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有两种事情无能为力,一种是即定的事实,还有一种是没有原因的结果。感情也好,问题也好,如果有藉口那就还有解决方法。可是要对着什么东西说:“没什么原因……我只是不喜欢了,只是不爱了,只是不想那么做了……”的时候,就是死循环,好像封住了出口的隧道一样,阴暗并且绝望。
乔一在戏场的某一张沙发上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她从窗户望出去,一片昏暗。其他人仍然在屋子外面的冷风中不停的录制和Ng。
她觉得有点耳鸣,坐起身来寻找水喝。下意识的快速按着饮水机,她端着满满一杯水推开门走出去,火燎和女主角刚好在演第二幕的相识镜头。女人无助的蹲在马路旁边,看着来往的车辆,等着男朋友的到来。
然后火燎出现在不远处,背着大大的背包,带着墨镜,然后女人的眼神好像触碰到了一段电极一样,凌厉起来,她飞快的站起身,向男人跑过去……说着台词,两个人丝毫不费力的做戏,好像他们本来就该那么做。
乔一扬了扬眉毛,挑起一边的嘴角,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出去买张爵士乐的CD。
不远处的天空开始染上美丽的橘红色,好像被打翻的葡萄酒染上浅色的白手帕。
乔一抬头看着这一切,眼睛酸痛。她四处张望,找到螺旋鸭的身影然后走向她:“我想要先离开……可以吗?”
“嗯?好……”螺旋鸭犹豫的点头,眼光在做戏的两个人和乔一身上不停游移,“还回来吗?”
乔一走了几步,转过了身:“回来。你要不要我带点吃的给你?”
“啊,不要了。早点回来哦……天就要黑了。”
“知道。”乔一挥挥手,转身刚要走出一旁看热闹的人群,身后却骚动了起来,看来又要再次NG了。
她含着微笑轻轻回首,却看见火燎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四周的人围上去,有一些补妆,有一些传达事情。他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般的向自己走过来,然后定格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任凭身旁的人在他脸上身上随意摆弄。
乔一疑惑的紧紧盯住他的唇型:“我想喝杯水……给我一杯水。”正站在他对面和他讨论着剧情的制作人听到这句话,不经意回头看着他的目光指引的方向尽头,站着仍然呆立在原地的乔一。
乔一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火燎的,不解的目光好像投进了一颗坚硬的石头的池塘面,她不知道自己要向前走,还是继续站在原地,她不能思考。
在她仍然迟疑的片刻,有人递了一杯水到火燎的手里。似乎发生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预期之外的动作,乔一在这个刹那好像和她对面的那个男人的心理相通又不完全清晰。
乔一再次感觉到了那种空旷的黑暗舞台,只存在她想象中的两个人的情绪,他们头顶上的聚光灯蒸烤着一切布景。她深呼吸了一口,垂下眼睛,然后转回身,按照她原先预定的路□继续行进。
穿过人群,她在清冷的风中尽情的伸展四肢,然后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在人烟渐渐稀少的街道上,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回想刚才发生的任何一幕。她的心房里,好像在燃烧着干裂的柴火一般,让她觉得窒息。
她想起邵雷温柔的脸色,还有他温暖的手掌散发的热度,那些让她感觉到存在的安全感的东西,好像被那杯递到火燎手中的冷水稀释了一样,变得淡而无味。她皱起眉头,抬起右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是个坏女人。”
突然她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她察看了一下号码然后按了通话键:“乔乔?”
“姐?你刚才手提电话怎么不开?”
“不好意思……刚才在片场。”
“少爷家里出了点事,他中午在飞机场打电话给来说不能去接你……你电话又不开。”
“早上还好好的,出什么事?”
“大概是伯母的事吧,听起来非常急。今天换我去接你吧,告诉我地点。””没关系,我一个人就行了,有同事陪我回去的。你自己做东西吃,早点睡觉。”乔一简单的交待了几句,眼神涣散的在街道上扫来扫去,然后关上电话。
她环视身旁昏暗中的人行道上的建筑和三两成行的人,怅然若失。沿着弯弯曲曲的马路边走了十分□,她终于找到了一家音乐店。
店面在不起眼的杂货店旁边,看起来里面根本不会有正版CD的那一种。乔一思索了一会儿,走了进去。屋子非常小,四壁上都是一些CD,有一些不明显的标签注明类别,照明设施是简陋的日光灯。屋子西北角是柜台,里面站着正在修指甲的女人。
乔一挑了一些TonyBennet和HarryCommick的爵士乐CD,满足的走出店面,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猜想火燎他们正在赶工晚上的那段大雨里的戏。
偶像剧总是有淋雨的镜头的,越是夸张就有越多人看,因为很多人无法体会那种醉生梦死、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她和火燎的眼神进行短暂的接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十分迫近的梦。
乔一买了一串冰,在寒冷的天气中一边吃一边走进摄制地点去。
她看到螺旋鸭的时候,大家都在吃饭。她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便当,坐在螺旋鸭旁边一声不吭的吃。
“晚上那段我们不拍了,等一下子他们要回去录OS,我们就可以收工了。你现在打电话给男友还来得及。”
“今天他有事不能来。”乔一把勺子含进嘴里,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没人来接你啊?!……那你和我一起走好了。”
“你老公来接你吗?”
“他在忙里忙外的储蓄育儿基金呢。”螺旋鸭笑。
“怀孕辛不辛苦?很重吧?”乔一的眼神瞄向螺旋鸭隆起的肚子,好像在思索什么。
“不辛苦啊,重倒是重了点,不过……反正快要做妈的人都会高兴才对吧。谁会在乎辛苦不辛苦。我刚开始也觉得满累赘的,因为自己还不算太老,这小东西说起来也是个失误。可是,后来突然就觉得特别想生……”
“……”乔一把视线移开,在自己周围寻找火燎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他身旁围绕着一些个话筒和闪光灯,把乔一头脑里的那个华丽的舞台和聚光灯隔离开来。她继续想象自己的月复部也微微隆起,沉甸甸的装满零星的美丽的憧憬,连接着现实到虚幻的道路,路中央的霓虹闪烁不已。
“今天那个女主角也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嗯?!”乔一凝望着鞋尖,竖起耳朵来。
“因为她也快要演孕妇了嘛。不过哦……跑去找一个男人,对他说'我要你的孩子'这种话,还真是只有偶像剧里才有,几个人跑来跑去演出一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好像在替观众演出一场白日梦。好笑吧……”螺旋鸭说,把空空如也的饭盒盖起来,扔进角落的塑胶袋,“可是我偏偏喜欢看这种东西。你啊,真是有写东西的天分……”
乔一站了起来,把没吃完的饭盒盖起来放到一边,抻了个懒腰。“也许我是在做梦。”她想,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在梦里,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旁边的人重新忙碌起来,拍完剩下的部分。全部收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乔一和螺旋鸭坐在计程车里,疲惫的返回。
乔一坐在陌生的车里,闻到和邵雷的车子完全不同的味道。她皱起眉头,把头向后靠着:“你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觉得非常想生?”
“你问我?”螺旋鸭从昏昏欲睡中挣扎了过来,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盯着自己的肚子回答,“自己的孩子,自己和老公的孩子,从自己的身体里分解出来,觉得……实在是个奇迹。不生就可惜了。你要是爱上什么人,或者……突然间得到什么感觉的时候就知道了,好像有人在后面催促似的,自己也觉得非那么做不可;要是不做就难受得不行。”螺旋鸭兴奋的诉说着,转头看看乔一一脸茫然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宁可我不明白,我宁可我是在做梦……我宁可我是个坏女人。”乔一闭上眼睛疲惫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