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德敏却愈感压力沉重,一阵晕眩及恶心侵袭着。这阵子,晨间的恶心、呕吐,白天的心悸、晕眩在在令自己觉得疲倦;尤其待会昱伟即将前来接她共进晚蜇,一股莫名潜在的压力更油然而生。
她知道不能存有这种想法,这样对昱伟是不公平的,但谁教她死心死性,波澜誓不起。
德敏收拾案上的文件,看看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
她步出办公大褛,一眼即望见东升傻呼呼站在转角。
“我来接你一齐去吃饭。”
德敏没好气:“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想给你一个驽喜。”东升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一般,傻傻地立定原地不动。
德敏马上又原谅他:“我晚一点再去小合褛……”
“为什么?”东升又露出一贯醋意。
“我己经有约了!”
“跟谁?”他紧张地问。
“……程昱伟。”
德敏不等东升回答,即转身离开;不远处已见昱伟的车泊在那里。
德敏讪讪、尴尬地坐入昱伟的车,她十分怀疑昱伟是否已撞见?
其实这阵子一直以待罪的心情等候,由衷希望昱伟能成全他们,但一直没有勇气摊开来讲。她开始气恼东升的懦弱,却又马上原谅他。他没有理由负全部责任,如果自己坚持,今天也不会两面为难?
德敏偷偷看了昱伟一眼,她知道聪明的昱伟已看出端倪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德敏小心翼翼地问。
昱伟随即苦笑一声,说:“公司损失了一员大将,所以心情略受影响……”
“喔?”
“最近公司又新接了一些case,可君一走,其他人接不来,不能说是能力不足……可是总是捉不到精神,他们士气受挫,我也忙得焦头烂额,真是一团乱。”
昱伟试图将心里的话表明,但也感到捉不到精髓,似乎与表白的对象有密切的关系。
“真是辛苦你了!”原想告诉昱伟考虑取消婚约,见他垂头丧气,竟又于心不忍。
算了,总是不断替自己找借口,即使昱伟不如此表白,自己也有理由不敢摊牌。
晚餐后,昱伟循例送德敏回家,德敏并没有邀他进屋,昱伟十分纳闷。
“不请我进去坐?”
“嗯?”德敏故意拖延时间。
“最近你好像故意躲避某些事、某些人?”昱伟含蓄地问,德敏却又道:“是吗?”
昱伟苦笑不语,望着眼前这位多愁善感的未婚妻,竟有种疼惜“妹妹”的心情,全然不见男女之爱。
昱伟决定不再作弄她:“好了!我回去了,早点休息。”
“再见。”德敏如释重负并感谢地说,她站在定点望着昱伟将车子回转。
“德敏!是昱伟吗?请他进来坐坐嘛!”母亲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
这下昱伟只好下车了,恭敬不如从命!他望着德敏,抱歉地似笑非笑。
“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这么生分!”母亲喜孜孜地领着昱伟进屋。
又是热茶、又是水果、又是点心:昱伟既局促又恭敬。赤子之情一览无遗。
“昱伟,婚礼筹备得如何?”母亲还是问出最切肤的问题。
“喜帖部分已开始选样了,改天我把样子带来,大家一齐参考……”
昱伟一边回答,一边发现德敏心不在焉且如坐针毡。
“昱伟办起事来就是让人放心!”妈妈开心地道:“对了!我们也要着手整理宾客名单,是不是啊,小敏?”
德敏发现母亲严厉的眼神正盯着她。
母亲的声音巨大而响亮,在她脑里嗡嗡作响;德敏只觉一阵晕眩与恶心,还有悬在心上的东升!
她知道逃不掉了,居然还想做困兽之斗,一场血淋淋的屠杀即将展开,为什么死亡前的窒息如此漫长?她开始怀疑当初为何有勇气割腕以求解月兑?现在却没有?绝望前还想做最后挣扎,最后一搏!
德敏欲起身,她想往洗手间彻底吐掉污秽!
德敏被医院特有的药水味惊醒,直觉想挣扎开,却传来一阵刺痛;腕上的针筒与架上的点滴瓶衔得很紧密。
妈妈的声音忽远忽近,终于清晰。
“德敏醒了!”是爸爸的声音。
“昱伟呢?”
“他明天还要上班,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妈妈的口气还算温和,德敏稍稍松一口气。
“德敏!德敏!”母亲试着唤醒她。
为什么要苦苦相逼呢?德敏痛苦地勉强回答,泪水却一并涌出。
“傻孩子!怎么哭了?”
“都快当妈妈了,还这么孩子气!”妈妈又怜又惜;德敏却如青天霹雳,天呀!短暂的快乐竟换来这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为什么欲火燃烧时无法冷却,早知会有今日的结果还是不敌贪婪。
这痛苦的代价、折磨,将随之扩张、蔓延……
妈妈为什么如此风平浪静?在父母的道德范畴内是绝不容许女儿出轨的,这是伤风败俗、有辱门风呀!
天不老,情难绝!东升呀东升!今后的喜悲该何去何从?
“你别再难过了。”妈妈轻拭德敏的泪水。
“反正下个月就要过门了,应该看不出来……”母亲喃喃道:“都三个月了,也不小心一点!现在的小孩呀,真是不会想……昱伟又是独子,万一有什么闪失呀?可赔不起呀。”有一句没一句像是责备又不完全是。
妈妈以为宝宝是昱伟的!难怪她会一脸愉悦,心平气和。人的阶级就像是商品的标志,它是良质品,标上专有标志就是良币,昱伟就是那枚良币的代表;而东升,因为杜会不认同、才华不被重视而标上“劣币”的标签,何等不公平呀!
话虽如此,德敏还是无怨无悔押庄给东升。
扪心自问,怎能让昱伟背上黑锅呢?往后在昱伟面前再也挺不起身,抬不起脸了。婚约在先,自己居然毁灭约定并委身他人?将心比心,昱伟如何自处?
显然昱伟并未拆穿秘密,究竟他有何打算?难道他宁可瓦全不愿玉碎?他为什么不为自己澄清呢?这一切的一切要如何折磨?就算是排山倒海而来也要接受了……谁教自己错在先!
德敏觉得自己像个小孩,明知打针会令身体尽快恢复健康,却又害怕注射那一刻的刺痛,仿佛这刺将成为千古、隽永的痛。
睡睡醒醒,夕阳余晖已笼罩大地,一颗心却还是忐忑不安;昨晚和东升爽约了,他不知如何了?还有……还有将如何面对昱伟?
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催促,催得一颗心将要迸出似的,再无处存放。
“德敏!吃饭了。”
妈妈准备了鲜鸡汤、菜蔬、水果,一一摆放在餐盘;妈妈还是妈妈,无非是希望子女如愿找到好归宿,只不过表达方式及过程的差异罢了!德敏暗叹。
“医生说要你好好休养,补充营养,胎儿一切平安。”妈妈喜不自胜地道:
“不知道昱伟爸妈知道了没?”
德敏怪罪似地看着母亲,母亲才又道:“昱伟今天晚上不能来了,公司好像很忙……不过,他说明天会来接你出院。”
德敏又松了一口气,鸵鸟心态!其实早晚都要面对的事,为什么还是希望能够再拖下去呢?
敢做不敢当,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汗颜。
“东升呢?东升能不能为她解决?他曾说过要一起解决,一齐向世人宣布两人的喜讯的。”德敏的心绪又转到东升身上。
妈妈得理不饶人地想起刚才德敏的眼神:“其实告-昱伟的爸妈也没什么不对,昱伟是独子,早日有后大家都欢喜,既然都已经有喜了,纸是包不住火,早晚都得见公婆的,怪只能怪你们年轻人,做事都不先考虑……”
德敏差点月兑口而出告诉妈妈,昱伟不是始作俑者,但,最后还是没勇气,没敢告白。
毕竟已非昔日清清白白、骄骄傲傲的女儿了。
晚间,德敏避开父母,拨了电话至东升小阁褛;却不见他来接电话。
究竟去哪儿?为什么这颗心总是挂在他身上,为他欢喜、忧愁……
德敏失望地挂下电话,轻抚肚上的这块宝贝,人生至此了,只好自己努力而为了!德敏暗自下定决心。
入夜待父母离去后,德敏二话不说,换上衣物,重新梳洗。
望着镜中的自己,真是应验古人所言: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她努力涂上口红,希望能为苍白的面孔增添些许生气。至少,在人前是骄傲,德敏自忖。
德敏离开医院前又拨了一次电话至东升住处,仍然人迹杳然。她轻轻挂上电话,挺直了背,登上计程车,直驱内湖。
豪宅内一片幽暗,德敏自忖:是熟睡了呢?抑或根本人未归?
由门外可依稀看见曾用心栽种的树苗及一株株兰花。昱伟向来很用心地经营生活,如今……真真难以启齿。他的杜会地位、他的心,他的人可以忍受被愚弄吗?
其实他真是个良人,自己何德何能匹配得上呢?德敏发现脸上已流下热烈的泪水。寒风应是刺骨、椎心的,没想到今日负荆请罪,这股寒风竟惹泪水滚热。
德敏吸了一口气,终于按了门钤;许久未见回声,果然是人未归!他果然忙碌于事业,披星戴月无非希冀在都会中有一席地位,如今他已然是个翘楚了,还是汲汲为营,努力不懈!莫怪乎母亲的疼惜和认定。
德敏拿出昱伟留给她的钥匙。这把钥匙本是非比寻常的承诺,没想到却在今日派上用场。
她第一次自己开启他的大门,他的城堡。
这座城堡德敏并不陌生,犹记得昱伟带她参观时,他领着她屋前屋后;楼上
楼下走了一圈:她发现他的口吻是平静、谦卑的;并无一般得志者的骄傲,就像他赠给她钻石时一般,并无特殊自恃,只是肯定地替她戴上。
他的肯定竟换来今天的耻辱!将心比心,如何圆场?
德敏扭开小灯,倾泻了一屋的柔和。
回想这段和昱伟交往的点点滴滴……他像一位兄长般呵护、疼惜并宠爱;不断地迁就,甚至适时的进退,不能否认对他的爱源于尊敬与感激。他在她最孱弱时适时伸出援手,给予的点点滴滴恐是今生还也还不清!
今天已经不是自己该如何面对父母的责难,而是昱伟该如何面对父母的难堪了。
德敏听见昱伟的车子驶进车库,也见到昱伟由东库楼梯间走了上来,才进客虑,他似无力地依门站立,多少风霜、憔悴一览无遗!在他平日骄傲又谦虚的外表下,态度竟掩饰得如此天衣无缝,第一次见到他也有脆弱的一面!德敏惭傀地自责。
昱伟看见她:“德敏?你来了?还好吧?”昱伟恢复人前时的谦卑有礼。
德敏理理神,尽量让泪水不溢出:“刚下班?”
“嗯!”昱伟走近德敏身旁,如释重负地坐下。
德敏见他舒服地伸展四肢才定下神:“昱伟!很抱歉。”
昱伟并不作聱,让德敏更是相形见绌,她又鼓起勇气:“我已经怀孕了,小宝宝是东升的。”
昱伟双眼深邃地望着德敏,使德敏鼓足勇气再说:“我没办法离开东升……”德敏语未毕已泣不成声。原来诚实是需要绝大的勇气的。
“是困为宝宝而无法离开东升,或是因为你爱他?”昱伟理智地问,像是处理朋友的感情事件一般,似乎与自己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我爱他!”德敏坚定的回答。
昱伟舒了一口气,并递上面纸。
德敏用力地拔起无名指上的钻戒:“我已经没有资格保留它了……”
昱伟并不反对,静静收下德敏双手奉还的钻戒。
“求求你,成全我们吧!”德敏诚恳地要求,昱伟却似乎不为所动。
“你先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昱伟无力的回答。
德敏愣住了,她着实愣住了!究竟昱伟要如何处置?其实,自己是没理由要求人家了;可是,求生的念头却如此强烈。德敏讶异!原来天生的母爱、母性的本能所趋使,使得自己不断往前冲。
“我先送你回医院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昱伟半强迫地将德敏架上车,把她送回医院。
“Alex!你的外线电话,是一位吴东升先生,指名一定要找你。”杜敏清晰地向昱伟报告。
昱伟一贯不见喜怒的口气接了电话,并依约午休时间见面。
午餐时刻,酉餐厅内应是高朋满座,昱伟特地选了这家格调高雅且不喧哗的餐厅。
昱伟走近餐桌,东升已起身迎接。
两人免除了许多客套话,东升一见昱伟便单刀直人:“为什么不成金我们?”
“是吗?”昱伟不卑不亢地反问。
“德敏漏夜恳求你,你却半点不通人情……”东升露出不悦的神情。
昱伟见东升怒不可抑,才慢条斯理考虑回话。“其实,在订婚后,德即若离,时而刻意躲避,我就略略得知端倪……”昱伟像捉到把柄不放似地又道:“尤其前些时日,你和德敏在办公室楼下纠缠不清,我从德敏的神情已经看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苦苦相逼?”东升老大不客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昱伟似笑非笑露出诡异的脸色,着实令东升不知所措。
“A餐一份。”昱伟不顾东升的反应,迳自向侍者点了一份午餐。
不久,午餐送来,昱伟大快朵颐地享受着,丝毫不受东升及外界情绪上的干扰,令东升更怀疑。
“要不要来杯咖啡?”昱伟问。
东升见他三两下迅速解决午餐且吃得律津有味,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呼朋引友,共饮咖啡。
东升忍住怒气,摇摇头。
“好吧!不要,算是弃权。waiter!来杯曼爪咖啡。”他叫道。侍着送来咖啡后,昱伟不加糖亦不加女乃精,饮下一口,才道:“你继续说吧!”他的老板作风显然又搬上抬面了。
东升屏住气:“还是求你成全我们。”他终于低声下气地要求昱伟。
昱伟亦回遗:“是你要求的?”
“是!”东升坚定回答。
“绝不后悔?”
“嗯!”他点点头,一脸坚决。
“你确定你能诚心真意对待德敏?”昱伟的口气不像情敌,倒像是父执辈的语态。
“对!我确定。”东升无怨无悔地接受。
东升见昱伟不语,唯恐他又心生变挂;未料昱伟却道:
“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他的神情带着诚心的祝福。
东升终于会意,并释怀:“谢谢你!昱伟。”
“其实我并没有要为难你们……”昱伟解释道:“早在德敏向我要求成全你们时,我早就答应了。只不过,那时我听见的是德敏的片面之词,我并不能确知你是否也有此心,所以我不放心将德敏交给你。现在,我已经得到你的承诺了,所以我放心了!”
东升喜不自胜,脸上一片潮红。
“我曾经问过德敏,和你结婚是因为有了宝宝不得已的选择或是因为爱你,
她坚定地回答是因为爱你……我从那时就开始嫉妒你了。”昱伟半开玩笑嘲弄东升。
“谢谢!谢谢你!”东升已无怒意,只是满心欢喜,且诚心感谢。
“偌!婚期要赶快决定呀!”昱伟似乎比当事者还急。
“会!会!我会和德敏商量……不过……”东升眼底忽然闪过一阵黯淡。
“怎么了?”
“德敏的父母亲……”东升把忧虑写在脸上。
“哎呀!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都已经先上车了还不赶紧补票,以后怎么对小孩交代?当然是先斩后奏了。”昱伟不知何时已感染此气氛,竟向东升献计了。
东升若有所思地表示赞同。
昱伟扬扬眉:“好吧!决定好结婚日期告诉我,我愿意帮你们证婚;另外,我先预约当宝宝的干爹。”
昱伟语毕,昂着头,步出餐馆,随即走人人群。
东升尾随已寻不着综影,只好自行离去。纵然还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东升由衷感谢昱伟,并想起昱伟的一段话:“我答应当德敏的哥哥,永远爱护她。”
这冬日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