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
雪玉莹白的细瓷茶盏滚落尘埃,盏中液体四溅,一缕碧绿如翠的轻烟袅袅上升凝而不散地与风儿缠绵不休。
那情景既诡异又灵逸,叫人心寒。
“绿萝之吻啊!”
男人惊恐地大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每一寸肌肤均染上了淡淡的绿影。
“解药……”跌跌撞撞地,他奔向不远处的药庐。是谁偷了他的毒药,反过来下在他的茶盏中?是谁?
僵硬的腿无法支撑身体,他倒在离药庐只有一步之差的地方,颤抖的手死命前伸,却触不到那扇“救命的门”。
“因梦、因梦、因梦……”
不甘心的字眼自唇中吐出,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在哪里?快来救师父啊!”凄厉的嘶声一次又地回荡在风中,却得不到回应。
属于死亡的幽迷的气息向他袭来,让他惊恐莫名。绝望的阵移动着,映入他眼底的是横七竖八倒在不远处的十几具尸体——那是不久前才被他毒毙的仇家。
他们那被剧毒侵蚀过的脸容痛苦地扭曲,不肯合上的眸留着死前的恐惧——
犹记得当时他那笑着欣赏他们逐一死亡的得意……
现在呢?是否也有人正笑着欣赏他的死?不甘啊!
他痛苦地哀嗥,被毒侵蚀的喉却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声。
是报应吧!想他毒君无尘子一生以毒杀人,最终别人亦以毒来杀他。
是谁?那个害他的人是谁?
弥留之际,他残存的意识都在思索着这一个疑问。
恐怖的绿色转浓,染上了他的瞳。
前伸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死不瞑目!
“嘻嘻嘻……”细细浅浅的笑声荡起。
药庐前方十丈开外之处,一丛深可藏人的碧草中探出一双莹白柔细的小手,接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缓缓透出。
那是一个小小的女孩,零乱的发柔柔细细的如绸似缎,半掩着莹白女敕白的小脸。她那一双似水般清澄的瞳眸滴溜溜地转动,眸光之中透着诡异的天真。
丝毫不惧怕那一具又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她缓缓地靠近毒君无尘子。小手移到那张同样变得墨绿的扭曲面孔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确定他真的气息全无后,她的手悄然下移,从无尘子怀中取出一卷书。
“嘻嘻嘻……药王宝鉴!”
如视珍宝地,她将那卷书收入怀中,似水般清冽的圆眸睨着地上无尘子的尸身。
“下毒的是因梦,你想不到吧!师父。”自那张雪白莹净的小脸上逸出的笑意,诡异且灵秀。她娇娇软软地道:
“他们想要杀师父,抢药王宝鉴,师父下毒杀他们,是师父厉害。因梦也想要药王宝鉴,所以因梦毒杀了师父……师父,你说因梦是不是比你厉害?”
天真的声音入耳却叫人心寒。
可怜已死的无尘子再也听不见了——
“嘻嘻嘻——”女孩笑得甚是开心。她费力地拖起无尘子,一点点地移向药庐后方丈许开外处的断崖,然后丢了下去——
被断崖腰斩的流云吞吐舒卷,将如飞下坠的僵硬尸身吞噬。
女孩回视周围,喃喃自语着:
“还有好多呢!因梦搬不动啊!师父,早知道等你处理完这些尸体后再毒死你好了,现在因梦后悔了——”
偏着小脑袋想了又想,她十分喜欢地道:
“没关系啊!因梦可以今天搬一具,明天搬一具……嘻嘻,总会有搬完的时候。”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佛号蓦地响起。
“谁?”女孩警戒地转身。圆澄如月的眸瞬间染上了噬血的幽光。
视线之内,站着一位灰袍老僧,花白折寿眉微挑,一脸的慈悲。
这个人她不曾见过的。女孩圆睁微眯,身躯微微前弓,那模样活似一只小小的兽,正等待着上前扑咬“猎物”的最佳时机。
合掌于脑,老僧垂下花白的眉,“老衲乃过路之人,对小施主绝无恶意,小施主大可不必害怕。”他和缓地道。
“害怕?因梦才不怕呢!”她偏着小小的脑袋,圆眸上下打量那老僧,“嘻!没长头发,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老僧不以为意地道:“小施主,可否将你从毒君无尘子身上取走的药王宝鉴交与老衲。”
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药王宝鉴,女孩皱了皱细细弯弯的眉,“这是我的。”
老僧温然一笑,
“老衲乃方外之人,早以不存世俗贪欲之念。药王宝鉴只是暂代小施主保管,待他日小施主可以明辨是非善恶之时,自会原壁归还。”
方才此女所做所为,他尽入眼中。只觉得其小小年纪已然歹毒至此,他日若然尽学药王宝鉴里所载炼毒、施毒之道,必然继毒君子之后,成为新一代毒魔,为害武林。有鉴于此,老僧才心生取走药王宝鉴之念。
圆月般美丽地眸诡异地转动,女孩细声细气地道:“好啊!”将药王宝鉴取出,放在手上,她软软地开口:“你拿去。”
老僧不疑有他,伸手来取。
蓦地,女孩另一只小手极快地上翻,一把毒沙自她袖中撤出。
老僧一见大骇,他双袖前挥,施展天莲佛宗的绝学“流云袖”的功法,运气震开毒沙,极险地避过这一劫。
抬首,但见那女孩如灵云般逸去,小小的身影隐入苍翠的群山。
老僧摇头苦笑。
他乃天莲佛宗的宗主,武林中地位极尊贵。自不能不顾身份,追上前去强抢女孩手中的药王宝鉴,所以只能任她去了。
可以预见十数年后武林的这场劫难——
天意如此,奈何?
摇了摇首,老僧灰袍翩飞,空留一山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