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英虽然一再被心澄欺骗,可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恨她,甚至比以前还要爱她,这种深刻的感觉在每次争吵之后更显得强烈。
一个月来,他最想要做的事就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爱她一生一世,但唯恐失去她的恐惧让他只能将渴望压下,至少在明王府的任务解决之前,他不能放纵自己去爱她,否则他极有可能再次失去她。因此,他不断伤害她、折磨她,以抗拒心中对她的强烈爱意。
然而,伤得愈深,爱得也愈深,几次惊天动地的怒骂之后,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太过偏执,毕竟心澄已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他的保护。如果他不想失去她,或许他该试着公平对待她,坦然接受她的改变,而不是一味打击她,到头来不但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望着桌上即将燃尽的烛火,子英的心不再迷惘。等今晚过后,他会亲自去找她,向她道歉,必要时他将不惜下跪以求她的原谅。
二更声响起,提醒子英还有未了的责任。
更声结束,他已换上夜行衣,直奔京城。
以子英的身手,从梁家堡到明王府只需要一个时辰,所以当他到达目的地,正好是盘龙阵破解之际。
此时的明王府和往常一样,内外明灯高悬,枪干成阵,到处都是岗哨和卫士。他机伶地左右扫视一番,趁着空隙,纵身跃上墙头。
站在高墙上,他仗地势之便,凌空点燃两枚迷香,呼呼一吹,幽幽香气在顷刻间便将王府内外的卫士全部迷昏。他沉着地又等了半刻,确定没有意外之后,才自高墙跳下来到机关房前。
当他凝神静气,试图破解机关之时,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回过身,眼前除了诡异的风声之外,没有任何动静,但就在他要转回身的一刹那,机关房内突然“嘎”地一声,接着一股劲风迎面扑来。
子英知道是暗器,迅速闪身接住,长箭惊险地在他咽喉前方一寸处停住,他随手一掷,射向紧接而来的另一支长箭,机关瞬间全部开启。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连忙拔剑挡住如星雨般射向他的长箭。
一炷香过去,子英渐感招架不住,兵器相交的声音更是惊动了远处的卫士,一支庞大的队伍疾速朝他包抄过来。如果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密函尚未得手,他哪里甘心就此离去。就在他踌躇之际,突然一丝极轻微的破风声响,伴随着奇快如电的长箭朝他射来,射穿他的右肩,顿时鲜血直流,疼痛感直窜心窝。
“糟!箭上有毒。”他暗惊,转身便想离开,忽然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小心!”心澄惊呼,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满含歉意地说,为自己的轻忽自责不已。
如果她不急着先取密函,再来救他,他就不会中箭。这一切全要怪她,是她太过贪心,也太过自信,才害他白白受苦。
“心澄!”子英甩甩头,睁大眼睛看她。虽然她脸上蒙着黑布,他仍然听得出她的声音。
“别说话,你受伤了。”她一面回答,一面拿出解药给他服下,并为他包扎好伤口,不再让他血流不停。
子英试着集中精神,但毒性让他头昏眼花、手脚发软。他无力的将头斜靠在心澄身上,却又因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熏得有些昏昏欲睡。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喘着气,艰难地问道。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先带你离开。”心澄避而不答,扶着他举步便要离开。
子英凄然一笑,吃力地拉住她。“你自己走吧!别让我拖累了你。”
心澄听了不但不感动,心头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如果不想拖累我,就给我活着离开这里,等你安全后,我会滚得远远的,不再碍你的眼,这样你满意了吧!”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自以为是的为她着想,要不是他有伤在身,她才懒得管他。
子英轻叹。“你还在生我的气?”也难怪她会生气,那天他的确太过分了。
“我才没有!”心澄大叫,随即又放低声音。“我只是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子英没有反驳,也没有力气多做解释,只能虚弱地将目光移回肩上。“你认得这毒?似乎不像中教学的东西,搞得我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劲也使不上。”
“是鬼毒散,苗人用来猎杀猛兽的,毒性奇猛,几乎没有活命的机会。你能撑那么久,完全是仗着深厚的内力,才暂时将毒性压下。不过刚才我已及时让你服下解药,除了全身无力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问题。”她有所保留的说,故意不提鬼毒散长达一个月的强劲效力,省得他牛脾气一来,又固执得不肯离开。
“你听听,好像有脚步声。”子英忽然面露惊疑,附耳对心澄道。
心澄凝神细听,果然有人正朝此处而来。
“我们得赶紧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说着,她对空吹了声口哨。
随着哨声,高墙上的黑影一闪而下,朝心澄俯冲而来,落在她的身边。
“不行,我还不能走。”子英急道,回头看了机关房一眼。
“你放心,早在你触动机关之前,我就将密函拿到手了。”她轻声回道,暗示地拍了下腰际。
这时,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心澄不敢再多停留,立刻从怀中取出烟火弹朝皇宫方向丢去,烟火弹瞬间在空中爆开,将整个夜空照得通明。
“你在做什么?”子英有气无力地问道。
“通知子雄哥开始行动。”她边回答他的问题,边扶他腾身坐上傲儿的背。
傲儿低鸣一声,在卫士杀来之前,迅速飞离明王府。
紧跟而来的卫士们哪里肯放人,吆喝一声,追了上去。傲儿载着他们飞了约五里路,开始渐渐感觉吃力,速度也跟着慢下来。心澄眼见追兵就要来到,立刻指示傲儿改变方向。傲儿轻轻点了下头,依照她的吩咐掉头往巷子飞去,绕过几条小巷在一空屋前停了下来。
此时东方已泛白,一阵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夹杂着厮杀声,紧跟着他们朝此处飞奔而来,大有赶尽杀绝之势。
“心澄,别管我,让傲儿先载你离开!”子英着急的想要离开傲儿的背,但无论他如何使力也动弹不得,只能徒劳无功的催促着心澄。
“子英哥!”心澄突然唤了声。
子英回头,正好迎上她深情的目光。
“子英哥,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像你曾经为我做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心澄伸手往他颈后一点,微笑着看他昏迷在傲儿背上。
傲儿担心的叫了声。心澄知道它不赞成她的作法,但生死关头,她别无选择。
安抚地模了下傲儿的头,心澄解下腰带上的密函,连同子英全紧密地绑在傲儿身上,果断命令道:“你先载他回将军府,我去引开他们,随后就到。”她一说完,便翻身上了屋顶,朝郊外疾奔而去。
心澄跑了约两里路,终于顺利摆月兑追兵。
“好险!”她拍拍胸脯,吁了口气,抬眼望了下远方,没想到她这一跑竟跑回了郑州。
既然如此,她干脆直接回云霞山庄,反正密函已经到手,剩下的子雄哥自会处理,她实在没有余力再管了。
可惜事与愿违,她才举步要走,忽然一道黑影一闪而出,拦住她的去路。
“兄台来我明王府取走东西,怎么连声招呼也没打?”男子笑着问道,但语气和凝视着心澄的目光,却冷得令人发寒。
心澄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和他对望。
“你不回答,莫非是哑巴?好,今天我倒要会会你这黄口小子,看你到底是何能耐破我的盘龙阵。”说着,他一个飞身,一掌朝心澄劈去,手段毒辣,令人心惊。
原来是赵昱!心澄不敢迟疑,猛地一闪,接着凌空而起,跃上树头。
“好身手!”赵昱赞道,随即跟了上来,掌随身走,招招凌厉。
见他来势凶猛,料难硬挡,心澄便摆出阵式,步步为营。
但赵昱见阵拆阵,咄咄逼人。
心澄边战边退,知道今天是遇到了高手,如果硬拼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她分神观察了下四周环境,此处林木丛生,枝叶茂盛,也许能闯出一条生路。思及此,她忽然纵身一跃,往树林里窜去。
赵昱鹰眼微眯,哈哈大笑,紧接着一个飞身夺位,挡住了她的去路。
“只要你把东西留下,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他话还没说完,心澄回身一转,踏着五行八卦方位,溜出了他的势力范围。
但不到片刻工夫,赵昱又紧跟而至,心澄自知在劫难逃,便把心一横,悄悄模出两支银针,手一扬飞出,银针随着她的手势,射向赵昱的双眼。
她这一招着实让赵昱措手不及,将身子往右一偏,让银针射入手臂内。
见目的达成,心澄心头一松,大笑着跌跪在地上。她这一笑,终于让赵昱发现了身份。
“你是女的!”赵昱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尤其在心澄扯下蒙面的黑布时,他更是因她绝美的容貌而震惊不已。“赵昱,你可知那银针已让你内力尽失,再也无法害人了。”心澄缓缓抬头,得意地看着赵昱。“你一定想到当年跌下断崖的孟心澄非但没死,还亲手破了你的盘龙阵,取走了你们父子两人通敌叛乱的密函证据。”
赵昱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提气运功,却发现一切正如心澄所言,内力正消失中。
“说,这银针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能在顷刻间吸尽我的内力?”他右手虚晃一晃,一把短匕冷森森地指向心澄雪白的颈子。
“那是两支没有毒性,却带着强大吸引力量的银针,只要你不运功便罢,可惜……”心澄摇头,极尽嘲讽地回道。“孟心澄!”赵昱咬牙切齿,刀子用力往前一抵,心澄的脖子立刻流出了鲜血。“我本要放你一条生路,是你逼我不得不痛下杀手,现在就算你跪下求我,我也不饶你!”
“哼,你出掌招招想致我于死地,还敢大言不惭,说是饶我一命,如果你敢一刀刺穿我的颈子,那就算你狠,像这种小口子就是划上千百道,我也不在乎。”是她技不如人,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但能亲眼看到赵昱得到报应,她虽死无憾。
“好!”赵昱突然一声大笑。“既然你不怕死,我就在你身上划上一千道刀口,看你在不在乎!”他伸手一抓,将心澄从地上揪起来,闪着青光的小刀,威胁地在她眼前晃动着。
心澄冷笑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刀子落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子豪忽然凌空而至,长剑一扫,在赵昱和心澄之间亮出一道光弧,逼退了赵昱对心澄的攻击。
赵昱此时早已内力全失,自然不是子豪的对手,既然明着不行,只好来暗的。趁子豪不注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刀子,直取子豪后心。
子豪听到刀风,一个跃步旋身一踢,将刀子踢回给赵昱,正式结束他作恶多端的一生。
此时,天色已经全白,大地一片光明,完全不见昨晚的一场厮杀。
“下去,全都给我下去,我不要你们伺候!”子英怒吼,用力朝下人们挥了下手,脸上充满挫折和无奈。
半个月了,从傲儿送他回子雄的将军府后,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心澄却不曾来看过他一回。
当他自昏迷中醒来,鬼毒散的效力让他的肩膀依然疼痛难当,全身无力得下不了床,可是这些痛苦怎么也比不过醒来时没有看到心澄的那种痛。
子雄告诉他,任务结束后,心澄在子豪的保护下回到了云霞下庄,之后便不再出现。
在这期间,赵璜以通敌叛国等多项罪名判斩立决,其余同党也在朝廷的全力追缉下一一伏法。而赵香兰因占卜预知明王府气数已尽,在赵璜被抓当晚,就一把火将明王府给烧了,可悲的是,她到死都不知道心澄还活着。至于赵紫翎,从事发到现在,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她就像烟雾般消失在这世上。
其实赵紫翎不见了,对子英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他不用担心心澄吃醋,只是以她和赵香兰如出一辙的个性,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然而更令他不解的是,三天前皇上竟亲自下旨将乐宁公主许配给他,听说这位公主是和普阳公主当殿义结金兰,受皇上册封的民间公主。
当他接到圣旨,所受的惊吓自然不在话下,尤其在他和心澄还存有误会之际,他怎么能够答应另娶她人,况且除了心澄,这辈子他谁也不要,管她是公主还是天女,他只要心澄一人做他的新娘。
可是心澄却不明白他的心意,半个月来不管他派人找过她几回,写了多少书信,她就是不肯来见他,最后还干脆叫紫儿转告他,要他别再对她白费心了,她不可能原谅他,也不在乎他即将娶乐宁公主为妻,他们之间的一切就此结束。该死的!如果她以为他会放弃她,乖乖照着圣旨行事,他就不是梁子英了。既然她不肯来,他就亲自出马,就算用爬的,他也要爬到云霞山庄把她揪出来!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子英才作下决定便立刻想要下床,但事实证明,他除了乖乖躺在床上,什么也别想做。
该死的鬼毒散!子英一拳打在床上,肩膀的伤随之牵动,一股灼热般的疼痛顿时刺穿胸口,痛得他直冒冷汗。
当子杰告诉他,鬼毒散的药性至少持续一个月时,他以为子杰在夸大其词,没想到它真的这么厉害,不但让他动弹不得,连肩膀上的伤口也迟迟无法愈合,疼痛的程度只能用撕心裂肺形容。
然而更令他心痛的是心澄的刻意隐瞒,她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绝口不提,还狠心点他的穴道,完全不给他选择的机会。现在,他总算明白自己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了,但该死的是,他就是爱她,就算她是恶魔转世,他还是爱她,无可救药的爱她。
“如果你不好好休养,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心澄。”子雄优闲地靠在门边,冷眼看着他饱受身心的折磨。
其实也不是子雄狠心,不肯帮自家兄弟,而是他对心澄有过承诺,答应一切听她安排,再说后头还有一场好戏可看,他没道理为了这么一点手足之情而得罪心澄。
“她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为什么……”子英知道心澄恨他伤害了她,可她也欺骗了他、利用了他,而且他已经向她道歉了,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子英悲痛地申吟一声,整个人又倒回床上。
子雄见他面色惨白,忍不住担心地上前扶住他。“你还是把伤养好再说吧!想要她重新接受你,没有足够的体力是不行的。”子雄嘟囔,有些无奈地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如果你再让伤口裂开,手臂很可能会残废,到时别说心澄不要你,只怕连乐宁公主也不会想嫁给你了。”
“要我躺在这床上整整一个月不能动,不如一刀杀了我。”子英再次诅咒道。“子雄,我知道你对我很不耐烦,我也不想让伤口裂开,可我就是无法忍受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兄弟二十多年,我第一次听到你骂人,是你风度变差了?还是你本性如此,我没发现罢了?”子雄故意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道。
“这一点也不好笑!”子英忍住疼痛,龇牙咧嘴地瞪他一眼。“跟你做兄弟,要是没有一张跟你一样毒的嘴,早让你啃得尸骨无存。”
子雄看着他,嘲弄地摇摇头。
“是不是所有陷入情网的人都跟你一样,既无趣还让人觉得有些讨厌呢?”他忍住笑意说。
子英怒目回视。“我祝福你早日得到报应。”他相信一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会太久。
子雄眉头微微一扬,回了个不置可否的笑容给子英。
“我还有事,没空在这儿听你发牢骚。你好好休息吧!有事尽管吩咐下人,千万别客气。”说完,子雄神情愉悦地大步走出房间,留下子英一人恨恨地躺在床上,独自品尝遭人遗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