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船顺流而下,这条河汇人大江之处,就是“唐门”了。
椅坐船头,微风轻轻吹拂着唐孤兰的面纱,望着两岸交换了颜色的山林、沙洲上不时惊飞的鸥鹭,唐孤兰无心于风景,脑中翻涌着纷乱的思绪。形势风云变幻,不知道“后门”怎样了?娘怎样了?有没有受苦?因为带着她,玉寒哥哥不能加紧赶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月余江湖上风云莫测,八大门派已联合讨伐‘唐门’,连一些乌合之众也趁火打劫,玉寒哥哥,你看‘唐门’现在局势怎样?”
“大厦将倾,女乃女乃独立难支。”他们二人一走,各门派俘虏全被救走,归顺的也反叛起来。“唐门”没有足够的人才和武力镇压,只好把所有在外的子弟召回,准备面对随之而来的八大门派讨伐和江湖势力围攻。
“悲观地说,‘唐门’恐怕覆亡在即啊。”女乃女乃一心光大“唐门”,称雄天下,反而为“唐门”招来灭门之灾。此时她后悔了吗?她以强悍的个性,恐怕是宁死不悔的吧。
唐孤兰一时默默不语,手轻轻拨动河水。白玉似的手像要溶化在清澈的河水中。“唐门”面临灭亡的灾祸,玉寒哥哥怎么会袖手旁观?即使他已丢下代掌门令牌。放弃少掌门的身份,即使他已月兑离“唐门”,他也不会抛开自己对家族,亲人的责任。
她幽幽一叹,“我知道你不会置之不理,做你认为自己该做的吧。”
还是她最懂他。唐玉寒欣慰地一笑:“我将四婶和你安顿好。待‘唐门’危机一解除,我们就会合。从此再也不理江湖是非,也不理‘唐门’事务。”
“只怕由不得你。”唐孤兰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预见等待他们的命运了。
蓝溪镇上,已经布满了八大门派的人和其他乌合之众。
“唐门”曾试图据江为险拦阻,但唐老夫人自知对方人多势众,干脆退守唐氏大宅。倚仗阵式机关、暗器毒药,竟也对峙了好几天。
怡然居内,唐老夫人,唐家五位老爷和一些重要的人物都聚在议事厅里。只是大家神情沮丧,面色都不好看。
“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唐泳开了口,“娘,咱们想个什么对策才是。”
唐老夫人问身边的唐玉尘:“有他们二人的消息没有?”
“还没有。”唐玉尘恭敬地回答。
“怎么这么久了还找不到人,你是干什么吃的?”唐老夫人厉声责问。
自从那两人走后,变故一桩接着一桩。死老太婆又召回了“唐门”在外的弟子,让他怎么去找人?唐玉尘只敢在心里嘀咕,却不敢回答。
“娘,现在不是找人的时候,”唐清开口解围,“当务之急是怎么让外面围攻的各路人马退走。”
“能怎么退?先把他们找回来就是!”唐老夫人一瞪眼,唐清也噤了声。
“娘,”还是唐泳鼓起勇气,他希望儿子不要被找到,先避避风头再说,“找回他们也未必能打退八大门派。”现在大势已去,就算他们回来了,能保“唐门”一时,也保不了一世。都怪娘……
“谁说我让他们回来击退敌人?”唐老夫人露出诡异的笑容,“现在要保全唐家基业,只有丢卒保帅了。他们两个是现成的替罪羊。”只要把他们二人交出来,一切推到他们身上,八大门派一定会收兵。保住了“唐门”势力,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娘,玉寒他……”唐泳心惊肉跳,玉寒可是他的爱子。
“不许说了!”唐玉寒虽一向得她重视,但,“枉我把‘唐门’未来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竟然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令‘唐门’蒙羞,还有什么话说!”
“他只是受人迷惑……”
“是‘唐门’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唐老夫人冷冷一句话堵住了唐泳的口,“身为唐氏一员,就要有为家族牺牲的自觉!”
“女乃女乃,密室里关的那个人……”唐玉尘乘机进言。
“杀了!”唐老夫人森冷地说,“没用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客人,柴禾用完了,要上岸拾点柴。”船夫向唐玉寒说道。这艘小船是他们雇来的。
“好吧。”船上有米,水中有鱼,但连吃了好几天也腻了,“你去拾点柴,我在林中打点野味,咱们今天换换口味。”
小船徐徐靠岸,船夫跳上崖,把缆绳系在大树上。
“你们是什么人?”林中突然冒出几个人,有和尚、道士,也有俗家打扮的人,在这荒郊野外,显得十分古怪。
“我们是路过的。”唐玉寒心一沉,这一定是八大门派的人。此去“唐门”还剩不到一天的水程,难道说“唐门”已被攻占?
“路过?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回头,不要往前走了,前面有危险。”一个中年人好心地劝道。
“我要顺水入江,出川赶考,不往前不行啊。”既然“唐门”有险,他更不能坐视不理了,那毕竟是他的家园。他的亲人啊。
“前面马上就要打起来,你要前去送命也随你。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多谢大哥好心。只不过时间紧迫,在下非赶路不可。”
“喂,前面的遇上了什么人?”后方有人在喊。
“没什么,一个赶考的书生?”有人回头喊。
一阵脚步声,又有几个走了过来,其中赫然有白浩云。
“管什么书生!叫你们留意唐玉寒和妖女,你们在……唐玉寒!”后面一人一面唠叨一面走过来,突然认出了船上的人,惊叫起来。他曾见过唐玉寒。
一下子变起仓促,唐玉寒拔剑砍向缆绳,而众人一阵呼喝,已有几个跳上了甲板,刀剑掌拳一起袭来,唐玉寒不得不回剑抵抗。
“唐玉寒,快束手就擒吧。”
“唐玉寒,老夫本来还以为你是个难得的少年快士,想不到你竟如此无耻!”
“只要你低头认罪,我们可以保你不死。”
船上地方狭窄,唐玉寒武功又高,八大门派人虽多,一时却奈何不了他。而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在舱中休息的玉女圭女圭千万不要被发现。
白浩云站在岸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白少庄主,你怎么不上?”旁边有人问。这一群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他。
“李兄,向兄他们应付有余,哪里用得着白某?”
唐玉寒不理睬众人的叫骂,只是专心应战。他不能败,也不能退,他身后的船舱里就是玉女圭女圭呀!
“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从水中钻出,从船尾上了船。他是想从背后突袭,必须先穿过船舱。没想到一钻进船舱,就见一个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用一双澄如秋水的眸子看着他。
听到声响,唐玉寒急忙回头想冲进船舱,两刀一剑直袭向他的背,他回剑一挡。就这么一下,已经迟了。
“妖女在这儿!”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捉着唐孤兰从船舱里钻出来,“我捉住了妖女!”想不到立下大功的居然是他,这下可要在八大门派中大大露脸了。
“放开她!”看着唐孤兰无助地被人擒住,唐玉寒眼眶几乎瞪裂。
“投降吧!”几把刀剑抵住了唐玉寒的要害。“啷”一声,他的剑落在船板上。
“这妖女果然生得美!”看到两人被擒,众人放松了警惕。
“妖女嘛,不美怎么迷惑住人?”
“不知滋味如何……”有人婬笑着流口水。
“住口!”旁边一人觉得他太丢名门正派的脸,“咱们正义之士,不要被妖女迷惑了!”
“厉害,厉害!就这么看她一眼,我就险些被勾了魂。果然妖法厉害……”起了色心的人急忙把责任推给她。
“啧,她哭了,妖女还会哭……”
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了唐孤兰的面颊。她终究还是拖累了玉寒哥哥!没有她,他本来可以逃生的。
“别哭。”唐玉寒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口唇微动,无声地安慰她。他不怕自己落网,担心的是玉女圭女圭,现在所有的人对她都欲除之而后快。
泪颜绽放一朵微笑。她什么也不怕了,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视着……
突然人影闪动,一道黑影从岸上扑来。扑嗵一声,捉住唐孤兰的人被踢下了水,唐孤兰的自由未维持到一秒,随着一声“接着”的沉喝,又被人抛起,丢向唐玉寒。
“白少庄主——”
“发什么疯——”
众人惊讶的呼声中,唐玉寒张臂稳稳地接住唐孤兰。而白浩云一口气逼退了制住唐玉寒的几个人。
由于变起仓促,几个人被白浩云一招逼退,脸上大大挂不住。回过神来,齐齐攻向白浩云。
“快走!”白浩云一边抵挡一边喊。
“多谢!”回过神来的唐玉寒一剑砍断缆绳,小船立刻顺水漂流。
咚咚几声,又两个人跳上了船。这船本来就小,嘎嘎几声,船板散了开来,众人都落入了水中。
从小在江边长大,唐玉寒水性极好。他屏住气,努力将唐孤兰托出水面,脚踩着水向岸边游去。
“玉寒哥哥,快救白大哥……”唐孤兰揽着唐玉寒的脖子,指向水中。
唐玉寒回头看,白浩云身边的河水已被鲜血染红,他还在水中与人搏斗。老天,他不识水性!生长在北方的白浩云是只旱鸭子。此刻他只能凭着武功,闭住气,抵挡众人的进攻,硬拦住想要游水追赶唐玉寒的人。
“抱住。”唐玉寒捞起一块船板,让唐孤兰抱住,回过头去救白浩云。
他深吸口气,钻入水底,如一条箭鱼分水划波,潜游到白浩云身边。突然冲出水面,一掌荡起激流,袭向围攻白浩云的众人。众人一下子被突生的激浪冲开。这一招还是当年神秘的无名师父教授给他的。
托住渐渐无力的白浩云,唐玉寒又踩着水游到唐孤兰身边。扶着二人,飞快地游向对岸。
其他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游越远。
林间的草地上。白浩云奄奄一息地躺着,他的头枕着唐玉寒的腿,唐孤兰模着他的脉。
“别、别模了,”白浩云呕出一口血,虚弱地说,“你要是模我……其、其他地方,我会更、更高兴……”他努力想开一句玩笑,缓和他们凝重的表情,胸口的疼痛却让他龇牙咧嘴。
“别说话,浩云哥。”唐孤兰的眼眶湿润了。他的伤虽重,却也并非重到她医治不了,只是这里没有药,没有针,什么也没有。
“你……终于……叫我浩云哥了……”白浩云虚弱地微笑。
唐孤兰的眼泪滑了下来,她如何回报他的深情?
“别……别哭,我不愿意……让你……为我哭……”他想抬手为她拭泪,手举到一半,却无力地滑下,“再、再叫我……一声……”
“浩云哥。”唐孤兰的声音哽咽了。
“真……好听。”白浩云露出个陶醉的微笑,“可惜……以后……听不到了,玉寒……你真幸运……”
唐玉寒苦笑一下,他有什么幸运的?
“玉……玉女圭女圭,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白浩云已经看不清唐孤兰的点头了,“我……是不是…迟到了十几年?我要是……也和你从……从小认识……就好了……”
“不,不是的。”唐玉寒托着他无力的头颅,“这是命运的安排。”他何尝不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对,我忘了……你也……咱们……同病相怜……”白浩云想开句玩笑,却被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哽住了声音。
“别瞎说!”唐玉寒忍着泪强笑,“谁和你同病相怜!快点好起来。你不是常说要采遍天下香花吗?要不了几天你这狂蜂浪蝶就会生龙活虎了!”
“我早、早就……不采花了……”白浩云笑着,“那些……野草闲花……再也……不入了我、我的眼了。玉女圭女圭……”他颤巍巍地伸出手。
“我在这儿。”唐孤兰握住他的手。
“真滑……真香……”白浩云玩笑着,临死也不改风流本性,却让两人更心酸,“我今天……是为了……救你,才不是为……那个脸臭臭的……家伙……”
“我明白,谢谢你。”
“那……你要……以、以身相许……”
“好的。”唐孤兰点头,任由泪水滴在他脸。
“这……这辈子……不行了,来生……一定要……嫁给我……”
“好的,好的,我一定嫁给你。”
“说……说定了。”白浩云的笑容像是正处在幸福的巅峰,而不是垂危的时刻,“玉寒……这辈子……就麻烦……你照顾……她,来生……你要……靠边……站了……”
“你这小子,真会打如意算盘。”唐玉寒流着泪,用玩笑的口吻回答,“来生咱们打上一架,谁输谁靠边站。”
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白浩云微笑着,吐出最后一口气。
夜深人静。唐玉寒扶着唐孤兰,浑身湿淋淋地爬上岸。环顾四周,这正是当年黑衣人教授他武功的那片沙滩。
“兰儿,这就是当年无名师父训练我的地方。”
微弱的星光下,平缓的沙滩沿江延伸下去。沙滩边是嶙峋的怪石和芦苇丛。穿过芦苇丛,就是通往镇子的小路。
“不知那个无名师父究竟是谁?”唐孤兰也想起了自己的无名师父,这恐怕已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夜风轻送,吹过芦苇,唐孤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快走,江边风凉,你会受寒的。”唐玉寒拉着她的手向岸上走去。
由于八大门派巡察严密,他们找不到船,只好泅水渡江。幸亏唐玉寒水性好。
八大门派的人进了蓝溪镇,不知“唐门”现在怎样了?双方是否对过阵?战况又如何?“唐门”是否有危险?唐玉寒忧心忡仲地挂念着。
“玉寒哥哥,背我。”唐孤兰站住深开双臂。
爱宠地笑了笑,唐玉寒蹲子。感觉到她温热轻盈的身子伏在他背上,她的手臂环着他的颈项,头偎在他的颊旁,吐气如兰在他的耳边……
他的脚步轻快无声,他的背宽阔温暖。伏在他的背上,随着他的脚步起伏,就如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时一样。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们就这么一辈子走下去……
突然间她眼眶发热,“玉寒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别出声,我们马上就要进镇了。”
“不,我要唱给你听。”此去吉凶未卜,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她早有不祥的预感。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进了镇子,唐孤兰停了口,静静地伏在他身上,双手环得更紧。
镇上安静得吓人,甚至连婴儿的啼哭、醉汉的梦话。鸡鸣狗叫也没有,静得古怪。
唐孤兰又开始轻声唱了起来:“幽兰路,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裙,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无彩。西陵下,风吹雨……”
唐玉寒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穿过青石板街道。静夜中,星光下,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和她轻柔美妙的歌声。
他隐隐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他没有迟疑,一步步走进唐氏大宅的大门。
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四周亮如白昼。唐玉寒、唐孤兰被团团围住:有八大门派的人,也有“唐门”子弟。
唐玉寒突然明白镇上如此安静的原因:“唐门”和八大门派已经和解,而他们,将成为替罪羊,承担一切罪名!
“阿弥陀佛。”一个大和尚分开众人走了出来,“唐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快投降吧。”
“是‘少林’宝卷大师。”唐玉寒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武当’、‘崆峒’、‘华山’……”八大门派一齐出动了;二叔、三叔、六弟、三妹……“唐门”子弟也来了不少。他突然想笑,什么时候“唐门”和八大门派站在了一起,把他视为共同的敌人?
“唐门”弟子让开了一条路,扶着拐杖的唐老夫人走上前:“玉寒,把这妖女交出来,交给八大门派处置。念你是受人诱惑,各派的英雄好汉可以网开一面,放过你,罚你面壁思过三年。”这也是他们的协议,她还想给这个出色的孙子一个机会。
“对,唐玉寒只要你和妖女划清界限,痛改前非,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哈哈哈……”唐玉寒仰天大笑,他太高估他们了。他日夜兼程赶回来救援的家族,迎接他的竟是这可笑的一幕!
“笑什么!”
“玉寒,不准笑了!”唐老夫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厉声喝止。
“我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止住笑声,唐玉寒讥讽的目光扫过众人,包括他的家人,“笑你们野心失败,就让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当替罪羊;笑你们为了保全自己,不顾亲情;笑你们是非不分,把所有的罪名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笑你们愚妄无知,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给人强加妖邪之名!哈哈,这就是我的亲人,我甘心为之奉献的亲人!这就是名门正派的正义之土!哈哈,可笑!叫我怎么能不笑!”
几名“唐门”弟子被说得低下了头,悄悄后退几步。
“住口!”唐老夫人恼羞成怒,“在各路英雄面前胡言乱语,成何体统!快把那女娃交出来。”她可是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对,交出妖女,不然我们不客气了!”八大门派的人也纷纷呼喝。
“玉女圭女圭,你怕不怕?”唐玉寒不理睬众人的叫嚷,侧过头低声问伏在他肩上一言不发的唐孤兰。
“不怕。”唐玉寒的眼睛被火光映得晶亮如星,“和玉寒哥哥一起,死也不怕!
“好。”唐玉寒潇洒地一笑。此时此刻,他决定抛开一切束缚;责任、期望、道德、亲情,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太目中无人了?!
“答不答应一句话!”
唐玉寒回过头望向唐老夫人,眼神中的冷漠、疏离令她心惊:“女乃女乃,四婶呢?兰儿妹妹想见她娘一面。”
“哼,那个吃里执外的女人已经死了。”唐老夫人冷漠地哼道,“妖女的娘,也是妖女,留不得!”
“不!娘——”唐孤兰哀叫一声,伏在唐玉寒肩上嘤嘤哭泣。
“女乃女乃,想不到你……”唐玉寒长叹一声,女乃女乃竟如此丧心病狂,他还能说什么?早在她把兰儿送给“血手人魔”时,他就不该再抱希望了。
“玉女圭女圭,抱紧了!”唐玉寒突然低喝一声,身形一动向包围圈冲去。他选择的是几个神色动摇的“唐门”弟子所站的方向。果然,这几个人纷纷后退,为他让出了一个缺口。
“别让他跑了!”
“快追!”
“站住!”
唐玉寒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他熟悉“唐门”的阵式。道路,直向后宅奔去。身后跟了一大串吆喝追赶的人。
前面就是后山,唐宅就是背依此山而建。他知道山月复中是唐宅的秘密基地,除了“唐门”核心人物,没有人知道。里面有机关可以拒敌,但那是死路,一旦被困在里面,绝无逃月兑的可能。他不在乎死,但如果兰儿落到他们手中,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后山上是一片森林,尽头处是一处断崖,崖下终年云雾缭绕,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看到唐玉寒似乎冲向密室,唐老夫人顿时紧张起来。山月复中的秘密基地可千万不能暴露,那是日后“唐门”复兴的希望呀!看到他调头顺着小路上山,唐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气一泄,竟一下子跌倒在地。
穿过森林,前面已无处可去。站在断崖边,唐玉寒回过头来面对追来的众人。
“唐玉寒,你不要执迷不悟!”
“现在交出妖女,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阿弥陀佛,小施主中毒太深……”
“二哥,听大伙的吧!”
“是啊,前面已没有路了。”
月儿突然从云层后露出脸来,幽暗的森林一下子亮如白昼。月光下,唐玉寒的俊颜湛然如玉,恍如天神。他不理睬众人,微微弯腰,把唐孤兰放下地,细心地为她整理好衣服,拂开脸上的发丝。这一对神仙似的人儿,在月光下,实在美得不像凡人,仿佛就要凌云飞升一般。
众人鸦雀无声,心里对他们的举动既觉得古怪,又有一丝感动。
“兰儿,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世俗礼法道德都不重要。只有你,只有我们彼此相伴才最重要。”唐玉寒语气溢满柔情,表情爱怜横溢。
“我明白。”唐孤兰笑了,笑得如空谷幽兰在月下绽放,绝世之姿震慑了众人的心魂。他终于摆月兑了世俗枷锁,抛开了一切。这一刻,相信他和她一样,真正感到了幸福。
转过头,唐玉寒对着赶上来的唐老夫人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女乃女乃,请恕孙儿不孝。”
“你……”铁石心肠的唐老夫人手也颤抖起来。
“玉寒身为‘唐门’少主,未能光大‘唐门”,反而引来灭门灾祸,令’唐门‘蒙羞,是为不忠;不能实现女乃女乃的心愿,令女乃女乃欢心,又不能承欢膝下,奉养女乃女乃和父母天年,是为不孝;挑起战端,多伤人命,双手沾满鲜血,是为不仁;不分是非、不顾友情,与江湖正道为敌,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今夜只能以三个响头以谢’唐门‘养育之恩,祝女乃女乃身体康泰,长命百岁!“
“你……你这个……”唐老夫人急喘着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被这番话惊得面面相觑。
“玉寒哥哥,”唐孤兰跨前一步,与他并肩站立,“孤兰也是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人。生为‘唐门’人,反叛‘唐门’,是为不忠;身为人子,累母亲为己丧命,是为不孝;设计机关、暗器伤人无数,是为不仁;不能保全朋友,反而连累他人,是为不义。咱们是一样的罪人,就算下了地狱,也是在同一层。”
“黄泉路上你我相伴,不会孤单寂寞。准备好了吗?”
“嗯。”唐孤兰的眼神透露出无比的坚定。她张臂搂住他的腰,搂得紧紧的。
“别、别跳!”
两人含笑对视,纵身跃下断崖。
“二哥——”
“玉寒……”
崖下翻腾的云海,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冷月无声,山林寂寂。人们久久无法从这震撼的一幕中清醒过来。
等人们清醒过来后,有好事者攀下崖去找寻两人尸骨残骇,却发现崖下什么也没有,就好似两人平空羽化了一般……
雁荡山中一处无名幽谷。
碧草如茵,苍松如盖。松下,一座坟墓,墓前长满了各式的兰花。在微风中摇曳着的叶片,散发着幽幽馨香。
一个绝美的白衣女子蹲在兰花丛中,仔细地拔除杂草,轻轻哼唱着歌曲。“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裙;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不远处,一个美貌的中年女尼和一个俊朗男子并肩走来。
“兰儿,了尘师太要告辞了。”
白衣女子抬起头:“了尘师太,你这就要走吗?”
了尘微笑:“‘峨嵋’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不能多耽搁了。”
“你一定要来忘忧谷看兰儿哦。”白衣女子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会的,一定会的。”了尘的目光从眼前的绝美容颜移向墓碑,“还要来看小师妹……”那薄命的红颜。她一直以为他们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多年后找到了她的坟,才知道她早已香消玉殒。
三人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大坟。墓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独孤梵、兰泣露夫妇之墓”几个大字。
“爹和娘永远相伴,他们没有遗憾了。”白衣女子低声感叹。谁会想到爹为了与爱妻相伴,竟震塌墓室,把自己埋在墓中?历经了生死劫难,她完全能体会他们生死相许的深情。
男子走上前,拥住她的肩头。夕阳下,默然相对。
一对彩蝶在兰花丛中翩翩起舞。
“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衣女子指着彩蝶叫着。
一弯寒泉绕过坟墓,绕过一簇簇兰花,淙淙流去……