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并不因为是平安夜而格外关照这个城市的人们,天上飘起了绵绵细雨。
把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询问身边的狐小莉,“送你回家?”
“不,今天是平安夜,狂欢夜,哪有这么早回家的。”
“早?已经过了午夜了。”
“午夜夜生活才开始啊……左拐!左拐!差点开过这个路口,绕回来就费事了。”
“到底要去哪儿?”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一脸兴奋的表情,配上红肿的双颊,还真有点……滑稽。
“听说今晚珊瑚公园有狂欢活动,咱们去凑凑热闹!”
“不是说沙坪公园吗?”
“沙坪公园是有呀,不过肯定早就爆满了,咱们还是去珊瑚公园碰碰运气吧。”想知道哪有好玩的,问她准没错。
“好吧。”HONDA驶下立交桥,钻进隧道,速度渐渐慢下来,因为前面的车已排起了长龙。
“堵车了。”高骏骐回头看看,想调头换条路,但不过片刻,后面也排起了长长的车龙,陷在车阵里动弹不得了。熟悉的场面让高骏骐恍惚想起了什么,“大约两个月前吧,我去伦敦出差,赶去机场时,也是在这儿遇上塞车。”
“是吗?”狐小莉心不在焉地回头看看排成长龙的车阵,足尖不耐地轻点。
“那天不知是什么节,很多人化着古怪的妆。有一个女人装扮成京戏里的女鬼,脸白白的、唇红红的、眉眼黑黑的,很美、很艳。”
狐小莉的目光悄悄从窗外的车龙移到他的专注凝视前方的侧脸。
“她对着后视镜扮鬼脸,还自言自语地感叹:我真是太美了!”想到那一幕,他的唇角微微上弯,柔和了脸上的线条。
“嗯……”
“发现我在看她,她竟然用京腔念白,说‘奴家住丰都府、公子有意请来提亲’什么的,呵呵。”笑容越来越大,连眼睛都在笑了。
“然后呢?”他究竟想说什么?
“然后,”转过脸面对她,敛起笑容,“因为要赶时间,我和她就此错过了。我一直遗憾,不知能否再见到那个有趣的女人,直到——”
“什么?”秀眉高高挑起,难道他已经认出她了?
“直到,”他伸出手指轻触她红肿的脸颊,深邃的目光紧锁她,似乎有她看不懂的炽热和怜惜,“我又看到那张美丽的脸,可是令我失望的是,她只是个烟市媚行的花瓶……”
狐小莉没有打断他,只是斜睨着他,等着下文。
“她千变万化,时而疯狂,时而端庄,时而娇媚,时而清纯,时而放浪,时而优雅,时而痴傻,时而精明,让人眼花缭乱。这样多变的女子,怎不让人迷惑?”他被她多变的面貌迷惑了,他精于逻辑的大脑全用来分析她的言行了,他的理性,他一向自诩的理性,也全用在破解那个狐一样的女人上了。
“那你迷惑了?”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享受他温热的手指轻抚,好舒服。
“是的。但更让我震憾的是她的聪慧,她的才华,”轻点她的胸口,“这里,她是与众不同的。”
邪邪一笑,“这里与众不同?比别人丰满?比别人性感?”
“你这丫头,明知道我的意思,故意曲解。”笑着摇头,眼里有着宠溺和纵容。
媚笑着凑近他的脸,轻轻吹口气,娇声低语:“人家那里真的与众不同嗳,想不想见识一下?”
“小莉……”高骏骐的呼吸因她温暖芳香的气息、暧昧的话语而急促起来,车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燥热。
“你可别变成大野狼,人家好怕哟。哈哈哈!”狐小莉娇笑着,推开车门,一脚踏在雨水湿滑的地上。
高骏骐失笑,这爱搞名堂的女人不会有一刻的安分,点了火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高骏骐,快出来!半夜雨中漫步,好浪漫哦。”狐小莉拍着车窗喊。
叹口气熄火下车,只好把车子扔在这儿等着被拖吊,明天再去领回来了。从告别学生时代,他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这样疯狂了,今天居然被这个疯女人影响,抛开了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性,像个愚蠢的大男生,陪着她半夜雨中散步。
欢呼一声,狐小莉绕过车子,跑过来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拉着他的手,“走,夜游去!”
高跟鞋哒哒地敲击着水泥地面,清脆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格外响亮,高骏骐有点尴尬地发现,一个个脑袋从摇下的车窗探出,看着他,还有他身边故意重重地踏步、拉着他的手摇呀摇的女人。
“狐……”他刚开口想说。
“啦啦啦……”她大声唱起歌来。
一扇扇车门打开了,一对对情侣手牵手漫步。
坐在出租车里、等得不耐烦的人们也开始下车步行。
隧道里或轻或重、或快或慢的脚步声混响成一片。
隧道中、公路上,除了长长的车阵,三三两两步行的人也成了平安夜的一道独特风景。
走出隧道,一阵冷风挟着雨丝扑面而来,狐小莉打了个冷颤。
“冷吗?”高骏骐敏锐地察觉到。
“不冷,我有穿着大衣呢,”拉拉身上的羊绒长大衣,大衣里面只有单薄的礼服,露在外面的脚,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丝袜和一双系带的高跟鞋,走在湿冷的雨水中,还真的有点冷!
“穿我的衣服吧。”高骏骐动手月兑外套。
“不用啦!”狐小莉放开他的手向前跑,“啪啪啪”踩的路面上水花四溅。“喂,你走错路了!”高骏骐喊。“没错!”“去珊瑚公园走下面那条路!”“没看见那条路挤满了车吗?公园里一定也爆满了!”回过头,边喊边倒退着走。
“那去哪儿?”
“我们就沿着滨江路走吧!”回过头,又迎着冷风寒雨大步往前。
“好吧。”这就是她,率性自由的狐小莉。无声地笑笑,他大步追上。
“啦啦啦……我爱麻烦,我爱麻烦……”唱着最爱的歌,她努力伸长颈项,用脸去迎接冷风寒雨,让丝丝凉意冷却两颊的火辣。真舒服呀,狐小莉忍不住格格笑着。
“你唱的什么歌?”好像从没听过。
“我爱麻烦……啦啦啦……我爱麻烦……”大声唱着,用歌声和冷风对抗着。
什么跟什么呀,还有人爱麻烦,连唱的歌都与众不同,高骏骐笑着摇头。
“啦啦啦,我要飞……”张开双臂,假装自己是一只飞鸟,迎风张开翅膀飞翔,“……翅膀的命运是迎风……呜……”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跑出曲线。
像个小孩子一样,高骏骐笑看她展露率性可爱的疯狂举动,保持着距离跟着,不去打扰她。
“呜,飞呀——哎哟!”一个踉跄,狐小莉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脚。
“怎么了?”高骏骐急切地上前蹲察看。
“脚扭了。”狐小莉把脚伸到他面前。
一看那高达五寸的细跟鞋,高骏骐倒吸了口气,“你居然穿这种鞋在街上跑?而且还是下雨天,路又湿又滑。”大冷天的,她腿上居然只有宛如第二层肌肤的丝袜,在深夜的冷风中行走!
“这双鞋是为了搭配晚装嘛,人家先也没想到会出来夜游啊。”谁叫她个子不高,只好穿高得吓死人的鞋来增加点高度,像她这么完美的人竟然在身高上有小小的瑕疵,真是心中永远的痛啊。
看她嘟着红唇,一脸委屈,楚楚可怜,高骏骐心莫名地柔软了,“疼吗?”手指按一按她小巧的脚踝。
“疼!疼死了!”惨叫连连。
*****
“用不着叫那么响,别人还以为这儿出了命案呢。”口中虽揶揄着,高骏骐却不敢再碰她的伤脚,背过身蹲下,“来,我背你。”
“好啊。”狐小莉一点都不客气地爬上他的背,拍拍他的肩,“走吧。喂,你往哪走啊?”
“回车上。”高骏骐背着狐小莉,掉转头往回走。
“不,我不回车上,我还要夜游呢。”
“你的脚受伤了,还游什么,回车上,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不,我不回家,我还没玩够呢。”狐小莉用力拍打着他的背。
“小姐,凌晨一点过了,你还要怎么玩?你就不能安分点?摔到地上可别怪我!”
“我不管,我要沿着滨江路散步!”
“你脚伤了怎么散步?”
“你背着我走!”
高骏骐朝天翻个白眼,终于确定自己揽上了一个大麻烦,她可爱的率性有时也会让人头痛呢。“背着你散步?你真想得出来。”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刮着冻死人的风、下着冰死人的雨的冬天。
“你不背我就自己走,放我下来!”狐小莉猛烈地挣扎起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好,你走吧。”高骏骐一矮身,把她放下地,看她怎么走。
狐小莉一言不发,松开搂着高骏骐脖子的手,单脚支撑着身体,歪歪倒倒退地旋过身,困难地向前跳,每跳一步,停一下,身子摇摇晃晃,张开双臂试图维持平衡,可是靠一只五寸细高跟支撑的身子,还是危险地摇摆着。
“好了,怕了你!”真是个犟丫头!高骏骐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前半蹲子,“上来吧。”
“干吗?”狐小莉气呼呼地板着脸。
“背你呀,快上来。”
“回车上还是散步?”
“散步!”两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投降,行了吧?“耶!”欢呼一声扑到他背上,“走喽,散步喽!”埋藏在他背上的笑容狡黠,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啦啦……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将这种感受写一封情书给我自己……我是花瓶中哭泣的百合花……”狐小莉哼着歌,一首接一首,双腿还摇呀摇地打着节拍,逍遥自在得像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女孩。
“喂,小姐,别乱晃好不好?”虽然她很苗条,很轻盈,可是走这么长一段路,他的额上也冒出了汗珠。
“这样边晃边唱才有散步的气氛嘛。”
高骏骐哭笑不得,“你倒是有散步的雅兴,我可就苦了。”
“好吧,好吧,我就好心一点,让你休息一会,放我下来。”
真是谢谢她的好心哟!“你能行吗?”
“没事,让我靠着栏杆就行。”
沿江的栏杆是方石砌成的,高骏骐把狐小莉放下,擦一下额上的汗,回过头,心脏差点从胸腔蹦出来——狐小莉站在高高石栏杆上,正学T型台上的模特,走着猫步呢!
“你——”高骏骐硬生生地压低了声音,“在干什么?”生怕她受惊吓,一个不稳跌下去,这可是在十几米高的坎上,栏杆外是乱石滩和滚滚的江水。
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又优雅地向前跨出一步,“怎么样?有没有模特的架式?”
“有,有,你快下来吧。”他哪顾得上她有没有模特架式,她可是穿着五寸高跟鞋,走在十厘米宽的石栏上呀。
“要不是个子太矮,说不定我已经去走T型台了。”狐小莉兴奋地说着,顺便摆个模特造型。
“好了,我相信,我相信,快下来吧。”她以为自己是体操运动员?把栏杆当平衡木了。
“你让人家表现一下不行吗?”不满地嘟起嘴,“想象这就是T型台,你就是观众,给点掌声吧,好让我有现场感。”
她还想有现场感?高骏骐很想伸手把她拉下来,可是又不敢冒失,那后果是他不能承受的。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了拳。
“快点鼓掌呀。”狐小莉迈着猫一样轻巧的步子向前走几步,猛地停步,回身,一手放在胯上,想来个漂亮的亮相,可是身子却不稳地摇晃起来。
“小心!”高骏骐惊呼,一个飞扑,在她的身子向栏杆外仰的同时,抱住了狐小莉的双腿。
狐小莉柔软的腰身后仰着,向栏杆外弯成一张弓,长发黑瀑似的滑落,随之洒落的,还有她银铃似的笑声。
好险!要不是他手快,抱住了她,她此刻已经摔下十几米的堤坝,落人滔滔的江水中了。高骏骐紧紧抓住她的腿,冷汗涔涔。
“格格格……”双腿被牢牢抱住,狐小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冷风中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舞动着黑夜一般的发丝,狂放地洒落串串笑声,像一朵魅惑的夜之花在凄雨冷风中妖异而狂浪地绽放着撼动人心的美。
“你还笑!”惊吓过后,升起的是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知道呀,”狐小莉娇媚地甩动长发,“我知道你会抱住人家呀!”
她知道?连他自己都没把握能不能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抱住她,高骏骐气呼呼地抱她下石栏,放在地上,“万一我没来得及呢?”
“可你抱住了呀。”
“我是说万一!”
“那就摔死呗!”狐小莉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就是要赌一把。”她就是赌,赌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赌他的在乎。
“你简直拿生命当儿戏!”高骏骐气坏了。
“对呀。”手指理一下长发,妩媚地抛个眼波,“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儿戏的。哈哈!”笑声中,迎着细雨向前奔跑。
“喂——”
“来呀,来追我呀……”风把她的声音吹得若断若续,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疯丫头,慢点!”亏她穿着五寸高跟鞋还能跑得那么快。等等!跑?她的脚不是扭伤了吗?他还背着她走了那么久。该死!被这个狡猾的女人骗了。高骏骐抓抓头发,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点被骗、被捉弄的恼怒。“等我捉住你,非打你的小不可!”迈开长腿开始了他的追逐。
生平第一次,高骏骐直到近午才走进公司。即使熬通宵赶企划、批文件,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也不曾像昨夜这么劳累。先是被那个狡猾的小女人骗得背着她走了两公里;然后又和她在公路上赛跑;跑输了不服气的疯女人硬拉着他去酒廊拼酒。平安夜似乎全城的年轻人都跑出来狂欢了,每家酒吧都客满。他提议回家休息,她却不肯,拉着他站在酒吧门口等,直到凌晨四点,一桌客人离开,不等服务生清理桌子,她立刻扑上去,牢牢粘在椅子上不肯动,生怕他硬拉他离开似的,看到她赖皮的模样,高骏骐忍不住失笑。
明明是她主动提议拼酒,他还以为她是酒国英雌呢,可是她却喝不到三杯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摇都不醒。害他只好把她抱上车,准备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车子平稳地行驶中,躺在后座的她却突然冒出一句:“走错了,往右拐。”害他差点把车开上人行道!
终于在她的指挥下,把车开到她家楼下,她突然从后座站起,把身子探到前座,给了他一个缠绵的热吻!就在他还沉醉在她如火的热情中时,她一指轻点他的唇,用闪着狐狸一样幽光的眼眸牢牢锁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妈妈说,好女孩不能随便让男人进她的房间。”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翩然而去,只留下一缕如真似幻的幽香和……他唇上那缠绵的温热。
难道他的脸上写着很想跟她走进她的闺房的念头?
剩下的时间他当然无法入睡了。
他一向有良好的睡眠习惯,无论在哪里,办公室、家、车上、飞机上,无论是床、沙发、椅子,他都能抓紧时间小睡一会儿,这就是他在工作中保持旺盛精力的秘诀。
可是昨晚,应该说是今晨五点后,把狐小莉送回家后,他的头脑还因为她的疯狂举动而兴奋着,他的心还因为她的缠绵热吻而激烈地跳动着,他失眠了。
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个又一个谜,不,她整个人就是一团难解的谜!她究竟为什么进人康威?她的能力决不只像她故意表现的那样,只能做一个花瓶角色,在企划案中她的表现又如此完美出色,那么她又为什么隐藏自己的实力?她和康伶究竟有什么关系?是康伶安排她进入公司,为什么康伶对她充满敌意?她和康岩的关系应该不像传言所说的,为什么康岩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似乎是痛恨又不得不容忍?康凯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尤其是昨夜,她精心策划的晚会被搞砸了,自己又莫名其妙挨了两巴掌,她的心情却一点也没受影响,反而兴高采烈地过她的疯狂平安夜,为什么?一连串的“为什么”搅得他失眠了。
“叩叩厂敲击声提醒丁高骏骐,他正在办公室里。
“进来。”收拾一下纷乱的思绪,准备把心思放在公事上。
是康伶,仍然是简洁利落高雅的套装,盘得一丝不乱的头发,但精致的彩妆掩饰不住眼下的淡青的暗影和眼中的红丝,还有她无心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高大哥,大哥走了。”
“康岩?去哪里?”
康伶疲惫地摇摇头,递上一张纸条,“不知道,他抛下公司,抛下家出走了。”
出走?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把戏?高骏骐疑惑地接过纸条,低头念出声:“妈妈、小凯、小伶,我走了,你们什么时候真心接纳宜生,我什么时候再回来。不过我回来时,会带着我的妻子,公司就交给高骏骐管理。康岩。”是康岩的字迹,“康岩走了?什么时候?”一向满脑子实验数据、冷得像块石头的康岩,竟然有为爱出走的疯狂举动!
“大概是今天一早。”康伶虚软地坐在沙发上,“昨晚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他拉着笨,呃,苏宜生气冲冲地走了,今天一早就在我家客厅里发现了这张纸条。”昨晚真是一团混乱,大哥得知是她背后捣鬼赶走了苏宜生,气得差点杀了她,要不是有人拦着……她从没见过大哥发这么大的火,当年爸爸死后,一些叔叔伯伯落井下石抽走资金,他也没这么生气。大哥一向对她很呵护,却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外人,对她大发雷霆!
“康伶。”高骏骐同情地看着疲惫地闭上眼的康伶,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
“高大哥!”康伶猛地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怎么办?我怎么办?”
“呃,”高骏骐的身子僵了一下,忍住推开她的冲动,尴尬地任她伏在自己怀里,“别担心,公司还有我。”
“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康伶的肩膀微微耸动,显得柔弱无助。
不习惯她脆弱依赖的一面,高骏骐只能尴尬地安慰着:“康伶,你别这样。公司暂时还有我坐镇。相信要不了多久,康岩就会回来的。他的亲人、他的事业都在这儿,他不会真的丢下不管。”
康伶摇着头,“大哥走了,我现在只有你了,高大哥,你别离开我……”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我……”高骏骐抬起手想推开她,可康伶从未流露过的脆弱又使他不忍,毕竟他也算看着她从一个黄毛小丫头成长为干练的白领丽人,他们就像兄妹一样,虽然他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不止是兄妹。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呀?”突兀的声音惊得两人飞快地分开,康伶坐直身子,偷偷用手背抹去眼泪,害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
“小莉!”高骏骐惊喜地看着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俏脸,“你还好吧?”她的脸颊雪白粉女敕,一点也没有昨晚挨巴掌的痕迹。
“好?再好也没有高总你好。”水眸瞄瞄高骏骐,又瞄瞄康伶,“上班时间佳人在怀,怎么不好?”
“你误会了,小莉。”以往对人们误会他和康伶的关系,高骏骐从不理会,但她不是别人。
“误会什么?”歪着小脸,一脸天真,双眼却闪着危险的幽光。好啊,敢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看她饶不饶他。
“董事长突然离开了,康主任心情不好。”
柳眉微挑,“哦,所以你安慰她?”
“我们正在讨论公司的安排。”
“抱在一起讨论?”狐小莉不依不饶,非要追根问底不可。哼,还一脸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镇定样子,身为她小狐狸钦定的男朋友,竟敢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他有没有点自觉啊?
“我只是……”高骏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一丝心虚、一点尴尬。
“我们怎么讨论,好像不关你的事吧?”飞快地整理心情,康伶又恢复她的犀利。
“如果我说和我有关呢?”似笑非笑的表情分明是在挑战。
“你只不过是我请来临时代职的董事长秘书,公司的决策你无权参与。现在董事长不在,这个职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今天到会计室结算工资,立刻离开!”
“离开就离开,以为我稀罕呀?”不屑地撇撇嘴,“除了工资之外,还有额外的费用你没付清呢。”
“胡说,所有费用我都付清了!”在笨女人离开公司时,她就说话算话,把答应的酬金划人了狐小莉指定的账户。没想到酷女郎简捷插手,不但没能成功地赶走笨女人,反而激怒了大哥,甚至气得大哥离家出走。这笔钱也白花了。
“还有呢。”递上一张账单,“特制订婚宴请柬,请私家侦探找笨女人的下落,还有昨晚挨两巴掌的医疗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收惊费……共计一万二千八百肆拾三元,老同学,零头就四舍五人吧,你付一万三千就行了。”
*****
康伶每看一行,脸色就青一分,拿着账单的手也抖了起来,没等狐小莉话完,刷刷两下把账单撕成碎片,咬着牙怒吼:“原来是你搞的鬼!”
“怎么说是搞鬼呢?人家的小花招很漂亮吧?”还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
“你!你!”康伶手指着狐小莉的鼻子尖,脸几乎涨成紫色,“是你叫简捷把笨女人带来的?!”
“没有啊,人家只是给简捷寄了张特制的请柬,上面写着欢迎光临康岩、狐小莉订婚宴而已。”无辜地眨眨眼。“你让大哥知道是我的主意……”“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漏了嘴。”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还让大哥对我大发雷霆……”
“我哪有那本事,你大哥还打了我一巴掌呢。”一指地上的碎纸屑,“喏,账单上有列哦。”
“总之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你捣的鬼!”康伶声嘶力竭地喊叫,是她,是这只狐狸精,害得大哥和她反目,甚至离家出走和笨女人结婚去了;二哥也怪她,不肯谅解她,康家差不多分崩离析,康威也陷入混乱!“你这个害人精,害我们康家,害康威,你滚!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康伶,你冷静点。”高骏骐从未见过康伶如此失控,试图劝她平静。
“可是你还没付钱呢。”狐小莉笑眯眯地火上浇油。
“滚!”康伶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原子笔掷向狐小莉,被她一侧身躲过。
“康伶!”高骏骐抓住康伶举起订书机手,“冷静点,别闹得太过分。”
*****
“是呀,”狐小莉惟恐天下不乱,“你这样子和街头撒泼的疯婆子差不多了,太难看了,啧啧。”
“你——”康伶气得浑身乱颤,要不是被高骏骐紧紧抓住,她肯定会扑上去抓花那张气死人的笑脸。
“小莉,你别说了。”这个疯丫头,还嫌不够乱似的。
“我没做什么呀!”无辜地耸耸肩,冲他翻个白眼。死男人,他到底护着谁?
“我,我……”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康伶哇地一声,伏在高骏骐怀里放声大哭。
“喂!”狐小莉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把高骏骐拉开,“要哭自己哭,别把眼泪鼻涕擦在别人衣服上。”
“关你什么事!”康伶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又往高骏骐怀里扑,狐小莉把高骏骐往自己身后一拉,让她扑了空。
“你想趴在我的男人怀里哭,当然干我的事!”狐小莉理直气壮地宣布。
她的男人?是指——他吗?高骏骐迷惑的目光对上了康伶不敢置信的伤心目光。
“高骏骐,是真的吗?你们真的……”昨晚在一团混乱中他们消失不见了,难道……康伶等待着高骏骐的回答。
“我……”高骏骐的目光又迎上狐小莉信心十足的晶亮眼神。
“别,别说……”康伶喃喃低语,害怕听见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那还用问吗?浪漫的夜晚,一个俊男、一个美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来呀。你不会是未成年吧?需要我告诉你细节吗?”狐小莉邪邪地笑着,“我和高骏骐昨天离开晚会后,先……”
“我不要听你说!”康伶尖声打断她,“高大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和小狐狸……”
面对她焦急、期待又害怕的目光,高骏骐明知那目光接着会盛满伤心的泪水,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不,我不信!”康伶摇着头踉跄后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现在你相信了吧?”狐小莉得意洋洋。
只是点一个头,对高骏骐来说,却仿佛用了千斤的力气。他不想伤害康伶,但他不能让康伶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长痛不如短痛,相信她一定会走出情伤的。一手揽住狐小莉的肩,阻止她对康伶没完没了的追击,“康伶,我真的喜欢小莉,我们已经开始交往。”
不管这只小狐狸刚才宜布他是她的男人的话是真是假,是玩笑是游戏,是为了好玩还是为了打击康伶,他都决定把它当成真的,并且不许她随意改变,既然他已经决定加入她的狩猎游戏,那么,这一次,该换他当猎人,来狩猎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不!”康伶猛地抬起头,热切地望着他,“高大哥,你只是一时糊涂,被她迷惑了。你不知道她的底细,她一向最会勾引男人……”
“够了!康伶。”厉声喝止她的语无伦次,又缓和了语气,“我不需要知道她的底细,我只要了解她就够了。”
“等,等等!高大哥,你冷静考虑一下,对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了是不是,你奋斗了十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你不怕失去这一切吗?”
可怜的女人,竟然用这一招来留住男人,狐小莉怜悯地看着失常的康伶。
“你是什么意思?”
“高大哥,离开她。如果你拥有了属于我的那些股份,康威也有你的一份了,康威的事业就是你自己的事业,你可以在康威施展你的才华。”
“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当初放弃自己创业来帮康岩,纯粹是出于友情,这一帮就是十年,要不是康威不能没有他,他早就离开了。
“如果你执意和她一起,就必须离开康威。”利诱不成,康伶一咬牙,狠狠地威胁,“康威总经理的职位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她不能忍受那只狐狸精和她爱的男人天天在自己面前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她受不了!
沉默,康伶几乎在高骏骐专注地凝视下败下阵来,但还是强迫自己坚持。
“你是认真的?”高骏骐表情凝重。
“是的!”她必须赌这一把,赌这最后的筹码。
“那好吧,我会尽快递上辞呈。”高骏骐的声音仍旧平静,“今天我就先离开了。”
“好呀,先去外婆桥吃老虎菜,好久没吃了。然后好好玩一玩。”狐小莉拉着他的手欢呼,开玩笑,她本来就舍不得她的男人为别人打工。总经理怎么样?还不是为别人做牛做马。他辞职正合她意呢。
“如你所愿!”拉开门,走出总经理办公室,没有留恋地回头看一眼他度过好几年的地方。
走进办公区,所有职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睁大眼瞪着这一对手拉手的男女。
“大家好呀!”狐小莉笑眯眯地招呼傻了的人们。
高骏骐则礼貌地冲大家点着头,对他们精彩的表情视而不见。
“高大哥!”身后传来康伶带着哭腔的呼喊。
回过头,康伶追出了总经理室,含着泪看着他,“你,考虑清楚,走出这个门,你就不再是康威的总经理,从此和康威没有任何关系丁厂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人们的表情更精彩了。
高骏骐微微一笑,“不必考虑了,今天是圣诞节,我要陪女朋友,再见,康主任。”
拉着狐小莉的手迈出大楼,“你刚才说要去吃什么?”
“外婆桥的老虎菜。”
“好啊。”当人家男朋友的第一天,是不是该好好宠一下女朋友,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