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夏侯邃运棺回到蒲国公府,夏侯夫人当场昏倒。
整个府邸陷入愁云惨雾之中,为了缉凶,在办完丧事后,夏侯遂再次远行。
虽然夏候夫人并没有责怪紫衣是扫把星,丫鬟家仆间也无闲言闲语传出,但夏侯夫人却变得默默无语,也不再去佛堂念经,而是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诵佛。
紫衣的作息一如往日——清晨醒来到后院练武茹素后便回房,有时夏侯娜会过来找她,两人一起绣花但鲜少交谈,过了下午膳再加入杜知节,三人时而吟诗时而下棋;过了晚膳,大家各回自己的房,等待悲伤的气氛过去。
又过了十天,夜深人静时分,紫衣飞身出蒲国公府,来到城墙东北转角处,留下联络符号,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回蒲国公府。
静慧女尼是个很有远见的高人,当初为了众徒弟行走江湖时,能保持音讯相互扶持,特别设计了以莲花为代号的联络方式,但在眠云背叛师门之后,立即通令弟子改以燕子为代号,免得让眠云捉到把柄,引来杀身之祸。
七天过后,在紫衣留下燕子的符号旁边出现另一只新燕子符号。紫衣大喜,知翠盈师姐已来到江都。
远处谯楼传来二更的锣声——紫衣趁着夜深;纵身一跃,翻过高墙,在冷月伴随之下来到护国寺西院。
从窗外往里看,一片漆黑,紫衣学了一声燕叫,屋里立刻传出莺啼,确认是翠盈师姐,紫衣毫不迟疑地推门而人,和女扮男装的翠盈抱在一起,两人不觉泪湿满脸……
半晌,紫衣关切的问:“翠盈师姐,可有师父的消息?”
“师父已仙逝了。”翠盈脸上保持从容的表情,但泪却流得更多。
“师父——”紫衣忍不住尖叫,但一只手快速地掩住她的嘴。
“小声点,以免吵到和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谁杀了师父,我要替师父报仇。”
“大仇已报,杀师父的正是上次遇见,头戴雉鸡翎毛的军官。”
“唉……”紫衣不由地锁眉叹气,师姐为师父报仇并没有错,而夏侯遂欲为兄报仇也没错,两人都没错,看来这个仇是无法可解,若是将来有一天,他们相遇对峙时,她该怎么办?
两强相争,必有一亡,不论是谁死谁活,紫衣自觉都无法承受结果。
翠盈发觉紫衣脸色有异,关切的问:“紫衣你有何心事?”
“我听说,那个军官人家悬赏重金,只要取得你的人头……”
“人头在项上,谁有本事就来取。”
“师姐,师父常教我们不要意气用事,更何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高过你我的高手不胜枚举,小心为要,一切等避过风头再说。”
“真惭愧,我竟然忘了师父的谆谆教诲。”
“师姐有何打算?”
“师父会死,我的画像会被张贴,这都是眠云所害,我要杀了她。”
“外面风声紧,杀眠云的事交给我,师姐还是找座深山躲起来比较好。”
“你根本不是眠云的对手,师仇还是得由我亲自动手。”
灵机一动,紫衣苦口婆心劝道:“我看这样好了,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子乔装易容,跟画像完全不一样,一来可避开追杀,二来可寻找眠云的下落,一举两得。”
此刻翠盈的模样,脸涂墨粉,一身男装,连跟她共同生活了十年的紫衣都差点认不出来,这么一来必可避过夏侯邃的耳目,两人就算在路上相遇也不会厮杀起来,这倒不失为化解仇怨的好办法。
翠盈不疑有他,点头赞同道:“此计甚妙!”
除去压在心头的大石,紫衣霎时觉得整个人好像轻了几公斤似的,快活了不少,除了还有一块小石哽在喉中。
这些天令她食难下咽的,就是眠云那个没心没肝的叛徒,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眠云背叛师门,害得师父驾鹤西归,清风观观破人散,不给眠云一刀,我心有不甘。”
“眠云现在下落不明,待我找到她,定会联络你。”
“我人会一直待在江都,静待师姐的消息。”
“紫衣,江湖上不闻你的踪迹,你在江都做什么?”
紫衣又惭又羞,红着脸说道:“紫衣惭愧,不敢隐瞒师姐,紫衣嫁人了。”.仿如青天霹雳打在翠盈脸上,翠盈一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的模样,她启口问道:“我有没有听错?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嫁人了?”
“师姐没听错。”紫衣不愿多谈,抿紧了唇线。
“主上昏庸,战火四起,早成亲何尝不是件好事,我刚才不该大惊小怪,师妹别放在心上。”翠盈拉着紫衣的手,又拍又哄的说:“快告诉师姐,是书生?还是侠客?他待你可好?婆家有无欺侮你?。
“我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紫衣嗫嚅道。“既然我人来到江都,应该去拜访一下你公婆……”
“万万不可!”紫衣急切地喊道,漆墨般的瞳孔闪着明暗不定的晦光。
“也对,我是钦犯,只会替你带来灾祸……”翠盈黯然的说。
紫衣急忙澄清,“师姐你误会了!我明说好了,我嫁与官家做小妾,我的夫君是个尽职的军人,我怕他认出师姐,引发一场不必要的厮杀。”
“你怎么会甘心做小妾?”翠盈百恩不解。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木已成舟,师姐就不要问了。”紫衣有口难言。
“不行,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你好歹也是金枝玉叶之身,为何要作贱自己?”
“我……”面对翠盈咄咄逼人的眼神,紫衣心一急,冲口而出:“我喜欢他,很喜欢他。”此话一出,紫衣双颊烧了起来,两片红云,一脸的娇羞。
“女子自古以来心眼小,你若真心喜欢他,怎容得下与另一女人分享?”
“师姐有所不知,我爹爹过去虽在朝为宫,但前些年被眨为犯官,他乃大官之后,我与他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只好委曲求全。”紫衣感慨地说道。
“我虽名为小妾,但他并未娶妻,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他什么时候娶妻?他的妻子与我合不合得来?我会不会离开他?这些事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现在:”
话虽然是说给翠盈听的,但却像是头一次仔仔细细分析自己的心情,她总算了解自己并非是为了夏侯夫人而答应做妾,而是她已经爱上夏侯邃……
但夏侯邃却只当她是宠物,即使在守丧期间,觊了一点时间就要她,有时怕娘派人到房里找他,强拉她到花园假山形成的钟乳洞中,撩高她的裙懦,再褪下自己的裤头,就这样欢爱,真是令人羞赧!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思念他,但才十七天不见他,她的心竟空洞的不得了!一想到卿卿我我的点滴,无端的兴奋使她心跳急促、脸颊发烫;露出媚相。
翠盈一看便知,促狭地间道:“想到他了是不是?”
“我才不想那个有门户之见的薄幸郎。”
“少来,你是痴情女,他是多情种,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是多情种?这话怎讲?”紫衣虚心地间道。
“这世上哪有妻未娶先纳妾的道理,依我猜测,他是碍于父母的阻拦,不便明说对你情深意浓,所以托辞先纳妾后娶妻,让他爹娘信以为真,用这种方法将你迎进门,他日等你怀了香火,还怕你公婆不给你名分!”
“他对我真有此心吗?”紫衣喃喃自语。
“师妹,难道你看不出自己夫君的情意吗?”
“他从不说好话,更别提甜言蜜语。”紫衣叹口气,夏侯邃都是身体力行。
“紫衣你似有很多难言之隐…:”翠盈眼睛一眯,瞧出了端倪。
“师姐多心了,紫衣虽是小妾,但生活安逸,除了师仇未了,并无其他心事。”
“天就快亮了,你也该回家了,免得让人发现你不在床上睡觉,疑你半夜溜出来做乱七八糟的事。”翠盈脸色忽地一红,娇笑道:“对了,师姐应该告诉你,师姐其实也觅得一郎君。”
“他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样的人?”
“他叫秦玄莛,是个英雄,多亏他的协助,我才能顺利杀了夏侯迁,待我与你会面完,我将和他一边寻探眠云下落报师仇,一边解救黎民苍生之苦实践师命。”
“恭喜师姐,日后将和师姐夫成为受人景仰的鸳鸯双侠。”
“放屁!”一声暴喝,从窗外传了进来。
一听声音,紫衣脸上的血色随着冒出的冷汗褪去……
“是谁在屋外放肆?”翠盈抽出软鞭,做出防备状。
“我是夏侯邃,来索贼婆你的命。”站在窗外良久的夏侯邃,终于忍无可忍了。
其实他一直没有离开江都,他深谙紫衣的心态;知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为兄报仇,毕竟萧翠盈最她师姐,而夏候迁虽名为她家人,事实上两人连面都没见过,所以他不怪她胳臂向外弯。
相反地,他正好利用她的心态,逮住女扮男装的萧翠盈。
不过凶手不只萧翠盈,还有秦玄莛,他原以为秦玄莛也会来护国寺,而将这对狗男女一网打尽是他的计划,所以他才会无声无息地静立窗外守候,却听列她和萧翠盈的谈话内容,地说——她喜欢他,很喜欢他……
乍闻此言,他的心跳立刻狂乱起来,幸亏风大摇得树叶沙沙作响,当时他还真拍这个叫萧翠盈的贼婆听见,让她逃了,他就太对不起黄泉下的大哥了。
虽然心花朵朵开,但报兄仇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其他事晚些时候再说。
“夏侯迁是你何人?”翠盈冷声问道。
“我大哥。”夏侯邃漆墨的眼瞳透出又冷又酷的杀气。
“你怎知道我今晚在此落脚?”翠盈紧握软鞭,做出应战的准备。
“多亏了我的小妾引路。”夏侯邃将视线凋向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紫衣。
“你的小妾在哪?”随着夏侯邃的目光,翠盈质疑地看着紫衣如被电殛的脸孔。
喉咙如被一道墙堵住似的,紫衣有口难言,黑眸浮出一片薄雾……
明明见到紫衣表情痛苦,但夏侯邃却有意让她更痛苦似的,喜孜孜地走到紫衣身旁,手臂一揽,将紫衣搂进宽怀中,嬉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别碰我!”紫衣想要挣月兑却动弹不得。
“紫衣你出卖我!”翠盈以责难的口气喊道。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跟踪我!”紫衣嘴唇苍白地抖栗。
“你何不大大方方承认,为了得到我的宠爱,你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
“住口!夏侯邃你住口!”紫衣一个冲动,一巴掌挥向了夏侯邃的脸颊。
夏侯邃不费吹灰之力抓住她高举的手,突地低下头,吻着她一根一根的指尖,对着翠盈得意的说:“你瞧,我们双簧唱得多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这样恩爱的景象,不知你看了有何感想?”
“紫衣,原来你跟眠云一样,为了荣华富贵,连父母都能出卖。”
“我不是……翠盈师姐你误会我了……”紫衣满月复委屈的滴下泪。
“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你带路,他怎会找到我?”翠盈质问。
“师姐,请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他跟踪我…”
“是我瞎了眼、聋了耳,才会被你这小贱人的花言巧语所骗。”
夏侯邃怒喝:“闭嘴!你竟敢污辱我的爱妾,今天我要杀了你这个贼婆,为我大哥报仇,然后割下你的舌头,给紫衣赔罪。”
话毕,他将紫衣推到椅子上,从腰际的剑鞘中拔出氏剑,正欲攻击翠盈,小腿忽然被抱住,紫衣噙着泪恳求道:“求你不要杀我师姐!”
“兄仇不能不报,你滚开!”夏侯邃一个踢腿,不偏不倚踢中紫衣胸口。
“我不滚!”紫衣双手仍然牢牢抱紧夏侯邃的小腿,引起夏侯邃不悦。
“你自讨苦吃!”夏侯辽一个弯腰,掌风一出将紫衣击倒在地。
“可恶!竟敢伤我师妹!”翠盈气得眼红如火,心中完全相信她误解紫衣了。
一鞭一剑,两人看似平分秋色,其实是因为紫衣一直夹在中间,让他们都无法使出全力,不过翠盈却是使出了七分力对抗夏侯邃的三分力。
翠盈自知不是夏侯邃的对手,在交手中更瞧见夏侯邃的视线多时注视着紫衣,又小心翼翼地出剑,即使刚才打在紫衣肩膀的掌风,其实也只能说是推,这等深怕伤到紫衣的模样,使她对他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夏侯邃报兄仇的心态跟她报师仇一样,她自觉没有理由因此当他是坏人。
更何况——他是小师妹的爱人,这场打斗不论输赢,对紫衣来说都是痛苦的。
爱一个人的感觉,翠盈了然于心,但她明白自己今晚恐怕要到阎王府睡觉了,再也无法和秦玄莛同床共枕,何不成人之美,翠盈忽地说道:“等等,我有一话不吐不快,等我说完了,我们再继续打,你替兄报仇.我为师报仇,这个仇只限于我们之间,与我师妹无关,你绝不能拿她出气。”
“她别拿我出气就好了。”夏侯邃眼睫一掠.直勾勾地看着紫衣。
“紫衣,如果我死了,别替我报仇,也别恨他。”翠盈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师姐你不能死,师父死了,我爹娘可能也死了,你若死,我也不想活了。”
“你有夫君,我相信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才不会好好照顾我,他只会欺侮我,视我为……”
“视你为什么?”翠盈关切的问,而紫衣则是咬着唇,什么也不说,夏侯邃汕笑的说:“床上的宠物。”
两个女孩子一听到这露骨的话.脸色不约而同地羞红到发鬓。
“你的废话说完了吧!”夏候邃提起剑,欲速战速决,了结一桩心事。
“夏侯邃,我要你答应我,我死后,你要照顾紫衣一辈子。”
“我跟紫衣之间的事,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你罗嗦。”
“好吧,那我们就在今晚打个你死我活!”
只见软鞭缠绕着长剑,一股掌风从剑尖贯穿到软鞭的握柄上,翠盈感到手心一阵痛麻,抵挡了一会儿,但痛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到手臂,翠盈再也承受不住,手一松,软鞭飞到梁上,翠盈一个跃起,想取回软鞭,而夏侯邃也跟着飞跃……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翠盈的细颈,同一时间紫衣将自己的细颈移到剑尖前,夏侯邃见状急急改变剑尖的方向,往上一挑,软鞭落到夏侯邃的手上,这时三人一起落地,没了武器的翠盈,胜败可以说是已经分晓。
为了不让翠盈受到伤害,紫衣刻意站在两人中间。
“快闪到一边去!不然我连你也杀!”夏侯邃狠心地将剑尖向前刺进,“紫衣!”翠盈惊叫一声,急将紫衣身体向后拉,避开长剑穿破喉咙的危险。
“你为什么不闪开?”夏侯邃垂下手,眼神充满无限懊悔:“我……我没想到你会出手,一时吓呆了。”
紫衣回过神说。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夏侯邃关心地凑近一瞧。
一个大意,紫衣趁着夏侯邃不防时,点了他肩膀的岫门穴,令他四肢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不过夏侯邃武功高强,估计不消一刻钟就能自行冲破穴道,紫衣催促道:“翠盈师姐,趁这机会你快走!”
“要走我们一起走!”翠盈拉着紫衣的手。
“他是我夫君,我必须留下来。”紫衣从翠盈的手中逃月兑。
“你放走我,他可能会翻脸无情,我怎能让你成为我的代罪羔羊。”
“师姐,我求你快走,你和夏侯邃之间的仇怨,等杀了眠云之后再解决吧。”
“我没忘了杀眠云为师报仇这事,但我更担心你……”
“你放心,他不会杀我的。”紫衣坚决的说。
翠盈用力地搂了紫衣一下,哽咽的说:“你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如一溜烟般,翠盈快速地消失。
其实夏侯邃根本就没有受制,点穴是要配合内力的,以紫衣点穴的功力,对夏候邃来说,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但他却佯装四肢无力,说穿了是因为不忍紫衣左右为难……
回到蒲国公府,紫衣和夏侯邃一前一后穿廊过院;走进们上还贴着喜字的新房。
紫衣有些紧张不安,但她担心的不是他生气怪罪,而是两个人独处,她的心儿怦怦眺个不停,她的喉咙干涩不已,她必须将这种情绪转移,乃问道:“你故意骗我去潞州,其实你一直躲在暗处监视我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夏侯邃坐在床沿,像使唤丫环似的说:“过来替我更衣月兑鞋。”
“你的手又没断,你自个儿不会月兑吗?”紫衣顶撞的说。
“你知不知道三从四德是什么?”夏侯邃不悦。
“知道,那是人妻之道。”紫衣轻声回答。
“既然知道,还不快过来服侍我。”夏侯邃眼神一勾。
“我是妾,不是妻。”紫衣以冷漠的声音掩饰心神荡漾。
夏侯邃话锋一转:“想做妻就应该助我捉到杀兄凶手,如此爹娘才会同意。”
这话夏侯娜也说过,成为夏候家媳妇唯一的途径就是——活捉杀兄凶手。
在两个兄长中,夏侯将军较疼夏侯迁,夫人较疼夏侯邃,夏侯迁自七岁就跟着将军南征北讨,十四岁成为朝中最年轻的少尉官,而夏侯邃被夫人留在身边,二十岁才当上少尉官,论起成就,夏侯迁是比夏候邃强得多。
就拿这次夏侯邃纳妾来说,并不是由夫人一人全权作主,夫人事先捎书问过将军,取得将军同意,才开始张罗婚事,也就是说,要成为夏侯家媳妇,最重要的一关是将军,而将军为报子仇心切,任何人擒住凶手都有重赏……
虽心知扶正就在此举,但是,紫衣是万万不可能伤翠盈一丝一毫!所以紫衣永远不可能得到公公的喜欢,而成为夏侯家的媳妇,相反地若让夏侯将军知道紫衣和翠盈的关系,紫衣甚至可能因此丧命…
不过紫衣不怕死,她严正的说:“我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翠盈师姐。”
“我是你夫君,她是你师姐,在你心中我的地位竟不如她!”
“你们俩任何一个人遭遇不幸,我都会心痛。”
“我死了,你只是心痛而已吗?”夏侯邃眼中透着失望:紫衣知道他不满意心痛的说法,但她不能告诉他真心活,他若不幸,她一定会以死相随,因为她是那么地那么地爱他……她咽了一口口水,将差点说出来的深情咽回心底,紫衣冷淡的说:“是的。”
夏候邃眉头拧了一拧,她既然话都说得那么冷,那他也不顾表现出深情的一面,故而就事论事地问道:“我问你,我娘待你可好?”
“好得无话可说:”紫衣不明话锋为何转变?
“最近你可曾仔细看过娘,她头上多了许多白发……”
说来说去,转来转去,紫衣终于弄懂了,夏侯邃是想游说她交出翠盈,所以搬出娘,要她以孝为重,这令紫衣不由地烦心,因为她袒护翠盈的意念自始至终都不会改变。
明知说出来夏侯邃会很不高兴,但紫衣还是得说。“就算杀了翠盈师姐,夏侯迁也无法活过来,娘的白发也未必不会再长。”
夏侯邃震怒地瞪着紫衣,浑身青筋紧绷,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狠声的说:“照你的意思,天下杀人者皆不需偿命;被杀者只能自认倒楣!”
“杀人者不是不需偿命,而是要看他杀人的理由,像你身为军人,死在你剑下的亦不在少数,但你的所作所为是保国卫民,被杀者皆为侵犯的番邦和十恶不赦的强盗,死有余辜。”
“夏侯迁杀了令师是奉旨行事,何错之有?”
“我师父是为民除害的女侠,杀的都是贪官暴吏,夏侯迁不该是非不分。”
“贪官暴吏自有国法处置,令师私刑于人,无异是草菅人命,是非不分。”
“连皇上都贪赃枉法,天下早巳无国法可言。”
“大胆!这话要传了出去,夏侯家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都会命丧在你嘴下。”
“我说的是实话,你若不爱听,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
“今晚的事,你以为我会轻饶你?”夏侯邃突地伸手捉住她的臂膀。
“你想怎么样?”紫衣头一次感到害怕,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凶恶的眼神。
这次夏侯邃是来真的,不像以前他只是看起来很凶,紫衣警觉到自己有危险,极度的惊惶使她用尽全力抗拒,但却如鸡蛋碰石头,他一直不为所动,直到她自己渐渐失去力量,他猛力将她拉近,柔软的胸脯贴着坚硬的胸膛…
然后他低下头,粗暴地攫吻她的唇,用牙齿咬晒,惩罚她的伶牙俐齿。
一声喟叹,抗拒被埋藏在心中的热火吞噬,十天不见,她不只一次渴望和思念他强而有力的拥抱。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他颈后,忘情地回应他需索的热吻。
身子一提,她被他抱到床上,在喘息和申吟中,他月兑掉她的衣物,他的唇在她身上游吻,他的手则是探入更深的里面。
当她的花心像牡丹盛开时,一切突然停止了,她感到一阵寒凉袭身,从昏眩中睁开双眸,她看见他充满讥诮的眼神。
原来他的所作所为是种污辱,是种证明她是婬妇!夏侯邃下床冷讽道:“亏你是在道观中长大,竟比勾栏院的妓女还要骚浪!”
“你滚!你给我滚出去!”紫衣拉起被单遮体,双眼微微发红。
“不用你赶,我自会离开。”夏侯邃冷声的说:“而且以后你休想我会再来你房里半步,我要让你尝到独守空闺、寂寞蚀心的痛苦……”
紫衣捣着耳,背对夏侯邃,面向墙壁尖叫道:“滚!快滚出去!”
“新妾长得好美!”
“虽然不如紫衣夫人清雅,但身材比她好。””她叫床的声音好浪,连我听了都浑身痒了起来。”
说这话的是个叫小红的丫鬟,嘴巴喳呼喳呼的,是新妾的贴身丫鬟。
“哎呀!你居然敢偷听二少爷行房,当心被二少爷知道,耳朵不保。”
“我才没有偷听,老夫人要我睡在新妾的外室,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难怪二少爷最近都没去紫衣夫人房里,原来新妾是个骚蹄子。”
“听说她本来是大少爷的女人……”
“不可能,洞房之后,床单上有血痕,新妾还是处子身!”
“如果她是大少爷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是完壁之身?”
三个偷闲的小丫鬟,聚在花园的假山旁嗑牙,浑然不知紫衣正在钟乳洞中。
她越是不想听,耳朵却竖得越直,但眼睛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仿佛这些闲话是辣椒似的,刺得她直想流泪…
一个男声突然加入。“当然可能,我知道原委,你们想不想知道?”
“想,锡德哥哥你快说。”三个小丫鬟兴奋的异口同声催促。
“白说我不干,你们要有所表示,我才说。”
“你想要什么表示?”
“想知道的,一人交一两银子。”
“好贵啊!”
“舍不得钱,就舍胸好了,让我模—下也行。”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好坏呀!”
“少装清高了,像你们这些做丫鬟的,要不一辈子做老处女,要不就是夫人做主,随便替你们找个卖菜杀鱼的莽夫嫁了,但夫人的丧子之痛,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好,到时候蹉跎了青春,你们就只能嫁又老又丑的鳏夫,走路还要用拐杖,啥事也干不了,到时你们就知道锡德哥哥我的好处。”
范锡德自幼父母双亡,是老帐房的侄子,老帐房待他不薄,让他读了几年书,又向夏侯夫人推荐其侄做副手,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会随老帐房在外收赋,一回到府邸,仗着自己皮相不错,在蒲国公府地位不差,嘴巴又甜得像糖蜜,所以可以说是丫鬟们心目中的金龟婿。
不过,范锡德无意成亲,他只想吊吊这些思春丫鬟的胃口。
他这个人得很,青菜萝卜都喜欢,但喜好的程度有深有浅,相貌普通的丫鬟,他只在言语上吃豆腐,但有三分以上姿色的丫鬟,他手脚就不安分了,然而至今却没有一个丫鬟向夫人告过状.因为他只模不进,保持丫鬟们的处子之身。
几个丫鬟小声地商量后说道:“只能模一下,不能两下。”
“知道,模过后保证你们这几个丫鬟晚上会来找我。”
“你真讨厌,说好模一下,居然两边都模!”
“我有一双手,你们每个人有一对,本来就该双双对对。”
“你都模了,闲话莫说,快告诉我们原委。”
“新妾虽是大少爷的娇客,但大少爷不喜,喜男色。”
“你怎知道大少爷有断袖之癖?”
“有……有一家仆被大少爷侵犯过,告诉我的。”
“依我看,你模样细致,细皮白肉,那个家仆大概就是你。”
一阵嘲笑如春雷般爆厂开来,范锡德铁青了脸,甩了袖子离去,三个丫鬟也随之散去,只剩下在钟乳洞中的紫衣,坐在大石上,手肘拄着膝盖,手心捧着脸蛋,心思飘向夏侯迁身亡以来的这些日子……
自从夏侯迁身亡,夏侯夫人抱孙心切,虽然夏侯夫人不好明讲,但远在辽东作战,无法赶回来参加夏侯迁葬礼的夏侯将军在家书上,以命令的语气要夏侯邃多纳几个小妾兴旺夏侯家。
不知是气她还是玩腻了她,总之夏侯邃立刻照办。
这几天,走到哪里都是听到大夥儿谈论新妾的事,紫衣只觉得心烦,不想在白天踏出房门半步,夏侯娜倒是跑得很勤,每天来她房里两三回.大骂夏侯邃是混蛋,紫衣好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躲到钟乳洞中,没想到却听见更令她烦心的话题。
突地,夏侯娜的脸孔探进洞口。“原来你在这里!”
“你找我有事吗?”
“丫餐说,前院有一辆好漂亮的车子,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没兴趣。”紫衣推拒,她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走嘛!我们剩下去街上逛逛散心。”夏侯娜强拉着她的手。
拗不过夏侯娜,紫衣只好陪着夏侯挪一起到前院,一眼就看见那辆用扬州上等桧木做的车子,车身宽得吓人,足足是两个人展臂的宽度,而且长度有八尺大汉身长,窗帘是用苏州最高级的丝绸装饰,车盖的四角垂落着硅玉串成的风铃,光是外表就豪华得令人咋舌。
这样富丽堂皇的车子,紫衣没来由地感到不祥。
夏侯娜好奇的说:“我们进去里面瞧瞧。”
“不好,这车子我一看就讨厌,我不想进去。”紫衣摇头。
“那你等我一下,我进去参观之后再告诉你里面的情形。”夏侯娜钻进车里,不一会儿从车里大叫:“紫衣你快进来救我!”
闻声,紫衣立刻跳上车子,看见夏侯娜整个人躺在车上,双手双脚被铁条定住,一脸花容失色.但真正让紫衣感到惊讶的是,车里的布置简直像一张巨床!没时间多想,先解开夏侯娜要紧,然而那些铁条拉也拉不动,紫衣仔细一瞧,铁链上各有一个小孔,看来是钥匙孔,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谁有钥匙呢?就在紫衣猜想之际,车门被打开来,夏侯邃冷冷地站在车侧。
数日不见,夏侯邃出乎意料地变了个样,一脸的胡渣子,双颊消瘦,除丁那对眼眸依然冷冽,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少。
是什么原因让他憔悴?紫衣只有一个想法——纵欲过度!“活该!”夏侯邃斜睨了一眼紫衣,然后将钥匙丢到紫衣手边,退到车外。
“这是什么鬼车子?”松开之后的夏侯娜,追问着夏侯邃,紫衣随后也来到车外。
“这叫御女车,是后宫的玩意。”夏侯邃没好气灼回道。
“听不懂。”夏候娜懵懵懂懂,倒是站在她身后的紫衣满脸通红。
“那四块铁条是用来制服女子,让她像个大字躺着,任由男人玩弄。”
“可恶!我要用一把火将这破车烧成灰!”夏侯娜咬牙切齿地说。
“不准胡来,这是字文竞送我的礼物。”夏侯邃瞪眼。
一听到是字文竞三个字,夏侯娜蛾眉紧皱,转身拉着紫衣就跑回房。
一回到房里,夏侯娜扑身向床,抱着枕头嘤嘤咛咛地哭了起来。
“夏侯娜姐姐,你哭什么?”紫衣目思不解的问。
“我恨夏侯邃!”夏侯娜拍打着枕头说。
“你们是亲兄妹,用恨这个字太严重了。”
“你不懂,娘的贴身丫鬟——如意,她本来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丫鬟,后来娘的贴身丫鬟嫁人,如意识字又好佛法,所以我就叫如意去服侍娘,她昨晚偷偷跑来找我,说夏侯邃有意将我许配给字文竞……”
“你喜欢的是杜知节,难道夏侯邃不知道?”
“他哪会不知道,他根本是有意逼我以死明志。”
明明是打同一个娘胎生出来,可是兄妹俩从小吵到大,唯一的说法就是冤家投胎,所以才互相陷害,不过这一次夏侯邃有意将夏侯娜许配给宇文竞;这个婚事比推夏侯娜人火坑,更让夏侯娜感到痛苦。
“夏侯娜姐姐,你千万别想不开,把你喜欢知节的事告诉娘,让她替你作主。”
“娘不会让我嫁给表哥的,一来表哥家家道中落,二来辽东战事吃紧,爹陷入苦战中,皇上根本不管国事,国事都是交给宇文竞的爹——宇文化及处理,夏侯邃以为只要攀上这门亲事,宇文化及必会派大军支援辽东战役,爹就可卸下军袍,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夏侯娜泣不成声的说。
夏侯邃虽然没明说,但摆明就是用孝道来压迫她,令她无法反击…
“拿你的终身幸福当牺牲品,的确可恨!”紫衣抱不平的说道。
“自从大哥走后,能传宗接代的只剩夏侯邃,娘现在对他言听计从,真可恨!”
“娘答应了吗?”
“光看宇文竞送那种恶心的车子,想也知道宇文竞不是个好人,娘也有所耳闻,虽然娘没有一口答应,但是辽东战事若没起色,我怕娘最后会点头同意。”
“哇”地一声,夏侯娜忍不住放声大哭,紫衣绞尽脑汁安抚道:“娘是明理人,她应该知道婚姻对女人的重要性。”
“就是因为娘太明理了,我怕她死守着三从四德的古训。”夏侯娜泫位道:“虽然我贵为小姐,但事实上我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任由男人宰割……”
“别那么灰心,也许辽东战事会转好,到时就不用牺牲你了。”
夏侯娜忽然止住哭声.满脸泪痕地发誓道:“我宁可一死,也不嫁宇文竞。”
“看你容貌是有福之相,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让爹打胜仗回来。”
听紫衣这么一说,夏侯娜抬起脸,默默地向天祈求庇佑——
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