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怜惜地轻抚卓莉诗的粉颊,它惨白的一如头上绷带,他看了好心疼。
方-轩恨死自己了,他恨自己为什么说话不经大脑,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如果她肯……不!是他肯稍让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就会活蹦乱跳的站在眼前,龇着小虎牙和他大小声,而不是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他握着莉诗一只手,放在唇上细吻:“拜托,你赶快醒来吧!都是我不对,我道歉,不管你爱不爱我都不重要,我只求你快点醒来……”她可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这点更令方-轩愧疚不已。
方-轩不禁又在她粉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可惜现实不如童话,公主并没有因王子的吻而清醒。
突然,寂静的病房外吵杂如菜市场——
“哎呀——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真不会挑时候,我连酒店大门都还没踏出一步耶!”
“老公,你怎么这样说话?受伤的可是你女儿嗳!”
“呜……卓太太,我对不起你,我没敦好小犬,连保护女孩子都做不到……”
“没关系,这又不干-轩的事,再说,要不是有他,咱莉诗的小命早没了。”
“可不是吗?方太太,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
“就是啊,老婆,你没看见墙上写着‘保持肃静’?喂!你们谁拿了我的研究报告?”
真是一群丢脸的家属!方-轩忍无可忍,起身拉开房门:
“安静点!病人需要休息!”
面对这突来的大喝,两家人先是愣了愣,随即不约而同的把食指压上唇——
“嘘——”彷佛噪音罪首是方-轩而非他们。
“天呐!”刘蕙娌低呼一声,扑到床边。“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老婆,她现在在昏迷中,你讲什么她是听不到的。”卓正雄扶住爱妻的肩。
方勋整理完他的研究报告,脸色沉重的向方-轩询问:
“儿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莉诗吵了一架。”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所以你就把她打成这样!?”方母拧着小手帕惊问。
方-轩被这天外一笔塞住了口舌。
“哎唷,不是啦!”他真被打败了。“我要回家的时候,一盆花莫名其妙的从二楼掉下来,本来,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我。”
他走到床畔,柔情万斛地为卓莉诗拉好被子。“是莉诗救了我。”
“对不起。”病房外响起礼貌的叩门声。
“你们是……”方-轩先是看到一个温文儒雅的青年,身旁还伴着位秀气甜美的少女。
“我是她的同班同学,我叫南湘蕴,你好。”少女开口,清脆的嗓音宛如黄莺出谷。“你是方-轩吧?”
南湘蕴!?这个名字似曾听过。方-轩翻翻记忆,恍然大悟:
“你好,我知道你。那这位想必就是蔚……”
“在下蔚少农。”蔚少农率先伸手与他相握。
“莉诗和你提过我们吗?”
方-轩无力的笑了笑:“可以这么说。”
“小蔚。”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岔入,发话对象是蔚少农。“抱歉,我们来晚了,因为我们在王警官那儿出了点小状况……”
方-轩对这声音突然产生了警戒。这声音,难道会是——
“什么小状况!?一……一点状况都没有……”另一个男子半搀半抱的带了个扎马尾的女孩子走进病房,以上的话便出于女孩口中。
“海薇?”南湘蕴疑惑地和蔚少农对望一眼。
蔚少农看了蔚海薇红扑扑的小脸一眼。“昂,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子昂无辜的笑了笑,摊摊手:“是薇薇自己说她满了十八岁,酒拳债要自行负责的。我哪晓得……”
“什么!?你让小薇喝酒?还划酒拳!?”蔚少农一双眼珠差点月兑窗而出。
“哥,别这样……昂是好人,他帮我还了月兑衣的酒债……不过那身五花肉实在没啥看头……”
“喂!你未免太毒了点吧?这么健美的肌肉竟然被你说成五花肉?”
嘿!不打全自招了,这回沈子昂和蔚海薇的馅儿可露大-!
太夸张了!他的宝贝老妹喝醉也就罢了,竟然还……
“沈子昂,我们出去聊聊。抱歉,失陪。”不愧是蔚少农,这等狂怒仍能维持一贯君子风度。“还有你,一起过来!”一手握住醉步轻移的蔚海薇,他揽着沈子昂的肩迅速转出病房。
“请各位别放心上,他们常这个样子。”中间一直静当观众的风咏曦解释道。他迎上方-轩阴恨的目光,笑问:“你好像很不欢迎我们。”
“不,只有你。”方-轩毫不客气。“我不欢迎你。”
“阿轩呐——”张智婷急急的拉住儿子的衣袖,用眼神指责他的不懂礼貌。
“妈,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别管。”他往前一步,毫不惧怕眼前这快一百九十公分的高挑男子。“你来干嘛?”
“当然是探病。”风咏曦才懒得和他计较,不如开门见山把话说清楚。
“你大可不必那么紧张,卓莉诗是你的,没人会跟你抢。而我,是因为拜把的嫂子拜托,客串一天护花使者罢了。是不是啊?大嫂?”
南湘蕴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被叫嫂子仍不习惯,粉颊立刻飘上浅浅丹晕:“是的,那天莉诗拜托我找个人接送她,因为少农的车坏了,刚才那位沈子昂又抽不出空来,所以我才请风咏曦帮忙,如果引起了什么误会,非常对不起。”
方-轩闻言,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挥挥手:
“算了,与你们无关。”他现在只希望卓莉诗快快醒来,他好亲口向她道歉。
“那,莉诗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南湘蕴提出了全部探病者关注的焦点。
“算她命大,医生说大部分是皮肉伤,有些脑震荡。其它的,要等她醒过来再说。”方-轩边叙述边往床上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她的睫毛动了动。
“莉诗!”他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坐起身。“你醒了吗?太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她一双美目似仍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些涣散。“口好渴,我想喝水……”
他接过卓母递过来的开水,将之挨近卓莉诗惨白的小嘴。
一会儿,她喝完了水,像是清醒许多。
“还要吗?”方-轩温柔的问。
她摇摇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忧心忡忡的大男孩。他很帅,给人的感觉冰凉中透着温柔,只可惜看来憔悴了点。
风咏曦一见她陌生的眼神,心里暗叫不妙——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莉诗啊,你可把爸妈吓死了!”刘蕙娌模模她缠着纱布的秀额,又拢了拢她睡乱了的黑发。“就长不大,这样妈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妈?”她眨眨清澈的黑眸。“你是说……我是你的女儿?”
“这孩子!又在说什么傻话?”刘蕙娌并没察觉她的异样。“逗世界上除你之外,还有谁会是我的女儿?”
那他呢?卓莉诗的目光-向方-轩,她并不期待他也会是亲人之一。
“你是谁?”
方-轩一怔,只当她是开玩笑。“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嗯?”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道歉。”
方-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莉诗,又扫了眼在场诸位“菲利普合众团”,压低声音道:“大姐,你要我在这里讲!?你家人会乱刀砍我的!”
虽然她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他凝重的表情,卓莉诗想想还是算了。“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风咏曦始终认为这气氛有说不出的怪异。
“卓小姐,你好点了吗?”
“嗯。”卓莉诗又见眼前多了位大帅哥。奇怪了,她今天走桃花运吗?“你是……”
“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我是前天接你上下学的风大哥呀!你嫌加长型凯迪拉克太招摇,希望我换‘March’的,记得吗?”
啧,忘掉最好!方-轩在心里道。
“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卓莉诗摇摇头。“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你;还有你们。”
“莉诗!”惊呼从众人口中同声发出。
“莉诗,别玩了!你真不知道我们是谁?”方-轩仿佛遭受一记当头棒。
“不知道。”她仔细看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很诚实的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谁?”南湘蕴抢问。
卓莉诗很用心的思考了半响,回答却仍是那三字言:“不知道。”
天!怎么会这样!?方-轩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湖又被搅乱了。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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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电脑、茶杯、视力检查表、针灸铜人、大脑、中脑、小脑、延髓……”
“中华民国国父?”
“孙中山。”
“一个国家的构成需有哪四个基本要素?”
“政府、主权、人民、领土。”
“对不起,医生,你为什么要拿国中公民考她?”
“呃?失礼失礼,拿错了,这是上次一位学生留下来的。”
医生把不该出现的公民课本丢给身旁护士,清清喉咙对卓氏夫妇道:
“两位,据我看令嫒智商很正常……”
“谁跟你讲她的智商不正常了!?”方-轩纷乱地耙理一头黑发,努力克制怒气。“我说的是记忆丧失!她不但不记得我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医生听他吼完,转头向莉诗:“他说的你同意吗?”
“同意。”卓莉诗很平静的点头,在外人看来没有一丝不正常。“我真的不晓得自己是谁,他们叫我卓莉诗。”
“啊!可是——”张智婷欲言又止。“为什么莉诗一点也不……”
医生不是当假的,他应付过太多家属病人,用脚丫丫也猜得出方母想说啥——
“太太,并不是每个丧失记忆的病患都会又哭又叫像疯狗,你八成是连续剧看太多了吧?”
南湘蕴发现挚友表面上虽镇定,眸子里却透着微微惊恐的光芒,她感同身受,不自觉走向床边紧握住她的手。
卓莉诗喜欢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孩。“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南湘蕴。”她回给莉诗一个微笑。“我们从高一起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随后,南湘蕴招来方-轩,在他耳畔道:“听好,你对莉诗所做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当然,我不会揭发你的,这次意外对你们而言或许是个新起点。”她把莉诗的手交给他。“一切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我知道,多谢指点。”趁人不察,他的唇轻轻滑过莉诗玉手,瞥见那羞红的小脸蛋儿,方-轩忍俊不已。
撤除了先入为主的冤家防卫,方-轩知道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宠她、爱她,甚至有可能让她也爱上他,不过……他仍旧想念以前的小僵尸。
“医生,你不是说我女儿受的是皮肉伤吗?怎么会突然丧失记忆?”卓正雄问。
“这你大可放心,根据她的检查报告来看,令嫒的状况属‘暂时性记忆丧失’,如果你们能多陪伴她,这会有助她记忆恢复。总之,无大碍就是了。”
方-轩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不对,我要照顾你今生今世!”方-轩再不会跟她呕气,他要好好弥补长久以来欠她的呵护。
卓莉诗笑着点头。她不晓得记忆丧失前的卓莉诗怎么想,但此刻的她真的好喜欢他。
“真感人啊!我又不愁没题材写了。”才被训话完毕的沈子昂扶着蔚海薇,也在房门口观赏完全程。
“喂!”他结实的胸膛突然遭到粉拳攻击。
“如果我也丧失记忆……你会不会也照顾我一辈子?”由此可见蔚大小姐醉酒未醒,若是在平时,她可是打死也不会提这等事儿,姑娘她可酷得很呢!
没办法,人说酒后吐真言嘛!
“当然会,我不但会照顾你一辈子,就连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预约了。”
“嗟!巧言令色……”蔚海薇笑着说。“我才不相信……”尽管如此,她仍带着安详放心的表情在沈子昂臂弯里沉沉睡去。
“小傻瓜……”他宠溺地吻在她乌黑秀发上。
医院上演的虽不外乎生、老、病、死,但在这间病房的内外,尽都是蜜意柔情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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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打开,刘蕙娌牵着莉诗的手走进房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二楼左边的房间是你的,自己多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脸上慈祥的微笑撑得勉强,试想,天下有哪对父母在孩子遭此重变后还能真正平稳安心的笑?
“你们回来了——”
“汪汪汪!”楼梯上冷下防冲下一鸟一犬。
“这……这只狗是……”瞧它黏自己的模样儿,卓莉诗料得到自己和它应是好朋友。
“它叫阿波罗。”方-轩模模阿波罗的头。“名字是你取的。”
应该是“她”吧!?卓莉诗不太能和以前的自己取得交集。
“老爹——老妈——”老兄开心的飞到方勋和张智婷之间。“外国的同伴怎么样?下次要不要我也去演个讲?”
“再说吧!”方勋塞颗机场免税店买的巧克力给它——这次旅游带回的唯一纪念品。“有点事,所以我们提早回来。”
“是因为卓莉诗的事吗?”
“咦,你怎么知道?”
老兄一飞又回到方-轩肩头。“兄弟告诉我的。嗳,听说你丧失记忆?”
卓莉诗被眼前会说话的九官鸟吓了一跳。“对。”虽然说她知道九官鸟有模仿人说话的能力,但她没看过会“自己”说话的九宫鸟。
老兄打量她一圈,凭鸟类的敏锐感觉,它是觉得她有一些些不一样。
“你是谁?”
“卓莉诗。”
“他是谁?”老兄踩踩足下肩头。
“方-轩。”
“乱讲!你还说你丧失记忆!”言毕,老兄突被一只大手扫下肩膀。
“笨鸟,这些基本的我们当然会告诉她!”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丧失记忆过!”老兄为自己辩护道。
“你真的会讲话啊?”卓莉诗对老兄大感兴趣。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现在在干嘛?唱歌吗?”老兄方被削,心情正值红色警戒。“今天是看在你失忆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我警告你,不准歧视我们鸟类的智商。”
卓莉诗觉得这只九官鸟好好玩。“我知道了,对不起。”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竟抱起老兄,在它玄黑色小头上轻轻一吻。
什么——!?方-轩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老兄——”天杀的!她都还没主动吻过自己耶!
老兄恍恍惚惚地抬头,见到主人怒气腾腾的杀来,顿时清醒,忙不迭地振翅落跑——“喂喂喂——我什么事都没做啊!救命呀——”
“你放心,我会让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的!”
方-轩追着老兄出了铁门,两家大人也早就各自带开;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卓宅一楼就仅剩莉诗与忠犬阿波罗。
家——卓莉诗环顾四周。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家,但她对这里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就连穿衣镜中映出的自己她都感到陌生。强烈的无助感又一波波袭来。
她想起南湘蕴温柔的微笑,也想跟着笑,不料却牵出两行清泪。
“莉诗?”
动她心旋的嗓音突然传来,卓莉诗赶紧抹去眼泪。
“怎么了?”方-轩看见她红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无来由地心疼了起来。
“没事。”她把头靠在方-轩肩膀,那一刻,莉诗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
方-轩不多问,只是轻轻拍抚她的背。
他知道,自己今生注定是她避风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