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中庭树影摇曳。横波倚在窗边,望着黑缎般的夜空发呆,没有丝毫睡意。
轻轻的叩门声后,莎丽阿姨端着热牛女乃进了来,“我就猜你睡不着!”
“阿姨!”横波没有起身,只转头柔柔一笑,“也没睡呢?”
“怎么可能睡得着?”莎丽苦笑,把热饮放在她的手中,“喝了它,会让你尽快入睡!”
“谢谢!”横波慢慢地喝着。
莎丽挨着她坐下,“我想起了你妈妈!我想她现在一定在怪我多事,害你进退两难!或者他们只是危言耸听,而且我想你父亲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毕竟我和他还有几面之缘!所以现在后悔大约还来得及!”
横波轻轻摇头,“他们不是单纯地在吓唬我!依他们的势力,有太多的法子让我不能离境。而且只要他们稍稍地露一点口风,我就会有杀身之祸,或者不是父亲的本意,甚至是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因为他并不代表他一个人,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利益集团!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一个黄毛丫头坏了好事呢!”
“我真是太笨了!竟会中了他们的圈套,把你卷进这个漩涡!”莎丽自责更甚。身处其中竟没有一点觉悟,还不如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不关你的事!既然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千方百计也会把我挖出来的!一切已经注定了,注定了我将是他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这大约是我父女的宿命吧!”横波叹了一口气。
“你很会安慰人!”拍拍她的手,莎丽明白横波是不想她太过自责。
“我真的是这样想!就算我无意和父亲对簿公堂,但事情演变到了这种地步,也就容不得我拿生命来开玩笑了!与拉尔夫-科恩合作是惟一的途径。”横波喝光牛女乃,“认命吧!”
“横波!”莎丽抱住她,明白她的无可奈何。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大家各得其所!其实我也累了!疲倦得不想再和命运抗争下去了!一个虚无的父亲不值得我与理想作对。我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好享受青春时光,去念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甚至去谈一场恋爱。”横波把头放在她的肩上,就像在妈妈怀中。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莎丽轻轻地抱着她,“这也原是我的本意!他不值得你那样的付出!”
“但妈妈会原谅我吗?”这才是横波真正的忧郁所在,“妈妈不会原谅我伤害爸爸的!”一成不变的平静表情终于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忧虑和一丝怯懦。
“她爱你胜过你父亲!没有哪个母亲会希望儿女像你以前那样生活的!何况你已尽力!是你父亲欠你良多!”
“真的吗?妈妈真的不会怪我!”此时的横波不复冷若冰霜,褪去了保护色,她只是个无助的小女孩,渴望着大人的肯定。
“可实际上她是爱父亲胜过爱我的,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无论我怎样做,都不能让她夸赞,在她的心里只有父亲。她一定会恨我的!”惊慌——一种从未曾在横波脸上驻足的神情占据了她凝白的脸,无论多少个理由,无论再如何心理建设,这终究是她无法回避的事实。因为她明白她最在意的妈妈是不会原谅她的!
该死!莎丽这时才明白为何这个小女孩有着成人的坚毅,为何她不肯接受帮助,独自一人承担她根本无力承担的一切。她渴望得到承认,渴望得到妈妈的爱。可恶的柳含英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负心汉,却对女儿异常的吝啬!
“傻瓜!”莎丽把她扶正,“你听好了!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别人而活。尤其不是为了不珍惜你的人而活。你妈妈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也注定了她的悲剧结局。你当引以为戒,明白吗?”
“明白与身体力行是不同的!”知易而行难啊!
“上帝!”莎丽只能紧紧抱住她,“那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这就是横波临时住所的最佳写照。
科恩他们还没有把她的身世之谜向外界发布,他们要挑最紧要的关头,要在正式投票的前十天发布这个劲爆的新闻。不但完全破坏伯纳特在选民心中的形象,而且还要他根本没时间来消除它的影响,再加上诉讼,会让他自顾不暇的!
但相对的,为了保密,它的成本也大大增加!另外还有横波的安全问题,所以他们选择了这个远离繁华都市的地方作为横波的藏身之处。同时也将对她进行一些必要的训练,诸如礼仪、谈吐和应对。
刚结束了语言课程,横波坐在别墅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流淌的小溪和溪上不时飘来的红叶。思绪却又飞回了遥远的故乡,不知二丫她们在干什么?想起收到机票的前一天中午,姐妹们在饭堂里对着两个候选人评头论足,那样的事不关己,那样的风轻云淡。真的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卷入其中,而且成了牵一发而动全局的关键人物,这就叫世事如棋难自料吗?
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横波抬头,蜿蜒的山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向别墅。还没等她站起,两个保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是科恩先生的车!”那个叫丹尼的黑人保镖看清了汽车后说。丹尼的口音据他自己讲是中部腔,照横波的理解好比是讲普通话的人听到了山东方言。虽不能字字清晰,但也差强人意了。总好过那位厨娘,一口南部的方言,真有些神似广东话,有听没有懂!据说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让她对各地的土语有个大致的了解,这样才能在应对不同地域的人的时候,不会因语言上的障碍而造成理解上的偏差。想的可真够周到的,不能出现任何的纰漏。
汽车停在了她面前,拉尔夫-科恩从车里跳了出来。现在的他总算与电视上的候选人形象相符了,深色的西装包裹着他那结实的身体,精明干练中又透着优雅的气息。虽然已了解到他是多卑劣的人,仍会不自觉地被他的外表吸引,真是可惜了这副光鲜的好皮相。
“我的东方公主,你痴迷的美丽神情是为我而绽放吗?”拉尔夫又习惯地亲吻横波的纤手。
横波迅速地抽回她的手,没让他得逞,“我是在疑惑为何一个丑陋的灵魂会配上如此美丽的外表?”一脸厌恶。
拉尔夫对于她的讥讽毫不在意,“很开心我的人格缺陷没有影响你对于我的外貌的观感。但我的公主却是集外貌与灵魂于一体的美丽化身!”
“别再叫我什么公主了!让人反胃!”横波的音量忽地提高了,脸上也有了隐隐的怒气。他分明是在讽刺。
“咦!”拉尔夫露出一丝惊诧,“冰湖终于有解冻的迹象了?”他挑了一下眉。还以为没有什么能够打破她的平静呢!
“我名字的中文解释是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从来就不是冰湖!”横波的语气很冷,转身进屋,黑亮的长发因这急速的动作而飞扬,拂过拉尔夫的面颊,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发香。
原来你的名字是阳光下微微荡漾的水波。好美的名字!但为何你却像寒夜里清冷得没有一丝涟漪的湖水,让人感觉不到阳光的气息?而阳光又恰好是你这样年纪的少女所特有的,是谁无情地把它从你的身体里抽离?
横波走进客厅,窝进了沙发。拉尔夫也随后跟进来,坐在了对面,“一切还习惯吗?”
“如果我说不习惯,你会让我回到我习惯的环境中去吗?”横波反问。
“我会让你继续适应下去!”拉尔夫微笑。
“我很讨厌你的微笑!”横波的眼神近乎于“瞪”。
“就好像我同样不欣赏你的平静无波一样?”原来两个人是相看两相厌呢!
“我想你此来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利吧?”横波懒得与他继续斗嘴,“是不是DNA的结果出来了?”
“没错!”拉尔夫舒服地伸了伸双腿,“你猜结果是什么?”
“我没你弱智!”冷冷回了一句。
“也对!”拉尔夫模模鼻子,很乖、很孩子气地承认。
真受不了他,一个三十五岁的大男人居然总露出这样的表情。
让人觉得又可笑又可爱!
“你在笑哎!”拉尔夫捕捉到她唇边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我没有!”横波忙矢口否认,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那至少是微笑哦!”拉尔夫仍揪着不放,“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在笑呢?你真的当我是敌人,所以吝啬你的笑容吗?你不是你的母亲,你没必要像她一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我不需要你的心理辅导。”横波并不领情,“我要看看鉴定结果。”
“难道你还有所怀疑吗?我们不会冒那样大的风险来授人以柄的。”拉尔夫递过鉴定报告。
横波接过报告,看了看,“如果我不是伯纳特的私生女,你们会怎么办?立刻让我打道回国,当做从不知道柳横波是圆是扁?”
“我们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拉尔夫的脸色竟然变了变。
感觉到他声音里的冷硬,横波从文件上抬起头,有些诧异。难道他最忌讳人家质疑他的能力?终于找到了他的软肋。
一个工作人员进来,“科恩先生,格兰特先生电话。”
横波起身走到了窗边,拉尔夫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边接听电话,“戴恩,什么事?”
半晌,他才点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收了电话,拉尔夫站起来,“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想和国内的同学联系!”横波从窗边转身。
“我所说的要求仅限于物质层面!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明白了吗?”
“我或许会因孤独而精神错乱,从而丧失了理智,到关键的时候胡说八道!”
“那正是我所期盼的,你具备了你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理智!”
“王八蛋!”横波用中文骂着。
“你可以用英文来骂!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些的话!若不会,可以向他们请教。别让自己太压抑,你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拉尔夫热心地建议。
“你……”横波真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
“我有时间会再来看你的!”他现在不再认为时间漫长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横波扭过头,好像赌气的小女孩!
“我看见你的鼻子正在变长!”
竞选总部。
“这是你周五第一次电视辩论的讲演稿,你好好熟悉一下,尤其是你比较陌生的领域。虽然在即兴发挥上你略胜一筹,但你沉稳不足、潇洒有余。”没等他坐稳,戴恩就把厚厚的演讲稿塞进他的手里,“里面还有现场主持人提问的大致范围,以及对伯纳特的政见的驳斥。”
拉尔夫拿着稿件坐下来,略略翻了一下,“下个星期,我要去哪几个地方巡回演讲拉选票?”
“集中在中部,应该算是伯纳特的势力范围吧!”戴恩头也没抬地应道。
“但他前几天,在农业大学演讲时对于农业的补贴颇有微词!还有在农产品市场的开放问题上与从前的调门有些出入!我想是否他要改变对农业的态度?”拉尔夫已翻到了农业经济的问题上了。
“他的言行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但也都是模棱两可!这一直是个很敏感的话题,虽然高额的补贴颇受争议,而且被严格控制的市场几乎形成了垄断。但那一群财大气粗的农场主们也是轻易得罪不起的!伯纳特在捅马蜂窝。”戴恩耸耸肩。
“那咱们是否要和他保持一致呢?”拉尔夫思忖着,“还是借机拉拢拉拢那些农场主?”
“还是谨慎一些好!或许在这个问题上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戴恩看看手表,“你还是在车上看这些东西吧!你得去上新闻网了!”
“是关于政府救济问题的那个吗?”拉尔夫忙问,因为他记不大清了。
“就是它!”戴恩点头,又有些奇怪地盯了他一眼,“你这几天怎么了!感觉你的精力不是很集中,别告诉我是那个东方美人让你神魂颠倒了!”
“怎么可能!我的口味还是偏好金发碧眼的西方妞!”说完,拉尔夫下意识地模了模鼻子,还好没有变长。
“那为什么一个鉴定报告要你御驾亲征,你本就分身乏术了!”戴恩放下手中的资料,还是先预防一下比较好!“即便你有那个时间跟精力,她也不在你可以交往的范围内。我想其中的原因无须我来告诉你吧!”
“她毕竟是我们的一张王牌!我不想在最后的关头她又不肯合作,那丫头的冷静让你根本无法模清她的内心。还是小心为妙!”
“但还没到需要用美男计!”戴恩哼了哼,姑且相信他吧!“若你真的欲求不满,不如听从我的建议,和那位出身南部古老贵族世家的利贝卡-奎因玩个爱情游戏,还可以顺便扭转你的形象。毕竟三十五岁的老男人还是光棍一条,甚至连女友也没有是件让人费解的事。公子的传言也就罢了,现在连你是同性恋的说法都出炉了!”
“即便是总统的位子也不值得拿婚姻来交换!我的婚姻绝不会只是障眼法!”拍拍戴恩的肩,拉尔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