晚跑出去,若是半途遇上什么心怀不轨的坏人……
光是想象她遭遇危险的画面,他的心就担忧得揪紧发疼,要是她真发生了什么意外,那……
不行,他非得去把她找回来不可!不然他心中的担忧只会愈来愈深,今夜就甭想入睡了!
段南渊霍地翻身下床,就在他穿好衣物,正准备出去找沈瞳儿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几声轻敲。
一听见那声音,段南渊立刻为之一振,心中的担忧也立时一扫而空。
是瞳儿回来了吧!这么晚了还会跑来敲他房门的,除了那被他宠坏的妮子之外还会有谁?
“瞳儿!”他迅速开门,然而一看见门外伫立的人影,他不禁愣了愣,脸上的笑意也立刻敛住。“宋姑娘,这么晚了,有事吗?”
来的人竟然是宋舞蝶,段南渊见到她,心中半点欣喜也没有。
宋舞蝶听他先是亲见地叫唤“瞳儿”,后来却生疏地喊她“宋姑娘”,她的心里泛起一阵不悦,但是她聪明的没有在段南渊的面前表现出来,美丽的脸上刻意堆满了温柔的微笑。
“怎么?段公子,还是放心不下沈妹妹?”她佯装关心地问,心底却恨不得沈瞳儿永远也不要再回来,这样她成为段夫人的机会才会更高一些。
“嗯,我正打算去找她。”
一听他这么说,宋舞蝶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想勾引他、绊住他,不希望他真的去把沈瞳儿找回来。
“段公子,沈妹妹都这么大的人了,她会懂得照顾自己的,你又何必非得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女圭女圭,必须时时刻刻的护在身边呢?”
宋舞蝶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他身边,她伸手轻抚着段南渊的眉间!似是想抚平他眉心深刻的摺痕,窈窕婀娜的身躯顺势偎进他的怀里,以空出的另一手轻抚着他厚硕的胸膛。
对她的挑逗,段南渊显得有点不耐烦,虽然软玉温香都主动送上门了,他却完全没心情享受。
“宋姑娘,时候不早,你还是快回房去休息吧!”他满脑子惦挂的都是沈瞳儿的安危与下落,宋舞蝶的举动只是令他更加烦躁而已。
宋舞蝶暗蹙眉心,她知道段南渊急着将她打发,是为了出去找沈瞳儿,她才不会傻得顺遂他的心意离开呢!
她轻叹口气,说道:“段公子,你照顾沈妹妹这么多年,也该是卸下担子的时候了,她已经十六岁,也到了婚配之龄了,不如你帮她找个对象,我听说城北江家的二少爷人品不错,或许你……”
“不必了!”段南渊倏地打断她的话,对这个主意反感至极。
“为什么不必?难道你要她一辈子赖在你身边?”见他一个劲儿地站在沈瞳儿那边,宋舞蝶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她好不容易才有飞上枝头成凤凰的机会,不希望有任何的变数阻挠在她面前,而那沈瞳儿肯定会是她最大的阻碍,她必须设法将障碍铲除才能安心。
段南渊的眉心一拢,对于宋舞蝶的咄咄逼人,突然起了极大的反感。
他曾有过的女人不只宋舞蝶一个,在昨夜之前,除了宋舞蝶之外,他也和其他女子有过肌肤之亲。他之所以会独独对宋舞蝶另眼相看,纯粹是因为昨夜的感觉太过美好,那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悸动,强烈触动了他的心灵深处,让他对与他共度一夜的女子产生了势在必得的狂热占有欲。
可现在……面对着娇媚的宋舞蝶,他发现他竟寻不回一丝丝那晚的悸动,看来那一切不过是因酒醉而产生的错觉罢了!
如果宋舞蝶以为与他一夜缱绻,就可以绑住他、干涉他,那她打的如意算盘可是错得离谱!
宋舞蝶丝毫没察觉段南渊脸色的转变,犹自情绪激动地低嚷:“难道你爱上了沈妹妹?但……你不是向来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吗?既然你将她当成妹妹,又怎么能爱她?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瞳儿根本不是我妹妹,我和她甚至连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我为什么不能爱她?”他不耐地低吼反驳,先前所有复杂不明的情愫,在此时完全豁然开朗。
沈瞳儿在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分量,那不属于单纯的手足之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想望!
早在沈瞳儿对他大声宣告她的心意时,他接连数日的浮躁、烦乱,就已说明了他对她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这五年来,他习惯性地将她视为妹妹,以至于他的心情一时之间难以调适过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她耍赖着要他抱她回房时,她在他唇上蜻蜒点水的一吻,挑起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再想起那晚当她睡着时,他情不自禁地抚模她的颊、她的唇……
这一切的一切早已显露出微兆——在他还没理清复杂不明的情愫时,他的心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若不是“手足之情”这四个字像个魔障蒙蔽了他的心,他早该看清自己的心情随着她的成长也有微妙的转变。
还记得不久前他曾经困扰地想过,如果将与他共度一夜的神秘女子和沈瞳儿放在天秤的两端,究竟孰轻孰重?看来现在已有了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沈瞳儿,是那个他宠溺、纵容了五年,却又时常令他头疼、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小女人!
宋舞蝶被段南渊的低吼声给吓到了,她怔了怔,激动的情绪稍缓,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她轻咬着唇瓣,无限委屈地说道:“段公子,我的清白之身给了你,你可要负责啊!”
闻言,段南渊的眉心拢得更紧,正考虑着该怎么打发她时,宋舞蝶还以为有了转机,赶紧把握机会继续摆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段公子,我已不是处子之身,是不可能再去服侍吕庄主了,他不会要一个已不是处子的妾,再说……”她顿了顿,伸手抚着自己平坦的月复部。“说不定现在我的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可得对我们母子负责呀!”
以孩子为筹码,说不定他会因此而娶她为妻,宋舞蝶心中窃喜,暗自庆幸自己的脑筋动得快。
段南渊瞥了她一眼,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光芒看在眼底,他的黑眸转冷,几乎不带半丝温度。
若说刚才他还因为那一晚的缱绻而对她尚存一丝情分,现在也只剩下满心的厌恶与反感了。
会将孩子拿来当成筹码与手段,可见那一晚她趁他酒醉主动献身,也不是纯粹因为爱慕他,而是因为对“段夫人”这身份的渴望,胜于当吕庄主的妾吧!
“不必担心孩子的事,等会儿我会命人煎药给你服用。”段南渊以近乎冷酷的嗓音说着。
宋舞蝶错愕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命人煎药?煎什么药?
“喝了药,就不必担心会有不该存在的孩子,另外,我还会给你一笔钱,就当做是买了你的初夜,当然,钱这方面不会亏待你的。”她原就是青楼女子,因此段南渊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不!”宋舞蝶惊叫着,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突然起这样的剧变。“段公子,你怎能这么对我?我把我的一切全都给了你呀!你怎么能负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的是你,我爱你呀!”
“与其说你爱我,不如说你爱的是‘段夫人’这个头衔吧!”段南渊冷冷地嘲讽。
被说中心事的宋舞蝶一阵哑然,表情有些僵硬,当她不死心地试图辩驳时,段南渊却听见了从大门传来的隐约声响。
“一定是瞳儿!”段南渊精神一振,立刻转身走出房去,完全无视于宋舞蝶的存在。
宋舞蝶独自一人在房内咬牙跺脚,既气恼又焦急。
她看得出来,段南渊对沈瞳儿的感情,绝对不像兄妹之情那么单纯,他是爱着沈瞳儿的!
既然段南渊和沈瞳儿都爱着对方,那她想要成为段夫人的希望就微乎其微,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挣得了一点机会,怎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如今她最大的阻碍就是沈瞳儿,要是她能设法让沈瞳儿对段南渊死心,那她就还有最后一丝的希望。
宋舞蝶的眼中闪动着放手一搏的决心,她缓缓动手解开衣衫,直到剩下素白的单衣,再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段南渊的外衣披在身上。接着便跟在段南渊的身后,朝大门口走去。
☆☆☆
段南渊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就见几名丫环聚集在门边,看起来既错愕又有些手足无措。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心一凛,快步赶至门口。
一看见门口的景象,他立刻怔住,同时也明白丫环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异常的反应了。
的确如他所预料,是沈瞳儿回来了,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她的脸上布满斑斑泪痕、更没料到,她身上会披着一件男人的外衣,而她的衣襟似乎有被撕扯的裂痕!
不光如此,门外不只站着沈瞳儿一人而已,她的身后还伫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看来那人就是她身上那件外衣的主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男人又是什么人?
在担忧沈瞳儿之际,一股强烈的敌意涌起,段南渊望向她身后的男人,黑瞳犀利地打量着对方。
只见那人相貌俊朗,气势磊落,不像是婬猥奸邪的小人,但,看着沈瞳儿和那男子站在一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猛然袭上心头。
段南渊大步上前,伸手将沈瞳儿带到身边,将她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有他才有资格守护她,其他的男人即使再出色也不行!
“瞳儿,发生了什么事?”他担忧地望着怀里的人儿。
她很明显的被吓坏了,到底她冲出家门之后,遭遇了什么意外?遇上了什么恶人?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沈瞳儿没有回答,只一径儿地猛摇头,她娇小的身子在他的怀里惊惧地颤抖,那苍白而虚弱的面孔,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晕厥似的。
段南渊想也不想地紧揽着她,以自己的体温包围住她发冷的身于,以自己强劲规律的心跳抚平她心中的慌乱。
见她的情绪仍未平复,他也不再逼她开口,转而望向眼前的陌生男子,无言地要求对方解释。
“刚才,我从一名婬贼的手中救了她。”
那男人的解释虽然轻描淡写,却引起沈瞳儿激动的反应,她的身子颤抖不止,一双小手揪紧了段南渊的衣襟,苍白的脸蛋整个埋进他温暖的怀里。
她不愿去回想刚才的遭遇,可那一幕幕清晰而可怕的景象却不受控制地跃至她的脑海里。
刚才在她离开客栈之后,就被一名婬贼盯上了,那人尾随着她,趁她不备之际偷袭她,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至暗巷,意图玷辱她。
她激烈地反抗,却敌不过那婬贼的力气,就在她绝望得以为自己真要惨遭蹂躏之际,一个高大而武功高强的男人救了她。
幸好那婬贼并没有得逞,不然她真想咬舌自尽!
可……那婬贼虽是被打跑了,但一想到他那双魔手曾隔着衣服在她身上又搓又模的,她便感觉恶心透顶!
即便是已然安全的现在,那种被侵犯的感觉仍紧紧地揪住她的心,她本能地更偎向段南渊,他温暖的怀抱稍微抚平了她心中的惊惧。
明显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段南渊知道她的心里仍余悸犹存,满满的自责几乎淹没了他,他收紧双臂,更加揽紧了她。
都是他的错!在她激动地冲出去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刻追上她,将她带回来,他应该亲自守护着她,不让她遭遇任何危险。
想到她差点被人玷辱,他的胸口就充满了怜惜与愤怒。
“那畜生呢?!”段南渊问着眼前的男人,他真想亲手杀了那个意图伤害瞳儿的该死家伙!
“没死,不过也去了半条命。”男人的回答依旧简洁。
段南渊闻言眉头蹙得死紧,想到那畜生没死,他就非常的不满意,一把狂怒之火在他的胸口燃烧,那该死的畜生最好别让他给遇见,否则他一定会教那家伙痛不欲生!
勉强忍下胸口的怒气,段南渊问道:“多谢这位见台救了瞳儿并送她回来,请问贵姓大名?”
“无名小卒一个,不值一提。”男人淡淡一笑。“今晚的事不过只是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告辞。”他潇洒地转身离开,不求任何报偿甚至是一句道谢。
当那男人离开后,段南渊松开怀中的人儿,轻捧着她仍苍白的小脸。
“瞳儿,别怕,已经没事了。”
沈瞳儿抬头望着他,看见熟悉的俊脸,心中的委屈和恐惧在瞬间如洪水般爆发开来,她再次扑进了段南渊的怀里,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哭泣。
段南渊也不阻止她,他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宣泄,于是便静静地陪着她,任由她的泪水哭湿了他的衣襟。
过了好一会儿,沈瞳儿的哭声才渐渐地小了。
“原来是沈妹妹回来了,怎么啦?为什么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宋舞蝶的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沈瞳儿的哭泣。
转头一看,就见宋舞蝶只穿着单薄的白色绸衣,身上披了件男人的外衣,沈瞳儿一眼就认出那是段南渊的衣裳。
看见宋舞蝶从段南渊房间的方向走来,不整的衣衫上还披着段南渊的衣裳,这副暧昧的景象看在沈瞳儿眼里,不难联想到在她差点惨遭玷辱的时候,他们两人在房里做些什么“好事”!
“你……你们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撕心扯肺地嘶喊着,尚未平复的情绪再度陷入了极度的激动之中。
残酷的“事实”令沈瞳儿如遭电殓,在承受不住双重打击之下,她眼前忽地一黑,昏倒在段南渊的怀里。
“瞳儿!”段南渊忧心地抱起沈瞳儿,见她没什么大碍,才眸光阴鸷狠戾地瞪向宋舞蝶。“限你在明天日出之前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否则休怪我断了你往后的生路!”
暴怒地撂下话后,段南渊立刻抱着沈瞳儿回房,看也不看宋舞蝶一眼。
宋舞蝶的心神被他方才狠戾的目光震慑住,久久反应不过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会动手杀了她!
看着段南渊抱着沈瞳儿离去的背影,她明白自己已输得彻底,冉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