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京都。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巨富之家。任翔抬起头,半眯着眼欣赏眼前占地超过万坪的豪宅。主屋有四层楼高,宽广的庭园设计繁复精巧,依这近乎病态的完全对称风格判断,屋主显然是斯图亚特建筑的崇尚者。但此时里头进行的晚宴却仿自二○年代美国新堡名流的时尚,完全的奢靡浪费。法国香槟区的顶级香槟、黑海的鱼子酱,在夜晚的暖风中保持不化的细致冰雕,以及在厅里与庭园穿梭来往、个个打扮得妍丽高雅的贵宾们。
怪不得人人都说能接到远山家的晚宴请帖是至高荣幸;有免费的美食可尝,免费的美酒可饮,免费的美人可看──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鼓舞一个堕落的男人?
任翔以手指轻弹了弹烫着金叶边,昂贵典雅的邀请函,他这张请帖可是只送给贵宾中的贵宾的,金叶边缘还镶着一排苏联钻,璀璨的光芒让接过它的门房几乎张不开眼。
「请进。」门房恭谨地将任翔迎入英国式庭园,上半身弯了近一百八十度,几与地面垂直。
任翔微勾嘴角,回他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这一笑不晓得勾了多少在场仕女的魂,一个个痴傻笑地目望着他挺直的身影迈向主屋大门。
人长得帅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就像现在的任翔,明明不想引起众人注目,偏偏有不计其数的视线缠着他,害他得费平日十倍以上的精力才得以踅上回旋状楼梯。
四楼长廊最尽头的书房,一个老人正等候着他。
「任先生,我等你很久了。」老人以英语跟他打招呼。
「很不错的宴会,我逗留了一会儿。」
「是吗?」老人微笑,细长黑眸旁的纹路更加深几分,「如果任先生喜欢,等会儿可以尽情享受,毕竟你是今晚的贵宾。」
「我会的。」任翔轻轻颔首,抬起手腕,卸下腕上卡地亚真白金名表,「承你盛情,这只表就权充回礼吧。」
老人瞥向表,眸中倏地精光迸射,「这就是──」
「你想要的东西。」他淡淡一句。
「那就多谢了。」老人接过表,神情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就连手也微微颤抖。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下楼喝一杯酒。」
「请、请、请。」老人一迭连声地说道,一面压低嗓音,「给你的报酬已汇入你瑞士银行的帐户了。」
「我知道。」任翔微微一笑,「若非如此,在下今日怕也没空前来赴会呢。」交货前先汇入货款是他一向的规矩,道上人都明白的,老人自然也心知肚明。
老人逸出一阵干涩的笑声,「那么请便吧,任先生。或许下次还有机会与你合作。」
任翔没回答,径自离开书房,楼梯口处轻轻送来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约翰史特劳士的蓝色多瑙河。
他整了整银白色的领带,当全白的身影悄悄地出现在大厅里时,又再次惹来许多仰慕眸光。
「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嘛。」他以中文喃喃自语,没料到竟引来身旁一阵清脆笑声。他旋过头,一个身着水蓝纺纱小礼服的少女俏皮地朝他屈膝行礼,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一双晶莹慧黠的蓝眸毫不羞怯地凝视着他。
「你听得懂中文?」他难掩讶异。
「一点点。」少女点头,唇边依旧跳跃着微笑,「你这人很有趣。」
「让你见笑了。」
「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
任翔一挑眉,「小姐的主动邀请,我怎能拒绝呢?」他一伸手,接过她一双柔荑,两人随着节奏,在池中舞了起来。「小姐芳名?」
「Crystal,中文意思是水晶。」她笑得甜美,「你呢?」
「任翔。」不知怎的,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她真名,通常他是不会如此漫不经心。干他这一行的,愈少人得知他底细愈好。
他眸光一转,忽地被一阵逼人光芒所吸引,原来是少女挂在颈上的钻炼,坠着一尊细致的水晶女圭女圭,「好透明的水晶。」他忍不住赞叹,奇怪自己方才竟未注意到。水晶女圭女圭透明澄澈,然仔细凝望,却发现其体内恍若绽着七彩光芒,耀眼夺目。──这炼坠肯定世间仅有,绝非俗品。
少女似乎很讶异他注意到那尊水晶女圭女圭,悄悄将炼坠重新藏入衣内,「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她淡淡一句。
任翔因她奇异的举动而扬眉。「你父亲?」
「我国驻日新闻参事。」
「哪个国家?」
「美国。」
美国驻日外交人员?不错的来历。「你会说中文?」
「我母亲有一半中国血统。」
「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任翔微笑,「难怪你拥有如此亮丽的黑发。」
「你这么认为?」少女灿烂地笑,颊边甜甜的酒涡若隐若现,「谢谢。」
好甜的少女,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吧,将来长成必定美艳不可方物。只可惜这样的年龄不到他猎艳的范围,否则他倒不排斥与她来个一夜风流呢。
一念及此,曲子亦正于此时结束,他放开少女的手颔首为礼,「很荣幸与你共舞。」
「你要离开了?」
「只想换一个目标而已。」
「目标?」少女忍不住一串银铃笑声,「因为我年纪太小不符合你的期望?」
「对我而言,你就像你胸前那尊水晶女圭女圭一样,是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碰不得的。」
「这种年纪?你究竟多老了?」
「比你想象的还老。」他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但我也比你想象中得成熟哦。」少女有意无意地挺起已发育得完全的胸脯。
确实很诱人。任翔摇摇头,硬生生地收回瞥向她的眸光,「别逗我了,女孩,小心玩火自焚。」
「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男人,」少女沉吟着,「和我听说的大不相同呢。」
「你听说过我?」
「亚洲顶尖的骑士呢,如雷贯耳。」
她知道他!任翔掩住震惊,不着痕迹地溜了她全身一眼,却找不着一丝异常。就像她所说的,她确实有混血儿轮廓深刻的特征,肤色微黄,灵巧逗人的气质也像出身外交世家。
「据说你天性风流,不是我魅力不够,」她自嘲地,「就是传闻有误。」
「你也知道,我是个骑士,骑士一向追求已婚的贵妇。」他半真半假地。
「那种欧巴桑?」
「正好配我这种欧吉桑。」
少女又是一阵清朗的笑声,「算了,就当我的魅力用错对象了。」她朝他眨眨眼,「后会有期。」她提起裙-,像只花蝴蝶般翩然飞转,没入周遭的衣香鬓影,瞬间消失无踪。
一个很爱笑的少女,只可惜还只是个少女。任翔摇摇头,惋惜万分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香槟,静静地品啜着,一双幽深的黑眸缓缓地梭巡。
那名少女不见了!──只短短数秒的时间,她竟可以完全消失在这场热闹的晚宴上,或者是宴会上的宾客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淹没她纤细的倩影。他耸耸肩,不干他的事,他对小女孩没兴趣。
他继续搜巡的动作,一分钟后,双眉一紧。怎么搞的?堂堂远山财阀的晚宴,竟然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美人?全都是一些俗品!
他轻蹙俊眉,难掩失望,一个人踱出大厅,来到远山家那座大得惊人的庭园。岂止大而已,其间花坛喷泉的设计简直就像一座小凡尔赛宫,不晓得是主人意欲以此炫示傲人的财富,或者负责造园的设计师当真一点独特的创意也没有。任翔一面在心中暗自批评,一面不知不觉地来到主屋的后头。
他仰望星空,幽幽叹息,「美人,我接了你不许我接的案件,怎不见你前来取我性命?」他凭栏自怜着,接下这无聊的案子就是为了能再与那神秘女子相会,如今案子都完成了,她却迟迟不肯现身。
早知道还是应该将追求魏巧莹列为第一要务的。他懊恼着,倏然,一个沿着屋墙滑下的黑色人影吸引住他。他静定地站着,等着转过身的人影主动发现他。
人影比他预计还早发现他,「哎呀,被你瞧见了吗?看来我的技巧还不到家。」
又是英语。任翔打量着面前年岁大约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少年一双明亮的黑眸亦毫不客气地回视他,完全不见被人逮到的慌张失措。
唉,莫非今日与小鬼结上不解之缘,接连碰上两个,而且长相还都不可思议得漂亮。任翔不禁有些嫉妒这个少年,面相竟然不输一向自诩潘安再世的他。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同他一般帅的男人,而且还不满二十岁。
「小子,你鬼鬼祟祟地从人家房子里爬出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还用问?当然是偷东西了。」
「偷?偷什么?」
少年耸耸肩,「当然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
「珠宝?」
「手表,卡地亚的名表。」
任翔一惊,他偷了刚刚自己才交给远山老头的表?那只将价值连城的商业机密存放在液晶里的名表?但他表面不动声色,「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表嘛,就算是卡地亚,价值也比不上真正的珠宝首饰吧。」
「说得对,它是不值多少钱。」少年微微一笑,「可惜我就偏偏中意它。」
任翔迅速在脑海玩味眼前的情势,他已将东西交到老头手上了,所以即使它被偷也是老头自己得负的责任,他可没必要再趟这淌浑水。「既然如此,」他比了个手势,「就请便吧。」
少年眨眨眼,「你不阻止我?」
「我不过是偶然前来赴宴的客人而已,有什么权利阻止?」
少年瞪视他数秒,蓦地一阵大笑,「不愧是亚洲第一骑士。」
任翔皱眉。怎么搞的?今晚碰上的人全都知道我是谁,我真的这么有名?这可大大不妙了。「你又是谁?小子。」
「亚洲第一神偷。」
「没听过。」
「因为我才刚出道嘛,你叫我Dolphin吧。」
「Dolphin?」海豚?才刚认识一条水晶,又来一只海豚。更奇怪的是这两个小鬼都知道他!今晚真是够莫名其妙了。「看你年纪轻轻身手却颇有一套,远山家的保全系统不好闯吧,你竟然有办法安然过关!尤其是四楼,红外线装置就不必提了,我听说就连二氧化碳浓度稍稍上升都马上会拉起警报呢。」
位于四楼的书房,也就是远山老头会见他的地方,室内的二氧化碳浓度有经过精密的计算,只有稍有变化便可以探知有人闯进书房重地,甚至可以计算出有几个闯入者。而这个少年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里带出手表!
少年似乎不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只微微耸耸肩,「所以我在四楼可是憋足了气,连呼吸都不敢呢。」
任翔挑眉,「你早就知道书房里有这项装置?」
「当然。远山家所有保全措施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他忍不住赞叹,「小子,你前途无可限量。」
「多谢夸奖。顺便对你说声抱歉,偷走了你辛辛苦苦取来的东西。」少年诡异地一笑,朝他挥了挥手,一转身,迅速奔离现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跟方才的少女留下一模一样的话。不过他可不想再遇上这两个小鬼,他有预感他们将会是可怕的麻烦。
任翔没料到今晚真正的麻烦还未降临……
夜半三点,他开车顺道送一名来自东京的女人回家,女人因为多看了他几眼而与男伴大吵一架,任翔只得担负起护花的任务。好不容易,他送她到了临近东京湾的家,千方百计地婉拒了她邀他上楼的邀请,匆匆忙忙地逃离现场。不是自己高风亮节,不肯占一个醉酒女人的便宜,而是这女子的长相实在低于他猎艳的标准甚多,他就是无法委屈自己。
谁知才刚刚摆月兑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又前来敲他车窗。不会是那种沿街拉客的妓女吧?任翔无奈地叹口气,摇下车窗。
「小姐有何贵干?我很忙的。」他用英文问她,因为他对日语一窍不通。
她却以中文回答,「救救我。」只这么细细弱弱的一句,接着她就软倒向他。
任翔接住她全身湿透的上半身,「喂!你怎么了?没事吧?」抬起她的脸,难抑震惊。
那张脸,像被锐利的刀锋划了十七、八道似的,到处是伤痕,浮肿不堪,五官全挤在一块了。
他可以发誓,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看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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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翔原本考虑送她上医院,但如此做会招来更多的麻烦,于是他选择将她带回自己在东京世田谷区附近的公寓。
由她全身湿淋淋的状况看来,她应该是落了水,脸上的伤痕应该是被尖锐的石砾刮伤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拉下她上衣,检视她肩膀与胸前,果然布满了细细小小的红色伤痕。
没什么特别深的伤口,只有无数条细小的伤痕。任翔松口气,这下就有理由不送她上医院了。他将她放上床,犹豫着是否该替她换下湿透的衣衫,这才注意到她的外裳早已不见,全身上下只剩一件薄薄的连身衬裙。
就算是落水,有可能被冲走全身的衣裳吗?还是她落水时就是这副模样?任翔瞪着她,一股奇异的感觉开始袭上心头。撇开她的脸不提,这女人的身材还挺诱人的,尤其是那双修长的美腿。虽然小了点,但形状却颇完美,腰线更是窈窕得让人盈手可握。
该死的!他竟被一个昏迷的女人给撩起了,而且还是个长相可怕的丑女。他是怎么了?就因为今晚的宴会寻不着那位神秘女子,甚至寻不着勉勉强强能共度一夜的美人,他就如此自暴自弃了吗?
不行,得清醒点!他替女人盖上被,在床旁的椅子落座,闭眼凝神。
一直到晨曦初现,躺在床上的女人方有了动静。
任翔张开眼,看着女人挣扎地强展双眸,一对迷蒙的黑玉透过弯弯的眼帘凝向他。他像被烫到般一惊。这女人虽满脸伤痕,惨不忍睹,但那对眸子却着实不同凡响,纵然朦朦胧胧,仍隐隐透着灼人的神采,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似的。「你醒了,」他忍不住语音微带沙哑,「感觉怎么样?」
「你是谁?」她细声问道。
「救了-的人。」他淡淡一笑,「-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她紧蹙娥眉。「那我是谁?」
任翔闻言再度一惊。不会吧?这女人忘了她自己的身分?「别开玩笑了,小姐。你不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我──」她的语气有着浓浓的、货真价实的困惑,「真的不记得了。」
失去记忆!任翔禁不住想仰天长叹,他任翔何其有幸,竟救了一个失忆的女人。这下子他别想轻轻松松摆月兑掉这一切了。不行,还是送她上医院吧。送她就医,然后就此消失在她眼前。
说做就做。「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不要,我不要上医院。」她慌乱地摇头,反应激烈,「我不能上医院。」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怔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愿就医,她只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必须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我不能让人发现──」
「让谁发现?」
「我不记得……我忘了。」她迷惘地。
「小姐……」
「求你让我在这里待一阵子吧。」她忽然仰起脸,企求地望他,「等我身子好了点后一定马上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已经给我带来麻烦了,小姐。」
「对不起。」她低垂眼帘。
任翔瞪她数秒,终于叹了一口气,「你是中国人吧?」
「咦?」
「你说中文,不是吗?」
「可是我──似乎也会日语,」她半犹豫地,「还有英文。」
「但是当你昏迷前以及清醒后使用的语言都是中文,可见它应该是你的母语。听你的腔调,应该是来自台湾的吧。」
「是──吗?」
「也罢。」他叹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台湾,就带你一起回去吧。」
「可是我──我没有护照……」
「那不是问题。」对他这一行的人来说,弄本假护照只是雕虫小技。「-只管安心休息吧。」
她蓦然瞥向他,眸中满溢感激,「谢谢你。」
「别谢我了。」任翔低声咕哝,避开她的眼神,「我是自找麻烦才答应带你回台湾。」
应该尽速摆月兑她的!但他就是无法狠下心肠丢下她孤伶伶一个人。天生的骑士精神,这个时候倒是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自己这个外号了。「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姐吧?」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就随便取一个名字吧。──Rebecca?Lily?Rose?Cathy?」
任翔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英文名字,她却只是频频摇头。
「你不是说我是中国人吗?应该取个中国名字。」
「中国名字?」任翔蹙眉,「这可难了。」他凝思数秒,忽然瞥见她衬衣胸前以银线绣的兰花,「就叫兰吧。」
她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前,直到现在方警觉自己是呈半果状态,连忙拉高被子到颈部。
任翔却没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羞涩,仍旧凝神想着名字,「单是兰一个字太别扭了,叫晓兰如何?」
「晓兰?」她轻轻地念着,「好俗气。」
「那美兰如何?秋兰?春兰?」
她蓦地伸手堵住他的唇,「晓兰很好。我就用这个名字吧,别再想了。」
任翔望着她,禁不住一阵好笑,她紧张的神情像怕他继续吐出一个比一个更加俗气的名字似的。「那就决定这个名字了。」他微笑,「清晓幽兰,挺美的名字。」
她低垂螓首,一只手不自觉地抚向胸前那朵银兰。不知怎地,她觉得兰这个字挺熟悉的,仿佛真与她有什么关系。
「晓兰、晓兰,以后就这么叫你了。」任翔轻抬起她下颔,忍不住嘲谑的笑意,「只不过瞧你现在这模样,实在很难令人和那空谷幽兰联想在一块儿呢。」
「我现在的模样?」她反射性地模模自己的脸,立刻感到双颊的浮肿及许多细细的伤痕。「给我镜子!」
「不好吧。现在的你看见镜中的自己或许会吓晕呢。」
「给我镜子。」她执拗地重复。
「好吧,爱美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就连失去记忆的女人也关心自己的容貌。」任翔耸耸肩,起身卸下一面原挂在墙上的方镜,在她面前高高举起,「吓着了可别怪我。」
她惊异地瞪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脸颊浮肿、五官完全无法辨识的丑女是她?「这──是我?」
「怎么?和你记忆中的自己大不相同吗?」
「不──」她半犹豫地摇摇头,颓然放下手臂,「我不记得自己原先的模样了。」
「连自己是美是丑都忘了?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她蓦然扬起眼帘,「你认为我原先可能长得不好看?」
「很难说。」他深邃的黑眸制住她,「你介意吗?」
晓兰摇摇头,「我不介意。或许从前我可能介意过,但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什么才是重要的?」她喃喃重复着他的问话,心脏忽然一阵莫名地揪紧。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似乎已没有任何事是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