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子。”正垂头丧气走在花街,忽然听到一个娇柔的声音。
“谁?”杜立平停步张望,一个窈窕清丽的素衣女子正在前方,冰姿玉质,淡雅清芬,“你是……你是封……封如玉?”他总算想起了她的名字。
他竟然还要想半天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封如玉的自尊心受打击不小。但是,她对自己的美貌、才情有信心,相信自己的端庄、婉约,远远胜过一身风尘味的花想容。只要他多接触她,一定会爱上她,不会再迷恋那个泼辣又毫无气质的花想容,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对,一定是这样。封如玉对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又恢复了信心。“杜公子,请上揽玉轩坐坐如何?”
他的心里正苦恼着,花想容为什么不肯接受他?也许同为青楼女子,这个封如玉会了解一点她的心里想些什么吧。“好吧。”向她请教请教也许有用。
“杜公子,请用茶。”封如玉把杜立平引到自己从不轻易让外人涉足的香闺,含情脉脉地亲手奉上一杯香茗。
“哦,多谢。”可惜杜立平没注意佳人柔波荡漾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布置,“你这里很雅致啊,琴棋在案,书画盈桌,不错。”花想容的房里虽然富丽精致,可就没这里高雅了,她那个人呀,最讨厌诗呀文的,连他说话多引几句经典,她都要发火,难怪她不喜欢他,可除了诗文他也不会别的……
封如玉丝毫不知道他的思绪又飘到花想容身上去了。一听到他的称赞,内心更加得意,努力做出谦虚的样子,“哪里,公子谬赞了,只不过如玉出身良好,自幼秉承家学,酷爱琴棋书画,虽不幸沦落风尘,但不敢忘记家训,一向洁身自爱,惟以书画自娱而已。”她这样官家千金,虽已落难,又岂是花想容那样的低俗之人可以相比的?杜状元一定会被高雅的自己吸引的。掩饰不住嘴角喜滋滋的笑容,急着向杜立平炫示,“杜公子,请欣赏这几幅字画,这些都是真迹……”
“啊,王右军真迹!”杜立平根本没把她委婉自我介绍的话听进去,双眼放光,牢牢盯着墙上的字,真迹耶,好像是……评选“名花谱”那天某个贵人送的。那天的花想容扮的贵妃醉酒,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该死,他怎么又不由自主想起她了?
一下子,杜立平对墙上的字画失去了兴趣,要在往常,要他对着这些难得一见的名家真迹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可以。可今天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难缠的女人。“封姑娘,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自己从来没接触女人,还是请教一下别人比较好。女人的心思还有谁比女人更懂?封姑娘这么友善和蔼,一定肯帮自己。
“啊?”封如玉惊讶地张大嘴,差点忘了保持秀雅的气质,没想到他会突兀地问这么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啊?会不会是……“嗯——,姑娘家嘛,当然都喜欢才高八斗,人品俊雅,又温柔体贴的男子啦,就像杜公子这样的……”说着羞怯又含情地瞥他一眼,她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他该明白了吧?
“唉!”杜立平一点也没看到她的表情,也没去想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愁眉苦脸地叹气。“才华我自信还有一些,人品么谈不上俊雅,总还过得去,为什么她不肯理我?一定是我不够温柔体贴。她总说我是呆子,一定是我书呆子气惹她讨厌……”
封如玉失望得变了脸,可恶!她这个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想的还是那个女人,不过,她不能放弃,她相信他对花想容只是一时迷惑。他应该爱的,是像她这样文雅端庄、才貌双全的女子。在心里不断做心理建设,封如玉又露出秀雅温柔的笑容,轻声细气道:“杜公子才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怎么会有人讨厌您呢?我想一定是那人有眼无珠。”
“她才不是呢!”一听有人批评花想容有眼无珠,杜立平立刻激动起来。
封如玉差点又变了脸,镇静!镇静!她努力维持着形象,“她?杜公子指的可是花姑娘?”
“嗯。”杜立平好像也发觉自己态度有点过火,不好意思地点着头。
“花姑娘啊,”封如玉故作迟疑地说,“我想她不是看不上杜公子的人品,以公子您的才貌、品性都是无可挑剔的。恐怕她是……”
“怎样?”杜立平的心果然被吊起来了,急忙追问,“她究竟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唉。”封如玉微蹙柳眉,似乎有些为难地低声叹息,“花姑娘她……人其实不坏,只是爱钱了点。花街的人都知道……其实,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一颗真诚的心,金钱身外之物,不该过于看重,公子您说是不是呢?”像她这样不看重金钱的高雅女子,他一定会欣赏的。
“她不是爱钱。”杜立平急忙为花想容辩解,“她急公好义,常常一掷千金,所以总是缺钱,其实她这个人一点也不贪财,她的钱全花在别人身上了。真的。”怕她不相信,再强调一句。
封如玉懊恼地咬咬唇,强作笑脸,“是吗?那……那是我误解花姑娘了。不如这样,我可以探问一下花姑娘的意思,你知道,都是女人家,比较好说话……”
“真的?多谢!多谢!”杜立平大喜,握住封如玉的双手连连摇着,“谢谢你。封姑娘,你心地真好。”
封如玉羞怯地低垂螓首。
“啊,对……不起。”杜立平发现自己唐突了佳人,不好意思地放开手。
“没关系。”封如玉细声细气地回答。偷偷溜他一眼,抿着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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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又流传了新故事:杜状元又迷上封如玉,三不五时往揽玉轩跑。
可谁知道杜立平对着封如玉,满口都是花想容长、花想容短,将一腔痴情,满怀愁绪倾诉给封如玉听。
“封姑娘,你真好。肯听我说这些,又好心地安慰我。”杜立平感激地说。他对花想容的情,周围没一个人赞成,更没人能倾听,排解他的忧烦。只有封姑娘对他经常的打扰不但不厌烦,反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
“这没什么。公子看得起小女子,才对我说这些。何况公子的真性真情令人感动。小女子只恨自己无能帮不了公子。唉。”怄死了,眼前这么一个清丽佳人,他却视而不见。她已经气得咬呀切齿了,却还要做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样子。本以为借安慰他接近他,可以日久生情,使他转移目标,看见她的好。怎么他满口都只有花想容,真不知道他脑袋里装的,除了诗书之外是不是榆木疙瘩?真是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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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里,花想容正在清点她的财产,“一百、二百……要春耕了,正是青黄不接,大杂院要买粮,还有小风的学费要交了……”
“小姐,你还有心思算钱!”玲儿急得跺脚,“你没听到我说的吗?”
“听到了,二百五十五……”
“听到了,就这样?”玲儿被她轻描淡写的反应弄得瞠目结舌,“杜公子被封如玉抢走了,你怎么还不着急?”
“着什么急?脚长在他身上,他爱找谁就找谁,谁管得了?”
“把他抢回来呀!”玲儿摇着花想容的臂膀,“凭你的美貌和手段,封如玉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肯定能把杜公子抢回来的。”
花想容停下手,斜睨她,“有必要吗?不过是个男人,
世上男人多的是。都是女人,何必为男人争来斗去的?狗抢肉骨头似的!”
“你!你……太气人了。”什么狗呀骨头的,难听死了。玲儿跺脚,“杜公子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他不是男人吗?”
“我不跟你说了。”玲儿气得嘟起嘴,“反正你总是歪理一大堆,我说不过你。”一甩手走了。
耳边的聒噪一下子消失,花想容却再也无法伪装若无其事地数银子了。眼前平时最有吸引力的银子,早已引不去她的兴趣。幽幽地望着窗外,眼里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他走了,不再来纠缠她,他恋上了别的女人。她赶他走,又千方百计破坏自己的形象,不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这消息,胸口却这么痛,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那是因为她与封如玉向来不对盘,花想容抹去脸上的泪水,对自己解释:“这样也好……”封如玉虽与自己一样落身青楼,但她出身高贵,多才多艺,不像她;何况人家卖艺不卖身,至今还是清倌,而她,满身的污迹,倾尽黄河水也洗不净啊。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像被人捏紧了似的?
悄悄站在门外的玲儿,听着室内一声声呜咽,泪水也无声地滑落。“傻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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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笙歌艳舞、流言蜚语中悄悄流走。杜立平依旧一筹莫展,现在花想容躲他更是像躲瘟疫一样,让他想见她一面都难。无奈之下,他突然对酒宴邀约来者不拒了。偶尔,在请了歌妓陪侍的场合,他能看她一眼。她清瘦了些,却有一种不同于往日冶艳风情的美丽,叫他的心沉陷得更深。
而新状元杜立平左拥花想容,右抱封如玉的传言已传遍朝野。
“成何体统!”御书房内,皇帝拉下了脸。
“臣惶恐。”杜立平只好跪下,他没有想到流言竟传人皇上耳中,还惹得皇上震怒。
“朕以为你是个严谨朴实的君子,原来却沉迷,不知自爱,实在令朕失望。”
杜立平只有垂下头,不敢辩解一句。
皇帝缓和了语气,“男人风流点也没什么,可不能迷恋青楼女子,这不是自贬身份么?不如朕赐你几名美人。”想到自己三宫六院,近来还准备再选美人人宫,似乎有些不好再严厉训斥他。
“臣不敢接受。”杜立平伏在地上。
“你不要?朕赐的可都是精挑细选的佳丽,千干净净,还是处于,强过烟花女子。”
“谢皇上恩典,臣万万不敢接受。”杜立平的语气却更坚定了。
“你竟敢拒绝朕的好意?”皇帝快要翻脸了,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臣子,内侍也为杜立平捏把汗。
“臣心中已有妻子人选,不愿辜负她。”
“哦?是哪家千金?”
“是……是花想容。”杜立平硬着头皮回答。
“哼!”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说来说去,你还是迷恋烟花女子。还想要娶他为妻,简直是有辱清望!”
杜立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听皇上话中之意,似乎要免他官职。上书房待制虽然不是很有油水的肥官,却是清贵有名望的官街,历来担任者不但要学问好,更要人品端正,名誉良好。而他执意娶妓为妻,正是犯了大忌。也许他的前途就因此而断送。他等待着,等待着皇上的裁决。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皇帝决定暂时放他一马,若还不知悔改,再惩戒不迟。说罢拂袖而去。
“起来吧,杜大人。”内侍幸灾乐祸地说,“皇上已进去了。”
杜立平站起身,因为腿已跪麻了,踉跄了一下。苦笑着抹抹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一劫。可是要放弃吗?
杜立平问自己,他并不在乎功名富贵,可是治国平天下,是自己追求一生的理想,他舍得从此告别朝堂,告别政坛,布衣一生,让自己的才华从此被埋没,终老在乡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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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花想容擤一下鼻水,又咳嗽起来。
前几天受李慕然之邀,当然是看在白花花的银子分上,出马勾引他那不近的表哥——京城第一美男子定远候韦治。谁知人家根本就不为她的美色所动。尤其倒霉的是正好遇上游曲江的杜立平。惟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结识了一个可爱的少年,聪慧不凡的商缺月,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弟,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信任他,把心事全对他说了。就在他安慰自己时,那个呆子不知怎么学会了吃醋,害他们落水差点儿没命。好在被及时救起来,不过她还是受了寒,病恹恹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杜立平捧着一束洁白的晚香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又是你!”花想容拉下脸,“谁让你进来的?”不用说又是玲儿那个奸细了。
“好点没有?”杜立平温煦地一笑,自己动手把花插进花瓶。
“哼。”花想容头一偏,不理他。自从游江落水之后,这呆子天天来看她,不管她怎样摆脸色,冷言冷语,也不肯走。要不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早就起来赶人了。
虽然心里为她的冷淡有些难受,但杜立平仍带着温和的笑容整理着花束。自从那天看着她没入水中的一刻,他就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下定决心决不放弃,他不能失去她。至于官位、前途、名声,由他去吧。“君子直道面行”,先贤不正是这样说的吗?他也是秉承圣人的教诲,做自己认为对的。旁人不能理解也只好由他,反正他不犹豫、不退缩、不放弃。
“你知道吗?今天……”杜立平坐在椅上,说起了朝中的事。这些天他总是这样,每天总是带一件小礼物来,有绣帕、荷包、水果、鲜花……然后就坐在那儿陪着她,给她讲外面的趣事。或是书上的故事,她发脾气,他就温柔地笑着,无奈只好装睡、不理睬,他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她才不信以他那木瓜脑袋想得出送点讨女人欢心的小礼物呢!一定是有人指点,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个“高人”是谁。
“花姑娘;我先走了。”杜立平站起来准备离去,“明天我再来看你。”
“等一等!”花想容忽然回头唤住他。一包药一下子飞到他的怀里,瞧他那又惊又喜的什么表情!“喏,玲儿抓多了,我吃不完,你拿回去吧。要吃、要扔随便你!”要不是听玲儿说他也受了寒,发着烧,还天天来守着她,她才不理他死活呢。
“多谢花媚锕匦摹!倍帕⑵较沧套痰厮怠?
“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听不惯你沙哑的声音,乌鸦叫似的,难听死了!”她只是不想有人病死在她这儿,给她惹来麻烦,对,就是这样。
“是,我知道,我知道。”她要嘴硬就由她吧,她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杜立平抱着一包药傻笑着走出门。
“玲儿,进来!”玲儿正对杜立平竖起大拇指,做了个赞许的表情,就听到花想容的叫声。吐了吐舌头,玲儿掀开帘子进门。
“玲儿,那个呆子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晚香玉?”还有那些她喜欢的小东西。
“嘿嘿……”玲儿只好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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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包药走在花街,杜立平只觉得脚步轻飘飘的,如在云端中漫步。
“杜公子。”一个幽幽柔柔的声音让他从云中回落地面。
“原来是封姑娘。”精心装扮的封如玉素雅如仙,让他想起花想容房里洁白淡雅,亭亭玉立的晚香玉。
“很久没见公子了,不知公子一切可好?”这段时间他突然不来揽玉院了。天天往迎春阁跑。她以为可以借为他分忧的机会,让他慢慢淡忘花想容,慢慢得到他的心。可才没过多久,他又去找花想容了。她失败了吗?不,她不甘心。她相信自己处处都比花想容强,她一定会赢的。
“好,很好啊。”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好过。
“公子,我最近得了一幅曹参军画的马,请移驾寒舍欣赏好吗?”封如玉端庄地提出邀请,想用字画吸引他。
曹参军的马?杜立平眼睛一亮,可看到手中的药包,立即摇摇头,“我要回去熬药,改天再欣赏吧。封姑娘,再见。”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封如玉咬住红唇。不,她不认输。她也想要一个好的归宿,只有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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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响,花想容不禁竖起了耳朵。门帘掀起,玲儿走了进来。
“是你呀!”花想容又重新倚回枕上。
“小姐以为是谁呀?”机灵的玲儿看出了她的心思。“可惜我长得不够高,不够帅,不像某个人,可越庑〗愕南嗨肌!?
“胡说什么。谁懂你什么相思不相思。”花想容啐道,她可不是在等那个呆子,只是奇怪他天天这个时候来,今天怎么还没到罢了。
“嘻嘻,小姐不懂,我就更不懂了。我看只有一个姓杜的阿呆哥懂。”
“越来越爱胡扯了,谁理你。”花想容偏过头,想掩饰自己的脸红。真是的,她怎么也和青涩的小丫头一样,脸红起来了?
“花姐姐在吗?小妹来看花姐姐了。”一个娇柔宛转如黄莺的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全身八万六千个汗毛孔无一个不舒畅。
“谁呀?”玲儿狐疑地掀起帘子,“封姑娘?”她来干什么?
一身月白衣裙,亭亭如凌波仙子,眉不画而长,唇不点而红,噙着温柔典丽的微笑,不像个烟花女,高雅端庄活月兑月兑像个大家闺秀。
“听说花姐姐微恙,小妹特来探视。”封如玉端庄大方地走进门。
病了就病了,什么“微恙”,卖弄文才。花想容坐起身来,“多谢关心,玲儿,快请封姑娘坐,奉茶。”奇怪奇怪,她和封如玉不对盘,花街人人知道;今天太阳怎么打西边出来了?封如玉竟来看望她?
封如玉优雅地在绣墩上坐下,打量着室内的布置,“姐姐这儿布置得富丽堂皇,和姐姐很相配呢。”
“还好。”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不像我那儿,素淡得很,除了些字画、书籍,可没这么多锦绣的华幛、金光闪闪的摆设。”
敢情她是来示威的?可惜她找错对像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我这等俗人,也只配这些俗气的布置,哪像封姑娘那么高雅?”花想容冷笑着说。
“姐姐过谦了。”封如玉一点也不动气,仍旧一派优雅地端起茶盅,秀气地轻啜一口,“好茶,姐姐这是上等的雀舌吧?只可惜水不对,水温、冲法也不佳。当选山泉水,待水‘三滚’时,先将小泥壶里外用水一浇。将茶叶加入泥壶,再泡出茶来。茶在第二泡时方最妙。这还是先父任滁州司马时教我的。上次杜立平杜大人在我那儿,品了我泡的茶,也赞不绝口呢。姐姐哪日有空也来品尝?”
喝个茶还有这么多讲究,可惜她一点兴趣也没有。花想容一翻白眼,“茶能解渴就好!费那么多事做什么?”
封如玉掩着口轻轻一笑,“是啊,姐姐说的有道理。只不过风日晴和之时,于小桥画舫,与知已夜深共语,品一壶好茶,真是人生享受。比如上回我和杜公子……哎呀,我又-嗦这么多,姐姐一定不感兴趣。”佯装失言地掩住口,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花想容脸色有些发白,这个女人无非是想来示威,宣示她与杜立平的关系非同一般。哼,输人不输阵,谁怕谁?“品茶什么的,那些风流雅事我是不懂,我就会喝酒,还有猜拳行令。这才是咱们青楼女子的本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咱们不一样是烟花女。
封如玉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但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喝酒伤身,姐姐还是少饮的好。啊,姐姐这儿还有琴呢,不知姐姐爱奏什么曲子?”说着走过去,轻抚一下琴弦,也不等花想容回答,继续说道:“我有一把焦尾古琴,音质清越,杜公子最爱听我弹《阳春》、《白雪》了。”
“哎呀,那些恩客上妓院来可不是为了听什么《阳春》、《白雪》的,再说我也不会。他们最爱听我奏点艳曲了,像《十八模》啦、《俏寡妇思春》啦什么的。妹妹也该学点这些曲子,才好讨恩客的欢心。”不过是只野鸡,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听她一再说“恩客”、“妓院”,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封如玉也差点变了脸,但她今天既然专程上门,可不能轻易退却。“姐姐的房间好香,燃的是什么香?好像是上等沉香,不过香气太厚,反而有些辛辣;沉香要中等的才滋润幽甜,焚之可以畅怀舒啸,令人幽然忘俗。姐姐这屋里,更适合焚芙蓉香、龙涎香之类的,当两情浓时有熏心热意、催情助兴的作用。啊——”假装说错了似的掩住口,“我可不是讥讽姐姐卖身,失言失言,请姐姐不要怪罪小妹。”
哼,分明是故意的。花想容妩媚地一笑,“妹妹说的有道理,原来沉香可以让人清心涤欲。玲儿,明天就买些芙蓉香换上。封妹妹,你的主意可真好,你不知道,杜公子可有些害羞呢,有芙蓉香助兴,下次他一定会更尽兴……哎呀!”她也装作失言地掩住口,“妹妹可是清倌,不懂这些的,我怎么把这些房内的事说出来了?”
封如玉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女人狐媚手段不得了,杜大人那样的老实人也许真的把持不住,和她……不,就算有,她也不放弃。杜公子只是一时被这女人的狐媚手段迷惑。他一定会清醒过来,她才是适合他的女人。
“姐姐说的真羞人呢。小妹还没成亲,不明白这些。小妹和客人也就是谈诗论画,也要志同道合才能谈得拢,像杜公子就是。小妹常想,以后嫁也要嫁一个同样爱诗爱画的风雅才子,彼此弹琴吟诗,互相唱和,才能琴瑟和谐。”你这样的粗俗、放浪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杜公子那样的才子?
她是在暗讽自己没有文采、低俗,自诩像她那样高雅有才情的人才配得上杜立平。花想容才不会认输呢,“妹妹年轻,没见识过什么是琴瑟和谐,”暧昧地挤挤眼,“男人嘛,别管什么高雅不高雅、才子不才子,上了床都一样。床上和谐了,什么都和谐了。”
“你……”封如玉脸一阵红一阵白,“看来小煤徒憬愕募识有别。今天小妹就先告辞了,请姐姐好好养病。”说着强作镇定从容地走了?
想和她斗?这丫头还太女敕了。花想容冷冷一笑。可是封如玉的话却在在心里悄悄生了根:自己一身风尘,没有高雅的才情,有哪一点配得上杜立平。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吟诗作赋、弹琴晶茗、互相唱和的红颜知已,她不是啊。总有一天,他会嫌弃她的……
咣哐——
哗啦——
花想容把她富丽香艳的闺房摆设砸了个稀巴烂。
“哎哟,这是怎么啦,刮了台风啦。”花嬷嬷跨进门,尖声嚷着。
咣哐——
精致的镀金香炉丢在她脚边,差点砸中她的脚,沉香粉末撒了一地,扑鼻是辛辣浓郁的香味。
“哈哈,我是不会什么品茶品香,谈诗弹琴的,只会唱点艳词,跳跳艳舞,勾引男人罢了。来呀,只要你有银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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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平又从云端跌落。他以为花想容对他的态度有改变,可谁知一切又回到原点。
“杜公子啊,我还有客人,不招呼你了。你快去揽玉院吧,封姑娘正等着你呢。”花枝招展的花想容挽着个男人的手臂从杜立平身边走过。
“想——”杜立平开口呼唤,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内室,什么封姑娘在等他,这和他有什么相干?
门内传出男女的嬉笑声,杜立平心里头火也越烧越旺,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一把拉住那个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男人,“你给我滚出去!”
“你是什么人——”
“滚,再不滚我揍你!”杜立平抡起了拳头。
“好,好,算我怕你。”男人看他眼睛发红,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可恶,我要退钱……”
花想容也被他的样子吓傻了,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这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是那个总是斯斯文文、满口之乎也的书呆子吗?
“想容!”杜立平握住她的肩膀摇晃着,“我不许你再这么糟蹋自己。以前我不管,以后不许任何男人碰你,明白吗?”
清醒过来的花想容挣月兑他的手,“我怎样与你什么相干,你还是去找你的封姑娘吧。”也许封如玉真谋茸约焊适合他,就成全他们吧?
“什么封姑娘,才不与我相干。你的事就是和我相干。”她干吗老把他和什么封姑娘拉在一起?“反正我天天来,不许别的男人碰你一下。”
他天天来这样闹,还要不要名声、前途?花想容急得跺脚步,一狠心,“来人呀,叫保镖来,把杜大人请出去。”
“想容,你怎么……”杜立平被她的无情惊呆了。
花想容转过身,不敢看他伤心的眼睛,“你这么闹,会妨碍我们做生意的。我们开门做生意,不过为求财,图个糊口,你天天来,还有客人敢上门吗?请你走吧。”
“请吧,杜大人。”两个高大魁梧的保镖一左一右地夹住杜立平,好像在说,再不走,我们就把你丢出去。
杜立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好吧,今天我先离开,我还会再来的。”他不会死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